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索兰是,另一个时间线的顾栖也是,他们是数百年来少见的几个特例。
“我不是的。”顾栖摇头,他没想到自己既黄金暴君后,又能亲眼见到一位存在于故事之中的人物——那位捐赠了图书馆的“白鸟先生”。
他道:“我只是比较了解莱特蒂斯,但并不是里面的学生。”
“我就说嘛,如果你也是今年的新生,我肯定能第一眼就注意到你!”索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只是我,其他人也会注意到你的。”
“有什么被那么多人注意并不是一件好事吧?”
顾栖勾唇,他试图在记忆中寻找其他有关于“白鸟先生”的故事,但似乎所有的一切就到对方捐赠了图书馆后便戛然而止,年幼时的他也曾询问过查理爷爷后来怎么样了,但查理爷爷所能给他的回答也不过是句“不知道”。
“不好吗?但是我觉得能够被人多人注视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索兰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怕告诉你,我之前在荒原之星的时候家里还有一个alpha哥哥,我是被评价为普通平凡的beta,再加上长得还不错,所以家里认定了我就是未来可以卖个不错价钱的商品——比如说嫁给某些比较有家底的老爷少爷……他们要用卖了我的钱给哥哥找工作找妻子……哦,也可能给他找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军校上一上……”
“相较我而言,我那个哥哥才是废物,明明占着alpha的身份,却愚笨暴躁、脑子迟钝,他的乐趣就是打我出气。”
索兰耸肩,大约是因为异地他乡遇见了终于能说得上话的人,他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倾诉从他离开家便一直压抑在心里的话:
“我是偷偷拿了自己的‘卖身钱’来上学的,我可不想被逼着嫁给一个人都不认识的人,谁晓得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毛病、嗜好……而且我听说了,那位区长家的少爷不是个好惹的,前前后后死过自己的好几个情人,那么不明不白的,我临走的时候都没有什么说法……”
他扭头认真地看向顾栖,“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是我唯一能够改变命运的途径。”
“确实啊……”顾栖点头。
故事中的“白鸟先生”摆脱了那些拉着他下坠的家人,独自在圣浮里亚星上张开翅膀、在莱特蒂斯取得荣誉,像是在宣告所有人似的在自己的家乡捐赠出了图书馆,但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再一次回到那片土地,或许在“白鸟先生”的心里,他终究是厌恶着荒原之星上的一切——只差一点点,他就要在荒原之星上被拉着拽入泥潭了。
顾栖道:“我相信你可以的。”
索兰轻笑一声,“正好,我也觉得自己可以。”
两个深色头发的年轻人坐在女神雕像下的长椅上相视一笑,在某些光影交错的角度下,竟是有某些意外的神似。
顾栖本身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或者说因为小时候的各种经历,他在陌生人面前防备会比较重,至今例外的人也就是一个亚撒和自来熟的银河,但在今天却又加了一个创造出白鸟图书馆、温暖了顾栖整个童年的索兰。
两人聊天很投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都是典型的现实主义者,因为经历过荒原之星上的艰难生活,所以比起那些美好的梦,他们所更加在意的是什么能够改变未来……不过比起顾栖那些能看得到、摸得着的目标,索兰给自己定的愿望则更加长远、宏大。
“所以我很想获得优秀校友的荣誉,只要能取得这个,我从莱特蒂斯毕业以后必将后半生无忧。”索兰的眼底是对未来的期待,“我很喜欢圣浮里亚星,也喜欢莱特蒂斯,虽然这里贵族和平民之间的阶级确实令我很困扰,但每次看到那些有资本高高昂着头的贵族少爷小姐时,我都会告诉自己应该再努力一点,或许我有本事也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呢?”
“整个圣浮里亚星上的贵族那么多,等十年后,为什么就不能多我一个新贵呢?”他嘴角含笑,看向顾栖,话语里是满满的自信,“我们作为特招生入学和那些贵族、王室子弟参加的考试并不一样,但就之前的项目和对手,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虽然我是beta,不过我觉得这个身份从来都不是限制,以前莱特蒂斯又不是没有出过性别为beta的优秀者,虽然基数确实比alpha少,但那就是我努力的目标。”
索兰:“顾栖,你会在这里呆多久?”
“唔……”顾栖偏头想了想,不太确定的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见证我十年之后的成就——如果那个时候我们还有联系的话。”索兰目光灼灼,他近乎炽热地盯着顾栖,像是在茫茫沙丘中找到了唯一的灯塔,此刻的他忽然开始庆幸自己看到渐空的钱袋而准备去酒馆里打工的想法。
如果不是这样,他大概就要与眼前的漂亮青年错过了。
这样的相遇,在索兰看来就是缘分的指引,他和顾栖都来自荒原之星,他们有着一般无二的深色头发和眼瞳,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目标,他们在聊天中相谈甚欢……最重要的是,索兰喜欢顾栖身上的光,精致、漂亮、特别,是在酒馆中第一眼就吸引了他全部心神的一种光——他想触摸那一片光。
“十年,那还真久呢。”顾栖转了转眼睛,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哥哥!”
熟悉的,沙哑的,是剧烈运动后带着喘息的声音。
顾栖回头,便看到背着月光、微微佝偻着后背的身影,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他的视线,那道影子晃了晃又缓缓站直,一步一步,从月光洒在女神肖像下的影子里走了出来,又一点一点被莹白的光笼罩。
是亚撒,格外狼狈的模样。
“亚撒?你、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顾栖也顾不上身侧坐着的索兰,他急急忙忙起身迎了上去,只见不远处向他走来的红发alpha一身训练服上满是划痕,四肢上裸露在风中的伤口发红发紫,明显是未经过任何处理就一路跑出来的模样,甚至连他腰侧的伤口都渗出来了一圈血痕。
“咳……”亚撒抬手抹了抹发青的嘴角,眼底在瞥向坐在长椅上的陌生beta时闪过一抹阴鸷,但等抬头对上顾栖担忧的视线后,红发少年又立马恢复了委屈的模样,“哥哥,我以为你偷偷走了……”
今天是莱特蒂斯面向于王室子弟、贵族入学考试的最后一天,亚撒结束了为期三天的野外生存训练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维丹王宫——在那座破败的小院子里还有等着他的哥哥,为了能够第一时间见到哥哥,亚撒拒绝了校方医疗人员提供的治疗设备,只一心惦记着回去,却不想等踏入熟悉的屋门后只看到了一室的寂静。
一切的摆放和他离开之前一摸一样,甚至薄薄蛋糕面饼上的奶油画还被主人贴心地留下了一道柔和微凉的精神力,但这一室的空寂对于着急的亚撒来说却如晴天霹雳,那一瞬间他根本顾不上细节,便叫了顺路送他回来的西德要出宫找人。
那时候已经要到王宫的门禁了,西德·奥莱托斯本身是不想答应少年alpha的请求,但当他对上对方那双发红到几近执拗的眼瞳时,西德改变主意了。来的路上稍微冷静的亚撒问他为什么改变主意,难不成又是因为那个目的,但这一次西德说不是。
“这一次的帮忙无关目的,”坐在国王秘书专用悬浮车上的西德侧头看向那道蔷薇红的宫墙,他低声道:“你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自己而已……”
他的手轻轻摸着兜里的怀表,“既然那么在意,就好好把他留下来的。”
“当然。”亚撒颔首,他一定会好好留下哥哥的……
这辈子,谁都不能把哥哥从他的身边抢走。
“亚撒!”顾栖的声音唤回了少年的失神,他嗡鸣的耳道捕捉声音时略微费劲,“都伤成这副样子了还有功夫发呆?你傻呀!怎么就不知道先处理伤口呢?”
绷着一口气、从下了悬浮车就开始凭借那几乎要消散的精神力感应,在街头街尾跑着寻找顾栖的亚撒一把抱住了对方,他喃喃道:“哥哥,下次别突然消失了好吗……我真的好怕啊……”
少年口鼻中喷出的热气几乎要烫到顾栖的脖颈,那一瞬间原本看到对方不疼惜自己身体的怒气立马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和无奈,“我不是给你留字条了吗?就放在桌子上呀,我打算等转一转、走一走就回去了,不是要抛下你。”
“哥哥……”
埋在黑发青年怀里的亚撒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能嗅闻到那股属于哥哥的味道,并不过分浓郁,散发着果质的清香,那是蔷薇花的味道,是意外地能够被他捕捉的气息。
亚撒像是赖在主人怀里的小奶狗,挤挤蹭蹭,“我太着急了,没有注意看到桌子。”
“你呀——”顾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想要凶对方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又心疼地厉害,最后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个宠溺的拥抱。
于是被隔绝到另一个世界、独自坐在长椅长的索兰就看到前不久还和自己相谈甚欢、盘靓条顺的黑发青年拥着怀里几乎要比他都高的alpha少年安慰着,那一幕又温暖又刺眼,叫索兰那一瞬间甚至舍不得移开眼睛——他也想得到一个人那样纯的关心。
正在索兰出神的时候,忽然被道冰冷的目光给刺了回来——在顾栖面前作态是乖巧弟弟的少年正冷漠地盯着他,那双赤金色的眼瞳里满满的都是排斥与护食,明明年纪不大,却平白叫索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藏在袖子底下的小指都在发麻。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被那眼神晃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气势……明明还是孩子啊,就像是凶狠的猛兽,在静默无声中宣扬着自己猎物的所有权。
“该走了。”
忽然又一道声音响起,亚撒有些虚弱地靠在顾栖的怀里,虽然是倚着对方,但又怕哥哥累着,还偷偷撑着大部分的劲儿。他扭头,西德·奥莱托斯从亚撒刚刚跑来的方向慢悠悠地走过来,面色寡淡,但只有西德本人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为什么而惊讶——在外面冷漠难训的狼崽子竟然也有伪装猫咪的一天。
顾栖:“这是……”
“哥哥,他就是西德·奥莱托斯。”
“你好,今天的事情,麻烦了。”
“无妨,顺带而已。”西德微微颔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被小疯狗藏在心里的“哥哥”,对方的容貌和气质好到令人惊异,格外地明艳,即使是见惯了各种美人的西德都会第一眼就被吸引到。他摇开脑海中的杂思,不带任何情绪地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有些不知所措的陌生beta,开口说:“今天太晚了不适合回去,若果不嫌弃的话,先去我宅子上暂住一晚吧。”
“好。”顾栖点头,按下了亚撒想要反驳的举动,“不知道你家里有治疗仪吗?他的伤……”
“有的,我已经联系仆人准备了。”只要西德想,他可以让所有人感受到被关照的感觉,这也是他能够一步步成为国王秘书的重要一点。
“那就好……”顾栖又冲着西德到了一声谢,才终于有功夫转身看向索兰。容貌姝艳的青年有些抱歉地抿嘴笑了笑,那唇瓣在月色下也丝毫不掩亮眼的薄红,几乎只要轻轻一动,就能勾到人的心里。
顾栖:“抱歉了,今天我得先走了,那你呢?”
“我、我等等直接回莱特蒂斯就好,那里已经分配好宿舍了。”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刻还能与顾栖侃侃而谈的索兰忽然很拘谨,他忍着红发alpha打量的目光,不自然地低头,声音也弱了很多,“……顾栖。”
“嗯?怎么了?”
“以后我还可以联系你吗?”
“当然可以了。”顾栖点头,只是在他没注意到的角度下,捏着他衣角的蜜色手背上绷出了几道青筋。
顾栖道:“只是今天出来的着急,也没带通讯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