喻清晏在读完每一个名字的后面，都会稍稍停顿一下， 随之而来的是， 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宛如一波接一波的浪潮， 延绵不绝，盛大恢弘。
“……机甲设计专业杨黯。以上十位同学，祝贺他们。”喻清晏在念到那两个字的时候， 舌尖轻轻触碰到齿端，稍纵即逝的贴合， 莫名酝酿了几分缱绻。
他抬眼， 目光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扫动， 没过几秒，精准找到了少年的身影， 无法言喻的愉悦感蔓延至心底， 在对上少年愣愣的眼睛时，他无声说道：恭喜你， 小黯。
台下
“小黯！！你得奖了！！！”常宁玺眼睛发亮，比当事人还要激动，“嗖”地从座椅站起来，伸出手准备将beta拉起来， 作势要拥抱对方。
杨黯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脑子嗡嗡作响， 像卡住的发条，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僵硬地被常宁玺拉起来，听着对方激动的声音，仍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小黯，恭喜你啊！”常宁玺笑眯眯地祝贺，眉梢间都是喜意，看起来更像是自己获奖了。
“嗯……谢谢。”杨黯接受了好友热情的拥抱后，慢半拍地回了一句谢谢，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曾经的意图，抓住这次机会看Alpha头上的小字是否有什么变化，就被推着出了狭窄的座椅通道处。
杨黯走在洒满金箔的红毯上，英俊得夺目的脸庞由始至终都是淡定自如的镇静，表情从容不迫。
他的脚步不紧不慢，身姿高挑挺拔，气质尤为沉静平和，吸引了在场诸多人的视线，其不乏惊叹与好奇，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但没有人知道，在beta冷静的外表下，内心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我靠靠靠靠，不科学啊，怎么会这样？！
以他第一赛段的分数和排名，和往年第二阶段的平均分计算，他在第二赛段起码加了双倍分才能从中游直上前十吧？
他怎么就前十了呢？？？
还是说……杨黯复杂地想，其他人在第二阶段的分数不高？
唔，有这个可能。杨黯叹气，不是，各位大哥，你们也太拉了吧？
“恭喜你，杨黯同学。老师当时就说那个题目很适合你。”芙丽珂波浪卷的长发及腰，用雏菊黄的丝巾松垮绑着，发尾垂坠在后背，偶尔有几缕飘扬在白皙的脖颈上，显出几分俏皮的灵动。
她站在台上笑意盈盈，优雅地伸出手，“老师未来非常很看好你哦～”
杨黯眼皮一跳，久违的糟糕预感再次袭来，他犹豫了一下，虚虚握了握芙丽珂的手，没有触碰到任何肌肤，就立刻缩回手。
芙丽珂的眼神瞬间变得意味深长，眼波流转间，似乎看到了什么令她感兴趣的事情。
“芙丽珂老师，我能问一下，第二阶段的分数可依究回溯吗？”杨黯稍微凑前，轻声问道。
“当然。”芙丽珂含笑点头，像是猜透了对方的内心，慢悠悠地说，“不仅如此，我们待会儿会公开十位同学的评分、作品和我们的评分标准，确保公平公正呢。”
杨黯：“……”
“杨黯同学，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杨黯沉默了，随后艰难地回答，“非常好。”
芙丽珂掩嘴，夸张卷翘的睫毛不断扫动。
哎呀，这位杨黯同学可真有意思，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个奖啊。
“在颁奖之前，我们会来欣赏一下十位同学在第二阶段的作品……”
杨黯凝神，转过头，目光聚集在了大屏幕，神情专注而认真。
他倒要看看自己作品的魅力在哪里！
“第二阶段的阅卷是采取盲选打分赋值的形式，也就是匿名打乱规则，保证了整个评分过程的公平公正，老师们是绝对没有私心的。”
“现在我们来看第一位同学的作品，是来自机甲指挥专业的顾客韬同学的……”
芙丽珂站在光屏的一侧，介绍时不疾不徐，语气和缓但引人入胜，在她的描述下，每一位同学的作品都有不俗的闪光点。
“最后一个作品了，它来自机甲设计专业杨黯同学。机甲设计专业这次的考题是——你们心目中最符合时代的机甲。”芙丽珂微微仰头，眯着眼睛说道，“这是一个非常宽泛的题目，刚好我也是这个题目的阅卷人之一。”
“首先，各位机甲设计专业的同学们都很有想象力，通过你描绘的美好蓝图，老师对联邦的未来充满了信心，也相信你们将来能够成为一名出色的机甲设计师。”
“在阅卷的过程中，有一份答卷让我们机甲设计专业的所有老师都眼前一亮……”芙丽珂两手抱臂，酒红色的指甲轻点手肘，“年轻人总有蓬勃的激情去描述无垠的宇宙，在机甲设计上体现得尤为明显。但……”
她顿了顿，目光看向了杨黯，“杨黯同学很不一样，这份机甲设计稿抛却了我们常说的‘假大空’理想主义，立足于实际的广阔与真实，以生活中处处留意的巧思，另辟蹊跷地将目光放在了每一个普通人身上。”
“大家常说机甲梦，机甲梦，对很多精神力等级不高抑或身体有局限的人来说，这个梦遥不可及……”芙丽珂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杨黯同学很有想法，他认为机甲本身应该贴合人使用，而非人贴合机甲，无论任何条件，人人都能开机甲，而不足之处则应该由设计师去思考、补足薄弱点，其中杨黯同学在稿释里阐述，自己受到了现实的启发，决定以不良于行的人作为例子，设计了一份机甲……”
芙丽珂说到这时，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她猛地想起，那位尊贵的议会长阁下就是从小患有腿疾而不良于行。
对方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吧。
她稳住心神，继续介绍，“……总而言之，杨黯同学的设计稿具有一定的可行性，但具体操作还需杨黯同学仔细打磨，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机甲设计的办公室寻求帮助，我们会非常乐意和你探讨的。”
杨黯舒了一口气，终于讲完了，大庭广众下被人讲解自己的设计稿和理念注释，怪不自在的。
他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响。忽然，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令人无法忽视。
杨黯顺着目光看去，有点愣神，啊，是喻先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空无一人的舞台后方，有人影静静地待在那里。
喻清晏嘴角缓缓抿平，向来挂着浅淡笑意的面容，失去了一贯的温和。他在少年投来视线的那一刻，唇瓣动了动，重新扬起笑容——
但他的眼眸却愈发晦涩难辨，掩藏着不可言叙的深沉情绪。
杨黯没由得来呼吸一窒，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像……被什么黏稠的怪物扼住了要害处，脊背逐渐发凉。
“……以上便是十位同学的所有作品介绍，下面有请议会长阁下为这十位同学颁发证书。”
雷鸣般的掌声在全场响起，杨黯恍然回神。
他眉头蹙起，是错觉吧？喻先生刚刚的眼神……
他低垂着头，默默地站在队伍的最左边，视线落在棕色的地板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咔——
熟悉的滑轮出现在视野里。
“恭喜你，杨黯同学。”温润的嗓音响起，犹如涓涓的细流，荡起几分清冽的回甘。
杨黯抬头，低声回道：“谢谢您，喻、议会长阁下。”
喻清晏长睫轻颤，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少年，随后慢慢抬起手，将证书递给了对方，“祝贺你，希望你未来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机甲设计师。”
他灰绿色的眼眸依旧浸润着笑意，在触碰到少年时，仿佛能倾泻出脉脉的柔情。
“嗯，谢谢您的祝福。”杨黯中规中矩地应声，伸手接过证书。
在挨到冰凉的纸张时，手指似乎在背面触碰到了一丝温热，他下意识地缩回手，心里默念：暗下来、暗下来、暗下来……
同时，因为杨黯突然的卸力，证书的一角斜了斜，即将要坠落。他赶紧用手掌稳住证书，连带着盖住了喻先生的手背。
他眉心一跳，想松手却又觉得不太合适——
因为按道理来说，要对方松手，他才能拿到证书。
喻清晏垂眸，嘴角的弧度未曾改变，只柔声说道：“杨黯同学，证书要拿稳了。”
“哦哦，好的。”杨黯连忙应声。
可对方还是没有松手，细腻的触感沿着掌心的纹路，渗透进每一丝缝隙，有种灼烧感在蔓延。
“杨黯同学，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喻清晏冷不丁地出声。
杨黯的注意力被转移，“啊，可以，您问。”
“杨黯同学在设计稿的理念注释里谈到说，有一位现实中的朋友是你创作的启发……”喻清晏呼吸变得稍微急促，眼底墨色翻涌，“能冒昧问一下是谁吗？”
杨黯神色微滞，面色有一瞬的古怪，他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Alpha，思绪繁杂凌乱，如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
喻先生这话问得可真是……奇怪啊。
杨黯薄唇抿起，浓密的睫毛快速扫了扫眼睑处，手心笼着那一片温热而过，成功将证书拿走。
“议会长阁下……”他轻叹一声，用一种惊奇又好笑的目光看向对方，语气带着些许无奈，“您在打趣我吗？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他脸上迅速滑过一丝羞赧，又消匿踪迹，“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您这是在明知故问？”
喻清晏手掌微蜷，心脏漏跳了一拍，“抱歉，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而已……吗？
杨黯沉吟，那这份好奇可真是够怪的，但具体哪里怪，他也说不上来。
他看着喻清晏，直觉告诉他，对方其实在故作镇定，实则慌得要命。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爽快地给了答复，“嗯，您没猜错。”
喻清晏眼眸瞬间弯得更深，那张素来斯文儒雅的脸庞不复平静，灰绿色的眼眸涌动着熠熠的光辉。
他想说什么，但这个场合实在不合适。
“杨黯同学，不介意拥抱一下吧？”他唇舌干燥，心跳声鼓动不休，连着耳膜也在震颤。
嗯？
杨黯没料到话题转变得如此突兀，愣了一秒，随后点头，“当然不介意。”
他率先张开手臂，半弯着腰，试探性地凑前，在即将碰到对方的前一秒，停顿了一下。
一方面是礼貌性地给对方缓冲，另一方面嘛……
他开始熟练地心里默念：暗下来、暗下来、暗下来……
喻清晏眼眸半阖，喉结轻微滚动，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少年，脸埋在对方颈侧。
小黯……他无声地念着，浓烈的感情在心中燃烧。
对方在想什么，杨黯一无所知。
“小黯，待会儿典礼结束，我们一起去看粉色郁金香，好吗？”喻清晏闭眼，喘气急促。
杨黯眨眼，这不是早就说好的吗？
“好啊！”他爽快应道，“不是说好的吗？”
“对……”喻清晏的眼眸闪过一丝愉悦，“我们……说好的。”
第37章
礼堂门口， 典礼结束
稀疏的人流从礼堂内走出，彼此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 各色的交谈声掠过， 有如石头落水，惊起一阵涟漪，很快又消失殆尽。
“哎， 小黯， 你还没走？”常宁玺远远看到熟悉的身影，有些惊讶， 快步走来。
这里是礼堂外的小花园，人造树林众多，枝繁叶茂， 连成一片片的阴影遮蔽处。
杨黯两手抱臂，后背倚靠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 眼神涣散， 明显是在发呆。
他听到Alpha的声音， 抬起头，慢半拍地回答， “宁玺啊……对， 有事，还没走。”
常宁玺挠了挠头， 熟悉的笑容挂在脸上，站在杨黯身边，随口问道：“什么事？”
“和你一样。”杨黯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调侃， “等人。”
常宁玺脸腾地红了， 有些害羞， 讷讷应声：“那还挺巧的……”
他脑子一片浆糊，根本想不起可以继续问下去，比如说：你等谁，这样的套话。
一阵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