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相互依偎着寻找些许慰藉的两对伴侣，轻轻用牙齿咬上了下唇。
他告诉自己没关系，要相信，谁叫他爱的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随时都可能有危险，随时都可能回不来，死后不能去参加葬礼，连他具体埋在哪个位置，想同他聊聊天说说话都不行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半个小时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饭菜又凉了，季林衍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在这安静得气氛中显得相当突兀。
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他，他着急忙慌地拿起手机，以为是靳铭轩，却只是个陌生号码。
他冷静地按了接听见，那边传来有些沙哑与疲惫的声音，“请问是靳队的弟弟季总吗？”
季林衍的瞳孔骤然放大，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回：“是，我是。”
那边似乎吸了吸鼻子，“靳队在抓捕毒蛇的时被车撞了，又中了枪……”
“在哪里？”季林衍猛地站起身，也没来得及和众人说，直接朝着门外跑，椅子被他撞开，发出刺啦一声响。
池羽和白宣、季爸爸季妈妈对视一眼，立马跟上。
一家人上了车，季林衍竭力控制情绪充当司机角色，朝着市中心医院开去。
靳铭轩受了伤，很严重的伤，车祸造成脑部、脸部、背部等多处受伤，右手、左腿、右腿均骨折，子弹从腹部穿过，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流血过多，已经经历了十多个小时的抢救，情况暂时稳定。
季林衍等人到的时候他刚被推出手术室不久，队友也是听医生说生命体征稳定才敢打电话，这是靳铭轩晕过去之前唯一交代的事。
队友能够理解，如果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
毕竟如果活不了，不如直接让家人以为他死了，总好过抱着希望又突然绝望。
队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露出一抹会心的笑。这次行动牺牲了很多兄弟，但总算将毒蛇一伙一网打尽。锦城至少未来三十年，在毒这个字上面，会太平很多。
他同季林衍转达了医生的嘱咐，不能大声喧哗，最好不要在病房多逗留，陪护尽量有一个就行，免得打扰队长休息。
转发完，才去护理站包扎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伤口的伤口——手臂上一道不算长的刀口，不深，但流了血，这会儿血已经干了。
季家人对他再三表示感谢后，也没敢进病房去看靳铭轩，而是站在窗户外，透过窗户去看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的人。
输着液，头上缠着纱布，脚上打着石膏，受伤的手吊了起来，还带着氧气罩。
明明脸上有伤，但还是好帅，特别帅。
季妈妈看了会儿，抱着季爸爸放声哭泣，“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受了伤没关系，他们有钱，能治。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活着……
季妈妈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哭着哭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池羽忙去叫了医生和护士，手忙脚乱将季妈妈安顿到病房内，医生说没什么事，只是情绪起伏太大，受到刺激才会这样。
季爸爸留下陪季妈妈，三个小辈又回到靳铭轩的病房口，踌躇了下还是走了进去。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另一个病房门口，有一双眼睛正紧紧黏在池羽的身上，恨不得将他看出个洞来。
那人脸上有道长长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到鼻翼，他动了动脚，似乎想上前，却又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疤，退了回去。
白宣坚持要守着靳铭轩，理由一大推，什么他正好这段时间休息有时间，季林衍有那么大个公司要管，池羽还只是个实习生不能请假，伯父伯母年龄大精力不足等，反正说什么都不走，死也不走。
季林衍无奈，只能由他去。他拉着池羽走出病房，刚刚消失在白宣的视线里就猛地一下将池羽抱住，紧紧的。
“我以为，大哥他……”
很多时候，家人之间都不会直白地表现出心底的在乎，因为他们是亲人，彼此能懂就行，所以对于亲人，大家表面上似乎都平平淡淡，冷冷静静。
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季林衍没办法冷静，他是怕的，很怕很怕，但他不能在爸妈面前，在白宣面前表现出来。他只能将他的脆弱留给他的爱人，他抱着池羽，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和气息，他觉得心安。
“没事了老公，没事的，大哥身强体壮，会很快恢复的。”
这是安慰人的话，靳铭轩其实情况还并不稳定，所以需要随时进行体征监测，需要病房离不开人。
但医生也说了，没有特殊原因，应该不会有意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子们的一路陪伴，这个故事已经到了尾声，即将完结。其实有很多不足，相当多的不足，但你们仍然坚持到现在，很感动。
缉毒警察没有碑，苏妈妈每次去看望苏爸爸都是装作清洁人员（这里我是不清楚的哈，我编的），她根本不知道哪座墓是她老公的，但是她会陪着他，因为她爱他，苏妈妈真的很爱苏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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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怎么能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锦城乃至整个东北区最大的贩//毒集团被瓦解, 涉及到的所有相关人员被抓捕，政商界都有所波及，尤其是商界, 好几个平日里口碑不错, 总是被报道做了多少好事的集团老总居然是贩//毒头子，是所有锦城人都没有想到的。
新闻媒体对这件事进行了大肆报道, #致敬缉毒警＃被直接顶上热搜，挂在榜首。里面是A文学系教授发表的感谢词, 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也没有刻意修饰, 但就是最朴素的言辞，却最打动人。
城市大小投屏上各种广告暂时撤下, 全部都在跟踪报道相关后续。
池羽和季林衍并没有回家，白宣陪着靳铭轩，季爸爸陪着季妈妈, 他们便在走廊坐了一晚上。
这种时候其实大家都没心情上班，因为靳铭轩还没苏醒。
天刚蒙蒙亮，池羽睁开了眼睛, 他被季林衍抱在怀里, 身上披着宋城送来的毯子。
池羽动了动身子，想从季林衍怀里出来去看看靳铭轩的情况, 但季林衍睡得并不熟，立马就醒了。
他紧了紧手, 将池羽抱得更紧了些, 叫池羽没能抽身成功。
“老公, 你醒了？”池羽揉了揉眼睛, 抬头去看季林衍, 身上的毛毯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滑。
季林衍伸手将毯子拽回来，又给池羽披好。虽说是夏季，但医院开着中央空调，温度并不高，何况是清晨。
“嗯。饿吗？”就那样坐着靠在椅背上其实很不舒服，加上心里藏着担忧，季林衍几乎整晚就没有意识完全沉睡过去的时候。
“有一点。”池羽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眼睛有些红，“我们先去看看大哥，再去看看妈，然后我下去买点早饭。”
“嗯，我陪你一起。”
两人先去看了靳铭轩，生命体征稳定，但依旧没醒，白宣趴在床边勾着他的手指睡着了。
池羽将手中的毛毯盖在白宣身上，去个隔壁病房看季妈妈。
季妈妈还在睡，但季爸爸醒了，正在看手机。听到动静抬起头，问季林衍，“你大哥怎么样了？”
“很稳定。”
“那就好，那群人，应该不会轻判，这次行动虽然牺牲了很多人，但结果很好，没有漏网之鱼。”
“嗯。我和小羽去买早饭，爸，您想吃什么吗？”
“随便吧，公司今天不去就不去吧，少了你也照样能运转。”
“嗯。”
季林衍和池羽十指紧扣，从病房出去，正好碰到提着两个保温桶过来的苏妈妈，两人一惊，同时出声，“妈？”
池羽松开季林衍，迎了上去，“您怎么过来了？”
“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瞒着我，要不是老赵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苏妈妈将保温桶交给池羽，朝病房看了看，问季林衍，“情况怎么样了？”
赵医生也只是对苏妈妈说：“收治了个警察，伤得很重，好像是小羽伴侣那边的亲人。”
其他也是一概不清楚，所以苏妈妈其实也不了解情况。
“目前是稳定的，谢谢妈，辛苦了，害您这么早就起来做饭。”
“说的什么话。”苏妈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见两人眼下一片青黑，有些心疼，“没睡好吧？”
“还行。”池羽和季林衍一起回答。
这时，季爸爸听到外面的声音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两亲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见了面。
“阿衍，这是？”季爸爸心里大概是知晓的，所以看向季林衍的眼神有些责备。
结婚这么久了，说好的安排两家人正式见面却一直拖到现在都没见，结果突然在这种场合见了，总感觉有些失了礼数。
季林衍也想到了这一层，但事情已然这样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介绍，“爸，这是小羽的妈。妈，这是我爸。”
“亲家母。”季爸爸礼貌伸手。
苏妈妈笑着回握，“亲家。”
然后，两人开启了互夸模式，当然，夸的是季林衍和池羽。
一个说池羽乖巧懂事又能干，自己儿子能娶到池羽是修了八辈子福；一个说季林衍一表人才做事周到能撑起偌大的集团后继有人，池羽能嫁给季林衍十分幸运。
季林衍和池羽在旁边听着不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没一会儿，季妈妈也醒了从病房内走了出来，然后，在季林衍又一次介绍后三个长辈开始了新一轮的侃侃而谈。
“咳……您们不饿吗？”季林衍怕他们再这么说下去就到午饭时间了，所以不得不出言提醒。
苏妈妈这才记起自己来的目的，忙让池羽带季爸爸和季妈妈回病房吃饭。
季妈妈想留苏妈妈一起吃，并感激地表达了感谢，苏妈妈说应该的，自己已经吃过了，并借口工作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经过靳铭轩另一边的病房，不知为何，似乎有什么吸引着她朝里面看去，但里面很安静，病床上只躺着名背对着她躺着的病人。
她蹙了蹙眉，转身去了电梯间。
池羽和季林衍将季爸爸和季妈妈带回病房，用苏妈妈准备的碗筷将饭菜分装出来。
季林衍让池羽先陪爸妈吃，他去给白宣送过去。
去的时候正好遇到医生查房，白宣被吵醒了，两人一起问了医生靳铭轩的情况。
医护人员都知道靳铭轩是锦城的英雄，说实话特别上心，检查一番后道：“已经过了八个，再观察十六个小时，若是今天晚上体征稳定，那么最迟明天早上就能醒了。”
“谢谢医生。”
将一行医护人员送出门，季林衍也没有劝白宣去隔壁吃，只说让他给助理打个电话，总要送点衣物和洗漱用品来。
白宣应下，让他快去吃饭。
季林衍走出门，听到隔壁病房传来声音，“苏启蛰是吗？”
“是。”
“左手骨折，左肩中枪……”
季林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知道隔壁也是在这次行动中受伤的缉毒警，但似乎他没有家人，因为从昨晚他们到这里开始，没有见到除了警察和医护人员以外的人出入他的病房。
季林衍想着，是不是应该去给他买份饭，会有人给他准备早饭吗？
回到病房，将这件事告诉给季爸爸季妈妈和池羽，得到了家人一致的认同。
“我们这个肯定不行了，已经吃过了，去外面给他买一份吧，都是英雄，怎么能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好。”
四人吃完饭，季妈妈也就不再占着病房，毕竟是医疗资源，她已经没事了，就同季爸爸坐到了走廊上去。
池羽将保温桶洗干净，将餐余垃圾收拾好扔掉，然后和季林衍一起出去给隔壁病房的缉毒警买早饭，顺便把保温桶拿给苏妈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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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不知如何是好了
医院附近的早餐铺子很多, 考虑到病人最好以半流质食物为主，池羽和季林衍买了份小米粥外加一个鸡蛋，当然, 还有份易消化的清淡菜肴。
站在电梯间等电梯的时候, 池羽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早上八点过, 距离上班时间不足半小时，他在考虑该怎么开口跟齐原请假。
季林衍瞧他满脸纠结, 将他的手包裹在自己手里，提议道：“或许让宋城直接去说, 反正......”
反正咱俩的关系昨天也曝光了，总裁夫人请个假, 哪里那么麻烦，知会一声就好。
池羽瞪了他一眼，“不行。”
虽然身份曝光了, 但是工作态度必须端正，“还是打个电话吧，等回去了再补假条。”
季林衍抿着嘴, 想了想应了声嗯。
电梯到了, 池羽正打算拨齐原的手机，却见到赵医生从电梯里出来, 忙乖巧地笑着唤了声“赵叔”。
赵医生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但还是勉强挤出笑回应着池羽, “小羽啊, 这是出去买早饭了？”
“是的, 赵叔, 您吃了吗？”
“吃了吃了, 你大哥情况怎么样了？”
“目前很稳定，没有意外的话最迟明早就能醒过来。”
“那就好，曹主任亲自操刀肯定没问题的，你们放心。”赵医生和池羽擦肩而过，一个出电梯，一个进电梯，季林衍握着池羽的手没松。
电梯快关上时，赵医生又猛地回过头，眼里透着不解，“你妈妈不是给你们送早餐了吗？”
池羽张了张嘴想解释，奈何电梯门已经关上，他挠了挠手心，看向季林衍，“赵叔怎么知道我妈给我们送早饭了？他刚刚是从我妈那里下来吗？”
“也许。”
池羽轻轻打了个哈欠，而后自顾自点了点头，肯定自己的猜测，毕竟赵叔对他妈妈的心思真的太明显了。
池羽想着，他妈妈也辛苦了大半辈子，眼看着年龄也大了，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其实挺好，毕竟自己已经成家了，念安也迟早会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到时候他们可能无法抽出很多时间去照顾妈妈，若是有赵叔在身边，陪着妈妈说说话、解解闷也挺不错。但前提是，妈妈得愿意。
其实，池羽和苏念安这两年已经旁敲侧击地试探过苏妈妈好几次了，但苏妈妈就像是没听懂一样，每次都转移话题避了过去，池羽一时把不准苏妈妈到底是觉得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个害羞还是不情愿，让他有些发愁。
时间还早电梯里没有其他人，突然的沉默让人有些不适，终于，电梯门再次打开时季林衍忍不住开了口，“想什么呢？”
“想我妈和赵叔。赵叔的妻子也去世十几年了，有个女儿在国外读研究生，也是学的医。赵叔人不错，他女儿也挺好相处的，我看得出赵叔喜欢我妈，这两年明里暗里帮了我们很多，就是不知道我妈的态度。”
“怎么，你还想当红娘？”季林衍调侃池羽。
池羽嗔了他一眼，“我说认真的。”
“那就找个机会问问妈，你这样猜是猜不出的。”
池羽歪头想了想，认同他的看法，“好，你说得对，找个机会问问。”
病人需要足够安静的环境休息，加上池羽还要给齐原打电话请假，于是送饭的活儿就落在了季林衍一个人的头上。
大概十多分钟，池羽请完假已经陪着季爸爸季妈妈说了会儿话，季林衍才从隔壁病房出来。
他的神色有些古怪，看了看池羽，微微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不仅是池羽，就连季爸爸和季妈妈都感受到了他的反常。
季林衍又看了眼池羽，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其实没什么，只是觉得刚刚那个警察，和小羽眉眼很像，而且他姓苏。”
眉心一跳，池羽下意识问：“他叫苏什么？”
“苏启蛰。”
“你说什么？”池羽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他的声音有些抖，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可置信，还带着些害怕。
季林衍因池羽的举动对心里的猜测肯定了几分，他看着一脸不解的季爸爸和季妈妈，留下一句“小羽的爸爸可能没死”后跟上了池羽的脚步。
池羽站在病房前，盯着病房内坐在病床上慢慢吃饭的男人，左手绑着绷带，右手留着留置针，液体暂时没挂。穿着病号服，小寸头，有些胡子，脸上虽然有新的旧的伤痕，但不难看出，那鼻子、那眉，和池羽和苏念安都很像。
池羽不认识这个男人，但他并不陌生，因为这个男人的照片始终被挂在妈妈的床头上。
心里有好多好多的疑问，但不知道从何问起，恍然间，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季林衍就站在他的旁边，见状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给他鼓励。
池羽迈出步子，缓缓走进了病房。
他站在男人的病床前，有些艰涩地开口，“您……”
一个字卡在喉间，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因为男人抬起了头，他看到了男人脸上那道长长的、丑陋的疤痕。
而男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是慌乱，慌忙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男人匆匆吞下饭，转过头勾起一抹笑，真诚地对季林衍道：“同志，谢谢你的早饭。”
他一开口，池羽就惊了，这声音太过暗哑，若不仔细听，可能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应该是声带受了损。
“不客气。”季林衍如是说，又捏了捏池羽的手。
池羽的眼泪流得更欢了些，他尝试了很多遍，才终于叫了声，“爸！”
男人惊讶地看着他，又很快别开眼，“我不是。”
泪水已经在眼里打着圈。
“您不想认我吗？因为我从小不在您身边？”
“不是！”男人有些着急，连忙否认。
池羽含着眼泪笑，“那您为什么不承认？就算我从来没有见过您，但我就是知道，您是我爸，这些年您去了哪里？为什么妈和念安都以为您……您没了？”
“不要，告诉你妈妈。”男人眼神暗淡了几分，“还有念安。”
“为什么？”
“我、没资格。”当年他刚完成一个卧底任务，紧接着就接了另一个，接近毒蛇。毒蛇是整个东北区最大的毒//枭头子，这一去必定九死一生，苏启蛰为了保护苏妈妈和苏念安，听从组织安排，任由组织对外宣称他卧底失败，因公殉职，然后，开始了他的又一段卧底生涯。
他原本以为，少则一两年，多则三四年就能回家团聚，但谁能想到这一去就是近十年，而且他为了接近毒蛇，手上染过血，又伤了脸、伤了声音。
他不再是那个让秀月和念安引以为傲的人了，从医院出去，他得接受组织的惩罚，因为他杀了人。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陪他们走过余下的岁月，既然他们已经接受了他去世了的事实，那么就这样吧，何必再去打扰他们呢。
但是，但是他又控制不住，他猝不及防在医院看到了池羽，只一眼他就认出了，这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大儿子，他很想上去抱抱他。可他又很羞愧，他没有尽到一天做父亲的责任，他没有那个脸面去相认。
他很矛盾，很纠结，他这辈子自认对得起这个职业，但却永远在辜负爱人、辜负孩子。他也有私心，他这么多年的卧底生活让他落下了腿疾，他想过到时候恳求上面让他功过相抵，到时候转文职也好，退下来也好，他想陪着家人。
可孩子们现在过得这样好，是不是还需要个可能会拖累他们又没有尽过责任的爸爸呢？
他心里很没底。
还有秀月，这么多年了，是不是已经有了别人，如果他这时候回去，会不会让她为难？
这些都是问题，让他为数不多的勇气就此沉寂。
“你没有资格谁还有资格？”池羽也说不出此刻什么心情，有些喜悦，但又有些责备，有些气愤。
他大概能理解一些，但就是因为理解，才显得气愤。
爸爸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明明是英雄，应该自豪地告诉自己孩子，自己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为什么要自卑？并且自责。
“我，杀过人。”其他的问题都是小问题，犯过罪才是让他不敢见亲人的最根本问题。
池羽沉默了，苏启蛰本就暗淡的眼神更加暗淡了，如果因为他让孩子们被打上罪犯之子的标签，他宁愿苏启蛰死在十年前的那次卧底活动中，至少，他们会是英雄的儿子。
“我知道您一定是迫不得已。”池羽突然抬起头，目光坚定，“我相信您，所以，您也会相信我们的对吗？”
相信我们都在等着您回家。
半个小时后，池羽和季林衍从病房出来，季爸爸季妈妈见池羽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便以眼神询问季林衍：这是怎么回事？你刚刚说的那话什么意思？病房内的人真的是小羽的爸爸？
季林衍给他们回了个肯定的眼神。
季爸爸和季妈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震惊过后又染上了笑意。
没有什么比亲人失而复得更让人欢喜了，他们替池羽感到高兴。
可池羽的神情又似乎有些凝重，这是怎么回事？
池羽开始坐立不安，一个上午都在走廊来来回回地踱步，看得季林衍和季爸爸季妈妈担心不已。
季林衍原本是想让池羽一个人静静，毕竟突然见到亲生父亲，又有了那样的对话，可不得好好缕缕头绪，但这会儿见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有什么拿不定主意，便坐不住了，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小羽，快中午了，一起出去买饭。”他将池羽拉着朝电梯间去。
池羽看了他一眼，乖乖顺从。
电梯里人多，两个人没说话。
季林衍开着车，两人去了一家比较高档的私房菜馆，点了些清淡菜肴并几份饭，说了打包带着，坐在大厅的角落里等。
这儿私密性较好，季林衍这才开始问：“小羽，你想怎么做？”
“不知道。”池羽老实回答，其实他很想立马打电话告诉妈妈和念安，爸爸没有死，这会儿在医院。
但是理智又让他想清楚了再行动。
念安身体不好，不能再受刺激了；而妈妈和赵叔是怎么回事他还没弄清楚，万一他们真的两情相悦了，那……可人都是偏心的生物，池羽虽然以前没有见过苏启蛰，也觉得赵医生这个人非常不错，但若是让他选，他会毫不犹豫选择有血缘关系苏启蛰。
但妈妈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念安和他走过来，也应该有选择幸福的权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