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沉有点不敢相信:“你可别说大话,我的条件是迷踪的管理你退出,让黄理全回来。如何?”
“愿赌服输,我接受。”
唐彦的话掷地有声。
他很镇定,对孟沉也一直保持着恭敬,即便是在争论最激烈的时候,也没有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看向孟沉的眼神发亮。
像极了他的母亲。
孟沉有片刻的恍惚,然后他回过神来:“今次采购的鱼子酱已经随船冷链运回来了,就考这个吧。我去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大堂见。”
孟沉一出去,老乙就连忙合上了门说:“唐总怎么真的答应了?没看见我给你使眼色吗?”
唐彦真的被他弄得有些糊:“我没明白,是你跟他聊到这里……”
姜危桥长叹一声:“哎。”
“你没发现我跟他说的时候没带主语吗?”老乙捂脸,“进来前跟姜危桥商量好了,我们俩忽悠他让他出个试卷,然后百度一下做完了就算嘛。互相给个台阶下。实在不行,让小甲去,小甲输了就说还是得靠你孟沉,小甲没输就说你看你老了是真的不行。进可攻退可守。你现在答应下来……亲自去,他可是食材选品这个圈子里的大牛,没几个人比得过他,这不是铁定要翻船吗?”
“乙叔,没关系。我自己来吧。”唐彦平静道,“你们这个方法过于取巧,孟沉不会认的。”
老乙还想再说什么,姜危桥拦着他退出门去。
“好了就这样吧,你别操心了算账去。”敷衍完了老乙关上门。
姜危桥回来问唐彦:“你可以吗?现在还能后悔,我去跟孟沉说你身体不好,算了。”
唐彦真的有些累了。
他这几年之前就算做VP,大部分时间也是手下供着他,很少跟人在工作上起这么大的争执。
“我虽然不擅长做饭,但是在品尝美食这件事上,也受到了母亲的影响。”唐彦说,“她还在的时候,带我去了很多餐厅,尝试了很多料理,而且我……”
他顿了顿。
“而且我自从双腿残疾后,可能是老天为了弥补我的残缺,五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更敏锐了,尤其是味觉。”唐彦道。
这的确在很多残障人士身上都出现过的普遍特征。
“你确定你身体能够承受得住吗?”姜危桥问他。
“好奇怪,我积极地参与迷踪的运作,想要去做一些突破。应该是你喜闻乐见的事才对,毕竟你要靠我难道一笔不菲的工资。怎么一直阻止我?”
“我希望你是开心的来经营迷踪,而不是被迫勉强。”
“没有人强迫我,我很好。”唐彦说,“我希望能够通过孟沉的考试,让他接纳我。说实话……他今天这种态度,燃起了我的斗志。”
唐彦的双眼发亮,他虽然疲惫但是对于已将到来的挑战并不胆怯。
姜危桥仔细打量他,然后放下心来。
“你需要休息一会儿。”他说,“我陪你。”
说完这话,他没有等待唐彦的反应,直接上前解开了他的安全扣,然后扶住唐彦的肩头和膝窝,将他揽入自己的怀里。
“别挣扎。”姜危桥说,“时间长了安全带磨得你腰上都破了皮,又红又肿,我都摸到了上次,这轮椅一点都不舒服。”
在开始那场“大考”之前精神需要充分的休息。
于是他没有挣扎。
“已经很好了。”他说,“我得到了最好的照顾。”
确实很好了,普通人家没有这么雄厚的财力支撑,很难从各个方面给他足够的优待。
这个轮椅甚至是根据他的体格和病症专门定制,生产一台的时间在三个月以上。
但是依然不舒服。
没有人借助外力而失去双腿能够舒适。
姜危桥把他放在床上的时候,唐彦仔细打量他的脸:“你过敏好了?”
“医生说还要再输两天的液,没让我出院。我偷跑来的。”
“护士没拦着你?”
“怎么没有,我跑的时候,整个护士站的都跑出来拦我。后来护士都骂人了。”
唐彦想到那场景,笑了出来。
姜危桥给他盖上被子,却没有走,自己脱掉了外套,也钻进了被窝,他过于亲昵的行为让唐彦瞬间有些紧张。
“我就是累了。”姜危桥一脸无辜,“在你这儿躺会儿。Boss,你不会这么小气吧?你看我还穿着住院服,我还是个病人呢……”
他的无辜让唐彦甚至有点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多想了。
再看姜危桥,已经呼呼大睡,只是搂着他腰的手,半点没松开。
不管他怎么反抗,姜危桥总是一点点的前进,之前的那场住院模糊了曾经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冒犯。
两个人挨得这么近。
唐彦嗅到了一点点的烟味,很快被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掩盖,在姜危桥的身上混杂成了一种干净的青草气息。
并不令人反感。
他确实有点累。
犹豫了一下,唐彦没有动弹,在姜危桥的怀抱里闭眼睡去。
下午三点,送走了中午最后一位客人,迷踪打烊。
店员们并未像平时一样去各自休息,而是集中到了大厅中央的那张八仙桌旁。孟沉已经让人准备冷鲜冰柜,桌上了也摆上了专用的餐具和酒具。
姜危桥已经换了身衣服,推着唐彦下了楼。
人群里本来还有议论声,等唐彦到的时候,声音都安静了下去。唐彦穿过人群,那些藏在人群里的目光含义很复杂。
有些是看好戏的态度。
有些人幸灾乐祸。
有些人很是担忧。
比如说小甲,挤过来问:“唐总、姜哥,要不我去吧。这么多人看着……万一真的……可怎么办啊。”
“没关系的。”唐彦对他说,“就算输了,我也愿赌服输。有些事情,早该我自己来了。”
“是,小甲,Boss都已经确定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说话了,我有别的事交给你。”姜危桥招呼小甲到一边去聊了两句话。
小甲一脸困惑:“这行吗?”
“你就去准备。听哥的没错。”
“好。”
等小甲去往后厨后,姜危桥再回头,唐彦已经操控轮椅,停靠在了桌边。他坐在轮椅上笔直的背影,少了些孤单的气质,比一个多月前看起来坚强了很多。
等他走到唐彦身边,唐彦便对孟沉道:“孟叔,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孟沉在桌子旁边站着,抱着膀子一脸阴沉。
他本身脾气就大,倔得很,本来只是去劝唐彦,结果没想到被顶了回来,一通争论,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要当众考唐彦了。
下来一想,就多少有点后悔。
可是开口说话就带刺儿,改不过来:“你那个小跟班说的没错,万一真的输了,就一点回旋余地没有了,在迷踪更被动。你还是听我劝让黄理全回来,面子上也过得去。”
“孟叔操心我,我知道。”
唐彦说完这句话停顿了片刻才开口:“我是一个很怯懦的人,出生到现在,都活得循规蹈矩,怕的就是走出了规矩之外,也许会输。”
怕孤注一掷换来的结果是一败涂地。
怕一意孤行得到的评价是“你还是不行”。
怕离开了优厚的家庭背景,什么都不是。
“可是我还是输了。四年前就已经输得什么也不剩下。”唐彦道,“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多少有些想明白,输不可怕,怕的是不敢认输,以至于一蹶不振。迷踪如果不是因为我放任,不会走到今天,这是我应该也必须担起的责任。既然如此,我今天输又怎么样呢?如果我今天得不到您的认可,那我就再试一次、再试一次……直到我足够匹配这个责任,还有迷踪。”
孟沉怔了怔:“你——”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唐彦淡淡笑了笑,“让早就准备好的顶级食材等待我们的争论,是对它们最大的冒犯。”
孟沉咬了咬牙,扫视了一圈,问二饼:“耿亮,你是新领班?”
“是我,孟叔。”
“给老板上菜。”
二饼上了手套,为唐彦铺平餐巾,压在平底白瓷托盘下,又在瓷盘中铺满碎冰,中间摆放上一只冰雕底托。
“今天要考的是鱼子酱选品。”孟沉道,“冷鲜柜中用同一款纯金餐碟放上了十种品种、等级不同的鱼子酱,耿亮会依次拿出来给你品尝,你需要在品尝后十分钟内告诉我制作这种鱼子酱的工艺、鱼的品种、年龄,还有售卖价格区间。也就是盲选。”
“我听明白了。”
“选择你使用的餐具和佐餐酒。”
唐彦略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的餐具与酒,很快完成了选择:“贝壳勺,伏特加。”
“为什么不是白葡萄酒或者香槟?”
“伏特加这种烈性酒感觉与产自极寒水域的鱼子酱更配。毕竟俄罗斯曾是顶级欧洲鳇鱼子酱的唯一产地。”唐彦道。
孟沉愣了一下,眼眶红了,他低声道:“你母亲也曾这么说过……”
“在品尝美食这件事上,她教会我很多。”
孟沉没再多说什么,他对耿亮挥挥手,声音有些哑:“开始吧。”
耿亮打开冷鲜储藏柜,里面的寒意瞬间扩散出来,荡出隐隐一层雾气。耿亮取出了最上面那层的托盘,中间一只十厘米大小的纯金餐碟中盛着约5克左右的鱼子酱。
鱼子酱在纯金餐碟中,呈现出一种暗金色泽,颗颗饱满,虽然只是一点点的分量,却已经彰显出了不菲的身价。
人群中议论纷纷。
有店员问旁边的人:“这个肯定很贵吧?是不是欧洲鳇。听说孟采办从俄罗斯亲自采购的欧洲鳇鱼子酱得一万五一克往上。”
另外一个仔细瞅瞅,摇摇头:“不是欧洲鳇吧,欧洲鳇鱼子不是这个颜色。我也看不懂。”
唐彦用贝壳勺取了少许鱼子酱放在自己的虎口处,静等了几秒,然后再用手送入自己嘴里。
他轻轻抿碎那些鱼子。
带着咸味的鱼子爆裂开来,这个世界最顶级的食材之一鱼子酱的滋味充分通知了着他的味觉。
过了片刻后,他开口道:“触感很细腻,咀嚼后鱼子破裂口腔回甘,有坚果香味。是Osetra caviar,俄罗斯鲟鱼子制作,含盐量不超过3.5%,目前最大的产地在伊朗。取卵的鱼年龄在8年以上。”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盘中鱼子酱的色泽:“常规的俄罗斯鲟鱼子酱价格在70-100美金一克,但是孟叔准备的这种呈现出一种很美的金色,这是俄罗斯鲟制作的鱼子酱中的特极品,价格至少翻倍,市价约150美金一克。”
他说完问孟沉:“我说得对吗?”
孟沉看了眼时间,从他开始品尝,到准确的报出价格为止,才过去了三分钟。
“这是来自伊朗里海沿线的俄罗斯鲟,鱼龄10年。因为是多年老客户,给我打了个折扣,145美金一克。”他说,“你说得没错。”
人群里发出惊叹声。
“只是一个而已。”孟沉道,“也许你特别喜欢吃这个品种的鱼子酱呢,甚至只是凑巧蒙的?有什么好惊叹?”
孟沉对耿亮说。
耿亮收盘子的时间,唐彦拿起桌上的伏特加,浅呷了一小口。
最开始的感觉是冰,冰球稀释了高度伏特加,酒香四溢的它仿佛无害,然后火辣辣地刺激感在口腔里爆炸,钻入食道,进入了胃中,酒精迅速地被身体吸收,在血液里沸腾。
心脏开始加速,毛孔张开,瞳孔放大。
它不仅冲刷了上一份鱼子酱残留的口感,也点燃了唐彦的斗志。
如果说刚才得第一次品尝是试练,那么孟沉的肯定便充分鼓舞信心。
他无比期待着接下来的挑战。
“您说得对。”他放下杯子,眼睛里像是燃起了热烈的火,“二饼,麻烦下一个。”
第27章 所谓幸福(二更合一)
第二碟的鱼子酱呈现出一种黑棕色泽,显得有些暗淡,鱼子小而细密,挤在一起,多少有些不太精神。
唐彦没有迟疑,略品尝了一下,放下贝壳勺对孟沉说:“黑鱼子酱,俄罗斯的老特产,苏联没有解体时北极圈内的阿斯特拉罕港口就生产这种黑鱼子酱。鱼的品种是西伯利亚鲟。我品尝的这种鱼子酱味道有些寡淡,不够浓郁,盐分偏高,适合佐餐的时候吃,大概在5%-8%的盐分区间,鱼龄很难判定,各种年龄层次的都有。价格相对也便宜,市面的入门级鱼子酱就是这种了。市价子在2美元一克。”
他话音落下,大家便不由自主地去看孟沉。
“正确。”孟沉说,“耿亮,下一个。”
唐彦点了点头,他端起伏特加来,连续喝了两口,大约是因为这种鱼子酱真的太咸了,并不适合单独品尝。
小甲有些困惑去问身边的姜危桥:“哥,唐总见多识广吃过不少好东西,舌头刁钻能尝出不同的食材……这种味觉足以匹敌好的厨师了。真的太厉害了,怎么没直接去学厨艺?”
姜危桥笑了,低声道:“因为他的厨艺就比我好那么一点点,有些人的天赋点,点的方向不同。”
“哦……”小甲点点头。
第三和第四碟鱼子酱一起端了上来,
分别是里海地区的达氏鳇鱼子酱和国产的施氏鲟鱼子酱。他们这两种作为国产与进口的中档鱼子酱,在色泽,甚至口感上都有一定的迷惑性。
可是唐彦只略慢了一秒,就分别说出了两种鱼子酱的特征和品种,报价上更是精准。
如果说第一次第二次还是巧合和运气。
那么第三第四次呢?从口感、到品种、到产地、到鱼龄和市场价格……都正确。
这可能吗?
孟沉可以做到没错,那么唐彦可能做到吗?
人群中连议论声也没有了。
他们屏住呼吸,看向孟沉,直到听到孟沉说出“正确”两个字,才松了口气,甚至隐隐有了兴奋和期待感。
这一点,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
第五碟与之前的俄罗斯鲟鱼子酱色泽上略有相似,都是呈现出金色系,不同是它更暗一些,像是亚麻籽油的颜色,又清澈,鱼卵颗粒更密集。
唐彦没有迟疑,略品尝了一下已经开口道:“品种是国产的海博瑞鲟,取卵年龄9-10年。入口细密有爆破感觉,油脂感较足,盐分不到3.5%,很新鲜,口感足够媲美国际上绝大部分高端鱼子酱。时间上……应该是上周运来的那批。我看过进货单,单价是200元人民币一克。”
“难怪你对定价熟悉。所以你看过进货单?”孟沉虽然正面给出回答是否正确的答复,可是这样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唐彦思索了一下,回答:“比起其他财务账面一塌糊涂,迷踪的采购记录一直做得很好,电子录入文档很成体系,我大概从2013年迷踪开业第三个月,您成为采办后的记录就一直看着过来了。日、周、月、季、年……与实体票据都可以一一对应。这节省了我不少时间。”
“花了多久时间。”
“十三天多一点。”唐彦说,“不是对您负责的采购选品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作为迷踪的老板,如果连食材的价格都搞不清楚,根本不称职。”
孟沉的表情松弛了一些,赞许地点点头:“是好事。难怪你对定价这么清楚。”
唐彦拿起伏特加来又喝了一口,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了,但是目前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眼神曾经恍惚,却很快清醒了过来。
只是脸颊开始透出一种红晕,让他看起来有些鲜活多情。
他对孟沉说:“我们继续吧,距离下午开门也没有多久的时间了。”
比赛还在继续,但是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悬念,从这时候开始,店员们的心态彻底转变,他们不再幸灾乐祸,倒有些为唐彦喝彩起来。
每次等到孟沉说出正确两个字,就有人忍不住叫好。
开始只是零星的几声。
后来却不约而同地一起喊了出来,震耳欲聋,令人发聩。
十道题,十碟鱼子酱。
终于到了最后一碟。
这一碟的鱼子酱,饱满精神,每一颗都带着一种高级的珍珠灰色泽,油润多姿。二饼将它摆在唐彦面前的时候, 唐彦似乎已经闻到了来自大海的气息。
“这之前一直没有出现欧洲鳇鱼子酱。也就是孟叔您每年远赴里海地区亲自采购的顶级珍品。我面前这一碟,就是欧洲鳇的鱼卵制成的鱼子酱。对吗?”
“没错。”孟沉答道。
这种必须由孟沉每年一次,远赴里海地区采购的这种特级鱼子酱,含盐量只有3%,几乎是一经取卵就立即制成鱼子酱,送到国内。从里海到食客的饭桌上时间不会超过48小时。能够制作这种鱼子酱的欧洲鳇,鱼龄在60年以上,每年只有10尾符合要求。它的珍稀程度足以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饕餮客趋之若鹜。虽然随着我国攻克了野生养殖鲟鱼的难关鱼子酱的价格开始迅速下降,它也从未降低过自己的身价。
国际市场上的售价是2000美金一克。
唐彦看着自己面前纯金餐碟中珍珠灰色的鱼子酱,他将杯中所剩不多的伏特加一口饮尽,轻轻吸了口气,拿起贝壳勺把这种特级鱼子酱放在手背虎口处五秒,接着用舌尖卷入口腔,压在上颚处。
饱满丰韵的鱼子酱在舌尖的挤压中颗颗爆裂。
浓郁的触感填满口腔。
味蕾接触到了来自这个世界顶级的滋味,你很难说它到底是一种什么味道,甚至难以形容,身体已经对这样的存在发出了无比的欢欣。
这种感觉充斥着神经,钻入了大脑。
幸福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甚至要被固化。
可对于唐彦来说,幸福是什么?
“其实我们很难定义什么叫做美味。”
年轻的唐诗岚坐在东山墅23号别墅后那个花房内,阳光透过玻璃屋顶射入花房。
即便是冬天,花房内也暖暖的。
她面前放着一碟刚刚孟沉安排人送过来的来自里海的特级鱼子酱,在品尝了这样世间最顶级的食材后忍不住感慨。
“我没觉得有什么好吃的。”那会儿的唐彦也才十六七岁,很难接受这个口感,皱着眉头道,“究竟为什么要这么贵。”
“贵是因为它的珍惜。稀缺性决定了它的价格,不是吗?”唐诗岚说,“当这件东西具有唯一性的时候,它的价值将无法用市场公允价格来进行衡量。”
“那用什么来衡量它的价值?”
“人们需要用什么东西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大房子、豪车、奢侈品……当然还有顶级食材。”唐诗岚说,“于是顶级的食材往往并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美味,而是因为它的稀缺性足以证明得到它的人的‘稀缺性’。”
“可是你不是喜欢品尝美食吗?”
“其实我们很难定义什么叫做美味。因为每个人的喜好如此不同,对美食的定义也各有千秋。”唐诗岚笑了,重复了一次最开始的那句话,“可是鱼子酱真的好吃。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坐在这里,你和我和你父亲坐在一起品尝这份美食,此时此刻,甚至还在解答着你的困惑。”
她抬头看向自己的爱人。
唐彦的父亲回报她温和的笑。
“彦彦,这样的时刻赋予了这种食物特殊的含义。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此时此刻的鱼子酱更让我满意的食物了。”
她捏了捏少年唐彦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
“因为我与你的父亲如此相爱,而我们亦深爱着你。”
“孟叔,咱们老板十题都全对了。怎么样,给个说法吧。”姜危桥对孟沉说。
孟沉有点神游天外,显然如今的局面他并没有预见到,他看着唐彦表情多少有些复杂,可是最终这些复杂的情绪都沉淀了下去,成了欣慰。
“我认输。”孟沉道,“唐彦完全有资格管理迷踪。”
突然爆发的喝彩声将唐彦拉出回忆,抬头看过去,那些早晨还对他不冷不热的店员们如今都在叫好鼓掌。
他多少还有些茫然,姜危桥已经站到了他的身侧,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就这?”姜危桥问。
“不然呢?”孟沉困惑,“你还想干什么?”
“孟叔你呢,跑回来不问青红皂白一通闹,搞得大家今天都无心工作,真的太为难了,对吧。”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不要在这里拐弯抹角。”
“很简单,你考了唐彦,我也想出题考考你。”
“考我?”
“对,还是鱼子酱的事儿,很公平。”
孟沉好笑:“食材选品方面你还想为难我?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同不同意吧就说。”姜危桥多少有点胡搅蛮缠了,“我就是想给唐彦出口气。”
“可以。”孟沉倒是干脆,“随便来。”
“小甲,麻烦把鱼子酱端上来。”姜危桥说。
大家回头,就只见小甲从后厨用一样的纯金托盘端了大概一两克的鱼子酱上来,放在了桌上。
那种鱼子酱看起来颗颗饱满,呈现出一种橄榄金的色泽,非常诱人。
孟沉坐在桌边,拿起贝壳勺:“我开动了。”
“请。”
姜危桥的表情变得狡黠,唐彦知道一般这种表情出现,就说明他又想到了鬼点子。
“我和孟叔一起吧。”唐彦也舀了一些鱼子酱到虎口处。
姜危桥弯腰在他耳边说:“怕老人家答错了丢面子所以陪他一起是吗?”
唐彦垂着眼帘听他说话,身上带着伏特加的酒香,混杂了他的冷清的气息,消瘦的脸颊平时略显苍白的肤色如今被粉色点缀,让姜危桥多少有些心跳加速。
“你就是心软。”到最后姜危桥也只说得出这几个字而已。
与其说是批评。
不如说是纵容。
唐彦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吃下了鱼子酱,然后就皱起了眉头,还没仔细品尝,就听见孟沉诧异的声音。
“这是、这是?”孟沉困惑得拧紧了眉头,又从盘子里取了一勺鱼子酱吃下去,困惑的表情更深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奇怪的味道……这是哪里的鱼子酱?国内的?不是海博瑞,也不是施士鲟……”
他纠结了好一会儿,再抬眼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孟沉放下勺子,叹了口气:“年龄大了,舌头也不顶事儿。这种鱼子酱我之前从来没尝过,我认输。”
他随后迫不及待地问:“这是什么新培育的品种吗?国内的?产地在哪里,千岛湖?衢州?还是雅安?”
“啊……”姜危桥挠了挠后脑勺,“实际上这个不是鱼子酱。”
“嗯?”
“这玩意儿是人工合成的‘鱼子酱’,香精、海藻酸盐,还有色素,混在一起,拿破壁机打两分钟,然后用滴管滴入氯化钙液体中成形,就做出来了。”姜危桥说,“我刚让小甲去超市买的,正好赶上打折促销,39两罐。买回来放到盘子里后混了一点高品质的鱼子酱作为迷惑。您平时都关注高端食材,这属于盲区了。大概率是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