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魏应城只是梦中发出不安的呓语,并没有醒来。
魏郁走向床边,忽然脚下被绊了一下。
他低头看,没想到是一只憨态可掬的棕色泰迪熊娃娃。
魏郁勾起嘴角,弯腰捡起它。
这只小熊已经不算新了,里面的棉花已经因为时间长而四处成团。
但是小熊身上所见的地方都很干净,耳朵上还别了个小花形状的发夹,看起来就被照顾得很好。
魏郁手捏着这只小熊的胳膊,提着来到魏应城床边。
魏应城的睡颜并不恬静,哪怕已经睡着,眉头也微微凑在一起。
屋内只留了一盏落地灯,米黄色的灯光从侧面投射在魏应城的脸上,犹如油画里点睛的一笔高光,让魏应城的发梢侧脸都被这片柔和温暖的颜色淹没,卷曲的睫毛都点缀上夕阳般的颜色,整个人都干净地不像话。
魏郁低头看着他,忽然目光看到魏应城放在胸口的那只手。
他看不到魏应城紧合着的掌心里藏着什么,但能看到银色链子。
魏郁观察了眼魏应城,确认他还在睡梦中,然后轻轻抬起魏应城的白皙修长的手……
“叮叮叮——”
魏应城猛地张开眼,被他定的闹钟唤醒。
银白色的碎发直直地垂在他额头。
魏郁的脸近在咫尺,连彼此呼吸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魏应城的手还被魏郁握着。
这种“惊喜”让魏应城瞪大了眼睛。
魏应城惊诧地看着他,“你在……干嘛?”
魏郁举起手里的小熊塞到魏应城怀里,“我想你是不是弄丢了这个?”
“谢……谢。”
被撞破需要抱熊睡觉的幼稚男高三生魏应城红透了脸,他把小熊接过来认真摆在床头柜上。
“它本来是在这里的,只是我不小心把它碰掉了。”
魏郁不拆穿魏应城的欲盖弥彰,转身问他要不要喝点热牛奶。
“你是不是晚上还没吃东西?喝点牛奶也许会好点。”
魏郁已经把托盘整个端到魏应城面前。
面对这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魏应城只能接过来。
“谢谢。”
但是魏应城的手指刚碰到杯子就被烫的缩回了手指。
魏郁说:“啊,我忘了提醒你还很烫,我特地去热过的,看来我还是没把握住温度。”
短短数秒的接触,魏应城的指尖已经被烫得发红。
如果是刚刚魏应城醒着,这个时候可能就不只是手指被烫了。
魏郁说:“要不放一会你再喝吧。”
魏应城点点头,讷讷地道谢。
魏郁杨扬眉,“还和我说谢谢吗?我们是兄弟,照顾你是应该的。”
“可我是哥哥啊。”
魏郁对魏应城的解释十分不满,“啧”了一声,说:“谁说哥哥就要照顾别人的,你自己都把自己过得一团糟了,如果我再不帮你,还有谁会帮你呢?”
魏应城哑口无言。
魏郁说得对。
魏应城:“谢谢你一直帮我……我好像还没帮到你什么。”
魏郁凝神看着他,脸上浮现意味不清的笑容。
魏郁:“不客气。”
他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桌面,唤醒魏应城的记忆。
“啊,对了,如果你想弹钢琴的话,我可以教你。”
想到自己听了很久才扒完的曲子被魏郁听了一次就学会了,魏应城又失落起来。
但他想着自己应该做个好哥哥,于是压下这股情绪,笑着说:“你比我更有天赋,一定会学得很快。”
魏郁笑笑,问:“这曲子讲的什么?”
魏应城斟酌片刻,回答道:“一个背德的故事……”
魏郁侧目,眼神似乎有些惊讶。
“没想到哥会喜欢这些。爱上自己的亲人啊,那一定是个死得很惨的悲剧……”
魏应城想了想,认真回答说:“命运捉弄就是如此,如果有的选,谁也不会走上一条注定被唾弃的路。”
魏郁的笑意难以捉摸,他说:“命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要是认命的话,我早就死在街边了。”
魏应城来不及分析魏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就已经起身离开。
魏郁出门前说:“不过哥的命比我好,我想要的一切,哥都拥有了。”
魏应城不理解。
魏郁已经关上门。
命运……
这个词最近好像经常听。
魏应城坐在昏暗灯光里,默默打开项链挂坠。
里面的照片是妈妈温柔的笑容。
妈妈,你说命是什么呢?
我好像不太明白。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
他们弹的钢琴曲是朴赞郁执导的电影《老男孩》的OST《Cries of Whispers》,很好听。
第4章
一夜难眠。
魏应城不知何时自己就稀里糊涂地睡着,也不知何时又朦胧地醒来。
他站在卫生间许久都没有缓过来,全身僵硬地难以活动……
趴在桌上睡了一夜的感觉可真不好。
不过好在昨晚还是坚持把作业写完了,否则老师那边没办法交代。
幸亏有魏郁那杯热牛奶,不然自己真的很难挨过昨晚。
魏应城看着镜子里憔悴地自己,弯腰往脸泼了一把冷水,瞬间清醒了许多。
凉得刺骨的水珠顺着魏应城挺翘的鼻梁滑落,他弯腰看着洗手池里的小漩涡,愣愣地出神。
睡一觉就好了……真的是这样。
魏应城起身,忽然看到镜子里自己身后直戳戳地站着一个人。
魏应城瞪大了眼后退,但没注意自己躲得那人就在自己身后。
他一退步,就直接靠到那人身前。
魏应城心跳得厉害,扭头看着忽然出现的魏郁。
“你怎么在这?”
魏郁笑,“我来叫你起床啊哥。”
他抬手给魏应城递上擦脸的毛巾,“哥早起迷迷糊糊的样子……好可爱。”
魏应城被夸得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讷讷地说:“谢谢……”
身为哥哥,还总被弟弟帮,这会连可爱这种词都用上了。
魏应城感觉自己这个哥哥做得实在不称职。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他自己一个。
古珠云站在餐桌前,惊喜地看着桌面上摆放的各种餐点。
住家保姆伍梅不好意思地说:“小少爷一早就起来说想给家里帮点忙……”
魏仲恺放下他手中的报纸,难得开口问:“这都是魏郁做的?”
在古珠云和魏仲恺的注视下,保姆点头。
魏仲恺冷硬地表情破天荒的松动了许多。
“应城还没起床?”古珠云扭头问保姆伍梅。
“没呢……小少爷刚刚做完早餐就上去叫他了。”
魏仲恺面色不佳,摘下眼镜揉捏鼻梁。
古珠云立刻见风使舵,一双保养得当的软手在魏仲恺肩上轻捏按摩。
古珠云留意着魏仲恺的表情,慢慢说::“这件事虽然还没有定数,但应城多半能猜到……人不是泥捏的,多少都有脾气,而且应城正好在青春期……”
“脾气?”
魏仲恺把手中拿着的眼镜往桌面上狠狠一摔,“当”一声打断了古珠云的温声软语。
“我培养他就是要他用脾气来气我的?!”
整个宅子都回荡着魏仲恺这句呵斥。
魏应城下楼梯的脚步顿住,扶着楼梯的手紧紧握住栏杆,漂亮均匀的指节都崩到泛白。
“哥……”
在楼梯下面的魏郁转头看他,魏应城艰难挤出一个相对勉强的笑容。
魏应城:“没事。”
他已经习惯了。
这顿早餐吃得极为漫长。
魏应城食不知味,麻木地吞咽嘴里的东西。
明明只是多了魏郁这个人的存在,却好像天翻地覆了似的。
原来妈妈的关心是会变的。
原来爸爸在早饭时候是会放下报纸的。
魏应城沉默着,好像随时要从位置上消失。
魏仲恺看了他一眼,不满的情绪溢于言表。
“不说话就一辈子不要说话。”
魏郁立刻说:“哥哥昨晚学到很晚,现在可能还有些犯困。”
魏仲恺“哼”了一声,但也没有继续为难。
一场魏仲恺单方面发起的战争被魏郁四两拨千斤得躲了过去。
魏应城略带惊讶地看了一眼魏郁,得到魏郁一个温暖地微笑。
古珠云感慨地说:“小郁真是好孩子,对哥哥真好。”
魏应城也这样想。
自己非但没有起到做哥哥的责任,反而说一而再再而三得要魏郁给自己解围帮助。
等到上了老贾的车,魏应城问魏郁:“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为什么要帮我?”
魏应城说:“总感觉从遇到你开始,就一直欠着你的……有点不好意思。”
魏郁侧目看他,眼神深得看不透。
他看上去也并没有多大,但时常表现出来魏应城难以读懂的情绪。
魏应城不安地动了动双脚,询问道:“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魏郁:“不用你帮我,我靠自己就可以。至于你说想把欠我的还给我……”
魏郁摸了摸眉毛。
魏应城发现这可能是他习惯性的动作。
魏郁看到魏应城期待的眼神,挑眉说:“真想还我啊?”
还?
魏应城想纠正魏郁语句里的错误,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错,就按住自己好为人师的想法,对着魏郁点了点头。
魏郁看着他,忽然说:“你眉毛里有颗痣。”
“啊?”
“在这里。”
魏郁伸手,温热柔软的食指指腹揉蹭着魏应城的左眉尾。
一颗细小的痣藏在这里。
魏郁眉眼弯弯,眼神专注,靠近了去看这枚小印记,指腹缱绻地摸着。
“还是红色的。”
魏应城心里一动。
魏郁问:“哥的小秘密被我发现了?”
魏应城用力“嗯”了一声,眼神清澈。
“你是除了我之外发现它的第二个人。”
“喔?那第一个人是谁?”
说这话的时候,魏郁并没有表现出多好奇。
但魏应城没有发现。
“第一个人……是我妈妈。”
魏郁微怔,“古珠云?”
魏应城摇摇头。
魏郁猜到问题的答案,不再继续追问,收回手坐回原位。
魏应城看着窗外,轻声说:“我妈妈去了别的地方。”
可能说这个话题太沉重,所以魏郁只“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看着车窗上魏郁侧脸的影子,魏应城有些出神。
魏郁的下颌线线条锋利,但其实眉眼形状并不凶恶,不说话的时候意外有些温柔。
无关他本人的情绪,而是外貌带来的第一感觉。
有些人天生看起来就好相处,比如魏郁。
有些人天生看起来就自我封闭,比如魏应城。
但人并非如其貌。
这个道理需要时间和经历才能领会。
魏应城眨眨眼,握紧了口袋里那条贴身带着的项链。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看魏郁有种熟悉的感觉了。
魏应城扭头,惊喜地发现魏郁的眼睛和记忆里妈妈的模样有所相像。
魏应城难忍心中的激动,但又怕自己太热情吓怕魏郁,只能仔细盯着魏郁的脸。
魏郁手托着下巴看窗外,不说话没有表情的时候,更像了。
真的很像……
特别像……
只是魏郁没有妈妈那种无所不能包容的温柔,而是有些……
阴沉?
不,不是阴沉。
魏郁明明是个很好的人,怎么能用“阴沉”这两个字形容呢。
魏应城绞尽脑汁思考着合适的形容词,魏郁忽然开口。
魏郁:“哥在看什么?”
“啊…”魏应城不好意思地说:“我发现你长得很像我的妈妈。”
魏郁挑眉,“我和她长得很像?”
魏应城老实点头,“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