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险些没有拿稳，递枪范子默还费心扶了一下。
范子默在一旁鼓励他：“喔，我亲爱的辅助者，只是开个枪而已，你打的是AI，是我们的敌人呀！又不是——”
“唐源，开枪！”祝满看着迟迟没有扣动扳机的唐源，打断范子默的话，低吼。
唐源看着他，声音颤抖：“满神……”
祝满怒不可遏地朝他吼：“芯片是你偷的吗？唐源，回答我！”
“不……不是……”
“是！”祝满立刻打断他，激怒他，“你不敢开枪，那你就是反派，我看错你了，联盟看错你了——”
“砰！——”
一声枪响。
祝满感觉到身上的反派AI重重地颤了一下。
而一起颤动的，还有他的心——他这颗已经盛满了汹涌情感的心，爱情、友情、生死交情。
“砰砰砰！——”
唐源又朝那个AI连开数枪，直到把那个AI从祝满身上打下来。
身上的重压骤然消失，祝满卸下一口气，各种意义上的。
他看见唐源滑坐在地上，手中的枪“啪嗒”一声坠在地上，痛苦地捂着面颊。
这时，贺风回和范子默都跑过来扶他，但祝满却抬起手，止住他们俩的动作。
记忆碎片还在侵袭，越来越多，那些关于叶莺、江淮、唐源和范子默的记忆接踵而至，那是他的组员，他的同盟，为了人类的未来一起并肩奋斗过的战友……
“汤圆……”祝满轻轻叫他的昵称，“过来扶我。”
唐源听到他的声音，放下捂住脸的双手，艰难地站起来，双腿打着抖向前跌跌撞撞了几步，然后扑通一声跪下。
祝满像是料到他的行动路径，撑起身子，在他跪下来的那一刻接住他。
在他的记忆里，他还没有和贺风回之外的任何人拥抱过。
曾经的他讨厌身体接触，跟AI接触他会生理性不适，跟其他人接触他会觉得别扭，可是现在，他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拥抱他的盟友。
他抱着唐源，又抬起眼看范子默，对他笑了一下，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满神，对不起……”这时，抱着他的唐源带着哭腔说，“可是，满神……我……我是医生，我的手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
心脏一涩，祝满的笑容瞬间收束。
“你在发抖诶，我是医生哦，让我帮帮你，好不好？你叫我汤圆就可以啦。”
唐源和他说第一句话的场景，穿破铺天盖地的记忆碎片，显现在他的大脑中。
说实话，看见唐源不敢开枪的那一刻，他不是没有过一瞬间的怀疑——万一，唐源和黑色芯片有关呢？万一真的像李诗说的那样，唐源一开始招他进反智能联盟，就带着目的呢？
没有证据也没有线索时，人依靠什么作出抉择？
是情感。
曾经，祝满只是凭借着对AI下意识的恨在联盟里行事，可这一刻，他找到了让人类回归世界巅峰的意义。
情感是人类最强大的武器。对科学和理性的追求永远迷人，可人类的温度也不该泯灭在历史的长河里。
“我知道。”他拍了拍唐源，笑着，轻声安慰他，“我知道，汤圆。”
这时，范子默也走过来，一把抱住他们，“喔，上帝！喔，我亲爱的执行者和辅助者……！”
“贺风回！”
温情时刻并未持续太久，祝满的双眼忽然瞪大，一把推开紧紧抱着的范子默和唐源，一个箭步飞奔到贺风回身边。
还好，他在贺风回倒下之前托住了他，让他倒进了自己怀里。
AI身形高挑精壮，祝满托着他本该有一丝吃力，但竟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
看到贺风回电量不足倒地的那一刻，心电感应一般，他心跳猛的一滞，几乎是循着本能奔赴他身边。
“你没事……就好。”而他怀里的AI还这样对他说，甚至抬起已经程序卡顿的手臂，艰难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作为安慰。
这个笨蛋AI，为什么要耗尽电量？难道真就为了救自己么……
祝满抓住他的手，心疼地攒在胸前，左右查看哪里可能会有临时充电设备。
这时，林琅从办公室里疾步走出，“我办公室里可以充电！”
“不……”贺风回却说，“人类池的数据安全已经……不可信了。林琅，你这两天先把bug修复好，我……”
电量近乎告罄，贺风回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琅飞快地说：“我可以立刻做数据安全检查，充电设备也可以断电用，你这样实在太危险——”
“不用……”贺风回僵硬地扭转目光，望向祝满，“祝满，我想……回家。”
回家。
贺风回对他说，回家。
仅凭是最简单的两个字，祝满的心脏就瞬间变成了一只被迅速充满水的气球，酸胀得厉害。
他攥紧贺风回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扶起来，“好，我们回家。”
听到贺风回的决定，林琅也并未坚持，走过来帮着扶住贺风回，而后说：“外面增援刚刚到了，还有十几分钟可以解决完激进派的人。”
“好。”祝满揽着贺风回肩膀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对他说，“我们再等一下，好吗？”
贺风回已经无法出声，靠在他怀里面前动了一下算作回应。
祝满眉头紧紧蹙起，愈发将贺风回搂紧。
稍稍偏移目光，就看见目瞪口呆的唐源和范子默。
唐源：“靠，满神，你好温柔……”
心绪全被贺风回牵动，祝满完全没有意识到还有别人在场。
耳朵和脸颊微微发热，他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强行正色道：“激进派既然开始公然挑衅，那么今天只会是一个开始，未来还会有更多袭击。”
“是的。”接话的是林琅，“祝满，等贺风回醒来，麻烦你通知我，我来安排温和派内部的会议，然后再和你们联盟一起商议应对方式。”
“好。”祝满答应，而后看向范子默和唐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这里太不安全，你们俩，要不要跟我回B市？”
两人对视一眼，均露出了坦然的笑容。
范子默中二地拍了拍胸脯，“喔我亲爱的执行者，你这是在小瞧我们吗！上帝作证，伟大的我们一定会消灭激进派！”
祝满：“……”
唐源蹲下身子拾起刚刚掉在地上的枪，笑得温和，“满神你放心，我敢开枪了。”
祝满看着他，心情复杂。
这时，林琅看着头顶的悬浮屏幕，说：“可以走了。”
屏幕显示，温和派的增援已经将激进派的突袭全部击溃。
祝满抬头，眯起眼睛，凌厉地盯着屏幕上那些激进派的AI。
——激进派敢动他的贺风回，终有一天，他会亲手要了所有激进派AI的命。
而后，祝满扶着贺风回动身。
走了两步，祝满顿住脚步，侧过头，对唐源说：“你开枪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让世界秩序回归正常。”
唐源愣了一下。
祝满扬起笑容，笃定地对他说：“唐医生，你在救人。”
智能车飞速往B市开。
车上有备用的无线充电设备，祝满帮贺风回打开，而后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寸步不离。
他回想起第一次看见贺风回电量告急的样子，那时还是春天，他和贺风回去叶莺家复制物理设备——那次是为了他，这次还是为他。
还有在刺杀林琅行动中赶来救他的贺风回……
贺风回屡次将自己的生命置于他之下，他还有什么理由怀疑这个AI不爱自己？
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就算贺风回之前真的爱过那个“祝满”，他也不在乎了。最后的日子所剩无几，他一生所有的爱意都要献给这个AI，毫无保留地给他。
“祝满……”
祝满立刻回过神来，“贺风回，你怎么样？”
“我不是人类，不是生病，充上电就好了。你在担心我？”贺风回抬起手，抚摸祝满的脸颊。
“嗯。”祝满跪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肯定地告诉他，“我很担心。”
他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贺风回的眼神里突然多了很多内容。
就像原本平静的湖面坠进一块小石子，漾起的涟漪并不凶猛，却持续而隽永地蔓延到湖面的每个角落。
“过来。”AI的声音低哑深沉。
祝满听话地靠过去，跪趴在他的身上。
贺风回伸手揽住祝满，让他稳稳趴在自己胸膛上，然后略略低头，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深刻的吻。
这个吻让祝满顺势闭起眼睛，他脑中划过很多事情，从前的，现在的，未来的……
未来……
只有在贺风回面前，祝满才会表现出不安，他问：“贺风回，为什么激进派突然……”
——为什么这场战争比想象之中来得要快，为什么我们还能苟延残喘的时日好像已经所剩无几。
太残忍了，他问不出口。
他在贺风回怀里抬起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抖着声音说：“贺风回，你留下来好不好？”
贺风回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怎么留？”
“人类会胜利的。”祝满笃定地说，“等人类胜利了，我会向组织请求把你留下来，作为我的AI，永远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贺风回思考了一下，带着笑意问：“你做我的主人？”
“怎么样？”祝满期待地看着他，“贺风回，叫我一声。”
湖面的涟漪缓缓变成了汹涌的波澜。
贺风回的眼底带着欣喜，带着怀恋，带着忧郁，轻声唤他：“我的小主人。”
第61章 我也很想他
到家时，贺风回已经充好了50%的电。
他轻手轻脚地叫祝满抱下车，进屋后对一脸担心的小刺猬摇摇头，将祝满抱到主卧。
刚刚在智能车上，祝满在他的亲吻里睡着了。最近情势愈发紧迫，他的宝贝累着了。
贺风回将祝满放到床上，然后上下滚动眼球，扫描他的身体状态。
很快，系统提示他：【当前被扫描者心理健康状态不稳定，大脑神经递质较为紊乱，5-羟色胺稍有偏高，皮质醇水平中等偏上，有抑郁症发作可能，请持续监控。】
……抑郁症。
贺风回跪在床边，弯腰吻了一下祝满的额头，又疼惜地抚摸他的脸颊。
已经多少年了，祝满的抑郁症不减反增。可是又能怪谁？贺风回知道没有人可以怪罪，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
刚刚在车上，祝满说要他留下来当他的AI，贺风回虽是答应着，但他知道，等祝满知道真相时，一定会万分后悔自己曾经产生过这个想法。
就像已经过季的兰花，就算通过科技的手段将它们种在夏天的花园里，仍旧改变不了它们曾死去过的事实。
祝满的爱只会是短暂怒放的兰花，而贺风回在这场绚烂里，心甘情愿地被吞噬致死。
贺风回站起身，走到书房。
他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照片——祝满站在阳光里朝他笑，伸出仿真手指刮了一下照片中祝满的脸颊，而后收回目光。
一瞬间，他眼里所有的缱绻都收束，眼底只剩凌厉和冷静。
他向自己的系统发出命令：【呼叫唐源。】
约摸一分钟之后，唐源才接起来：“贺先生。”
为了确保通话安全，贺风回侵入了人类池的监控摄像头，他看见唐源在一个隐秘无人的楼梯间。
他随即黑掉唐源来路时经过的所有监控，以及这个楼梯间全部楼层的监控，才开始通话。
“你们那边还好吗？”贺风回问。
“目前没有什么问题，林琅正在排查系统安全漏洞，我和范子默听她指示。”唐源回答，“贺先生，你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对于贺风回请求唐源在平权行动中帮忙一事，唐源已经在一周前答应。
推动人类和AI平权，贺风回决定分两步走，第一步是让AI放下对立情绪，通过策反或消灭激进派实现；第二步是让人类放下对立情绪，通过提纯温和派、让AI主动向人类示好实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