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周寰低沉的声音传来:“新年快乐。”
周寰没有露脸,更显得声音沙哑醇厚, 比同龄人要成熟。
江策调整镜头的方向, 正对自己的脸, 认真地说:“新年快乐,周寰。”
明明没有开滤镜, 手机里的影像却像镀了一层光,柔柔亮亮,特别可爱。
从周寰的角度来看,江策的视线透过镜头传递过来,对他说着祝福的话,郑重而真挚,让他的心酥酥麻麻,整个人像泡在温水里。
两人一狗通过视频说了一会话,江策见时间差不多才挂断。
跟周寰聊天的时间里,又堆积了不少消息,他连忙处理。
江策看见宋朝闻发来一条:“在奶奶家吃饭,好无聊。”
宋朝闻难得会说这样的话,江策忍不住笑了笑。
年前宋朝闻跟他说过,他们家除夕会回奶奶那边,所有的亲戚齐聚一堂,人数众多,有的亲戚宋朝闻自己都记不住。
而且因为宋朝闻成绩好,他从来就是长辈们关注的焦点,也是小辈们比较的对象。
每次都是长辈牵着自家的孩子到宋朝闻面前,先是把宋朝闻夸一遍,然后告诫自己的孩子要向他学习,宋朝闻就会暗中得到堂弟或者堂妹的一个大白眼。
宋朝闻描述的时候绘声绘色,语气有点俏皮,江策甚至能感同身受,因为上辈子的时候他也这样。
只是他们家没有宋家家大业大,面对亲戚比宋朝闻轻松点。
江策几乎可以想象宋朝闻今晚的模样,一定从头到尾全戴着微笑面具。
江策问:“宋神,脸笑得僵不僵?”
本来江策以为宋朝闻很忙,不会立刻回复,可宋朝闻反应很快:“本来还没感觉,看见你的话,突然发现脸上的肌肉还真笑得有点疼。”
江策勾起唇角,说:“多揉揉。”
宋朝闻本来想回“你帮我揉”,想了想,还是没这么说,只是说道:“无聊又空虚,不如你在的时候快乐。”
江策在宋朝闻家的时候,中午留着吃饭,宋妈妈安排一桌菜,没有任何拘束,他们边聊边吃,惬意闲适。
家常小菜,在宋朝闻心里,可比除夕夜的家族盛宴要美味许多。
江策安慰他:“等过完年,我再陪你念书。”
可过完年没几天就开学了,等正式进入下学期,江策不可能再到他家来。
宋朝闻没有提这件事,只是说:“好。”
江策打字:“朝闻哥,除夕快乐,祝你明年金榜题名。”
宋朝闻:“同乐同乐,也祝你新年快乐,学业顺利。”
宋朝闻给江策发了一个红包,因为是学长的红包,江策收下了。
时间在春晚欢声笑语的背景音中走得飞快,外面已经有人开始放烟花了。
江策回复完一圈,觉得差点什么,把联系列表仔仔细细翻了一遍,确定真的没有收到关星罗发来的消息。
他心里一阵失落,打起精神,给关星罗送去新年祝福。
直到过了零点,关星罗才回复:“新年快乐。”
*
江家的亲戚之前就断了来往,过年的时候也就乐得轻松。
江策大部分时间陪曲兰四处走走,在家玩玩手机看看书,中途乔楷跟小弟在外面浪的时候喊他去,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一是去一次乔楷就要上天,以后肯定总喊他,二是这个寒假他还没来得及跟关星罗出去玩,其他人先靠边。
除夕晚上,江策给关星罗发祝福消息,等到大年初一的早上才有回复。
江策询问关星罗,是不是在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关星罗说没有,一切很好。
这样的情况不止出现过一次,好几回关星罗莫名其妙失联,等到上学的时候又稀松平常地出现在路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嘴上说着没问题,江策直觉没有那么简单。
关星罗的爷爷对他管得太严了,严格到不正常的地步,不知道在家的时候,他们怎么相处。
江策只去过关家一次,无法了解内情。
江策试着询问曲兰:“妈妈,关星罗家里的情况你清楚吗。”
曲兰曾经经常出入关家的大宅子做家政,也许有所了解。
曲兰想了想,说:“不太清楚,我们不会去打扰客人的隐私,不会多看也不会多打听。”
江策明白行业准则,无奈地说:“我只是想问问关星罗在家是什么样的。”
曲兰说:“小少爷在家很听话,基本他爷爷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房间做作业。”
江策跟关星罗相处这么久,渐渐知道关星罗看起来是个小仙男,实际上远没有那么乖。
很多时候他脸上在笑,估计心里的想法非常丰富。
他关起门来在房间里,鬼知道有没有写作业。
要是真有认真学习,怎么可能每次考试都考一样的分。
“对了,关家有一点很奇怪。”曲兰思索着说,“一般有钱的家庭需要家政,都会避开周末,但每次关家都让我们在周六打扫全屋,最晚最晚拖到周日上午,一到周日中午就会清退所有人,一个也不能留。”
曲兰仔细回忆:“似乎是要招待重要的客人。”
江策想起他唯一一次进入关宅,就是替曲兰帮忙做家政,那时候他因为想上厕所拖延了时间,离开迟了一点,在门口看到一辆宾利载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进入关家。
江策下意识皱眉。
曲兰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江策摇头,说:“我只是担心关星罗。”
在曲兰的眼里,关星罗这样的小少爷锦衣玉食,不用担心,但她也能理解江策和关星罗少年情谊,彼此之间还没被世俗与阶级污染,这样的关系弥足珍贵,她也就没再多话。
只是其实他们家跟关家在很早的时候有点关联,江策似乎对小时候的事忘得差不多,曲兰思考再三,还是没有提及。
*
刚刚过初七,江策就到宋朝闻家里报道。
他只能再陪宋朝闻三天,高三即将开学了。
没过十五都是年,江策带了拜年的礼物到宋家,宋家也对他盛情招待,水果和饭菜比之前更丰盛,并且再次给了他回礼。
江策替宋朝闻把这段时间做的试卷做出整理,并做了错题摘抄,对宋朝闻说:“你自己应该擅长做这些,我从另外的角度重新整理一遍,可能对你有好处。”
江策絮絮叨叨地说着,宋朝闻机械地点头。
江策见他心不在焉,问:“在想什么?”
宋朝闻抬头笑笑,说:“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今天明显能感觉宋朝闻不在状态。
题依旧做得很好,解题思路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不需要深入思考,也能按部就班地推导出正确答案,可今天的宋朝闻眼神涣散,注意力不集中,只会机械做题,这种状态可不行,一旦题目新颖一点,可能会翻车。
江策终于明白,期末考试的时候,宋朝闻为什么能填错答题卡,恐怕就是现在这样。
究竟是什么事情,影响宋朝闻到这种程度,想想着实非常恐怖。
江策试探着问:“朝闻哥,你有心事吗?”
这回宋朝闻没有藏着掖着,抿抿嘴唇,说:“你只能在这里两天了。”
江策一愣,然后笑了:“你舍不得我啊。”
宋朝闻知道江策在开玩笑,还是点头:“当然舍不得。”
江策没有体会到宋朝闻话里的意思,只是认为宋朝闻需要小伙伴,说:“高三的确会很孤单,但千千万万的学生跟你一样,等到你考完,就轮到我了,到时候你再来辅导我。”
江策果然不懂他的心思,宋朝闻没有辩解,突然说:“明天是你陪着我的最后一天,我们不要做题了,去做点别的事吧。”
反正是最后一天,江策不介意放松放松,问:“做什么?”他问完,警惕地补充,“不要再看那些漫画。”
宋朝闻笑笑,伸出手把桌子上的计时器扣倒,关星罗的照片正面接地压在桌面上,再也看不到那张笑着的脸。
他说:“去做点特别的。”
宋朝闻嘴角噙着笑,眼镜在白天柔和的光线下反着光,斯文又贵气,却莫名给人一种危险感。
江策有点怕,谨慎地问:“到底做什么。”
宋朝闻继续笑:“我们去爬山吧。”
江策以为宋朝闻想去搞点出格的放纵一下,万万没想到是爬山这么健康的运动,愣过之后懵懵地点头。
宋朝闻见他同意,笑容亲切,叮嘱:“那就这么说定了,但你不能把我们要去爬山的事告诉任何人。”
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神秘地说:“只有我们两个人,连星星也不能透漏。”
第94章 94
宋朝闻提出这样的要求, 江策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大概是想在高考冲刺之前清净清净。
但有一个问题,江策说:“之前你不是总跟关星罗报备我的行踪, 怎么突然要瞒着他了。”
不仅拍了他的照片发关星罗, 去看周寰比赛的事也跟关星罗说了。
宋朝闻顿了顿,说:“那不一样。”他叹息着,“星星太厉害了。”
如果让关星罗知道, 哪怕他本人不到现场,都能造成影响。
江策不懂,只能同意:“好, 我不跟其他人说,只有我们两个。”
宋朝闻的情绪顿时变轻快,他冲着江策伸出手,说:“那我们拉钩。”
江策噗嗤一声笑出来:“又不是小孩子。”但还是配合地递上自己的小指。
手指与手指纠缠, 江策与宋朝闻做出约定。
*
第二天江策穿好球鞋,背着背包,早早出门, 抵达与宋朝闻约好的地方。
宋朝闻提前在路边等着他,同样背着运动背包,站得笔直, 像树那样挺拔。
只不过他头上还戴着一顶棒球帽,与他平时的风格有点差异,平添了几分活泼。
宋朝闻见江策走过来, 露出平时那种温和的笑容, 从包里掏出另一顶帽子, 扣在江策的脑袋上。
“早上气温低,别着凉。”
宋朝闻仔仔细细帮江策把帽子戴好, 笑着说:“我们是情侣帽。”
两顶帽子一模一样,江策跟着开玩笑:“老年旅行团也戴一样的帽子呢。”
宋朝闻:“……”春风不解风情。
宋朝闻领着江策打车到景区门口,两个人开始步行。
宋朝闻选的是郊区的一个景点,周末节假日很多家庭会驱车到这里游玩,是休闲度假的好场所。
景区里的山本来也不太高,适合初级户外活动,半天可以爬个来回,没有那么累。
现在虽然还是寒假,但很多大人已经开始上班,再说天气冷,谁也不想一大早从被窝里钻出来爬山,宋朝闻和江策抵达的时候,甚至景区刚开门,所以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
冬日的山林乍一看落败萧索,空气凌冽,放眼望去树是灰的,山是灰的,天也是灰蒙蒙一片。
都是灰色,偏偏层次各不相同,连在一起,有种苍茫壮阔之感,别样地心旷神怡。
上山的路修得规整,全部都是水泥台阶,一开始走着比较轻松。
宋朝闻和江策肩并肩,宋朝闻偏头,笑着对江策说:“只有你会陪着我做这种事了。”
爬山这种健康又痛苦的运动,年轻人不会喜欢,特别还要早起,要是乔楷那样的,知道他们一大早出门登山,估计会骂一句“有病吧”。
不仅仅是爬山,还有寒假到别人家补习也是,高二并不像高三那样紧迫,好不容易过年放假,普通人都会选择休闲轻松,连家长都不会干预唠叨。
只有江策,放弃假期,陪他这个高三生刷题。
江策不认为这点值得大书特书,说:“我心甘情愿,而且我也乐在其中。”
他喜欢刷题,这是他从上辈子保持到现在的习惯,他不准备松懈,所以宋朝闻邀请他学习,他不仅没有负担,反而很乐意。
至于爬山,反正他每天早起习惯了,也不排斥运动,所以没有负担。
宋朝闻扭头,望着江策的侧脸。
江策认真地看着脚下的路,每一步都走得踏实决绝,明明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稚气,神情却很专注,眼睛大而明亮清澈,眼神认真得有时候会觉得他老气横秋。
很多细节上的反差,令他整个人鲜活且可爱。
宋朝闻抿唇笑了笑,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江策能跟上他的步伐,与他并肩而行,他感动而喜悦。
江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懂,战友。”
他穿越到这边,看到宋朝闻就像看到当初高三的自己,天生地亲切,天然地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