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那些强化了的丧尸,也不是郑艺的对手。
直到在靠近埔碣某个靠山的道路,她们发现那密密麻麻的绿叶树林已从山上蔓延而下,绿色的藤蔓与杂草将道路全部覆盖,交织的树根将沥青路面崩裂,硬生生钻出地面,如巨蛇一般蜿蜒盘踞。
临山的平房或旅游建筑全都被绿色淹没,远一些的公路也被侵占。至于两侧的住房上,爬山虎贴着墙壁,远远看去像天然的绿帘,有一种自然的美。
也许是因为最初的那场大雨,又或是极寒过去冰雪融化,也可能是附近游荡的普通丧尸与活物全都成了泥土的养分,总之,这里的植物长得太好、太茂盛了。它们生命力强盛,远远望去,像一只蛰伏的绿色巨兽,只张着密林般的大嘴,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不同于丧尸或异兽,但这种静态的植物、这大片的茂绿,才是最危险的。
余沂楠拿出原版的埔碣地图,认真比对方位,看向原本作为登山旅游的景点。
“素龟山……我们这边是素平路。”余沂楠撑着摩托车,摊开地图对后方的郑艺提议,“要不,先绕一周,确定它扩张到了哪种程度?”她是火系能力者,如果真要穿进去,与……植物战斗,她应当能发挥出不错的优势。
只是,余沂楠有些为难地看着这么大面积的绿意:她的精神力……可能支撑不起。
地图还是得绘制的,但闯进去……或许也不用冒险?
“那就先绕一圈看看范围。”郑艺盯着漫无边际的绿色,眼底的好奇不加任何掩饰,她略有兴奋道,“姐姐,我可还没见过变异植物呢!”
余沂楠很难拒绝郑艺的请求。
只是,即使是摩托车,在树根盘踞的道路上也不好开得太快。她绕着蔓延的树林转了一圈,认真对比周围建筑,“你是,要放火烧山,把这座山毁掉吗?”余沂楠本来是想先做标记的,但她又拿不准等郑艺进去之后,这山林面积会变成多少。
“姐姐,我也是肉体凡胎,哪有那么厉害呀。”郑艺慨叹道,“只是这林中可能藏有变异植物,要是叫之后的小队遇上了,他们怕是要凶多吉少。既然叫我遇到了,身为圣母,自然得探探它到底有多危险呀。”
“那就去看看吧。”余沂楠说,“我是火系能力者多少对植物有些克制,能帮上你。”
“姐姐可以在外等我。”郑艺轻声道,“我可没打算骑车呢。”
“我能帮上你。”余沂楠说,“如果遇到危险,我能殿后。”
“变异植物……能力者比一般血肉能给它更多的养分,如果它太过强大,我起码能为你争取一点时间。”
“姐姐,我可从来不需要什么故作深情的牺牲呀。”郑艺笑着看向她,那笑容温柔极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你这样死了,我可不会记得你。”
余沂楠却丝毫没被伤到,甚至还有些惊喜。郑艺居然会对她说这样的话,这是否也算作一种关心?“我知道。”
但在郑艺打算走进密林时,余沂楠也舍弃了摩托车,默默跟在了她身后。
郑艺没再多费口舌,她回身走到摩托车前,将摩托车收入背包,而后便领着余沂楠踏入密林之中。
阳光从头顶遮天蔽日的绿叶中渗下来,一棵棵树木都展现出无比的蓬勃生机。那攀附在树上的藤蔓好似一条条碧绿的蛇,只等一个破绽便猛然发出袭击。
太安静了。
安静到近乎诡异。没有虫鸣鸟叫,好似这里除了植物再无任何活物。
郑艺好似旅游一般踩着交错的树根与泥土往前走着。不得不说,这里的空气很是清新。
只是如果一般人深入密林行走一段时间后,在这种诡异的寂静中,她蓦然回首,会发觉身前的路与身后道路没有任何区别。而她站在满目的绿植中央,好似迷失在海洋中心的扁舟,再也找不到任何方向。
这种寂静的迷失感也许是恐惧的起源,而蛰伏在普通植物之内的变异植物,才是夺人性命的杀手。
整座山、整个森林会“活”过来,将她吞噬,连骨头都不会留下。
余沂楠落在郑艺身后,她不想给郑艺添麻烦,也不愿意拖郑艺的后腿。只是在这种寂静中,耳边只能听到走路的脚步声,余沂楠甚至能清楚听见自己轻微的呼吸,她看着身前的郑艺,有好几次想要伸手牵住,但又打消了这一想法。
但好在这种时而生起的想法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没让她有多余的心力去胡思乱想,在环境的压迫下精神紧绷。
[这森林好像挺正常啊,也许没有什么变异植物吧?]零一忍不住开口,[经历过那场大雨,又熬过雪融,森林扩张也是很正常的。]
就在这时,零一看到前方有一棵结满了红色果子的树。
只是略靠近,那股清新的香甜果香便钻入人的鼻尖,促使唾液分泌。一个个分外饱满且鲜红欲滴的果子则不断引诱着生物的采摘与品尝,只是看着那颗果实的外表,你就能想象到牙尖刺破薄薄果皮后溢出的酸甜汁水,从舌尖到舌根都能被那清甜所折服。
“姐姐,烧它。”郑艺盯着那几乎压弯枝头的果实,笑着说,“你慢慢靠近,再突然爆发,别给它反应过来的机会。”
变异兽都那么蠢,这不知道变异多久的植物智商估计也高不到哪去。
[它万一就是普通的果树呢?]
‘如此鲜艳张扬,烈火与鲜血它更为般配。’
余沂楠看到这突兀的果树便察觉不对,郑艺如此一说,她便朝那果树走去,眼看要将果实摘下瞬间,周围树上的藤蔓在瞬间活过来,齐齐朝余沂楠杀去。而那果树的果实也在瞬间爆开,猩红的汁液眼看就要沾上她身体
“轰!”剧烈地热浪以余沂楠为中心朝四周猛地发散。明艳的火焰在瞬间爆发!无数藤蔓在刹那被火焰灼伤,溅射的汁液与火焰相遇发出“滋滋滋”的蒸汽声。在它们被烤熟的瞬间,水果的甘甜充斥了这片密林。
一击不中,那仍被火焰烧灼的藤蔓在瞬间拍向大地,尖端焦灼的藤蔓则飞速撤入密密麻麻的密林之中。
也就是这时,无数水元素骤然凝结,纯净的雨水纷纷而下,浇灭火焰,令每一棵树都裹上水珠。
余沂楠在瞬间收回了能力,她本想回头看郑艺,但就在火焰被浇灭的刹那,那枝头仍挂着不少鲜红果实的果树忽然发疯一般将果实全都洒落,将红色汁液溅迸开来。
无数或大或小的红色汁液在空中凝滞,齐刷刷在余沂楠眼前如水泼一般落下,将土壤腐蚀出一片坑洞。她的身前仿佛有一张无形屏障,叫那些汁液无法逼近分毫。
松软的泥土忽然震颤开,那埋入土内的树根在瞬间抽出。炽热的火焰随余沂楠心意在身前骤然爆发,就在她以为那树根会如藤蔓一般攻击时,却见那果树骤然拔高一大截,像从泥土中拎起裤子似的,拔出树根后多条树根卖力蠕动,它撒腿就跑。
那发射果实的攻击方法,或许除了攻击,也有让它隐藏在普通树木之间的作用?
余沂楠的火焰还未爆发,周围的一切在刹那全都凝上一层薄冰包括那试图退走的藤蔓。
“瞧瞧你们可怜见儿的,都烧伤了。”郑艺轻叹一声,抬手直接将果树树根实打实与土壤冰冻,而后俯身抓住那被冰住未能逃走的藤蔓,像收散开的毛线球一般将它一点点卷回手中。
余沂楠清楚听见了薄冰碎裂的声音,也瞧见那藤蔓疯狂的挣扎,但无论它如何摆动,尖端就那么稳稳落在郑艺手中,被不断拖近。
忽然地,那被抓住的藤蔓软软垂在地面,郑艺收回的动作一停。她轻轻拿起这端一抖,便发现这根藤蔓已然断掉了。
余沂楠反应过来,快速抓住另一条藤蔓,然而才抓在手中,藤蔓的生机与活力直接消失,仿佛枯死。
居然会“断尾”求生?
在那瞬间,所有被冰住没来得及逃走的藤蔓,全都失去了“灵魂”。
郑艺却没被触怒的模样,她饶有兴趣地将那死去的藤蔓绕着指尖缠了一截,便抬步朝果树走去。
这变异果树也是有趣,竟然会拔根就跑。
也不知这果树是靠什么感知的,当郑艺慢慢朝它靠近时,它那被冻住的树根剧烈抖动,凝固的冰被挣扎出裂纹,眼看就要破损的瞬间,又一层坚冰附着上去,将它重新冻凝实了。
莫名的,余沂楠从这平平无奇的果树上看出了几分绝望来。
郑艺感应着树内的水分,她精神集中,能感受到那层“保护”与“阻力”,其力道与能力者差不多。经过那次透支之后,郑艺的精神力在恢复后又提升了不少,她抬手覆上树干,不一会儿便与树内的水分产生联结。
也就是这瞬间,一股微弱的“求饶”感情从树身上传来。这感情微弱并非果树求生欲低,而是它目前尽全力也只能传递出如此微弱的情绪。
余沂楠看着这果树树枝忽地颤抖起来,它的绿叶逐渐黯淡、枯黄,而它的枝头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催生出几颗乒乓球大小的果实,这果实最初是青绿色,随着果树的不断努力,那绿色逐渐被粉、白取代,果实也逐渐成长为成□□头大小。
树是不会说话的,哪怕它成了变异植物。
但光是逃跑与这求饶的举动,就赋予了它截然不同的灵性。
变异植物,也开始拥有了智慧。且它还会不断成长,不断异变。
郑艺摘下一颗果子,轻嗅上面气息,便开口咬下一口。脆嫩多汁,清甜可口。
“郑艺?”余沂楠有些紧张,见郑艺咽下后并无不适才松了口气。
那凝固的坚冰化为流水融入土壤之内。这树根本有些蠢蠢欲动,但不知为何却没再逃跑,等着郑艺慢条斯理将手中果实吃完,那树枝枝头微垂,将其他几颗果实奉至郑艺身前。
“姐姐,来。”郑艺对余沂楠招了招手,“这果子很甜哦~也没有毒,姐姐应该会喜欢吃吧?”
余沂楠靠近这果树,将枝头剩下的四颗果实全都摘下,费力塞进羽绒服口袋。而郑艺此时则温柔地抚摸着粗糙树皮,笑着说:“果真是好人有好报~连植物都知晓报恩呢~”
“是啊。”余沂楠轻声附和,她看向这棵果树,“要是它也会说话,也能明白你是圣母就好了。”
郑艺看向余沂楠,却见余沂楠直直盯着这棵果树,面上的遗憾惋惜不似作假。
郑艺忽然就失去继续折磨这棵树的兴趣,她收回手,冷眼看着这棵树试探一般动了动树根,见郑艺没反应,又大幅度地动了动树根但原地踏步,没敢跑。
它确认郑艺真的打算放过它后,才彻底迈开树根,飞速逃离这片树林。
说实话,这场面还挺有趣。单看那棵果树在郑艺面前的表演,你还会觉得它憨得可爱。
“植物变异,也生出了灵智。”余沂楠像是没察觉到郑艺的变化,思索后认真开口,“如果能驯养它们,教导它们圣母的意义,说不定真能让它们将这一词汇与你绑定在一起。”
而且单看这树的样子,这些变异植物的灵智估计也高不到哪去。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思,一定非常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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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五十点圣母值
郑艺与余沂楠继续朝密林深处走去,只是在她们面前,再没出现过一棵变异植物,也再没一根藤蔓有所异动。
这座活着的寂静森林仿佛瞬间死去,只有郑艺离开后才能复活回来。
在不断前进中,郑艺甚至能听到大树移动的声音,也能听到藤蔓快速后撤的摩擦。
好似在那一瞬间,整座森林内的变异植物都学习到了“天敌”一词,也明白了“趋利避害”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全力使用能力,火焰会把它们逼出来。”余沂楠看向郑艺,以郑艺刚刚那手凝水成雨的控制力,再加上她对火焰的掌控,也是能控制住火势,不会引起预料之外的后果。“你可以把它们移植回去,慢慢驯养。”虽然余沂楠从未教导过植物,但她可以为郑艺试试。
“不用那么麻烦。”郑艺笑眯眯地看着余沂楠说,“等我打下人类之光避难所,无论普通人或是能力者,都会虔诚地信奉我。”
“那些不信的,终会迎来天罚呢~”
“……”余沂楠有些委屈地闭上嘴,闷闷道,“我没有开玩笑。”
“我也没有哦~”郑艺笑着说,“那个营地的人全都死在我手下,姐姐猜我杀了多少人?”
余沂楠看向她,好似在辨认郑艺是否在开玩笑。最后她眉眼低垂,固执道:“我不信你会这样做。”
“啊~那等我回去,就从普通人那块儿开始超度吧?这末世如此凄苦,不如早日超脱。”郑艺的笑容越发明媚了,她语气也愈发温柔,当最后一个字说完,余沂楠已上前两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郑艺,是我惹你生气了么?”
“没有哦,姐姐这样为我着想,我心里很是感动呢。”郑艺笑着反握住余沂楠的手,“我怎么会生姐姐的气呢?”
[她只是想帮到你。]零一没忍住为余沂楠解释起来。
余沂楠看着郑艺的笑,有些许的茫然,只略显苍白地解释:“我没有……想要故意牺牲什么。”
“姐姐,你是成年人啦。独立一点呀。”郑艺松开余沂楠的手,抬手理了理她的衣领,语气依旧温柔,“别在我身上寻找你活下去的意义。”
“植物是植物,无论攀附在哪里都是植物。狗就是狗,无论能贡献多少价值、帮了人类多少,它也只是狗。”
“我亲爱的姐姐,你要知道……”郑艺忽然扯过她的衣领,将余沂楠整个人拉得一个踉跄,她却将唇瓣蹭上余沂楠耳尖,擦着那耳垂低语,“我对畜生的心脏,可没有任何兴趣。”
说完这些,郑艺松开那被抓皱的衣领,替余沂楠又理了理,笑着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她显然不打算继续深入了。
[……她只是受了太多的刺激,又被你那样骗。一时迷惘也是正常的。]零一欲言又止。不可否认的是,郑艺这话虽然不那么好听,但还是对的。但是,但是!郑艺难道不就喜欢把生命与灵魂完全献给她,为她提供圣母值的“信徒”吗?她折磨那些人时可完全没把他们当人啊。
莫名的,零一没继续说下去。它盯着郑艺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余沂楠,后知后觉琢磨出几分惊喜来。
郑艺的背影渐行渐远,丝毫没有停下等待的意思。余沂楠终于如梦初醒,她快步跟上,只是仍又几分无措。
“可是,”余沂楠想要说些什么,要诉说时思绪却更乱了,“郑艺,你是想要我恨你吗?”
“我曾犹豫过,纠结过。那次纸条,是我亲手烧掉的。”余沂楠走在郑艺身后,郑艺步子不停,她也跟着一并往前走着。此时不与郑艺对视,只看着她的背影,余沂楠反而慢慢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了。“那晚,你离开不久,我就醒了,一夜都没睡着。”
“或许我该恨你吧,你如此轻易就将我耍得团团转。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但论起你真的骗了我什么、伤害了我什么……我说不出。也许只有感情吧?”余沂楠说到这里,自嘲一笑,“可我本就处理不好任何感情。”
“像我这种人,恐怕得不到真诚的感情,也配不上真心的爱。”余沂楠此时自嘲的感情与爱,并非单指某一种感情,而是大范围的,任一种感情。
“班主任那样帮了我,我也只是……在工作之后每月给她转一些钱。我甚至不敢回去,不敢回到那个城市,不敢去看望她。”余沂楠低头看踩过的泥土,看蜿蜒的树根,看从泥地里钻出的杂草与嫩苗,看细碎的砂石,就是不看身前慢下脚步的身影。“我就是这样的人,是我最讨厌的人,优柔寡断,自卑敏感,胆小懦弱。我没法成为任何人的骄傲,我会让她失望。”
“明明他们抛下我、遗忘我那么久,我却到最近才接受事实,认清现实。”
“这就是真实的我。”余沂楠深吸口气,“我以为埋头工作兼职加班到深夜会得到充实的人生,但没有。我以为骑着摩托车去郊外疯狂兜风能让我忘却一切变得勇敢,但也只是假象。”
“末世,我见到你,我其实很多次想抛下你。我觉得你冒险,你太善良,你会拖累我,我讨厌拎不清的圣母,讨厌过分善良到愚蠢的人。但我什么都没能去做。”她的语气愈发轻了,像一层层撕开自己的皮,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我恨的是我自己。”
余沂楠停在了原地。
她垂着头,整个人好像都失去了活力。她无比清醒地认知到她自身的缺点与不堪,被动陷入这深渊,被泥沼拖着下沉。
她明明……早该与过去和解。她早该放弃不切实际的妄想。她不该追寻那不可得的人生圆满。
郑艺是很讨厌支教与鸡汤的。她根本不想当什么心灵导师,能心血来潮对余沂楠说出那段话,就已经不可思议。
她近乎漠然地继续朝前走去,身后脚步声早已停下。忽地,她蓦地站定,转身看向那孤零零站在林中的身影。
“你在等我去救赎你?”她冷冷开口,“还是打算成为森林的养分。”
“余沂楠,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靠你对自身的无力憎恨?还是对你前半生的全然否定?”
当然不是。
那些被她说出口的缺点,偶尔也会变为另一组反义词在她身上体现。
“正常一点。”余沂楠听到郑艺这样说。
零一听到这个最不正常的人这样说。
它懵懵懂懂地察觉到郑艺的某些想法,在逐渐无趣的相处过程过,那矛盾又坚韧的灵魂在某些时刻本能爆发出的勇气,大概是很迷人的。
“我这样……是不正常的吗?”余沂楠低声问,“或许我确实病了。”
“……”郑艺终于迈步走过来,她抓起余沂楠手腕,拽着她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走回去。
余沂楠踉踉跄跄地跟着,差点被树根绊倒。但郑艺根本不管她是否能跟得上,只拽着她走。
一直到走出树林,郑艺一指在道路上盘踞的树根和缠绕在各个建筑上的藤蔓:“烧干净。”
余沂楠晃了晃脑袋,她看着手腕上的红痕,终于从那窒息的情绪中浮了上来。她努力集中精神,将那些颓废负面的想法暂时屏蔽,专注令火焰在她掌心燃起。
“精准控制。”郑艺抬起手,一指那缠绕在路灯上的藤蔓植物,在下一瞬,那植物表面被寒冰覆盖。只随她意念一动,寒冰碎裂,藤蔓也跟着碎冰一同割裂,落在公路上。
余沂楠皱起眉来,格外专注地将火焰分化出来,令一小簇火苗沾上覆盖墙壁的爬山虎,控制着火势一寸寸地“蚕食”起来。可即便如此,只要她心神稍一放松,那火焰便将墙壁烧得黢黑。
冰凝而成靠椅出现在路中央,郑艺随手取出一件羽绒服垫上,直接坐了上去,转手就取出一颗硬糖塞进嘴里,咯嘣咯嘣咀嚼起来。
[你是在用这种方法让她发泄出来,不再胡思乱想吗?]
‘我想让她没事别烦我。’
[……]零一一时语塞。
它安静下来,就默默看着郑艺坐在这儿,看着余沂楠努力地将异能控制至细微处,试着让火焰与温度全都收放自如。
这种细微处的专注控制对精神力的消耗是难以想象的大,不过坚持了十分钟,余沂楠就有些分神了。但她余光只是瞥到郑艺身上,很快又集中起精神来,有些吃力地继续将火焰不断压缩,令它一点点去燃烧藤蔓叶上的尖尖,努力去控制火焰燎卷的速度。
半个小时,脑海中的精神刺痛便令她难以再集中注意力了,别说精细控制,连再度凝出火焰都困难。她唇色泛白,在一阵阵针扎的刺痛下,脑子里渐渐回想起自己对郑艺说了些什么。
她有些失态地以手抚面,精神上的疲惫与刺痛拉扯着她的神经,余沂楠感受到痛苦,开始后悔刚刚那些话。
她确实,不该是这样的。
她是怎么孤身一人活到现在的?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事情。郑艺也没有安慰、陪伴甚至是对她坦诚的义务。
归根结底,三个月的相处,在虚幻的假面之下,她与郑艺……并没有太深的联系。
她享受着郑艺对她的好与照顾,享受那一声声“撒娇”般的姐姐,享受与郑艺相处时,这人全心全意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伪装。那种无微不至的照顾与保护,甚至令她生出几分“我是特别的”错觉。
明月清辉,分外温柔。只是放眼望去,才知这月光并非落在她一人身上,方知这明月不过镜花水月,虚假幻影。
痛楚自精神蔓延至躯体,余沂楠颤抖着摊开手掌,那虚虚实实的火焰终于再次凝实,于她掌心跃动。
破碎的现实,破碎的人生。余沂楠盯着掌心的火焰,她越是催动能力,脑海中的刺痛便愈剧烈,从细密银针变为锋利刀片,凌迟着她每一寸神经,阻扰她集中精神。
这也算是一种保护机制。在痛楚下,能力者往往不会在濒临极限后仍固执地去催动能力,疼痛会令他们更难将能力发挥出来。
点点火星散落一地。痛楚、痛苦。
郑艺孤身去那基地,一个人面对那么多能力者时,是否也感受到了如此的折磨?
余沂楠仍记得郑艺那夜天明时眼底浓重到可怕的红血丝,她的眼球好似要爆掉了。那个时候的郑艺,是否也时刻体会着这精神凌迟的痛楚?
一簇簇火苗被控制着分化,余沂楠体会着精神凌迟,眼前景象甚至痛到有些模糊,但她仍固执地努力将分出的小火苗精细控制着。
她还能失去什么呢?她连死都不怕了。疼痛而已,痛苦而已。
末世之上,又有谁能完全脱离痛苦呢?
“可以了。”一个人影模模糊糊出现在她的视野之内,微凉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余沂楠努力想要看清她,她徒然地睁大眼睛,火焰在分心的瞬间消溃。她看着那张脸,五官分明与记忆中没有任何区别,却如此割裂地成为了另一个陌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