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绝对不可能会跟你同流合污的。”
燕安淮冷淡地回应一句, 没有任何停留, 带上柳南径直离开了此处。
那几名侍卫尽忠职守地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待周围都没有其余任何人之后, 态度一下子变得和缓许多。
领头的那位侍卫歉意地说:“抱歉燕小公子, 陛下有令我们也不得不遵从。”
燕安淮反应过来他们应当是史伟章的亲信,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的,不管怎么说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你们若是为了救我们而被陛下做些什么,我反而会歉疚很久。”
说完,他又担忧地问:“我可否再问一下史大哥现在的情况如何了?之前我没料到史大哥会被国师与丞相利用,害得史大哥被陛下所怀疑。”
他露出难过的神情,对自己当时的鲁莽表示了自责。
领头的那位侍卫安抚道:“史大哥目前还只是被暂时禁足在自己的房间内,暂时没有遭遇到其他的什么事情。陛下应当还是念及旧情的,请小公子放心。”
燕安淮这才放心一点:“那就好。也辛苦你们了,那你们快些回去吧,免得到时陛下又生疑,对你们不利。”
“好,那属下便告辞了,诸位保重。”领头的侍卫朝他抱拳,很快便带着其余的侍卫们直接离开了。
燕安淮目送着他们离开,稍稍舒了口气,脑海中忽地涌上一阵轻微眩晕,小小踉跄了一下。
“小淮?”君长清注意到他的异常,立即扶住了他,“怎么了,是身体又哪里不舒服了吗?”
燕安淮缓了会儿,摇头:“没事。应当又是情绪起伏的问题吧,这段时日心情确实不太平静。”
君长清怜惜地揉一下他的脑袋:“那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今日肯定是没办法再出去的了。”
燕安淮点头,又看向身边的柳南,歉意道:“对不起小柳,还连累得你也一起被带到了天牢里来。”
柳南摇了摇头:“我自愿的,你不必愧疚。先进去吧,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听到柳南关心的话,燕安淮也暂时收敛了负面的情绪,一道回天牢内。
被放倒的狱卒们这时还在门口内昏睡,燕安淮便绕过了他们直接进去。
不过刚一进天牢,燕安淮就没由来地感觉到一阵冷意。
他皱一下眉,问:“师尊,你有没有觉得天牢里好像又变冷了许多?”
君长清疑惑:“有吗?”
“没有吗?”燕安淮也茫然,“那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燕安淮没有多想,毕竟天牢本身就比外边阴冷一些,以他糟糕身体状况,在外边待久了突然又不习惯天牢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回到慕子怡和安苏木在的牢房,慕子怡见到他们身后跟的柳南,轻“咦”一声:“怎么又多一个小孩?”
燕安淮回答:“他是柳南,刚才我们出去的时候帮我们带路去找小齐了。不过还是被何兴和陛下发现了,现在陛下以小齐的性命为挟,不准我们再出去。”
解释完情况,他又对柳南说:“小柳,这位就是我与你提过的好友之一,慕子怡。”
柳南仍攥着燕安淮一角衣料,对上慕子怡的视线后礼貌朝他致意。
如今情况特殊,慕子怡也没什么心情与柳南开玩笑,给了他一个友善的回应。
燕安淮看向躺在床上始终昏迷的安苏木,又问:“小师兄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慕子怡回答:“还行,体征又平稳了些,应该今日内就可以醒过来了。”
燕安淮安心一些:“那就好。”
慕子怡看他状态不是特别好,又道:“你要不要也先去休息一下?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应该是身体又受到一定程度影响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小木这边由我来照顾,小南也先留在这里我看着吧,你不用担心。”
燕安淮看向了柳南,征求他的意见。
柳南点头说:“我留在这里就好。”
“好哦。”得到柳南同意,燕安淮又叮嘱几句,“那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子怡姐姐说,不要就憋着也不要勉强自己,子怡姐姐人也很好,会尽量帮你的。”
柳南小声应答:“好,我知道了。”
燕安淮又拍一下他的肩膀,这才与君长清一道去他们昨夜休息的那个牢房。
他走到床沿边坐下,阴冷寒意始终围绕在他身边没有散去。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捏住君长清的袖角,仰头看向君长清:“师尊,我还是觉得有点冷,师尊可以陪我一起休息吗?”
在心绪起伏的疲倦之下,燕安淮唇色又变得苍白一些,乌黑清亮的瞳仁间只倒映出君长清的身影,轻扯袖子的动作显得更是楚楚可怜。
牢房的单人床很小,若是想睡下两名成年男子,那必然只能紧抱在一起。
君长清怕这样的姿势会让燕安淮睡得不舒服,但是对上他的视线后,还是忍不住心软:“好,那我陪你。”
“谢谢师尊。”燕安淮小声地回应一句,没有向往常那般露出笑容,应当是真的太累了。
君长清怜惜他的身体状况,没再耽搁,解发宽衣,陪他一起休息。
燕安淮基本是窝在了君长清的怀中,感受着干燥暖和的温度,嗅到鼻尖萦绕的熟悉冷香,又稍微动了下,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君长清觉察到他的动静,问:“是睡得不舒服吗?”
燕安淮摇头,又稍稍蹭了下:“没有。在师尊怀里休息,有种很安心的感觉呢。”
“那就别乱动了。”君长清轻拍一下他发梢,嗓音有些无奈。
“喔。”燕安淮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并没有收敛,反而对君长清的这种状态产生了些新奇的情绪。
他微仰头,又蹭近了些,看着近在咫尺的君长清,神情无辜且单纯:“我还以为师尊是不会有这种反应的。”
“净胡闹。”君长清发泄什么似的蹂.躏一下他的发梢,“我没入无情道,身体很正常,不要乱给我安这些乱七八糟的设定。”
燕安淮嘿嘿一笑:“知道啦——”
他拖了个长音,语调听起来格外不正经,但人总算老实下来一点,安安静静不再乱动。
君长清感受到他的气息渐渐变得平稳绵长,看着怀里熟睡的燕安淮,稍稍呼出一口气来。
在燕安淮的小时候,其实他也有过这样抱着他睡的经历。
那时的小燕安淮还很懵懂天真,无忧无虑,每天开开心心的。
如今一晃都过去两百多年的时间了,当时的他或许也不会想到,未来他们的关系会是这样的走向吧。
不过他也不后悔就是了。
君长清微微低头,在燕安淮的发梢处落下了一个温柔的轻吻,陪着他浅浅入眠。
……
君长清再一次醒来,是在感觉到怀里人状态变得异常时。
他睁开眼,察觉到燕安淮的体温不知何时高得吓人,当即就清醒了过来。
他连忙查看燕安淮的状态,只见入睡前还好好的燕安淮这会儿脸颊已经变得通红,眉头紧皱一副格外不安稳的模样。
“小淮?小淮!”他尝试着喊了好几声,燕安淮一点反应都没有。
像极了之前好几次高烧昏迷的状态。
君长清心底一沉,当即起身去把慕子怡喊了过来。
慕子怡听说燕安淮突然又高烧昏迷了,也是一惊,赶忙到了这边的牢房来给他查看情况。
他给燕安淮把了下脉,又以灵力探查一番,皱着眉得出一个结论:“小淮这一次发烧昏迷,是因为寒气入体侵蚀到经脉了。”
他又将视线转向君长清,严肃地看着他:“能造成这种程度的寒气入体,只有可能是冰灵根的灵力。”
君长清一愣。
如果是寒气入体……
难道是不久前,被他的灵力给波及到了?
君长清倏地攥紧了手。
第120章
好冷……
为什么身体周边感觉越来越冰冷了……?
就好像……就好像倒在了一片暴风雪的雪地当中。
他到底在哪里?
他本该……
他本该在哪里?
燕安淮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入眼就是一片熟悉的雪白。
雪白的院子,雪白的殿宇,雪白的……人。
“小淮?”
一身白衣的人朝他走来, 手中撑着伞,逐渐走到他面前, 为他遮挡住大片落在他身上的雪花。
燕安淮看清了他的面容。
是师尊啊。
对了,他想起来了,这里是素尘峰。
是那个本就终日飘雪的素尘峰。
君长清皱眉将燕安淮扶起来, 问:“你怎么自己躺倒在这……嘶,怎么这么多血?”
血?
燕安淮的意识还有些模糊,起身后往他方才倒下的地方看了眼, 确实能见到大片晕染开的血红痕迹。
是谁的血来着?
啊, 好像是他自己的?
燕安淮撑着疼得像是要炸裂的脑袋,尚且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时, 嘴巴就自己开始回答:“在外面碰到了一个想潜进来的魔修, 修为蛮高的,和他打了一场,不小心受了点伤。”
和魔修打了一场?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君长清眉梢蹙得更紧:“那怎么不去找依依处理一下?你身上的伤可不轻。”
说完, 他又无奈似的叹口气:“算了, 你先到屋里去歇着,我喊依依过来。”
燕安淮垂着眼睫, 小声应答:“ 麻烦师尊了。”
他在君长清的搀扶下站起身,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回到房间里。
比起外边的终日严寒, 房间内的温度一下子高出许多, 将燕安淮冻得麻木伤口融化, 一点点觉出疼来。
但他一时竟有些分不清, 到底是哪里在疼。
燕安淮顺从地躺到了床榻上, 整个人异常疲惫。
修仙界与魔界之间的战役已经开始有好一段时间了,他们四分五裂的修仙界逐渐被魔界逼入下风。
今日甚至已经有擅长操控人心的魔修想潜入他们云仙宗,从内部搅散他们。
燕安淮从魔界冒出想作乱的苗头时就开始积极应对。
可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不信他的说辞,等后来魔修真正开始猖獗时他们再做准备又实在太晚了。
本来如今最能应对魔修的办法就是大家团结一致,但各家总有各家不同的想法,面和心不和。
再这样下去,修仙界根本抵御不了魔界进攻的。
他到底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做才能真正挽救修仙界?
他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的努力。
他真的好累。
【“这世间又哪有什么真正的善呢?你看,你为了修真界做出那么多努力,又有谁认可你?”】
【“还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榨取你对他们的价值。”】
【“你这么辛辛苦苦为修仙界付出,到头来他们还不是视你为小丑?”】
【“与其这样白费力气,倒不若来我们魔界,我们魔界可绝不会放任你这么好的人才饱受这样的委屈。”】
【“……”】
那个魔修重伤逃跑前的蛊惑劝诱回响在燕安淮的脑海当中,与当年他遇到的那名魔修的话重叠,恍惚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段痛苦不堪的日子。
在无止境的疲倦之下,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来素尘峰找君长清。
唯有见到师尊,唯有待在师尊身边,他才能找到他的归属感。
他不能背叛修仙界。
因为他承受不了与师尊成为对立面的后果。
他想永远光明正大地站在师尊身边,凝望师尊的背影。
“师尊……”
燕安淮无意识呢喃出声,眼里君长清的身影逐渐模糊。
许是听到了他虚弱的声音,原本正拿联络木牌联系楚依依的君长清顿了一下,尽量迅速地说明完情况后才收起木牌,走到他的身边。
他知道燕安淮很怕疼,以为是和小时候一样受不了痛楚才喊他,便没说什么,只道:“依依很快就过来了,你再忍一下。”
燕安淮在失去意识的边缘徘徊,听到君长清没什么情绪宛若通知公事一般的语气,心底不自觉涌起一阵酸涩。
两百多年的感情,两百多年的克制与隐忍。
他既奢望着能够得到君长清哪怕一点细微的特殊对待,又总担心自己的念头会玷污了君长清,玷污了他们的师徒关系。
他是多么矛盾,又是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