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柳建宁打头,其余对他们有兴趣的官员们也陆续过来交谈。
若他们针对性地找君长清,那燕安淮基本不插嘴,只在必要的时候带过话题。
而每当有人要敬酒时,燕安淮便会把所有敬君长清的酒一并挡下。
待到等阶高一些的官员都接触过一遍之后,燕安淮便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余下所有的敬酒,与君长清一道提前离席。
走出觥筹交错的正殿,燕安淮在夜间微凉的秋风中,总算舒了口气。
君长清帮他把披风重新系上,揉一下他的脑袋:“回去后让那位宫女给你熬点醒酒汤吧。”
燕安淮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点,笑着安慰君长清:“没关系的。人界宫宴的酒还没有之前子怡姐姐做的药酒烈,不打紧,只是太久没有喝过酒有点不太习惯这种味道了。”
君长清心疼道:“敬酒直接都拒绝掉就好了,你不必特意为我挡的。”
“入乡随俗嘛。”燕安淮牵着君长清的手晃了晃,“而且我看得出来大多数人还是挺怕修士的,与其让气氛变僵,大家都觉得师尊也是那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冷漠残酷之人,我还是更希望看到他们对师尊是敬重大过畏惧。
“师尊不是也不喜欢被别人当成凶神恶煞一般恐惧着么?”
无边夜色下,皎洁月光正好洒落在燕安淮身侧,映照出他眸间专注的笑意。
他又一次敏锐地察觉到了君长清的细小情绪。
君长清晃了一瞬神,忽然想起在曾经,在他还陷于心魔当中时,他就曾在燕安淮这里听到过类似的话。
【“师尊其实也不喜欢被其他人当成怪物一样害怕吧?”】
【“那等小淮长大以后,交际的事情就交给小淮吧~小淮会努力不让其他人再误会师尊的!”】
【“所以呀,我不是说过了吗?交际的事情交给我便好,我不会让更多的人对师尊产生过多误会的。”】
“所以交际的事情交给我便好,我不会让更多的人对师尊产生过多误会的。”
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再度传入君长清的耳畔。
旁人对他的畏惧、害怕曾是折磨他最久的心魔,是当初小燕安淮稚嫩的志向给了他斩除心魔的勇气,也是后来燕安淮践行诺言时的浅笑,真正让他放下。
他对上燕安淮的笑意,突然反应过来。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早在两百多年前斩除心魔的那段时间,感情的种子就已经深深埋下。
第105章
不过不管前一日燕安淮从宫宴出来表现得多轻松, 因为人界的普通草药对他的身体完全不管用,所以次日醒来时燕安淮还是遭到了浪过头的报应。
“师尊……”燕安淮躺在床上,整个人比昨日在宫宴前半场还蔫巴, 可怜兮兮地看着君长清。
君长清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搭在他的额间, 无奈道:“都让你昨日不要喝那么多酒了,这下知道难受了?你这幅身体都多久没有碰过酒了,哪里能适应你昨日那样的量。”
“是我太高估自己的身体了。”
燕安淮蔫头蔫脑地回答着, 明显也很懊悔。
君长清叹息一声,帮他按揉起太阳穴:“头还是很疼吗?”
燕安淮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君长清心疼地抚一下他的脑袋:“那你再休息会儿吧,我去帮你熬醒酒汤。”
人界的普通草药与修仙界的灵植灵药有很大不同, 寻常人不知晓如何处理这些药材, 君长清也只能自己去。
燕安淮乖乖应答:“嗯,辛苦师尊了。”
君长清:“无妨。我会让那名小侍卫在门口守着, 若有事一定记得联系我。”
燕安淮留恋了一会儿君长清手心的温度, 之后才再次应声,目送着君长清暂时离开。
他们住的宫殿没有单独的小膳房,君长清便同小宫女一道去了最近的一个有小膳房的宫殿。
燕安淮在床上缓了一阵, 比之前稍微好些之后就慢悠悠起身,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又过去小会儿,君长清才端着醒酒汤从外边回来。
灵植灵药熬出来的醒酒汤功效也比寻常醒酒汤好一些, 燕安淮喝完又休息片刻,总算从不舒服的状态中缓过来, 恢复平时精气神十足的模样。
见状, 君长清也放心一些, 陪着他到附近走走透透气。
皇宫附近的路错综复杂, 没有人带路迷路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们便没走太远,大致散过心后就回到宫殿内等着下午时间。
书斋阁的骑射课安排在午间休息时间之后,于未正时分开始,燕安淮需要在未时就出发前往书斋阁。
书斋阁的小孩他大多都已经见过,虽然不知骑射课到底要干嘛,但燕安淮完全没有任何紧张的情绪,反倒是期待着能大大方方再见到柳南与齐安。
不过在见到柳南与齐安之前,燕安淮先见到了一个出乎他预料的人。
“师弟午好。”
方远正巧从书斋阁内走出来,笑着与燕安淮打招呼。
燕安淮微微瞪大眼睛,眼底更多是惊喜:“师哥?!师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昨日他还在用联络木牌与方远联系,没想到居然今日就能见到方远本人。
方远莞尔一笑:“其实昨日就到京城附近了,今早才到皇宫来受陛下接见,陛下便请我于午休时间到书斋阁来与小孩们讲讲经法。”
燕安淮好奇:“师哥在幻境里与陛下认识吗?”
方远点头:“嗯。我在这个幻境的身份有到北陵国来游历讲道的记忆,因此结识了陛下,时不时就会受陛下的邀请来一趟。”
燕安淮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没想到陛下还挺注重佛道的。”
方远回忆着说:“应当与陛下的母妃有关吧。我记得安峰主平日也挺信佛的。”
燕安淮一下抓住重点:“师哥知晓小师兄的这些事情吗?”
方远听他们说过他们总结出来的幻境规律,遗憾地摇着头说:“我只听安峰主说过他母亲生前信佛,他受母亲影响多多少少也有些倾向。”
“好吧。”燕安淮稍显失望,但很快重新打起精神,“不过至少应该也能确认是与小师兄的母亲有关,现在这个思路去找或许能够有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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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远点点头:“好,我会尽量在与陛下交流的过程中试探一下的。”
燕安淮笑着回应:“嗯,辛苦师哥。”
方远摇了摇头:“无妨。这阵子我都会借住在护国寺内,师弟若是有闲工夫了,随时欢迎到护国寺来找我。陛下知晓我与你相识之事,你也不必太过避嫌。”
闻言,燕安淮欢喜道:“好呀,那得空了我就去找师哥玩。”
方远回以一笑,瞥了眼燕安淮身后神情微妙的君长清,很快又收回视线,道:“师弟应当是来书斋阁准备给孩子们上课的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告辞。”
“好哦,师哥再见。”燕安淮也大方朝他道别。
方远又抬眸对上君长清的目光,须臾后笑笑:“小生也随时欢迎望月仙尊到护国寺来走走,那么小生就先走一步了。”
他面对君长清时笑意变得有些不一样,话里也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
君长清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没说什么,只是也朝方远颔首致意,随后便与燕安淮一同往书斋阁的方向走去。
燕安淮对于自己的这层“老师”身份仍持以新奇兴奋的心情,凑在君长清身边和君长清说着些什么。
君长清也在面对他时收敛了那些微妙的情绪,耐心倾听燕安淮所有的话,视线只专注地放在燕安淮身上。
方远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人亲昵的互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眸遮住自己的思绪,总算转身离开。
君长清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在燕安淮未留意的间隙回眸看了眼方远的方向。
……
片刻后。
燕安淮才走到书斋阁的门口,齐安就已经注意到过来的他,惊喜地从书斋阁跑出来。
“安淮!”
齐安兴冲冲地过来与他打招呼,书斋阁内也有不少小孩跟着一块出来了,一时间怪热闹的。
燕安淮笑着一一应了一声,又拍拍齐安的脑袋,故意端起点架子:“现在论官职我怎么说也是你们的老师了,直呼老师大名我记得可不是你们北陵国的规矩?”
“哎呀,规矩都是死的。”齐安满不在乎摆摆手,“而且我若真要那么喊你,最先不适应的人应该是你自己吧?”
燕安淮:“那也是。”
两人相视笑笑,并没有因为身份的改变而产生什么不同的氛围。
齐安和其余一些小孩已经混得关系很好,燕安淮没有打扰他们的午休,打过招呼后就与君长清到另一边找个地方坐着。
柳南直到这时才走过来找燕安淮。
“小柳。”燕安淮与他也打个招呼,又问,“昨日宫宴之后,你父亲还有为难你吗?”
柳南摇了摇头:“他见我与你不熟,就没再一直怪我了,谢谢你。”
燕安淮笑笑:“没关系,能帮到你就好。”
柳南再次朝他颔首道谢,又看向君长清的方向,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犹豫着不太敢说。
燕安淮看出他的意思,问:“小柳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同我师尊说么?我师尊人还是很好的,小柳可以放心说哦~”
说话间,他往君长清的方向凑近一些,以亲昵的姿态来向柳南展示君长清的并非“拒人千里”。
君长清眸底露出些无奈,但还是由着他的动作,也看向柳南的方向。
柳南怯怯地对上君长清的视线,小会儿后才终于开口:“我的父亲控制欲很强,仙尊与安淮到北陵国来的事情对我父亲来说具备了一定的威胁性,所以希望仙尊平日多留意一下。”
君长清听完他的话,从容回答:“好,我会注意保护好小淮的。多谢你的提醒。”
他面容始终冷淡,但嗓音听起来其实带有几分温润清朗,能听出确实不是很难相处的人。
柳南似乎也稍微放松了些,又匆匆向君长清行礼致意。
正巧齐安这时过来找他,似乎是小孩们想找柳南问一些课业上的问题。
柳南应了一声“就来”。
燕安淮调侃他一句:“看来这段时间小柳和其他小孩的关系也突飞猛进了呀。”
柳南看他一眼:“托老师的福,这段时日身边都吵闹了不少。”
听他的称呼,燕安淮就知道他无奈但也确实受用感谢的情绪,乐呵呵地说:“不客气。你也快过去吧,别人你的小伙伴们等着急了。”
柳南也没多说什么:“那我就先走了,晚点见。”
“好哦。”燕安淮回应一声,目送着柳南去往人群当中。
除却围着柳南与齐安的一群人外,书斋阁内也有一群在做其他事情的小孩,燕安淮之前没有见过的,看起来应当是受父母影响比较大,完全属于其他党派的孩子。
在北陵国内,每一家有每一家的生存法则,燕安淮不会强行去打破,没太在意另一派的小孩们,继续与君长清坐在旁边看着柳南与齐安的方向。
君长清注意着他的神情,布了个小型的隔音结界,问:“这个叫柳南的小孩,之前也很孤僻?”
燕安淮因为他的话回神,回答:“毕竟他的父亲是朝堂人尽皆知的第一奸臣柳建宁,所以此前小孩们对他的误解比较大,小柳和小齐他们两人都是被孤立着的。”
君长清看向人群中心的柳南与齐安,思索着继续问:“你觉得魂明玉珠碎片会是他们两人当中的一个么?”
燕安淮点着头回答:“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具体是谁其实我还不太能确定。应当还要再相处一段时间。”
君长清:“那就不急,总归还有充足的时间去接触。”
燕安淮:“嗯。”
短暂的交流很快就结束,君长清将隔音结界撤掉,燕安淮又与他聊起些寻常的话题,假装方才并没有过任何异样。
另一边,解答完一名小孩的课业问题之后,柳南就抬头看向了相谈正欢的燕安淮与君长清,眸底没有太多的情绪,无人知晓他到底在想什么。
齐安见他走神,喊了他一声:“阿南?怎么了吗?”
他顺着柳南的视线也看过去,正好见到燕安淮与君长清不知何时牵到了一次的手。
齐安记得燕安淮说他喜欢君长清的事情,本来还以为这是燕安淮说的钓人的小伎俩,但细看时又突然发现覆在上边的手上君长清的,也就是说是君长清主动牵的燕安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