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那几缕丝线像是活了一般，不约而同游向了一个方向。两人立刻跟了上去，不消片刻一个黝黑的点就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缓降下去，可那黑猫却蹲坐在一墓碑前，呆呆望着。即便两人靠近他也纹丝未动，无半分要逃走的意思。
那只黑猫早已是皮开肉绽，浑身无一处不滴血，那只雪白的爪子也踩在血泊里染得殷红。墓碑上贴着一张男人的照片，男人的照片，男人脸上勾勒纵横，头发稀疏，是年过半百的模样。墓碑前无半片花叶，仅有一个沾着血迹的包子孤零零地摆在那，包子上还有一对犬齿印。
云黎降至地面，朝他走去。离近了江昭才发现，他已是苟延残喘之势，只能两只爪子勉力撑起上身。
见他们凑近，那猫妖开了口：“心愿已了，但求一死。要杀还是要剐，给个痛快便是。”
云黎一伸手，几缕灵力化成的丝线自手心延展出来，把这妖捆了个结实。他质问道：“那日车祸，我所引渡的魂灵少了一位，可是被你吃了。”
“是又如何。”
“为何？既是我管辖的妖不会不知规矩。”
“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饿了便吃，哪这么多缘由。”
“你非噬魂兽，魂魄于你并不是能填肚子的食粮。那日车祸死者众多，若你真是以食人魂为目的，又怎会只盯着一具？”
猫妖语塞，半响无言。
江昭问：“那你的主人呢？你也杀了他？”
“是那个人杀了他！！”猫妖顿时激愤，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如果不是那人，我主人怎么可能会死！”
“你说的那人我可认识？”江昭说。出事前一周，他经常在公司楼下见着这只猫，现在想来，他是去踩点的了。
黑猫冷笑一声，恶狠狠盯着江昭。云黎一抬手，把江昭护在身后，右手攥紧了缚形丝。
“大人，如今我已是强弩之末，何必如此提防我。倒是你身后那位，他在我主人死后与害死我主人的凶手来往密切，不该更加警惕么？”
云黎眉头一蹙，手里的丝线突然收紧，身周气压骤然降低。
猫妖狞笑道：“堂堂神明竟为护一死人而不辨是非，这世上还有比我主人的死更荒唐的戏码……呃……！”
“闭嘴！”云黎怒目而视，那泛着白光的细线也嵌入猫妖皮肉三分。江昭连忙提醒云黎留手。
猫妖这话着实提醒了江昭。他口中的那个凶手想必是公司里的同事。可若说是频繁来往……
他细细思索一番，说道：“前段时间，临市有个项目很关键，那一周我经常和我们老板一起出差。”
“你说的那人，是不是一个瘦子。”江昭问。
猫妖投以一个轻蔑的眼神，不屑道：“是又如何。”
江昭对云黎道：“车祸那天，车上只有我、老板和司机。出事当时那个司机突然趴倒在方向盘上，我还以为是突发什么恶疾，没想到是这妖怪搞的鬼。”
黑猫恼怒道：“那人白日进出高楼，衣冠楚楚。我主人却只能屈居于陋室。不仅如此，还常常对我主人拳打脚踢，最终逼他落得自缢的下场。我心有不甘！那个人，那个人！我只求他惨死！噬魂摄魄，永不入轮回！如此才解心头之恨！！”
此话落耳，云黎赫然而怒，周身灵力爆起，无数丝线从起手心中蔓生飞速缠上他的脖颈。他怒声道：“世间万物，皆听天命，循因果。恶人自有其恶报。你可知因你一念之差有多少人的挚爱亲友哀哀欲绝！又有多少人无辜之人，因你一己私欲蒙受无妄之灾，一世因果毁于一旦！！”
“他人……之事，与、我……何……干！！”
云黎怒目横眉，右手一捏，无数丝线化为万千引魂蝶朝着黑猫扑去，顷刻间将其淹没。
下一刻，痛不欲生的嘶鸣灌入天地，江昭忙捂紧耳朵，就见那无数白蝶荧光闪闪，纷飞着共同衔出一半透明状物体——是这妖怪的生魂。
再接着，蝴蝶开始噬咬，撕扯，一点一点将魂魄剥离下来，吞入肚中。江昭惊骇，再看云黎，只见他眉目威厉，冰寒雪冷，眸底全是恨之入骨之情。
认识云黎三世，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
“云黎！”
江昭一把抓住他的右臂，严肃地看着他的银眸。猫妖罪孽深重，却不至万死。况且按规更是直接引渡其魂魄便是。这凌迟魂魄的刑罚着实有些过火了。
忽然，一个魂影晃过江昭眼前。江昭一惊，正欲把云黎挡在身后，却见那身形缓缓匍匐，于白衣边叩首。他定睛一看，竟是一位年逾天命的老者。
云黎垂眸看去，那老者魂体几乎透明，勉强维持一形状。他跪拜与地，不停叩头，像是在为那猫妖求情。
云黎蹙眉，右手垂落，蝴蝶当即停了动作，却未有一只松口，只是衔着那生魂悬停在了半空。
云黎低眸，道：“你魂力已不支，不去轮回往生，何苦来为他求情。”
老者不言，只是直起身子再度叩首。
云黎轻叹，抬手一挥，白蝶顺势而动，衔着猫妖生魂飞入高天，而那黝黑的躯壳摔在地上，金目圆睁，没了声息。
云黎说：“引魂蝶会带他入地府，他罪不容诛，入轮回前必食其应有的苦果。”
老人依旧无声，再三拜叩，似是感谢。
“避开灵媒耳目，耗尽魂力，不入轮回，不得来生，只为护他七日。这愿望，值么？”云黎问道。
老者无言，缓缓起身。他的身形愈发透明，渐渐失了形状、隐去。眼前变得空荡，先前的魂影像是不曾存在过一般。唯余几阵清风掠过草芽树梢，像是回答，又似无声。
这就是鬼魂的死亡，无声无息的消弭。
江昭默然，久久不言。赔上一切，只为了相守之人，值么？这问题或许不必问。无论是他的愿望还是老者的，在去做之前，就已有答案了。
云黎说：“前几日我收到消息，有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自缢，却未在引渡的魂灵里得见。我询问沐涵，她却说灵媒组织里也无任何消息。我也曾寻，但未尝得果，不成想今日竟碰见了。”
一席淡蓝渐渐染透了地平线。晨风自远处走来，墓边松柏簌簌。江昭走近，从树下拔起几株野花，回身放到了包子边上。
祭奠亡者，除了吃食，还要有鲜花才好。
然有一事江昭仍是不解。那个司机他虽不相熟，却也听老板夸过他行事稳重，平日相处也不觉是暴力成性之人，怎会无故下手？
正欲告诉云黎，一转头，却见远处有一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四下观望半响后快步向他们走来。
来人约摸四十多岁，只见他穿一身保安制服，手里还提着个警棍。他走近，朝云黎鞠躬行礼，黑色的警帽便往前一滑，露出他半个头发稀疏的脑门。
“先生。”那人说。
“是守墓人。”云黎同江昭解释。
江昭感受到他身上暖和的生气，确实是活人无异。
来人起身顺手扶了扶脑袋上的帽子，目光却落在了江昭的身上。
“这位是……”
“何事。”云黎打断道。
守墓人嘿嘿两声，说：“没啥事，我就是看见那小妖又钻进来，便过来看看，想不到撞见了先生。”他接着说：“嘿呦，自打上次被人撞见，现在想跟先生打个招呼都得看看周围，不然他们又得说我中邪了。”
云黎蹙眉：“你既说又，有妖来此，你何不上报？”
“哎，先生可别怪罪。”守墓人忙道，“近些天个，有一小猫妖，每天都叼着个包子来。来了，也不干啥，放下包子就走了，从来没惹过什么乱子。我估摸着这里埋着他什么故人，过来祭奠祭奠。”他嘿嘿笑了几声，挠了挠稀疏的后脑勺，说：“可今晚他迟迟没出来，我不放心，便寻过来看看。不过您看，您在这，就算这妖有通天之能，肯定也惹不出什么乱子！”
云黎叮嘱：“墓园重地，有异常定要上报。”
“是是，我办事您放心。”他嘿嘿笑了两声，“沐涵那丫头最近学习怎么样啊？”
“一切如常。”
“那就行，那丫头知道上劲！不像我家闺女，多大人了还不赶紧找个好婆家。”守墓人乐呵呵道。
话音落，他把目光挪向云黎半遮掩住的身后。一团黑乎乎的尸体正泡在血泊里，浑身皮开肉绽，死状凄惨。
“哦哟哟，这这……”
“日前的连环车祸的凶手。今日照章办事，劳烦您打扫干净了。”
“不敢不敢。先生吩咐的怎是劳烦。”守墓人说。话毕，又咬牙切齿道：“咎由自取！该！那车祸，惨哦……”
江昭上前一步，说：“叔，向您打听个人。”
守墓人上下打量了一眼江昭。这鬼朗目清眉，一双墨瞳神采奕奕。周身还流着先生的气泽，又跟在先生身后，定不是寻常人家，便应了话。他说：“您尽管问。”
他指向猫妖旁的墓碑：“这人的生平您清楚多少。”
守墓人眉头一皴，嘴一砸吧，说：“这人……啧啧，惨。一辈子没留个后，临死了还欠着一屁股债。社区里几个管事的来给他送的葬，说什么被要债的逼得上了吊。那个管事的说啊，他家里最后穷的连粒米都不剩，就连养了几年的猫都跑了。嘶，不会就是这只吧？哎呦，这人呐，要是犯了冲真就倒霉一辈子。”
云黎问：“他的债务，是怎么欠下的。”
“嘿，您这问得。人能欠这一屁股债，无非就那几样子呗。”守墓人说，“不过这人呐，据说是赌咯……”
江昭侧身，那块无字碑上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贴在上面，照片上，男人嘴巴一咧，皱纹都搓到了一起。他看着那张照片沉默无言。
身死魂消，生前种种，是是非非，都已无评判的意义。
“走吧。”云黎说。
守墓人行礼，目送他们离去。
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江昭浮在云黎身后，看着这晨光融进温柔的夜幕，几点星隐进了云层。转头，墓园、街区、这城市的一切，逐渐在猎猎风声下简缩，连同那故事一并远去。
他收回留恋的目光向前方看去。远处，后山安静矗立在城市的北方，近处，发丝飘舞，衣袂鼓动。他的目光落上他的耳尖，慢慢下落肩头，划过散落的发丝，落上衣袖，停在了那人的手上。他盯着看了许久许久，最终缓缓地探出了右手，食指尖轻轻勾住了那人的掌心，慢慢握住。
“云黎……”他唤了一声。
三世漫长，若现在云黎同他说，自己已没了那种心思，江昭也是信的。
可刚才的种种，云黎屡次护他，他又觉得是否有那一点如蝶般渺小的希冀。这般心愿，催着他问出口。
云黎把手抽了回去，然后应了声。江昭顿觉失落。
可他不死心，尝试着问：“云黎，如果我没记错，妖兽吃人魂，只需了结寿命，让引魂蝶送魂魄去地府。但你刚才那么生气，还让引魂蝶吃那妖兽的魂魄，又几次护着我，是为什么？”
云黎无言。江昭耳畔只余猎猎风声。可心里的鼓噪，却比这风声更响。
“云黎，我……”
“江昭，你总归还有七日时限。还有想见的人便去见；等想去轮回了，我去送你。”
风声停了，山峦绿海停驻在下方。他没能再说话，云黎也没再问，带着他降落。
触地，云黎便说累了，回身进了石屋。江昭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直到石屋的门缓缓关合，他也未移走视线。
直至过了许久，石屋内不再有任何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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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期预告：
下一话是番外，是猫猫专场。对，就是这只猫猫的故事，且，第二人称XD（玩了一些很新奇的东西）
敬请期待。
【以下是作者的逼逼赖赖】
这一章写于很久之前，所以文笔方面相较于等近期写的，有很明显的缺陷。近日三次元繁忙没太多精力大改或重写，还请见谅。
以前给朋友看这一章的时候，被认为云黎才是攻XD。云黎只是全剧战力天花板，毕竟主角团这边目前也只有他一个能打的哈哈哈哈哈。本人坚信，攻受不该是床上论嘛XD床上谁打得过谁，谁就是攻。以他们两个的性子来说，云黎性子比较佛，不争不抢的，而且也没什么经验，这种事情谁上谁下无所谓。但是江昭不行，江昭要争，他有所谓！所以江昭是攻啊哈哈哈哈
我是只一百岁的黑猫。
啧啧，本大爷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你居然只有这等反应？愚蠢的人类，你应该更惊讶一点。
你问我在跟谁说话？愚蠢，当然是正在听我说话的你。
惊讶了？哈哈，就是这样，对，嘴张得再大一点，更吃惊一点。
看在你这么勉为其难配合的份上，我也同样勉为其难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你不想听？喂喂，这可是本大爷讲的最后一个故事！
算了算了，既然你不想听，那我们来聊聊天吧。
你见过云黎那家伙么？那个白头发的神仙。
还见过江昭？那是谁？
啊？他身边有一只鬼陪着？嘁，堂堂神仙跟个鬼混在一起，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我活了一百岁，四处游历，什么妖鬼仙神都见过。不过我还没见过上仙呢，就是已经去到天庭的神仙。据说他们有通天之能，又不常下界。他们生性冷漠，下界的杂事琐事，都通通扔给最末等的小神仙们。等小神仙们做的够多，积攒的……呃……功德？还是什么，攒够了，就可以飞升去上界。
我为什么知道这些？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除了你们人类和活不过七天的鬼，大家都知道。
我当然见过云黎。在别人的地界混么，要守规矩，自然也要知道头头是谁。当然，他认不认识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估计他马上就能记住我了。
嗨，跟你说这个做什么。
人类，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们人类为什么比猫还喜欢争斗？
我可不是说自己，我可是一百岁的黑猫！我怎么可能屑于参与争斗这种事情，那都是几岁的小崽子做的。
你问我怎么活到一百岁的？怎么？你也想修炼？修炼可是很苦的，而且不是谁随随便便都能修炼成妖，这要看机缘。啊，我忘了，你是人，想修成我这种百岁的妖怪，那下辈子祝你入畜牲道。
我可不是在骂你，我只是陈述事实。
要我说啊，这天地之间，最蠢的就是人了。在我最早最早的记忆里，你们人类就争斗不停。不过说来也奇怪，猫们会为了一块肉打起来，因为不吃就会饿，饿极了就会死。
但我们猫可不会为了一块肉把另一只猫弄死，可你们人类会。
嗨，也能理解。毕竟你们人类总是那么愚蠢又无知。你们人类就像路边爬过的蚂蚁，为了一片米粒儿大的叶子，奔波忙碌数米远。我一碰，顿时就慌不择路不知道该往哪跑了。是不是很好笑？
对，我就是瞧不起你们人类。
至于你么，我就勉为其难大度一回。谁让你是最后一个跟我说话的人类呢。
不过，有那么一个人类，他不一样。他跟全天下的人都不一样……
……（沉默）
算了，跟你说这个做什么，反正你只是个愚蠢的人类，你不会懂得。
我活了一百岁，什么地方都跑过，什么仙妖神鬼都见过。我修为低，妖怪们瞧不上我；我是妖，只要不惹乱子，小神仙们都无视我；而人类都驱赶我（当然，要除去他）——就因为我的皮毛，那些无知的人类觉得我的毛色会带去厄运。
什么鬼说法，我的皮毛可是每天都清洁数遍，油光水滑，保养得极好。
愚蠢。你们人类都喜欢随意动手动脚吗？真是失礼。
反正呢，人类不待见我，也无所谓，那些蝼蚁也不配令我待见。反正他们也蠢，我偷他们的食物，他们经常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也抓不住我。
谁让我不是普通的猫呢。
啊，我可没对他们动用妖力。你别这个反应。对人用妖力可是禁忌，要受罚的。
但是对他们的鱼，他们的包子，那就无所谓咯。看他们食物被偷走时，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可是猫生的一大乐趣。
说起来你们人类也是奇怪，拿各种乒乒乓乓的东西（是叫枪炮来着？）打了几千个日升月落，突然就消停了，又开始建楼造屋。没一棵树高的生物，居然要建几百米高的楼。真搞不懂你们人类在想什么。
当然，我是无所谓了。只要有包子吃就好咯。而且你们人类造的那些楼里，阴凉地还蛮多的，夏天随时随地能舒舒服服睡一觉呢。
后来呢……我就来到了这座城。
你问我什么时候来的？唔……也就几百个月圆夜之前吧。
我踏进这座城没几天，就被云黎知悉了。毕竟是个陌生的妖，他作为这里的小神仙肯定要多堤防些。
你这表情，我猜你肯定在好奇我什么时候见过的他。别急，人类，我都会告诉你的。
小神仙呢，每过一段时日都要去维护一次地方的气泽运转。我观察过，大概是梧桐树叶变化一次的时间间隔，然后每维护四次，梧桐树叶就会落一次，再过一段日子天上就会下雪了。
你说那叫春夏秋冬？哦对，你们人类是有这种叫法。不过给天气起名字，你们人类还真是奇怪。
反正呢，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梧桐叶还是嫩绿色的时候。我当时刚刚饱餐一顿，就感觉到身周的空气里有一份仙泽在涌动。
我可是一百岁的猫妖，这情景我当然知道是什么，当即就顺着仙泽涌来的方向奔去——白送的能用以修炼的气泽，不要的妖都是傻子。
然后我就见到了。
他站在一棵榕树下（那当然不是普通的榕树。山里怎么可能会长榕树？无知的人类。那叫“眼”，形态是能随着神仙的心意变化的。）用自身气泽为载体，把天地灵气灌入进去。气泽会带着灵气，随地脉浸润每一寸土地，再转回眼中。
不过，我第一次见到白头发的小神仙，他那头发跟下了雪后的地面一样。
哼，别看我去的晚站到了后排，我们猫妖的视力可不容小觑。
说起来，你知道他的头发为什么是白的么？我好奇很久了。
喂喂，我都和你聊天聊这么久了，这点事情你不告诉我？算了，反正这种事情又不重要。
后来呢，我又见了他几次。你绝对想不到我在哪见过他。尽管猜猜看？我们来赌一个包子。
哈哈哈哈哈，果然猜错了！！是我赢了。
是人群里！！就是你们人类睡觉的那些高楼附近。
他一个神仙居然会关心人类的事情，是不是很奇怪？我见过的神仙，哪一个不是高高在上，再不济也是一副怜悯众生的惺惺作态。
听说，有妖怪曾看见他在用神力帮助人类。我没亲眼见过，但这可是违背规则的，他会把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功德赔进去。
真稀奇，这么当神仙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嘛，神仙的事情与我何干。但是……
人类，你有那种体会吗？就是突然有一个夜晚，看着月亮孤孤单单挂在黑夜里，突然就觉得茫然。不知道每日的修炼是为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包子也不香了，突然就觉得自己和月亮很像，每夜都穿梭在银河里，却触不到一颗星星。
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看见他站在人群里时，我突然就有了这种感觉。他周围有那么多人一个个路过，却没有一个人能看见他。就算偶尔碰见个灵媒，对他也是毕恭毕敬。
而我——人们厌恶我；妖不待见我；神鬼无视我。
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只要一瞬间！我觉得我和他都挺可怜的，就像月亮一样。
可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就算我们花去永世的运气，能碰到一个回应我们的人，他也终究会死的。
人的寿命不过百年。
……咳咳。
停一下，我们的话题跑偏了。
人类，你还是忘掉上面的话好了。是的，忘记。我可是活了一百年的黑猫，怎么可能会在我们这最后的谈话里说这么矫情、做作、低劣的话题呢？快忘掉！快忘掉！！
总之呢，我作为一只活了一百年的黑猫，每天只需要想去哪修炼，怎么弄到包子吃就好了。小神仙什么的，只要我守规矩、不犯戒，我与他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嗯？你有想问我的问题？
好吧，看在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聊天的份上，我就宽宏大量告诉你。没有什么是我活了一百年的黑猫不知道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这样聊天，会把天聊死的。
这件事我明明做的万分周密，妖力痕迹我抹除的干干净净，连神仙都不可能查到我头上。
我知道了。
一定是他告诉你的。他，那个神仙，他还是查到我了。许是牵连到的人里有灵媒，我施术被看见了，也或许是别的原因。
其实我也料到了。
神仙再小也是神仙，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好吧，人类，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毕竟我刚才说了，没有什么是活了一百年的我不知道的。
是，我是杀人了。
我厌恶人类，你知道的。一群蝼蚁，死了就死了。他们哪及我家主人一根汗毛。
妖怪的主人？妖怪当然没有主人。但我是普通的妖怪吗？我可是活了一百年的猫妖！
我知道会有这一天的，神仙再小也是神仙，查到我头上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多谢你通知我，人类。
你在担心我吗？呵，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犯下了滔天大祸，自然要承担代价。
我知道，我要死了。
不需要为我惋惜，人类，这都是我应得的。
善恶终有报，因果好轮回。
你问我为什么不逃走？
我不能走。
我和主人的家还在这里。主人已经不在了，能看家的就剩下我了。
就像……就像他平日里嘱咐我的那样。
平日里他就嘱咐我，一定要看好家，如果有坏人进来就咬他。
我知道他是拿我开玩笑……我是黑猫，又不是狗……但是，他嘱咐我了……他嘱咐我了……
不许摸我的头！收起你的爪子！人类！
哭？我、我才没哭！我可是一百岁的猫妖，怎么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一定是你看错了！一定是。
人类，你有亲人吗？就是那种能陪你吃饭，陪你睡觉，和你一起散步，还给你买包子吃的那种人。
……真好。
我也曾经是有的。
明明他是个超级自大无礼的人，会动不动揉乱我辛苦梳理了半天的毛发，会不经过我允许摸我的头。还曾经自大地说要给我一个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