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是小黯回来了！”拉诺大笑几声，面露喜色，将手里的浇花器具放下后，笑眯眯地迎上来。
她身量不高，步伐极稳，脸圆圆的，很有福气，一双眼睛笑起来有如月牙，两颊是常年累月的高原红，岁月只在她眼尾留下几道不甚清晰的皱纹。
拉诺穿着棕褐色的工服，上面沾染一些灰尘，手里戴着干活用的白手套，不好靠近杨黯，害怕弄脏对方的衣服，因此站得比较远。
杨黯主动上前了几步，“拉诺阿姨，您是在浇花吗？”
“对，老院长的向日葵。”拉诺点头应道，指了指小被围起来的一小块地方，“这几天开得正好，我摘几朵给你？”
杨黯连连摆手，拒绝了拉诺阿姨的好意，“不用不用，老院长看到了，恐怕得气出心脏病来。”
拉诺“嘁”了一声，撇撇嘴，“得了吧，这向日葵都是我在打理，他每天就过来看几眼，我的处理权比他多得多！”
杨黯失笑，“好吧，不过我确实不喜欢向日葵，就不攀折它了吧。”
拉诺觉得遗憾，“真可惜，那小黯喜欢什么花？”她想了想，“哎，不对，你小时候好像对花花草草都没什么偏好，是都不喜欢吗？”
杨黯垂在裤侧的手微动，不知道怎么回事，脑海里突兀地闪过那束插在水晶瓶里的粉色郁金香……以及学校后山里一望无际的粉色花海。
“郁金香。”他眼眸弯起，轻声回答，“拉诺阿姨，粉色的郁金香很漂亮。”
拉诺沉吟，“粉色郁金香啊，听起来不错，回头我也种一排。”
“等小黯下次回孤儿院，就可以摘几朵玩玩了。”
杨黯听得心里暖洋洋的，“好，谢谢拉诺阿姨。”
“这有什么好谢的。”拉诺乐呵呵地说，“哎，你要找老院长吧，快去，在三楼呢。”
“我说今天他怎么不去棋牌馆晃悠了，感情是你要来，特地在办公室等你。”
“这样吗？”杨黯愣神，“哦哦，好，拉诺阿姨，我上去了，等下见。”
“行，你去吧。”
-
“怎么样？我泡的茶还不错吧！”老院长倚靠着舒适的办公椅，一只手抓着白胡子，慢慢往下梳理，摇头晃脑地问道，“哼，出去可未必有机会尝到了。”
杨黯捧着茶杯，轻抿了一口，“对，老院长泡得茶一直都很好喝。”他其实不太懂茶，平时也不怎么喝茶，但老院长泡的茶确实唇齿留香，回甘醇厚，是个好滋味。
那应该是蛮有水平的。
老院长瞬间眉开眼笑，胡子一动，得意洋洋地说：“算你小子有眼光，早些年，我泡的茶可是千金不换！”
“来，说一句，老院长泡的茶天下第一！”
杨黯：“……”
他无奈扶额，“老院长，您也太幼稚了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老院长抓胡子的手一抖，瞪了杨黯一眼，“怎么？你还喝过泡得比我好喝的茶？”
杨黯放茶杯的手一顿，说实话，他对茶没什么兴趣，上辈子喝茶的次数少，基本上是囫囵吞枣，没什么很深刻的印象。这辈子来到星际世界也只喝过两个人泡的茶，老院长和……喻先生的。
“老院长，我喝过的茶不多，尤其是谁特意泡给我喝的茶。”杨黯将手收回，搭在膝盖上，“因此所得到的量本有限，很难比较。”
老院长眼里精光一闪，“哦？除了我，你还喝过谁的茶？”这小子在孤儿院长大，小时候也不爱喝茶，出去一趟回来，居然不顺着他的话夸他的茶了。
以前对方为了省麻烦，可最爱干顺水推舟的事啊。
他慢悠悠地说，“是不是出去喝了别人的茶，觉得很香，回来觉得老院长的茶不行了？”
杨黯：“……”
“没有。”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开始转移话题，“老院长，这次回来我给您带了礼物。”
“哦？杨黯，有猫腻，你居然心虚了。”老院长挑眉，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没有。”杨黯坚决不承认，同时快速从储物舱拿出堆叠得高高的透明饭盒，一一陈列的桌子上，“老院长，您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老院长本来不屑一顾的，视线随意地往下一瞥，刚要起范的冷哼一声，就发现自己的眼睛黏在上面，完全移不开了。
“哎呦呦，我的小黯，做了这么多道菜……”他咽了一口唾沫，手小心地抚摸着透明的饭盒，嘿嘿一笑，“很辛苦吧？你也真是的，难得回来一趟，还搞得这么隆重，见外了见外了。”
他逐个掀开饭盒，越看越高兴，“我发过去的视频你全看了？全做了？”
杨黯淡定地点头，“嗯，全做了。”
“哎呦喂，我的乖孩子，真是贴心窝，小时候没白疼你！”老院长拿起杨黯准备的筷子，开始尝味道。
“绝！太绝了！”他吃了几口，立刻竖起大拇指，脸上洋溢着满足，随后筷子就没停过。
杨黯好笑地说：“您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老院长吃得说不出话，全身心沉浸在美食中。
半小时后
老院长拍着肚子，瘫在沙发上，“小黯，你做的美食……绝！太绝！太绝绝绝了！”
“您喜欢就好。”杨黯沉稳回答。
老院长吃饱喝足，享受了美食的余味后，突然睁开眼睛，懒洋洋地问：“说吧，小黯，这次回来到底要和我说什么事？做了这么多美食……”
“没有，我只是想看望您。”杨黯淡淡地说道，倾身拿起茶杯，准备抿一口。
老院长不信，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对方。
随后，像看破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轻咳一声，“真没有？”
“没有。”杨黯回答得斩钉截铁。
老院长摇头，“不诚实不诚实，让我猜猜啊……”
“嘿嘿，是不是找到了伴侣，想带回来给我看却不好意思啊？” ？？？
“噗——”杨黯一口茶直接喷出来，啥玩意儿？
“……咳咳……老院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哪来的伴侣？！”
老院长的眼神看透一切，“哼！别以为你身上Alpha的信息素淡得差不多，我就闻不出来了！”
“我年轻时可是顶级Alpha！”
第45章
“您闻错了， 什么都没有。”杨黯不承认，神情自若地放下茶杯， “您可别瞎想。”
他嘴里这么说， 思绪却飘到了昨晚陈书洺给的抑制环，暗道：没道理啊，明明抑制环带了一晚上， 味道该散的全散了， 他还特地问了陈书洺有没残留。
老院长这鼻子成精了吗？居然还能闻到……
“死鸭子嘴硬。”老院长哼了几声，摇着脑袋， 慢悠悠地抓胡子，“算了，你们也长大了， 能有成熟的思考能力，不想说就不说吧。”
他一副“我都懂， 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 作为长辈当然要尊重”的模样。
杨黯：“……”
他扶额， 也不打算解释，“行吧， 您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说完， 一抬眼，就看见老院长的表情变成——“哟哟哟， 我就说有嘛，还不好意思了”。
杨黯：“……”
“您最近身体怎么样？”他抛出新的话题。
“老样子，死不了，日子惬意得很。”老院长盘着手里的红木核桃， 语气满不在乎， “过一天算一天呗， 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就好。”
杨黯垂眸，温声说道：“您的日子还很长，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哦，那你说能活到你结婚吗？”老院长眉毛一扬，接下话头。
“今天这茬您就过不去了，是吧？”杨黯无奈地说道，稍稍起身，伸手给老院长斟了一杯茶，捧着茶杯，“您请。”
雾白的热气在杯沿徐徐上升，澄澈的碧液里水纹荡漾。
老院长接过茶，捏着杯盖开始磨茶沫，“不是过不去，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被骗。”
“……”杨黯掀了掀眼皮，“不至于吧，老院长。”
虽然他还没谈恋爱，但他对自己的智商还是有一定自信的。
“世间Alpha多薄幸，总归有些食古不化的封建玩意儿相信命运羁绊。”老院长不再故作逗乐，声音变得很低，眉间凝结了一抹沉重，“对beta来说，Alpha并非良人。”
杨黯一怔，“老院长……”
“你别怪我说话冒进，总在刺探你的隐私。”老院长叹气，“很多孩子走出孤儿院，或许天生缺少足够的关爱，总容易被眼前的爱情玫瑰迷花了眼睛，看不清荆棘路上的尖刺，甚至被扎得鲜血淋漓都不肯放弃。”顿了顿，“特别是一些beta，看着他们……我难免感到深深的心疼。”
他目光变得幽深，“那些孩子在我心里都很乖、很棒，但这个社会天生对beta的‘平庸’不友好。”
“哪怕这份评价‘平庸’的价值体系并不正确，甚至在我看来糟糕透顶了。”
“小黯，你明白吗？”
杨黯沉默许久，搭在大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您别担心，我……”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来自长辈的关爱他很少能体会到，更别说是如此直白的。
“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而且我未来并没有打算找一个Alpha当伴侣，这次的信息素是……一些意外导致的。”他含糊地掠过细节，甚至开了个玩笑，“我的理想型其实是beta或……”
杨黯本想说Omega的，但想到老院长说的命运羁绊，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并且要爱我爱得我死去活来、非我不可，一点也离不开我的那种。”
他说得可谓掷地有声，本意是为了安抚老院长的情绪，谁料……
“那如果对方有一天说要和你分手了，你会怎么办？”老院长确实被震住了，还被震得不轻。
“那他就和我一起死吧。”杨黯淡定地扯谎，“我受到多少伤害，对方一定比我多百倍。”
“小黯，原来你是这样的……啊。”老院长面色复杂地说道，“挺意、意外的。”
杨黯轻咳一声，“人不可貌相，是吧？”
“是，很不可貌相。”老院长细细打量杨黯，直看得beta心里发毛，“没想到，你小子……居然向往这种玉石俱焚的疯狂爱情。”他委婉地找了一个还算正常的词。
杨黯：“……”直说他疯呗。
他硬着头皮继续扯，“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老院长彻底无言，好像突然发现自己家养的小白菜悄声无息地变成了食人花。
他张了张嘴，最后憋出一句，“希望你未来和爱人百年好合。”想了想，又补充道，“锁死，一辈子的锁死。”
“哦哦……”杨黯摸了摸鼻子，心虚地低头。
哎，谁说老年人跟不上网络？老院长这不挺潮的嘛。
……
“行了，我也不送你下楼了。”老院长拄着拐杖，随意地挥挥手，“在帝国大学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别总是想着什么情情爱爱的。”
“不积极、不上进、不合适，懂吗！”
“懂，报效联邦，我辈有责。”杨黯神情坚毅，认真应道。
老院长面露欣慰，没白费他那半小时，口水都要说干的长篇大论，总算劝住了beta，让对方先别谈恋爱，省得去祸害人。
“好，有志气！”他摸了摸下巴的白胡子，“小黯，我很看好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