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立刻从店里带着弟子跑了出来,自发性地跪拜陆秉文和小小的夏琰。很快,第二家店、第三家店……这条街道所有的道士都站了出来,他们有人鞠躬,有人跪拜,都在对陆秉文和夏琰表示感谢,这条队伍浩浩汤汤,比新年祭典还要隆重。
小夏琰不解地看着他们,好奇地问陆秉文:“叔叔,他们为什么要跪你?”
“他们也在跪你。”陆秉文低声道,“因为琰琰帮助了他们。”
夏琰若有所思地看着跪拜自己的道士,又看向了彼岸事务所的牌匾。
他轻声说:“那琰琰一定是心甘情愿的帮助了他们,他们也不需要跪我~”
陆秉文怔了怔,还是觉得夏琰很可爱。
彼岸事务所里没了往日的热闹,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所有人刚刚结束了新一轮的搜寻,此时,他们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地喝着茶。
“完全不敢问啊……”大金打破了这死一样的宁静,“也不知道陆先生找到店长了没有,真的好想店长啊。”
“是啊,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吗?”小金说,“要不我们再搜一遍星月观?”
“唉。”郝多情垂着头,“刘道长,你昨天算的那卦如何?”
“昨天那卦还真不错,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大吉。”刘老道捋了捋白胡子,“等陆先生找到夏琰,他应该会告诉我们。”
“唉,我这可怜的徒儿……”赵老道急得满地溜达,“要不,我们也用点禁术?”
“哎……别给陆先生添乱了。”
小乔听说夏琰遇险之后,也随着郝多情来到了彼岸事务所,此时此刻,他正默默看着夏琰和自己的微信聊天记录。
这几天,他每天都会给夏琰发几句问候,可夏琰都没有回他。
小乔看了一会儿,眼泪已经缓缓地从眼眶滑落,他不想影响本就低落的大家,偷偷擦掉了眼泪,也就在这个时候,陆秉文推开了彼岸事务所的大门。
一身白衣的夏琰像是小鸟一样跑了进来,好奇地看向了事务所里的铜镜,脑海里又匆匆闪过陆秉文的身影从这个镜子里晃过的片段。
事务所里的大家在短暂的愣神之后,都激动地站了起来——
“这……这是店长?!”
“琰琰!你没事就好!”
几人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夏琰簇拥而去。
夏琰有点怕生,他躲到了陆秉文裤管后面。
陆秉文轻轻把他牵了出来,蹲下来柔声对他说道:“琰琰,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他们都很担心你。”
夏琰有些迷茫地看向昔日的伙伴,他的眼神从每一人身上经过,懵懂可爱的神情也让为他揪着心的大家终于露出了这几日的第一个微笑。
“让爷爷抱抱。”刘老道抱起了夏琰,“小宝贝儿,是不是把爷爷忘了?爷爷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呢。”
夏琰悄悄捉住了刘老道的一捋胡子,腼腆地对他笑了笑,说道:“……爷爷好。”
陆秉文为刘老道解读道:“恭喜你,琰琰对你还有几分好感,他对你笑,就是愿意和你玩。”
刘老道拿了一支糖果递给夏琰,又低声问陆秉文:“难不成……琰琰这是在重塑神身?”
陆秉文点了点头,将夏琰只有三岁半之前记忆的事情和盘托出。
所有人都皱着眉头,大家用各种玄学秘术替陆秉文想起了办法,此时,郝多情突然举起手,紧张到结巴道:“我、我我有个秘方,专门唤失忆之人的秘方,那方子很温和,上至百岁老人,下至一岁大的小宝宝,都可以用的啊。”
“是何秘方?老道怎么不知道。”赵道士好奇道,“要不,大家还是跟我一起敲木鱼吧,念力多了,说不定也能出奇迹……”
小乔很急地推了推郝多情,说道:“那你快点呀。”
郝多情迅速地翻箱倒柜,将九种花瓣用黄纸包在了一起,并将这花交给了陆秉文,说道:“这方子值得一试!不是喝的,是泡澡的时候放进洗澡水里就可以,泡上七次就成了。”
其实陆秉文并不对这个方子有什么期望,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收下了郝多情抓的花瓣。
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说道:“各位,晚上约了人,改日我再带琰琰来看你们。”
几人纷纷点头,临走时,小乔忍不住拥抱了夏琰,说道:“琰琰,你要快点记起我哦!”
夏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伸出手轻轻擦掉了小乔眼角的眼泪,说道:“叔叔,你不要哭了。”
小乔认真地点了点头,大金则鼓励陆秉文:“陆先生你不要灰心,自己的老婆自己养大也是很有成就感的啊!”
陆秉文低声笑了笑,抱着夏琰走出彼岸事务所的大门,说道:“回见。”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天色昏暗,夏琰靠在陆秉文怀里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然后说道:“鬼叔叔,刚刚那间房子的后院也有桃花开了喔。”
陆秉文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这冬日盛开的桃花并非偶然,而是一个好兆头。
“天黑了,我们去哪里?”夏琰奶声奶气地说,“琰琰饿了。”
“昨天不是还说想妈妈了?”陆秉文说,“叔叔带你回家吃饭。”
伞柄微微旋转,一阵风吹过了夏家宅院的大门,陆秉文带着小小的夏琰站在了院子里。
夏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只觉得这里陌生又熟悉,好像是他的家,又好像和他印象里的家不完全相同。
“妈妈!”夏琰站在门口轻声喊道,“我的跷跷板不见了!”
顾莲听到孩子的声音,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碟子。
她匆匆忙忙地从屋子里走出了,在看到夏琰那一刻就忍不住哭了,她走过去抱起了夏琰,夏琰的手轻轻划过她的脸颊,蹙着小小的眉头,说道:“妈妈,你的眼角怎么会有皱纹了。”
“嗯。”顾莲摸了摸夏琰的脸颊,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看到一次三岁半的夏琰,“饿了吧?妈妈煲了你喜欢的松茸汤。”
夏琰的神情放松下来,又自己嘀咕道:“没关系,妈妈有皱纹了也很好看。”
夏潮站在不远处望着他,先是一怔,又远远地对夏琰笑了笑,说道:“宝贝儿子。”
“爸爸。”夏琰扑扑眼睫,“爸爸怎么变瘦了?”
纵使心里五味杂区,可顾莲还是擦了把眼泪,她对陆秉文笑了笑,说道:“快进屋吧,陆先生,饭菜都做好了。”
这对夫妇没有过问太多事,吃饭时,他们都没有表露出对夏琰失忆的不满和焦虑。对他们来说,无论夏琰变成了什么样子,都是他们最爱的孩子。
夏琰靠在母亲肩头,扑棱着大眼睛想着自己的心事儿,毛小橘就趴在他脚边甩着尾巴,时不时起来看看他。
睡前,夏琰随母亲去洗澡,陆秉文将郝多情的秘方交给了顾莲,便一个人回到了夏琰的卧室。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枕头上似乎还有夏琰身上沐浴露的香气。
纵使今晚月光皎洁,可只有他一只老鬼欣赏的月亮,似乎也少了几分温柔。
何人知我心,何人话悲凉。
陆秉文闭上了双眼,可就在这时,穿着小熊睡衣的小夏琰从门外蹑手蹑脚地跑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陆秉文坐起来,“既然想妈妈了,就跟妈妈去睡吧。”
夏琰摇了摇头,他心想鬼叔叔看起来好寂寞。
“妈妈有爸爸陪着。”夏琰歪头看向陆秉文,“琰琰怕鬼叔叔孤单,要陪叔叔一起睡~”
说罢,他便抱着自己的小熊玩具躺到了陆秉文身侧。
陆秉文的心脏像是猛地被人用很大力气揪了一把,低声道:“好的。”
他修炼千年,力量比上神还要强大,身形俊美无双。
人类会做的一切,他都会做。人类拥有的感情,时至今日,他也几乎全都有了。
可人类拥有的心跳,他从未拥有过。
此时此刻,陆秉文突然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动起来,他先是怔了怔,又十分不解地将手掌放在了心脏的位置。
“砰。”
“砰。”
“砰。”
夏琰也靠了过来,他小小的身体靠在陆秉文的胸口,侧耳倾听着鬼叔叔的心跳声,轻声道:“原来鬼叔叔你也有心跳呀。”
说罢,困倦的夏琰便在陆秉文身侧睡了过去。
陆秉文看了夏琰好一会儿,突然感到全身的五脏六腑经脉都被这心脏有力的跳动而打通,此时,他的灵力充沛的像是一座蓄水池。灵能源源不断地从他的心脏处迸发,他在结婚前想要用双修提高的修为,竟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到了他的身边。
可修为早已经不重要了。
在他无限长的生命里,也没有那么多东西珍贵。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比不上夏琰珍贵。
第102章 桃林飞升
农历新年,夏宅里也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红灯笼,丝丝叼着一枚中国结爬上了客厅里的架子,并把它挂在了架子上,才优雅地爬到二楼,去看书房里正在作画的夏琰。
三岁半的夏琰并没有多么精妙的画功,他用五颜六色的水彩笔在白纸上勾勒出了鬼叔叔的背影,甚至画出了陆秉文挺括的西装。
花瓣浴足足泡了七天,他依然是小朋友的样子,没有想起任何事。可让所有人欣慰的是,夏琰现在能吃能跳,就连曾经过敏的动物毛发,也不再过敏。虽然依然瘦弱,但他的心肺状态要比从前好很多。
陆秉文从门外拎着夏琰喜欢的蛋糕回来,正巧看到夏琰靠在窗边认真画画的模样。他怔了一瞬,心里又有些酸胀,眼神却依然温柔。
“宝贝儿,在画什么呢?”陆秉文放下蛋糕,“给叔叔看看。”
夏琰害羞地拿起画,画纸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让他只露出了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画的是我?”陆秉文轻笑着猜了起来,“怎么,画了我还不给我看?”
夏琰腼腆地点了点头,对着陆秉文展开了画卷,说道:“是给叔叔的新年礼物。”
“没关系,宝贝儿画的很好。”陆秉文指了指画中自己手上的戒指,“我们琰琰,该画的都画了。”
“嗯!叔叔,我想给这幅画属上自己的名字。”夏琰拉住了陆秉文冰冷的手,“你教我写我的名字吧。”
陆秉文坐到了夏琰身边,他拿起了夏琰的水彩笔,在白纸上写下了“夏琰”二字。
夏琰轻轻眨了眨眼,用手指在桌子上划拉了几笔,学得很认真。
陆秉文又说:“乖宝宝,你名字里的‘琰’字,是形容人有着美玉般美好品德的意思。”
夏琰点点头,歪着小脑袋看着陆秉文,心道这个鬼叔叔教给他写字的场景,好像也有些似曾相识。
聪明的琰琰很快就学会了自己名字的写法,他在白纸上用铅笔轻轻写了一遍,才郑重地在这张画的右下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他将这幅画送给了陆秉文。
“谢谢宝贝儿。”陆秉文抱起夏琰站到了窗边,“今日天气暖和,你想去海边玩,那午饭多吃点,下午叔叔就带你去海边吹吹海风。”
“好!”夏琰开心地弯起眼,“我要去挖沙子!”
冬日的海岸辽阔寂静,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一阵阵回响。
小小的夏琰穿着酒红色的呢大衣,提着小桶站在沙滩上挖沙子,毛小橘刨了个坑,夏琰便在坑里堆砌起城堡。
不得不说他是个十分有建筑天赋的天才,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打好了地基,开始往上一层层的抹沙子。
陆秉文忍俊不禁,轻轻笑出了声,他说道:“我们琰琰还挺专业。”
“嗯!”夏琰挖的起劲,“琰琰将来也要做建筑设计师。”
陆秉文曾在这片漫长无垠的海同夏琰告白,也曾在这里和心爱的男孩接吻。
他坐在了不远处的长椅,远远地看着夏琰玩。他逐渐适应了心跳的声音,却依然没习惯心脏的闷痛。
就在这时,一位身穿道袍的光头道士从他身侧缓缓经过,并拿出了一个空碗,说道:“先生,我会算命,十块钱就能算一次。”
陆秉文没有说话,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光头道士,这道士全身一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只有一只空碗和一个水壶,看上去过得也并不好。
就在这时,这道士看到了一旁挖沙子的小夏琰。
那道士停下了脚步,放下了碗,看向了眼前的男人。
“陆秉文!”郁之有些诧异道,“琰琰怎么会变成小孩子——是谁让他变成这样的!你不是说要保护好琰琰吗?!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
比起满目通红的郁之,陆秉文就显得淡定很多。
“好久不见。”陆秉文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既然有缘遇见,不如坐下来聊聊。”
郁之思索了几秒钟,还是坐到了陆秉文身侧的位置。
“你最近就这样四处云游清修?”陆秉文道,“你师傅和大师兄都死了,你没回去送送他们?”
“我没有。”郁之垂眸说,“星月观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也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人。既然都是恶人,那就没必要回去送了。”
“是么。”陆秉文低笑,“张老道待你还不错,我以为你作为他的养子,多少会顾忌昔日感情,回家看看。”
“家?那不是我的家,你一个外人,你又能知道什么?”郁之嗤笑了一声,“我从小就知道,张清风才是我师父的亲儿子,星月观是张清风的家。”
“哦?”
“我四岁那年,在一场比试之中赢了大师兄,师父把大师兄叫去卧房教训,我当时因为顽皮,就趴在墙边听着师父训斥师兄,可听着听着,却听到师父说,‘你这蠢货,竟还不如一个外人’。我才意识到,我在我师父眼里就是一个稍微有些天赋的孤儿罢了。这老东西不信任我也就罢了,他还会坑我!”
“坑你?”陆秉文淡淡道,“你觉得,你落到今日这番田地,都是因为张老道坑你?”
郁之愤怒地对陆秉文说:“我当然有错,可他也有错!就是今年,在张清风今年生辰的那日,他把我叫到他面前,对我说了打开青鸢之门的办法,就是用鲜血饲养神使。为了让我相信,他还将自己的神使召唤出来喂了几滴血,告诉我每个道观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适度用鲜血饲养神使,不仅能够力量大增,又能打开青鸢之门,获得横通三界的力量,我那时候太渴望成功了,我就照做了,谁知道会这样!”
“其实你们门派并没有什么青鸢,是吗?”
“是!”郁之咬牙切齿道,“他只不过是故意想让我出丑,然后让我给张清风让路罢了。他这辈子从未拿我当过自己的孩子,我恨他!”
陆秉文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便将计就计,将青鸢的事情告知了早已对张江川怀恨依旧的张清风?”
郁之的眼神流露出了几分错愕,似乎没想到陆秉文竟然会知道这么多。
他沉默良久,才硬着头皮承认了,说道:“那也不能只我一个人被骗,谁知道张清风那个傻子也信了,我只是想让他儿子也尝尝被欺骗的滋味罢了。”
陆秉文低声笑了笑,说道:“不,你本就知道张清风活得有多诚惶诚恐,你想用这个不存在的青鸢,让这对父子反目成仇,却未曾想这句话的效果要比你想象中的更好,张清风的胆子比你想象的更大。你不仅恨张老道,你还恨张清风。”
郁之摇头,眼里却已经多了几分闪躲。
“张清风自幼就被父亲打骂,对父亲怨言颇多,这都是你亲眼看到的。你就是想要挑拨离间这对本就互相不信任的父子,你想要借张清风这把刀,杀了张老道。又想要借张老道这把刀,毁了张清风。”陆秉文低声说,“你太清楚仇恨会带来怎样的力量了,郁之,你还不承认吗?”
“我也从未想过要毁掉星月观,”郁之低声说,“我只是想给他们一点教训。我哪里想得到,他们竟供奉起了邪神像,召唤出了大魔,让整个天下处于大乱之中啊!我哪里能预测的了那么多?!”
“你当然不能预测那么多,因为那庙里的邪神像就是你放的。”陆秉文说,“你没胆子供奉邪神,却深知张氏父子的胆子大。你从集市买到了这邪神像,便想出了此计。自己的前途毁了,你也不想让任何人好过,郁之,我说的对吗?”
“不对!不对!”郁之怒道,“你说的不对!我没有!”
“你问我是谁让夏琰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是想要亲自教训他?”陆秉文不屑地笑了笑,“就像是蝴蝶煽动翅膀,就能引发一场大风暴。你也只是做了几件小事,却也引发了一场天师界的风暴。特地来滨海市,是因为对夏琰还有几分愧疚?你确定,你对夏琰的那份感情叫作喜欢?”
“我……”郁之瘪瘪嘴,“我当然希望夏琰好,可你也没有照顾好他。”
“郁之,你若是如此,也不必再清修了。”陆秉文低声叹息,“你的心不善,再清修又能如何?”
郁之的眼神愈发游移不定,说道:“你又没受过我这么多苦,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哦,你还恨我,你嫉妒我拥有了你喜欢的人。”陆秉文勾起嘴角,“夜深人静之时,你可能不明白自己哪里输给我这只鬼了,对么?很简单,夏琰这么善良,你这样阴暗,你根本配不上他。你布局的时候,可曾想过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因此而死,又有没有想过,就算你赢了,你也改变不了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
“何况,你输了。”
陆秉文不想再多看郁之一眼,可郁之却像是受了刺激,朝着环海路的马路跌跌撞撞地跑去,边跑边说:“我没输,我没输!”
陆秉文没有再回头,他对着夏琰轻轻招了招手,说道:“宝贝儿,起风了,我们回家。”
夏琰从不远处提着小桶跑到了陆秉文身边,乖巧地捉住了陆秉文的手,小小声说道:“叔叔,那个叔叔疯掉了吗?”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马路边的人大喊道:“卧槽,快打120,这个道士怎么往车上跑?!没长眼啊!”
夏琰的身体微微一怔,陆秉文挡住了夏琰望向马路边的视线,他轻轻捂住了夏琰的眼睛,将他带回了夏宅。
“没什么。”陆秉文替夏琰推开门,“坏人总会受到惩罚。”
夏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家里已经布满了饭菜的香气,夏琰抱着猫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翘着小脚丫说道:“叔叔你不是在谈恋爱吗?那你过年应该和男朋友一起吃年夜饭呀,不然他会想你的。”
陆秉文勾起嘴角,说道:“嗯,叔叔会的。”
这晚,夏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可与热闹格格不入的是落寞的陆秉文。
夏琰握着烟花棒和父母在院子里玩,正巧看到了一身红色官袍的陆秉文躺在檐上对着月亮喝酒,他迷茫地看着陆秉文,脑海里又出现了几个一闪而过的片段。
生日宴,朋友,桃花雨。
那时候,鬼叔叔明明看上去很开心呀。
夏琰皱着秀气的眉头站在屋檐下回忆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房檐上的酆都大帝在近千年头一回喝多了,他摇摇晃晃地拿着酒壶从房檐飞身而下,用灵力将夏宅里一颗松树装扮成了桃花树,一本正经地摇了摇树干,给小小的夏琰晃悠下来了许许多多桃花花瓣。
夏琰眼前一亮,忍不住小声“哇”了一声。
陆秉文将酒壶举高,又痛饮了一壶美酒,脸色仍十分冷静,嘴里说的话却已经不冷静。
他对着小小只的夏琰沉默了许久,在第一朵烟花炸开的时候,他说:“夏琰,我好想你。”
小夏琰迷茫地望着他,陆秉文踉跄了几步,又低声重复道:“……我好想你。”
“新年了。”陆秉文蹙着眉头看向夏琰,又将半壶酒倒入了口中,“宝贝儿,你记起我,好不好?”
若不是鬼叔叔脸色冰冷,夏琰还真要以为陆秉文下一秒就会流泪。
但陆秉文没有哭,他轻轻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似乎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是一只奇怪的醉鬼。他从未如此大醉过,竟直接躺倒在夏宅的亭子里,对着月亮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然后闭上了眼睛。
夏琰怔怔地看着陆秉文,见陆秉文这样痛苦,他的心中也一片酸涩。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落泪的冲动,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流下了眼泪,他盛满眼泪的漂亮眼睛像是一块温柔的湖泊,也像是一面镜子,映着陆秉文颓废的样子,也映着这绚烂的世界。
夏琰跑到醉酒的鬼叔叔身边,他想要把陆秉文拉起来,却不小心拉下了陆秉文无名指的玉石戒指。
在昏黄的灯光之下,夏琰小心翼翼地捧着戒指,也看清了戒指里刻着的两个字——
那两个字正是夏琰,是他今天上午刚刚学会如何写的两个字。
鬼叔叔最重要的戒指里,写了鬼叔叔思念的人的名字。
鬼叔叔最重要的人,叫作夏琰。
夏琰像是触电似的清醒过来,无数记忆宛若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掠过,就像是困惑已久的题目终于找到了谜底,他终于自己是忘了些很重要的事情——
他忘记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只好男鬼。
下一秒,一道金光从他的眉心缓缓下移至心脏,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像是要飘起来了。
等他再醒来,竟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深山之中。
不远处,有一汪还在冒水的清泉,夏琰缓缓走到了清泉边,看到了自己十九岁时清秀的容颜。
可那汪水竟会变换,他的影子,一会儿变成了猫咪,一会儿变成了海棠,又一会儿,变成了山涧里的一汪小鱼。
他曾是这世间的万物,也曾做过人。此时此刻,他的倒影里出现了千年前在桃林弹奏琵琶的他自己。
那演奏琵琶的美人对他笑了笑,笑容温柔又欣慰,说道:“夏琰,你找到陪你共度一生的伴侣了,对吗?”
“嗯。”夏琰轻轻点了点头,“我找到了。”
金光从夏琰的心脏迸发而出,像是蝴蝶一般在空中起舞,没过多久,这原本光秃秃的山脉竟长出了一棵棵漂亮的桃树,方圆十里,都变成了一片粉红。
漫山遍野的桃花曾是埋葬千年前他的坟墓,却也是神赐予他新生的礼物。
现在,桃花开了,他也飞升了。
夏琰的眉心多了一枚金色的小痣,他身披白袍,手持折扇,此时他拂袖一挥,便重新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夏宅,站在了平躺在亭子里一身红衣的酆都大帝身旁。
陆老鬼醉酒醒来,一抬眼便看到了倾国倾城的绝色大美人正俯身看他。
他勾起嘴角,低声笑道:“呵,梦见老婆了。”
夏琰轻声笑了几声,用脚不轻不重地踢了陆秉文一眼,说道:“出息,鬼怎么会做梦。”
“我不会做梦。”陆秉文自嘲道,“可鬼也有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