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次我在发情期做的是禽兽不如,我没有控制好自己,道歉抵不了什么。”
司衍看着商舟眼中的那个自己褪去了平日里的温润如玉,突然说不下去了:“抱歉……”
两人都红着眼球。
“商舟,我们之间还有二十年的交情,你别把它忘了好吗?书上说,被人遗忘的会变成灰,风一吹就散了。”
司衍抬起头,眨了几下眼。好像刚才带着乞求的语气不是他说的。
司衍抬手给了商舟一个很轻的拥抱,松手前还在商舟的后背拍了拍:“商舟,你小时候说云的那边是未知,其实那时候我没告诉你,当时我很害怕。我害怕未知那边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或者看着我想要的东西在未知那边消亡。”
司衍顿了很久,眼神一直看着商舟。最终向后退出一步,收回视线,转身打算推门离开。说不出他是什么心情,很复杂,手指冰凉一片,十指不自觉地收缩合拢。
“Anbeu死了。因为我。”商舟突然轻轻开口。
司衍被“死”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商舟。
商舟没看他,不知道盯着空中的某个点,或者他瞳孔本来就没有完全聚焦。
“Anbeu当初为了我留在了商氏总部帮我监视他们,今天被他们发现了。”
司衍递来一杯温水,商舟只接过却没喝。
“Anbeu本来可以有大好的时光,去完成自己的梦想,如果没有我的话。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会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你们都不一样。”
“有一天我突然撑不下去了,我告诉他我要当甩手掌柜不干了。谁都知道这是一句气话,只有他说,要是不想干了就不干了,干脆跟着他环游世界。你们不会懂那种感受的。”
他说他撑不过去了,Anbeu会默默支持他,他看到自己想要的,父母会告诉他,想要的东西得自己去争取,助理会询问他是否需要买,只有Anbeu会在下一刻把东西提到他眼前。
他想要的东西,他会自己去争取,向来不需要别人插手。只是这样也会累的,他偶尔也想要体验一把这样的默契。
Anbeu会懂得他欲言又止的心事,会看到他内心的求救。
Anbeu说他自己也会有这种情绪。
“我也会有。无能为力,对这个世界的无所适从。但是那时候你把手给我,拉了我一把。所以,司总,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那时候Anbeu的眼里是有光的,以至于他忘了,一束照进黑暗里的光,它本身就有罪。
他让Anbeu在他身边磨掉了眼里的光。
他说等着段时间结束了就一起环游世界了。
他错估了上帝对他的偏爱。
司衍一直听着。他想,如果商舟有一天和自己说他不想干了,自己一定不会当真。只当一句牢骚话就过去了。他在听到商舟说要环游世界,也一定不会当真。
司衍突然感到悲哀,对商舟也对自己。
没人理解的悲哀,那一个人还被自己弄丢了。
被商舟弄丢的Anbeu,被自己弄丢的商舟,还有,他丢掉的自己。
“他说流浪了那么多地方,以后带我去看看他的故乡。”商舟抬起头看着天花板,耳廓突然传来一阵凉凉的湿意。
一个从小行走街道的流浪者,骨子里该有多善良,对这个世界该有多温柔,才会说要带你去看看他的故乡。
流浪了这么多年,故乡早已与他无缘。
空气中突然多了一丝雪松味安抚信息素的味道,随后是司衍的声音:“我不知道你这样会不会好受一点。”
Anbeu就从来不会这样,因为他知道我不喜欢,也不需要。
商舟下意识地对比,随后还是看着司衍说:“不用了。明天我依旧是我。”
“时间很晚了,你要是不回去的话,这里有房间,还没有开启指纹锁。”
商舟已经不想这样是不是合适,太累了。他向来不屑于说“如果”这个词,可就在刚刚,他无比希望从来没有遇到过Anbeu。
司衍看着商舟上楼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熟悉的那个人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商舟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盼着自己去找他,和自己讲故事的那个小孩了,他已经学会了自己去消化情绪,他好像有了一个更值得交心的朋友,或者比朋友更进一层的人,他好像……把自己安在了一座孤岛上。
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茶几上那碗泡面搁着一双筷子,没了热气……
眼睛很涩,心脏很胀,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清楚的认识到,商舟确实已经离开了,没有叫他。
二楼的阳台隐约站着一个人,在黑暗里无声地盯着空中的某一点。风一吹,邻边的一个光点亮了一些。
司衍掐灭了烟,叹了口气,关上阳台的窗。
商舟的房门紧闭,司衍在门口犹豫再三,抬手敲门。
刚敲了一下,门就从从里开了,商舟正站在门口看着司衍。
商舟的状态可以用平静来形容,甚至可以说比平时还多了两分沉稳。司衍这会儿被商舟看得突然忘了说什么。眼里明明什么都没有,静得就是一潭秋水,但他总觉得这背后是透骨的凉。
商舟松了门把手,给司衍递了一件外套:“不太合身,先穿着。”
视线从商舟瞳孔处收回,他这才注意到商舟手里还拿着衣服。
衣服偏小不太合身,司衍没太在意。他从来的那一刻就注意到商舟脸色泛白,嘴唇看不出什么血色:“底下煮了粥,先吃饭。”
商舟看着司衍,良久,点点头:“谢谢。”
声音没什么起伏,好像更是随口一答。
司衍没说什么,最终点点头,给商舟让出一条道。
最近越来越冷,风叫嚣着,围着房子层层逼近。夜深时某处一盏昏黄的灯,给了行人归去时的心悸四顾。
万哲彦隐入暗处,拍了拍胸脯,直到人声完全消失,才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老大,人跟丢了。”一个穿着黑色马甲的男子低着头,身上激出了一身冷汗。
唐然没回答,自顾玩着手里的扳指。只见那扳指透绿,边缘圆润光滑,一看就是主人盘了很久的。
“老大,有人调查你?”离唐然身边最近的一个男子说道,语气小心翼翼,又带着惊讶。
“别人调查我,为什么和内部的兄弟接头?是不是该清一下人了?”唐然说得平静,起身离开了大厅。
司衍熬了粥,里面加了些肉丝。商舟忍着胃里的不舒服,还是一勺一勺地喝着。
第四十三章 安抚
“你……要不要先去M国一趟?”司衍看出商舟可能不喜欢吃粥里的肉丝,盛了一碗,拿勺子正一个一个挑。
“不用了,先去X区。”商舟的语气和平时差不多了,连眼里的凉都已经看不见,声音淡淡的。
商舟吃完最后一口,刚想放下勺子,司衍突然将一碗新的推到了他眼前。
“这碗是没有肉丝的。”
商舟看着他,张了张嘴,言语止于唇舌。准备放下的勺子有些不知所措,最终还是颠到瓷碗里,只是没再被拿起 。
“司……衍,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今天,谢谢。”
其实应该有更优解的,但是好像没有比这更省力的了。
司衍没回答,他在等商舟先一步离开这里,但是商舟没有,他看着对方坐在那里,内心说不出什么滋味:“嗯。”
简单回答之后,他似逃离一般地往二楼走去。
他雷厉风行怎么久,第一次生出无能为力感,以及告诉自己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窗外的雷雨交加,红色的闪电滑过天际,在刚刚好的那一秒,将整个世界照的透亮。
商舟靠着床,看着对面的墙,微微皱眉,却没动。
司衍眉心紧皱,靠着床头柜,死死地盯着窗外。窗帘没拉,他看到路边梧桐的树叶像鬼影一样疯狂摇晃,玻璃上全是往下滑的雨水,滑过的红色闪电让他都能想象此刻自己面色的诡异。
铁船在狂浪里翻涌,仅剩的几块蓝色刷漆又剥落了几块,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铁皮。他是上面的一员,也是唯一的一员。
他所站的夹板,一块木板已经往上翘起,能看到那上面几处白条,那是已经干扁的死鱼。船头最前面那个角落堆积着一坨褐色的细丝,管它是什么,他只看到那些摇摇欲坠的铁栏杆上挂着几条手臂粗的大铁链。
这些铁链在大雨里耀武耀威,束这他的胳膊,拉着他的小腿,雨水好像要随着他腹部的大口子流进肚子搅和他的肠子。他无能为力,看着咸咸的海水打翻前面的纸船,鼻腔里的海水让他窒息,他张开嘴贪婪地呼吸,满嘴的咸味还夹带着血腥味。
那么疼,可他居然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地上一滩血水,看不到被铁链磨出血的四肢,周围散落的针管,针尖还沾着人血。他听到雨声,听到雷声,听到吱吱的爬行声,偏偏听不到海浪声。
铁皮机械拉扯的撕拉声,有人来找他了吗?
视线重获光明,他看到了一个小孩,眉眼间冷冷淡淡,将他揽进怀里,小手覆盖自己的脸。那小孩说,对不起,我应该快点找到你的。
他看到自己的父亲,还有那小孩的父亲……
“司衍!” 恍惚中,他又听到了那个小孩的声音,只是没有刚才的稚嫩,仔细一听那声音很好听,成熟,还有点焦急。
视线突然聚焦,司衍整个人都往上弹了一跳,回过神来,才看到眼前的商舟。他下意识地往窗边撇,窗帘已经拉起,看不到外面的景况。
商舟见状收回按在司衍肩膀上的双手,抵在他双腿上的脚也收了力。
屋子里飘着雪松信息素,床头柜被指甲扣出了一道很深的刻痕。司衍的眼球猩红,商舟都没提,只盯着司衍的眼睛:“司衍,我是谁?”
司衍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很久,突然一把将商舟揽入怀里,很用力,像是要把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商舟,对不起……”
商舟这次没推开他,轻轻在他的后背拍了拍,释放了一点点安抚信息素,缓缓说道:“听着,司衍,当年不是你的错。”
当年,也是这样的夜晚,五岁的商舟突然一把推开了司衍。一个月后,他们在一个废旧仓库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商舟。仓库周围有几具小孩的尸体,和遗落在各个角落的针管,生锈水管不断往下哒哒地滴水。司衍看到平日里那个高冷的小孩被蒙住了双眼,四肢绑着粗大的铁链,冲着他嘶吼。
“商舟,对不起,我没有早点找到你,你还记不记得我?我……”小司衍想要上前抱住商舟,可是一旁的人死死地拉住他。
他急得满眼发红,他都不能想象这一个月商舟经历了什么,纵使他现在如何叫对方,商舟都没理他,一直冲着他嘶吼。
玫瑰味安抚信息素包裹着司衍的每一个缺口,可他依旧小幅度颤抖着,抓着商舟的五指死死收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什么。
商舟白色浴袍上滑过一条极细的血痕,断断续续,并不连贯。这会儿窗外的雨声下来,雷声也已销声匿迹,司衍的状态恢复了很多,只是整个人颓然地做在床沿上,任由商舟给他处理双手的伤。
十指都被抠出了口子,其中右手的拇指最为严重,从指甲缝正中央穿过一根木条,挨着指甲盖推入指盖根。
商舟到现在除了最初叫司衍的那一声,到目前一言不发。半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指甲刀先将拇指剪了,因为没有医用工具,看到那根木条露出一个头时,商舟拿手给拔了出来。
商舟看着在木条拔出来的那一刻,指甲里的伤口缝隙瞬间填满红色的血。他一直不明白,明明被绑的是他,为什么司衍的后遗症看起来比自己还严重?
期间,司衍一言不发,一直盯着给自己包扎的手,眼球就没转过。
“你每次这种天气都会这种反应?”简单包扎后,商舟问了一句。语气一如既往,淡淡的,也没看司衍,自顾低垂着眼,收拾地上的东西。
司衍张了张口,神色称得上哀伤,只说:“没有。刚开始那几年会有,后来脱敏治疗,基本就不会发作了。”
商氏别墅外那片白色的海滩,看见过两个小孩看晚云,也经受过暴雨雷声讲它的沙砾沉进海底,以及他上面立着的人类建筑里传来的低吼声。
小商舟被雷声惊醒,他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只是这次他并没有看到印象里的侧脸。他突然心慌,掀开被子惊坐起,突然看到了蜷缩在墙角的司衍。
大人都说,司衍是被上次在那个破房子被吓到了。父亲还担心他的安全,每天都会让人检查他的身体状况,甚至抽血去化验,他能猜到,可能是因为他被打了某些东西,但是他现在也没感觉到什么异常。父亲说他不懂,连司衍都告诉他检查出来病就好了。
司衍说是,那就是吧。他光着脚,走到司衍面前蹲下,想要把司衍从他自己的世界拉出来。
商舟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他这才发现小时候司衍陷入潜意识的时候和刚才的样子一模一样。只是一个面庞青涩些,痛苦些,一个成熟些,学会隐藏。
仅此区别,却让他停止了话题。他没去问,为什么在脱敏治疗后,今天突然又发作了?
他怕听到某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第四十四章 告白
难道要说今天商舟推开自己的动作让自己想起了当初他也是这么毫不犹豫,利落干脆的推开自己么?那一刻,好像空间折叠,他只要跨出一步,当初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司衍不知道如果商舟真的问下去,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但,可能这就是属于他们俩隔离外界的磁场吧,对话就停在了司衍回答的尾音处。
没有谁再有过多的问题,也无需更多的回答。
处理好一切,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商舟坐在床上,最近发生太多的事了,他急迫地需要时间去捋捋。
大脑在超负荷运转,大脑皮层的神经纤维将记忆运输到海马区。商舟感觉自己的脑髓像是被一个网兜住,然后往里挤压,很杂很乱,很痛,很心慌……
司衍的十个手指或多或少地都缠了一层白纱布。这时候右手拇指处传来的一阵灼烧的痛感格外明显。掌心的热度逐渐正常甚至开始发烫,只是双唇依旧惨白。他现在一闭眼,脑海里就是各种声音的叫嚣,雨声,雷声,金属的撕扯声,一个小孩疯狂的嘶吼声,或者,还有枪声……
他不敢闭眼。
他看到虚空的某个点,红色的,晃动。他睁了睁眼,想要把它看得更加真切。
突然眼前一黑,从皮肤接触处传来的温度,让他的眼皮放松下来。取之而来的事长时期神经紧绷的酸痛感,以及缥缈感。
商舟的五指盖住了司衍的眼睛,一向冷淡的声音出现裂痕——他现在很疲惫,生理上的,心理上的,眼皮往下低垂,眸子里的光暗淡,抬手的动作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司衍,闭眼。”
司衍没挣扎,顺着商舟的话,闭了眼,睫毛扇过手心,带来一阵痒意。但是商舟浑然不觉,只是轻声说道:“放下很难,但是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乎了,说明这件事的意义也没有多大了。所以,司衍,睡一觉,懂了吗?明天,什么都会变成曾经。”
找不到其他可以用来形容的情绪词来描述商舟刚才的声音,说是蛊惑,总是差点儿,说是安慰,就更谈不上。
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乎了……
纵是司衍是铁,无坚不摧,这会身上的壳也裂了个口子。而商舟方才的那番话,好像是往往这个壳子里倒了一大瓶强酸。
强烈的腐蚀后又生出新的外壳。
那场暴雨停了,油柏路湿漉漉一片和梧桐叶子上还挂着要落不落的水滴仿佛成了雨游历人间唯一的见证者。至于那道红色闪电和穿透耳膜的雷鸣,只有眼球的视网膜知道,他们的确来过。
司衍在手机的震动声里,缓缓睁眼,习惯性地往窗户那边看去。入目的并不是自己熟悉的色调,这才想起自己在商舟家。
闭着眼想了一会,再慢悠悠地睁开眼。在一团被子中摸过自己的手机。他从各种新闻咨询中看到了时间。
10:26。
一个很新奇的时间。
脑袋在睡一觉之后,已经将前因后果缕了一遍。
#骤大暴雨!政府将水道维护提上日程。
这则标题引起了司衍的注意。大致看了一遍前因后果,点到和商舟的聊天界面。
「醒了?」
消息并没有收到回复。
关了手机,看了眼自己身上那件浴袍,司衍叹了口气。
打开玄关处的门,扫了一眼房子,并没有商舟的踪影。
司衍抬手对着商舟的房间敲了三下。
咔嗒——
门开了。
商舟刁着一只牙刷,张嘴咿呀想说什么,突然感觉喉咙处一阵冰凉,只得那眼神示意司衍。
司衍看着商舟魔幻的眼神,不知说什么是好。只得看着商舟往浴室走去。
商舟没关门,也没表达其他,这让杵在门口的司衍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索性就站在了原地不动。
浴室传来洗漱的声音,随后就是商舟走向他的脚步声:“司衍?你杵在这里干嘛?”
刚才不是示意你进去?你没领会到吗?
你刚才那眼神示意是让我先离开的意思?
司衍也没太大反应,看着商舟,点点头,就打算转身离开。
你点头离开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不进去?你洗漱完了?”商舟反问一句,叫住了司衍。其实他觉得刚才司衍的反应很可爱,好像和记忆力有个影子重合了。但是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开玩笑。
司衍看了他一眼:“没有。”声音有点哑。
“……你不冷?”
“……有点。”
“……我先洗漱。”司衍长舒一口气,跟着商舟进了浴室。
司衍不知道为什么商舟把一次性洗漱用品给他之后,还没离开,就站在门口等他,时不时看他两眼。
司衍手动刷牙,包着纱布的手拿着牙刷很是别扭。他还是头一次被人盯着洗漱,怪不自在的。一个不小心,用力过了,刷头就撞到了牙龈上。
“你有事想和我说?”司衍放下毛巾,看着商舟。
“嗯。先先去吃饭。”商舟没否认 ,也没回答。
泡面的香味弥散在空气中。
“……你什么时候烧的水?”司衍昨天熬粥的时候就发现了,商舟住的地方简陋的可以,冰箱里唯一那点存货可能还是家政阿姨留下的。
“早上。”
“你平时就吃泡面?”司衍问。
“司衍。”商舟没直接回答他,反而很认真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昨天为什么突然出现应激反应?”
商舟的声音很好听,特别是他认真喊司衍名字的时候。司衍没想过他会旧话重提,却又有点欧亨利式。
“因为我放不下。”司衍停顿了很久,突然开口。
“我不需要你放不下!”商舟打断司衍接下来要说的话。说出口的那一瞬,心里涌出一阵塞感。特别是看到司衍眼睛的那一瞬间,心脏酸涩的很,可是又莫名其妙。
司衍答非所问,商舟也没再绕回话题。
对于他们来说,这里的“放不下”就约等于“喜欢”。意料之中的告白和拒绝,两人都给彼此留了余地。
司衍并不喜欢吃泡面,之前和商舟吃是本着浪漫的小心思。但是现在话已经挑明了,他索性放下筷子,将所有的事都讲个明白。
他能把司氏做到这么大,绝不是因为司氏的遗留条件有多好,而是因为他遇事向来喜欢直接解决。
他对于商舟这件事,没说破是一回事,说破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之前没说,是怕到时候连朋友都做不成,但是现在他也没看出来两人这样的关系算得上朋友。
“商舟。”
“抱歉,我刚才的语气很重。”商舟说。
“你是不希望我放不下,还是不需要我放不下?”司衍没理会商舟的抱歉,只是反问了一句。
不希望,还是不需要?
商舟说不清楚,他清楚的知道,在自己心里司衍是不一样的,但这种不一样是偏向哪一边,他自己都不知道。或者他是不希望的,又或者是不需要,再不然也许这两种成分都有。
像是一张没写地址的信封,不知道归途在哪。
像是眼睛的失明瞬间,落入无感的密室里。
这种没由来的心慌,像是铝和碱的相遇,稍有不慎就会和沉淀失之交臂。
不可控带来的心慌。
“其实我不希望我放不下。”司衍的声音突然轻了,半倚在沙发上,语气变得无比平静,用讲故事的口吻娓娓道来:“小时候从来不是什么诗和远方,只有数不尽的期望的目光让人无处遁形,皮肤被灼得泛红。你那时候告诉我可以看云。”
“后来我听见了你和商伯父的谈话,年少气盛,浮生半醉,我陷在纸醉金迷里。可是兜来转去,学会了怎么笑,于是我终于发现,我不需要放下。”
“商舟。”
“我需要一个理由。”结束这十多年的喜欢。
司衍全程的声调都没变,直到说到最后那几个字是,才转头看向商舟。但他心里却并不如面上那么平静:商舟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云淡风轻,无关痛痒的表情,好像什么事都不在乎,什么事都与自己无关。他不知道商舟对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赌都成分远远大于自己心里的把握。
对于感情的问题,以前的那些情人从不敢当着他的面和他讨论,但是这此的人居然是司衍,所以商舟全程听着很烦躁,或者已经带来逃避的情绪:“理由?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每个我都得给他一个理由?”
“所以,在你心里,我和你那些各取所需的人是一样的?”司衍的声音隐隐生出些阴鸷。
窗外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各取所需……他还记得啊。
对啊,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司衍是你从小挂念的兄弟?可是人家压根也没想把你当兄弟。
“司衍,我们在一起吧。”商舟突然开口。
司衍微微皱眉,直直地看着商舟,想要透过那双氲氤的眼睛看透他的想法,可是无果。他从前一直说喜欢商舟,可突然间当他一直喜欢的人说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又突然害怕这是虚幻,不知所措。
“我所有的耐心都耗在了小时候那间破仓库,但是现在我想把我对生活仅剩的耐心都放在你这里。我心里一直有一座天平,做任何事都需要放在哪里衡量,我现在想试着把你从哪里移走了。”
不知何时,窗外雨势渐大,豆打的雨滴垂直落下,顺着斜直的梧桐叶在油柏路上溅起一地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