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家是镇上的大户,原老爷并不认乡野间结契的那套,强硬地要求原隋娶宋知府的千金,白秋也不是没为自己争取,可原家的门他进不去,原夫人放话,只要他生出孩子,就让原隋纳他做小,这摆明了是故意刁难!
他是男子,就算在床笫间扮演女子,也万不会跟女子一样,三捣两捣捣出个孩子。
白秋知道正路是走不通了,为了和原隋在一起,他撺掇原隋与他私奔!
原隋答应了,那一刻,白秋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可到了约定时间,他左等右等等不到原隋,傻乎乎跑到镇上,一连串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宋玉茗坐在高高的红轿中,层层隔帘也挡不住她出嫁的喜悦,白秋瞄见盖头下露出的尖嘴猴腮的一张脸,脚就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原隋是如何戴着花团迎接新娘,他已经不记得了,浑浑噩噩逃回了村,隔日,便接到了信,是原隋,说在外面给他起个了宅,让他悄悄搬进去,悄悄地,把门窗都封紧,无怨无悔当个翘臀以盼的小兔子。
白秋万没想到这话会是从原隋嘴里说出来的,他愤恨地撕了信,也撕碎了和原隋的感情。
之后的五年他都是自己单着过,不是没有人追求,而是白秋始终无法从原隋留下的阴影中走出,他不会和原隋有什么,但初恋总是刻骨铭心的,白秋一时忘不掉,他不知道这个一时要持续多久,直到二十三岁那年的小饥荒……
白秋家的二亩地没出穗,养的小花猪开春一场冰雹直接冻死在了猪圈里,白秋口袋空空,余粮没有,靠着祭田给的微薄接济,根本撑不到天变暖。
《契弟》作者:阿凝凝
文案
村里有棵小白菜,人人都爱
万人迷小白菜的种田生活
人间烟火,细水流长
花溪村的小农民,长着双钝圆眼睛的白秋,是村民口中死皮不要脸的淫星破货。
他的男人知道他不是,或者,是也无碍。毕竟不娶进门,只图一时享受,谁会在意名声呢?
渣攻贱受狗血虐,逻辑没有
受大龄笨蛋美人,遇人不淑从始至终
本文包含→民俗+美食+种田+低成本经营
本文更新→一周四更,请假在微博@阿凝凝吖
种田 乡土 狗血 美食
第1章 负心郎
五月的花溪村,天亮的好似炉膛,所有人都在打麦,只要是麦场,路过就能听见噼噼啪啪的响,燠热的云团烤的河边的柳叶都耷拉了,家家户户的狗坐在荫凉处吐着舌头喘气,只有放绳的小骡子小马在林间乱跑,饮过水后个个皮毛乌亮,全湿漉漉跟着白秋,伸出舌头舔他的手。
白秋晓得,小马是馋他筐里的白菜了,这是春天收的最后一茬白菜,再种就得换个地方,原先的二亩地抵债抵给了刘强,连同这刚摘的白菜,运到镇上卖,卖回的钱,还是要交去还账。
这都是白秋一棵一棵,一点一点种的呀,撒籽,除草,捉虫,浇水,施肥,收获,每一片叶子都留下了白秋的手印,每一棵小苗都承载着白秋的希望。
他原是想留着这批白菜过冬的,一部分拿去腌菜,一部分拿去包饺,白菜的用处可太多了,屋梁上挂的咸肉鱼肚,哪个不能与之搭配呢?且他还收了一麻袋的土豆,虽说穷,剩的这点吃食,足以过个和和美美的冬,如今却不得不把它们卖掉。
这些翠色的打着卷的宝贝,白秋把它们从筐里拿出来,放在布上摆成一排。
天是亮的,日头照着青石板,石板路烤的发烫,白秋唯恐自家白菜被烈日烤蔫,时不时就往上喷点水。
他眯着眼,透过草帽,默默地打量着过路的人,也尝试着吆喝两声,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
哭了几晚,嗓子眼干堵发涩,吐个字都是哑的。这并不是关键,关键是,讲什么都像带了哭腔,哪怕白秋已经哭累了不想哭了,一开口,还是那半死不活的样。
他太难受了,这几天,在家辗转反侧什么死法都想了,最终没付诸行动,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欠邻居的债还没还,尽管他在村子里的风评已经差到极点,到最后要离开的时刻,他还是想体面点离开,当然,如果能有幸见见锦儿就更好了。
他回去做他的上门女婿,顺利吗?分别了两年的小媳妇处的来吗?老丈人会不会为难?大舅子小舅子会不会埋怨?大户人家的赘婿不好当,锦儿又那么娇气,他能受得了委屈?
白秋担心地往路尽头望了望,从这条小路过去,再转个弯就是上官家,锦儿娶的是上官家的三小姐,三个月,除了补办了一场并不隆重的婚礼,什么消息也没传出来。
白秋偶尔睡不着会来镇上打听,他知道这么做很贱,毕竟锦儿不要他了,月神像都砸了,情也断的干脆,他却还巴巴地找,像是求着人跟他好,平白做低了自己,难怪这么多年他名声一直很臭,结契结了那么多,屁股比村里不要钱捐的祭田都不如。
祭田好歹还能立个牌搁祠堂给人供着,他是个啥?倒贴的贱/货,不要钱的婊子!
白秋自嘲地笑笑,收起剩下被挑拣的卖不出去的白菜,把它们装回筐,往上官家的路走了几步,突然又像想通,慢慢退了回来。
他还是决定不去自取其辱,可耻辱这东西向来不论你取不取,到了时辰便会自动找上门。
白秋被一阵铜锣声呵住,一个红衣小帽推开上官家的大门,敲锣高喊着“福到”,身后是一辆单轮小车,车上放着堆用红纸包住的橘子。
有被锣声吸引来的路人问福在何处,小帽笑着用比刚才更高的声量说:“三小姐怀上麟儿,我家老爷让我给街坊邻居发点福橘,大家一起沾沾喜!”
“哦,就是接管账房和绸缎庄的女中豪杰三小姐?”
“那敢情好,三小姐两年前出嫁,出嫁当天新郎官就丢了,咱们都以为三小姐要择君另嫁呢!想不到跟姑爷的缘分拆也拆不开,这不,几个月前姑爷回来了,小两口重新在一起,这么快就有了喜!真是天定的姻缘!”
“何止是天定的姻缘,更是天选之人!听说三小姐出生时,屋里红光闪烁,屋外紫霞满天,是吉瑞之兆!年纪轻轻就独挡一面,料理布庄和三七胡同的店铺,是咱们荷花镇当之无愧的女诸葛!要不然,四老爷也不会把库房钥匙和下任家主的权柄交给三小姐,须知三小姐头上还有大少爷二少爷,就算是庶出吧,三小姐的亲兄弟,上官家的小少爷,可是嫡出了,不也没争过?依我看,三小姐还真是得天独厚!”
“嘿,就你知道的多,你以为三小姐得天独厚,我还想说新姑爷得天独厚呢!出走两年的小门小户,家早就落魄了,跟三小姐都不相匹了,一朝归来还能继续当姑爷,这才是上辈子做好事,这辈子得好报。三小姐怀了孕,他这赘婿的位子可是坐得稳!你们羡慕三小姐,倒不如羡慕新姑爷!”
“啧,瞧你这话说的,新姑爷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羡慕的来的?说人家小门小户,也不回家照照镜子,再看看人家的脸!那是潘安再世,卫玠转生!你那歪瓜裂枣的也想做美梦,还赘婿呢,赘奴都当不起呀!”
“哈哈哈哈。”
人群里一片欢乐的笑声,刚才还酸溜溜看不起新姑爷的鱼贩被噎的说不出话,小帽递给他两个福橘,鱼贩立马改口,一嘴腥味的大吉大利溜出,激发了看客新一轮的嘻笑。
白秋提着筐站在末角静静地听,听着听着便手脚冰凉,这就是他抓心挠肝睡不着一趟趟往返于镇上想要打听的!他的锦儿,初春还躺在他被窝里,搂着他用力撞,要跟他一辈子的锦儿,如今不仅成了别人的丈夫,还在短短三个月内孕育出一个婴孩!
可怜他还为锦儿回到大宅门里的生活提心吊胆,结果从头到尾,被当成笑话的只有他自己!是他自己把自己送出去,给了那些人亲近他再抛弃他的机会,是他自己为了面子受了伤也不要报偿,所以他活该失了身背上债,三十岁了还过的不人不鬼!
白秋怔怔地杵在原地,挨着墙哭了。
是时候该回去了。
他幽幽转身,正如一片雾似的来,也一片雾似的走。
可惜那天定的耻辱已经商量好要找上门,它在人群中寻到最失意的叫住:“你等等!”
白秋回头,耻辱附在小帽身上,挂着特别可亲的笑容,“给你两颗橘,也沾沾喜!你是花溪村卖菜的菜农吧?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这是上官老爷从外县运回来的贡橘,可甜了!吃一个,解解渴。”
“谢,谢谢。”白秋颤抖着接过橘,眼睛都不敢直视小帽,结结巴巴地问:“三小姐和姑爷,他们好吗?”
“好!男才女貌,情投意合,怎么不好?”小帽一边点头,一边挤眉弄眼地戳着白秋,“不好,能捣鼓出孩子?瞧你这昏憨,一脸傻气!你知道怎么捣鼓出孩子吗?”
白秋不说,小帽就像傍着老熟人一般傍着他,刚才敲锣时他就注意到了,人群里唯一一个衣衫褴褛却不是要饭的,在地上懵兮兮地摆弄白菜,卖热了脱下帽子喝一口水,秀致的五官看的人眼发直。
小帽从没见过长的这么正的村汉,要不是他剩的那两棵菜实在被人挑的太烂,小帽都有心自己收了,也算做了回好事,让贫穷的菜农赚点毛利钱。
“你每天都来这卖白菜?”
白秋闷哼点头,小帽一乐,拉着他说:“那你明天也来吧!三小姐喜欢吃白菜,自打怀了孕就一直沉迷于醋溜小白菜,我瞧你卖的不错,你有多少,明天一并拉来,我全收了!”
“三小姐喜欢吃白菜?”
“是啊!”
“是吃酸?”
“对呀,酸儿辣女,所以才说这一胎准是麟儿!”
“我这有两棵。”
白秋把筐放下,拿出最底下的白菜,交到小帽手中,“外面扒烂了,里面芯是好的,我种的菜都水灵,你回去扒给三小姐吃,就当我祝她和姑爷好了,也不白领你这两只橘。”
第2章 破儿鞋
白秋把白菜交给小帽就跑了,任凭对方怎么喊都不回头,一阵风似的跑到河堤,河对岸的娃子正在丢石子,看到他,一齐冲过来把他围住,也不知谁起的头,一颗又一颗石子往他身上丢,边丢还边骂,说他是婊子、破/鞋、脏兔!
这些嗑都是孩子的父母教的,白秋知道自己名声不好,但差到这种程度,着实是他没想到的。
他一共经历了四个男人,这四个男人,每一个他都用心对待,结契毁契不是他的错,白秋向来都承认自己遇人不淑,但要他承认自己淫荡,却是万万不能。他宁愿叫是非拿刀一样相逼。
“你走!你快走!你怎么还不离开花溪村?”
“你应该去外面找男人!”
白秋被一路追打着下堤,原以为下了堤孩子们就不会再跟,可他们竟然跟了过来!
为首的小六子白秋认识,自己小时候抱过他,荒年还给他喂过羊奶!
白秋转身,试图唤醒小六子的记忆,“六子,你不认得叔了?”
他蹲下与六子平视,下一秒,头就被糊上了泥,不是六子扔的,是六子后面的男孩,戴着金银锁,扎着冲天辫,这是村长家的孙子,在花溪村跋扈惯了,仗着村长的威风,理所当然成了这一带的孩子王。
白秋不止一次看见他攀上吴阿娘的栅栏偷果,抓刘老二家的鸡,再伪装成被狼叼了。
那孩子真坏,当狼来了的戏码不再奏效,就故意揪下几根鸡毛放在他家巴掌的食盆里,栽赃巴掌吃了刘老二家的鸡。
一个村子,村长就是土皇帝,没人敢挑战村长,也没人敢挑战村长家的小孩,白秋在六子眼中看到丝残弱的后悔,他多么希望,六子不要再与坏孩子同行,可六子却一咬牙推了他!
白秋站在河边,六子使劲一推他没防备差点掉进河里,眼见孩子们在小辫的号召下不依不饶仍要来羞辱,白秋握紧了手中的筐,正准备回击,远处就传来急促的狗吠,巴掌露出尖利的牙,山呼海啸般冲了过来。
村里面的小孩都怕狗,白秋瞧出小辫的惧意,作势扬了扬筐,小辫果然往后撤了,他一撤,那批由他纠集的孩子也跟着撤。
六子有些羞愧有些懊恼地回望了白秋一眼,粗黑的眉毛往上揪着。
他记得!他记得我!可他还是选择伤害我,就像锦儿,也是这么做。
白秋心如刀绞,脚一滑,差点又摔倒,巴掌奔过来紧依着他。
白秋撸了把巴掌,从兜里掏出两只红果,是小帽给他的橘子,撕掉上面印着囍字的染纸,扒开,叫巴掌一卷舌头吃了。
巴掌吃完就跳起来,唔,酸的!不好吃!
它跑的远远,靠着河边的垂柳,嘶哈嘶哈在喘气。
白秋笑了,两年前,他捡回锦儿的第一个新年,和巴掌到镇上给一家客栈送柴火,刚好赶上客栈老板的母亲做寿,白得了两个福橘,白秋一个也舍不得吃,都揣回家给了锦儿。
锦儿拿着被他捂热的橘子,吃了一口,才嚼两下就酸倒,剩下的说啥也不吃,拉着他的手,埋怨客栈家的橘子不好,还说日后有了钱,请他吃最好的橘,要江州的涌泉橘,皮薄,肉嫩,渣多,味美,馋的他光是想就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