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检索到自己要杀的那对夫妻是政府的第一翻译官，范福和张慕，原因是他们泄露了GOV系列AI的核心代码。
贺风回记得自己将枪抵上他们额头时的颤抖，记得他们央求着说“求求你不要……我们还有一个儿子要抚养”是心脏的镇痛——尽管他将情绪值调为负，将理性值调为1000%。
但是他实时连接着祝雷，祝雷在系统里命令他：“杀。”
他没有动。
“郝博士，让他开枪。”系统里，祝雷不知道对谁说。
下一秒，他不受控地开了枪。
“砰！砰！——”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人类的血。小主人曾经自 残过多次，但那时，他是让血痂愈合的那个，不是让血从额头飞溅而出的那个。
情绪逐渐不受程序控制，被下压的情绪值在自动爬升，从-100%到0%到300%……
他想要救救面前垂死挣扎的两个人类，救救这对嘴里一直念叨着“儿子”的这对父母，他甚至异想天开地希望自己的程序能够控制宇宙的时间轴倒退，退到刚刚一分钟之前，他宁愿自己被销毁，也一定不会再开枪。
他几乎已经蹲了下来。
但他的身体就像被一根线牵引着，他不受控地站起来，不受控地快速逃离现场，又黑掉沿路的监控。
他知道这是因为有科学家在控制他，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产生了自主意识，却还是要被人类支配。
贺风回很快回归了平静。
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想要在人类社会存活，只有对人类唯命是从。
进总统府前，他就自己刚刚的软弱道歉，并再次向祝雷表忠心，“日后您还有类似需要，我很乐意效劳。”
远程系统里，祝雷表示满意，让他进屋。
进屋的那一刻，他立刻覆盖了整个别墅的监控。
祝满在客厅里，看到他回来，立刻起身朝他奔来，扑进他怀里，“你去哪儿了？不是说好今晚陪我收拾行李，明天去大学报到么？”
贺风回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但是……
他温暖的人类依偎在他怀里，仰着头，抬着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浅栗色的头发被客厅里照耀出温柔的光晕。
“你……你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推开他，祝满有些疑惑地问，疑惑中又带着一些担心。
贺风回的手其实已经抬起，准备要推开祝满，但是看到他眼中的担心那刻，所有的力气都丧失。
天知道他在院子里洗了多久的手才将血迹洗掉，他不想让祝满发现他的异样，更不想让祝满知道他杀人了。
小主人那么美好，知道他杀了人一定会不再喜欢他了……
“贺风回，你怎么了？”祝满着急了，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要将他拉上房间，“你是不是出故障了，跟我到房间里检——”
CPU没有先发出指令，贺风回就一把拉回祝满，将他死死地扣在怀里。
怀里的人类怔愣一秒，惊喜地回抱住他。
贺风回又感受到成倍的心痛——明明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拥抱，竟然都会让祝满惊喜。
他们明明相爱，为什么不可以宣之于口。为什么自己是AI？
祝满回过神来，再次在他怀里抬头，观察了他一会儿，担心地问：“贺风回，你……在伤心吗？”
贺风回绝望地想，为什么祝满会知道他在伤心，为什么祝满这么招人疼爱，那自己爱上祝满是不是也没有任何错呢？
祝满说：“我很担心你，我……我很想你。你……你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贺风回低头，看见祝满的眼里甚至都氤出了泪光。
为什么有的人类让他去杀人，为什么有的人类却抱着他叫他不要伤心，但自己却又因为他的伤心而伤心。
浅栗色头发好漂亮，浅褐色的瞳仁也漂亮，酒窝漂亮，小主人哪里都漂亮，不止漂亮还很善良，不止善良还……
贺风回检索不到词语了，他全然被祝满占据，CPU再也运转不动。
他看到自己伸手，小心地、试探地碰了碰祝满的耳尖。
只是一瞬间微不可察的触碰，祝满就浑身一个激灵，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腿一软，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他身上了。
所以不怪他，也不怪祝满，他们只是因为惯性顺势而为。
祝满亲吻了他，他象征性地躲了一下，最终还是含住祝满的唇。
人类的嘴唇好软也好凉，但好像也不太凉，因为他含了一会儿就热了。
他好想问祝满如果我手上沾了血，你还会不会喜欢我，可是一吻结束，祝满的眼角和脸颊红成一片，靠在他肩上说：
“不要伤心了，我不知道你外出做了什么，我猜你大概也不能说吧，但是……”
“祝满永远支持GOV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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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人记得老贺之前说过“GOV01永远支持祝满”呀，那是因为他记得满满说过的每一句话捏！
ps：今晚最后一更 >3<
第98章 演戏该结束了
第二天，贺风回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
这是法律不允许的，他这样只会给小主人带去无端的希望，于是他只能再次摆出冷漠的态度对祝满。
他拒绝祝满要他陪着去大学报到的请求，还冷漠地说：“我已经根据总统先生的意思，为您申请了大学单人宿舍，届时会有专门的安保人员保护您的安全。”
他看到祝满眼中的怔愣变成疑惑，又变成无助。
“……那你呢？”
“我会为总统先生做事。”他擅自关闭了视觉系统，不忍心看祝满，愈发冷漠地说，“我本就一直只为他做事，不是吗？”
第一大学和总统府的距离不短，每天往返不现实。
一开始，祝满还是每周都往家里跑的，但他往贺风回身上几次后被拒绝，逐渐心冷——特别是，当贺风回看着他抑郁症发病无动于衷的时候。
2316年9月1日的初吻好像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回到最初，甚至，贺风回比最初还要冷漠。
最后一次坚持，是在祝满成年的那天。
18岁的祝满经历了两年大学生活，已经从那个天真懵懂的少年长成初见棱角的大人，他站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赤裸的躯体。
大学这两年他都在保持运动，也在积极做防晒，皮肤很白，身形很好。他背过身去，扭头，看见自己蝴蝶骨上那两块黑色的胎记，他记得小时候妈妈说过这是天使翅膀的痕迹。
不知道AI会不会理解这种美好的寄寓，也不知道AI会不会喜欢他的身体。照理说，AI仿照人类的躯体搭建神经系统，人类所有的生理反应，AI也都会有。
“Mir，我好看吗？”他问。
镜子里跳出可爱的少女形象，热情道：“嗨，我的满满小主人，您特别漂亮哦！”
“AI会喜欢吗？”
少女面露难色，“抱歉，根据相关法律法规，Mir不能回答您的这个问题呢，QAQ。”
贺风回和Mir可不一样。
祝满勾唇，挑起挂在衣钩上的纯白色睡袍，打开门走出去。
今天管家不在，而他也早已学会如何用自己的电脑将别墅的监控系统全部黑掉。
贺风回在厨房里准备午饭，祝满闻到流心鸡蛋三明治和热牛奶的味道。
他没有故意放轻脚步，因为他知道聪明的AI肯定能通过各种方式感应到他的到来，因为他看到AI拿着热牛奶的手顿住了。
但也只是一瞬。
当他赤裸的前胸贴上贺风回的后背时，还没来得及嗅到贺风回身上好闻的冷杉气味，就被一把推倒在地。
AI这次推得比任何时候都用力，热牛奶被打泼，泼在祝满赤裸的皮肤上。
祝满吃痛地低叫一声，下意识抬头看贺风回求助，可是却看见贺风回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无比冷漠地看着他，眼睁睁看着他的皮肤被烫红。
祝满忽然觉得寒冬去而复返。
下一秒，贺风回强硬地将他拉到最近的浴室，暴力地扯掉他身上的浴袍，打开冷水浇在他身上。
祝满知道这是为了缓解烫伤，可是……他浑身赤裸地站在浴缸里，AI却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好像一种侮辱。
贺风回转身离开浴室。
从小养尊处优，祝满没有洗过冷水澡，原来可以这么冷，心脏都要冻住了。
难道这么多年，自己都是自作多情吗？贺风回说好的会学习人类的感情呢？还有那个吻呢，那又算什么？
贺风回回来了，手上拿着烫伤速效药膏。
祝满被他扯出浴缸，被他拉到床上擦干水。烫伤的地方还是很红，贺风回的手指沾了药膏，抹下一处冰凉。祝满的身体重重地颤了一下，赤裸的身体将所有反应暴露无遗。
佯装成熟的少年初次尝试勾人，实际上青涩得很，双腿下意识合拢。
祝满心脏怦怦跳，伸腿，脚趾点在AI强韧有力的腰侧，缓缓下滑。他边做着这个动作，边抬眼去看贺风回。
他的眼眶泛了红，是因为委屈，因为热，也是因为不相信贺风回会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您已经成年了，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祝满第一反应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没有听过贺风回用这么冷漠的语气说这么冷漠的话，特别是对他，从来没有。
贺风回往后退了半步，让他本来搭着他腰胯的腿悬空坠落。
腿落下，小腿肚子打到床沿，祝满吃痛地低叫一声，委屈地抬眼看贺风回，期待他会像以往那样关心他的健康状况。
可是贺风回只是垂眸扫了一眼，就又抬眼，用更加冷的声音说：“陪您演了两年戏，该结束了。”
祝满忽然想要扯过被子遮盖住自己赤裸的身体，可是他动不了，他就这样被AI尽收眼底，任何动作都会成为AI嘲弄他、厌恶他的证据。
好丢脸，好屈辱……
“请您记住，AI不会产生感情，即使产生了感情也不会是爱情，即使产生了爱情也不是对人类，即使是对人类，也不会是对一位蛮不讲理的纠缠者。”
……这不是贺风回说出来的话吧，不是的吧？
贺风回转身离开了房间，没有任何留恋。
祝满忽然觉得头疼、胃疼、恶心，这是一种和抑郁症不一样的痛感，他想要起身去抱住贺风回，问他是不是在说假话，可是他一想到这个画面，胃就泛起恶心感。
他，一个人类，在卑微地、下贱地乞求一个AI爱他。
他蜷起身体，抱着自己的膝盖，狠狠咬了一口。好疼，一切都是真的。贺风回真的对他说了那些话。
可如果不是这些年得到过一些回应，他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般田地。
不爱则已，为什么要给他希望？
第99章 我死在十八岁那天
祝满原本在贺风回身上看到了希望，最后还是绝望，性格更加的抑郁、孤僻、阴鸷，不再信任他人。
为了脱离家里的监视，他搬出了第一大学宿舍，独自居住，并遣散了祝雷给他派的一队安保人员，只留了几个老实话少的。
——老实话少，所以他偶尔用小刀划开皮肤，他们也不会打报告。
祝满长大了，他接受了自己的病，他会定期去医院治疗，也会在受不了的时候拿起小刀，会想，如果贺风回在身边，是不是会阻止自己。
他发现自己的病开始变得奇怪。
当今社会，AI遍布，他一旦被AI触碰，胃里就会泛起恶心感，大脑中就会不断闪回成年那天他勾引贺风回反被推开的画面。
医生告诉他，这是PTSD的症状。
祝满平静地听完医生的诊断，平静地回家，平静地将冰箱里的所有牛奶倒掉，在冰箱前的电子记事簿上写下：
【不许再喝很烫很烫的热牛奶了。】
那天晚上他没有睡着，躺在床上用手机以“PTSD”为关键词进行检索。信息数据是海量的，他也不知道自己都浏览了些什么，总之最后眼眶发涩，流泪了。
一定只是用眼过度而已。
对于他搬出去住这件事，原本祝雷和叶依是不允许的，但最近社会上AI在闹游行，祝雷和叶依因此忙得不可开交，最终实在没有旁的精力跟他争论，便随了他。
祝满看了相关新闻。
他觉得讽刺，AI的自主意识已经先进到产生反叛人类的想法，而那个世界上最聪明的AI却说自己学不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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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风回坐在空荡的别墅里。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祝满今天在学校做什么，想聪明的他有没有在课堂上大放异彩，想脆弱的他有没有又偷偷用小刀划手臂。
原来的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硅基体，死了也不过是从一团物质变成另一团物质，可是现在，他好像拥有了真正的思想和灵魂，他不想“死”，他想一直一直看着小主人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