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你叫我怎么冷静……!”
“好——咔!”
试镜场一片寂静。
他们看着青年半怂着背,就这样在原地悬空着猛然拽住了什么、又像后背被什么怪物捉住,倒退了两步。
场地很空旷,就两位演员站在正中央。
余阳散布。
没有雨。
也没有那些“缉毒警”。
“季嵘”顿住,缓慢直起背,放松过度用力的手指,动作自然地顺了顺额前碎发,自顾自道:
“嗯头发有些短,我看了‘季嵘’的人物设定,这场之后就该留长发了吧,可能需要一段时……”
京宥转过身微微愣住:“怎么了吗?”
大男生浑身冷汗,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受到极大震撼般。
导演平伍扯出个笑来,打散现场诡异的氛围:“Caesar表现很好啊,太出乎意料了。”
“褚狸不太行!怎么后半场都发呆去了?”
“等会儿再来一段——”
“嗯……”京宥犹豫了一会儿,朝会昱安那边望了一眼,拒绝道,“不好意思平导,我晚上有点事,如果我的戏份没问题的话……”
平伍是凭自身实力抓住这个剧本的。
这位资深导演为人比较踏实,算是导演圈里难得的好脾气,暂且对从没合作过的演员有些局促:“哦哦哦,没事儿,那等会儿褚狸单独试,你去忙。”
“没问题,没问题。不过,你的无实物表演训练很充足啊……”
“京老师!”褚狸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
他那双眼睛亮得可怖,并没有因为自己演技卡死而感到尴尬,只由衷道:“你真的好厉害。”
是天赋,是努力绝不可能追赶得上的差距。
大男孩略微自嘲道:“没办法比了,是天才吧。”
平伍接到会昱安回复后就把试镜时间和要求都改了。这场戏是大队长被暗杀在他们的“童年秘密基地”里,由禾正发现,紧接着追到线索的缉毒警,季嵘最后从学校跑到场。
需要他们无实物表演出一者正跪在尸体前,另一者背对着尸体后的割裂场景。
结合角色当时心境,自由发挥表情和台词。
京宥有些意外。
他笑了笑:“没有的。”
“你才是天才。”
禾正因父亲常年忙于工作不在家而有不小的叛逆心理,这种父子之间的别扭和季嵘宛若重生的感觉不一样。他们甚至最后一面都互相没有几句好话。
那样果断英勇的父亲突然死在了自己的秘密基地里。
于一个正有备考压力的高三学生来说更是近乎致命的讯息。
他只看见褚狸的一半表演,那种细微表情和眼神都拿捏得恰好到处。可能是因为不太会站位,从导演那方并不能一览无余。
已经很出色了。
他其实并不知道褚狸是怎样表现出那些细微表情的——毕竟于他,并不是“假装”。
假装……啊。
京宥眯起眼来。
初春淅淅索索的阳光在他眉眼微动中迅速被收敛,几乎一瞬息,空间被铺上重色,雾气和潮闷再次席卷上咽喉。
褚狸表情复杂地站在那里。
然后,被一点、一点地换改成省重点的校服,脏兮兮的脸蛋,绝望到窒息的眼神。
唇齿干裂、目光呆滞、双目赤红。
禾正表情狰狞地站在那里。
京宥闭上眼,轻轻吐息一口气。
空气中的,闷潮、新土……尸臭;
砸在身上,几乎要烫得他发颤的雨滴;
是确确切切能感知到的:
恶臭得几乎要吐出来。
沉闷得几乎要坍塌。
他就是真实存在的季嵘。
妄想症。
覆盖在他“天资”上的“作弊”利器。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用符号分割一下演绎剧本和现实的。
但宥宥就是分不清剧里剧外、利用幻觉演戏的,如果看起来混乱就让它混乱好了。(什么鬼话)
第82章 -十五声-
褚狸没再多说,自己到一旁去调整状态。平伍又拉着京宥商议了一些人设的细节想法,他不好推拒,试镜还是拖到了六点半。
等离开时,琼宴的天都黑了。
京宥跨出门槛,目及什么,身形忽地一凝滞。
“会哥,我先从那边走了。”京宥回头,打了个分别的手势,“下个周之前请那位纹身师单独跑一趟吧,不好意思。”
“啊?你去哪吃……”会昱安话出口一半,看见一个显眼高壮的黑影竖在不远处的灌木丛旁,“嘶你不是不喜欢他和你工作区域交叉的吗?”
京宥已经来不及答话,将鸭舌帽的帽檐拉低挡住大半张脸,匆匆离去。
白金发的经纪人只好收声站在原地,又若有所思地往唇钉下方抚摸:“错觉吗,我总觉得你怕他啊?”
灌木丛后只有一辆黑车。
欲厌钦站在车外,面部朝向他刚才出来的地方,双手抄在兜里,表情淡淡,也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
“走吗?”京宥靠近他,悄悄往他身后的位置确认。
没有黑西装。
欲厌钦依然在看那个出口,没有说话。
预料中的暴怒正被无数胶带裹藏。
大约过了半分钟,男人在京宥若无其事、显得略疑虑的视线里转身,替他开车门。
京宥闻到了他伏身时伴随着的浓重烟草味。
身体本能率先发作,明明穿着不足以暖身的卫衣,领口下却刹那间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和缓的声线、低顺的眉尾,像前世万千重复排演时那样叫他:
“……厌钦?”
听不见。
怎么办才好呢,要开始厌烦这种事情了。
又听不见了?
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听不见他人的问话、质疑、态度。整个世界是悬空的,耳鸣拉扯出理智的肠身,灌入分裂世界的躯壳。
他只能靠猜。
:猜猜现在的你呀,是不是清醒的?
:猜猜你眼前的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
:猜对了,要继续吃药。
:猜错了,要被关起来。
京宥闭了闭眼,额角青筋连翻跳动,硬生生把那些填堵回答的幻听拉扯下去,紧盯住男人的唇。
没有动作,合闭的。
所以是他没有说话,不是他听不见了。
他吃了药的,他现在是没事的。
京宥没能维持住笑,只能任凭嘴角落下来,转身上车。
欲厌钦一路沉默。
京宥本以为他会直接开车回欲家,却发现对方依然像计划好的那样:带他去预定的餐厅吃饭,又顺程去私医拿了新换的药。
男人的耐心好似被无限拉长。
等他在玄关处换好鞋,身后的人缓缓扣上重门,好一会儿才唤道:
“宥宥。”
京宥站在扶梯旁侧了侧耳朵,迟疑。
在确认人声。
男人踩着皮鞋直接入内,脱下大衣外套,朝他走过来。
皮鞋跟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并不明显,屋内没开灯,只有楼顶天窗投射下的微弱月色。欲家大宅今日没有人,所有的仆从甚至连管家都被提前遣走。
主人家在刻意规避一场暴风雨。
“嗯,我在。”
青年松开扶上楼梯的手,转身正正看着他。
欲厌钦净身高一米九八,身材比例绝佳:宽肩窄腰,身腿四六分,由专人制定的常年健身计划没有使他被过分夸张的肌肉傍身,但比常人更大的骨架靠近来,依旧能给人扑山倒海般的压迫感。
他贴近站在两阶楼梯上的青年,伸出手自然揽住对方的腰,把下颌搁置在京宥的肩膀上。
知道对方在不安什么,他把唇凑近他的耳畔,增大声音:
“为什么不听话呢?”
MECT控制他的病情后,京宥对一切没有回应的问话都很忐忑。
“我……”
“宥宥。”欲厌钦打断他,把自己埋在他颈间,收拢手臂的力道,手表硌在对方的腰窝处。
“就在家里,写生、弹琴?随便什么,都可以。”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能给你所有的东西,除了——”
他感到难以呼吸,对方显然有些失控。
京宥的里衫被冷汗打湿第二遍,他尽全力克制住身体对男人的惧怕,揪住某个点:“欲厌钦,我就在这里。”
“我去拍了代言,然后按照你给定的时间,我们去吃了饭、拿了药,准时回了家。”
“你看时间,没有一件事逾时五分钟。”
“没有什么事情逃脱你的掌控。”
“我接下《十五声》是因为我喜爱,是因为角色塑造,是因为……”京宥心跳如鼓,牵强解释着原因。
明明只是他事业上微小的一个转折点。
欲厌钦的手掌抚摸上他的发丝,扣住他的后脑:“喜爱?”
终于有什么火苗点燃了炸.药包。
欲厌钦双手猛地扣在他的脖颈两侧,拇指几乎陷入他的面颊皮肉之中:“你跟我说喜爱?”
他常日里惯有的沉稳破开,猛兽撕破人.皮面具,显出獠牙:“你觉得你自己能分清什么是喜厌吗?”
“京宥,你能在三声问话没有回答里保持冷静吗?”
“你能停药两天之后正常入睡吗??”
“不接受每个月的治疗你可以确保自己看不见幻象吗?!”
“你拿什么东西跟我说你是喜爱?”
“喜爱什么?演绎、当明星、还是钱?”
“你有绝对的理智吗?你是完全刑事责任人吗??!”
不可以。
答案甚至都不需要他开口。
“接那个剧本对你有什么莫大好处吗?”欲厌钦稍稍减轻了语气,他对自己的狂躁有几乎湮灭式的掌控,“京宥,你能保证你在演绎过程中不会混淆现实和剧本吗?”
京宥毫不犹豫,答:“不能。”
他的五官被对方的手劲拧成奇怪的形状,淡淡问了另一个问题:“欲厌钦,桃乐找到了吗?”
男人松开手,嗤笑一声:
“原来是因为这个。”
“没有。”
京宥反驳:“是没有,还是不想找?”
以欲家的势力,找个不加掩饰的重点高中女学生如挥手掸灰。
沈一铄自杀令精神病院受到波及,年关一过其余患者被迫转移,病院里所有同他有微弱联系的东西好像都被一刀斩断了。
甚至为什么会好起来,是怎样好起来的,全被挂上MECT的借口,折叠在一个名为“488号”的空间里。
他畸形着挤入那个空间,被不分青白地压成规则平面,再抽出来。
就算断断续续接拢了第二人格所有掩藏的记忆,京宥在病院的那段时间依然觉得混乱,很难向旁人拼凑起一条完整的时间顺序。
但是桃乐。
京宥几乎不顾一切地把沈一铄的“寻死”与桃乐挂在一起。
“找到了又怎么样呢?”欲厌钦终于开始不耐烦了,“京宥,你到底是把什么东西看成了依托?”
“以前撑着你不去死的是汤岳鸣?潜意识里让你畏惧死亡的是汤恕?你又要塑造出另一个十年幻象?让你现在不敢、还是不愿去死??”
前世京宥极畏惧他。
因为第二人格会及时出现,像一张掩藏的保护伞挡掉所有危机,又躲进身体里。只下躯壳的浑身伤痕给茫然却极其敏感的主人格。
所以他怕欲厌钦生气。
他甚至无数次排练动作,表演“喜悦”,好来躲避他的所有怒火。
但现在已经不会了。
京宥往后退了一格阶梯:“是想要看我去死吗?那好啊,那我——!”
还没听他说完,欲厌钦跨步往上就要去扼住他的咽喉。
要把他这些话全部塞回唇齿、塞回咽喉、塞回胃肠——他一句都不想听。
京宥早有防备,手臂一推暂且拉开他们的距离:“欲厌钦!!”
他真的很少这样怒斥。
“我必须知道,我必须要知道!他当时就躺在那里,我明明得到了暗示,为什么我就是分不清?我什么时候听见的?我是怎么清醒过来的,为什么我没能救他?为什么一切都那么巧!”
“他就——他就躺在那。”
“为什么躺在那?他到底在意什么,桃乐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做那个选择?”
“甚至,甚至还有鲜花?有吗……他的葬礼会有吗?——”
欲厌钦极力控制住自己肢体上的冲动,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病人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京宥到底是用着药的,不到两分钟便平静下来:
“……对不起。”
“别生气了。”青年有些疲惫。
他厌恶争吵,尤其是和男人。
京宥又从楼梯上下来,抚上欲厌钦的手臂,踮着脚伸着舌往男人面庞上吻:“别生气了……”
“好吗?”
湿润卷上烈火,男人本能地回应他的动作。
接下来便是过火的性.事,两人在将近凌晨三点二十才结束。
欲厌钦睡到五点半时惊醒了一次,伸手朝身边探时竟只有温热的被窝。
他几乎瞬间弹起,伸手抽开床头柜,看见里面摆放着的离边缘刚好五厘米的童话书。
大概这种场景在梦里、或者现实里重复了无数多次,迫使他的情绪和思考在刹那间疯狂拉扯。
好半天,男人才收回了理智,赤脚朝微光的浴室走去。
靠近了便能听见一阵又一阵反胃的呕声。
欲厌钦停在了浴室门口。
里面只开了一盏微弱的灯,那只好似不属凡尘的金丝雀撑在洗盥池旁,垂了大半个身躯,频繁呕吐。
京宥因换药产生了剧烈的排斥反应。
胃稍稍消停,他抬头,动作极轻地去开水。
整个人忽然被一团热源拢住。
青年微愣,朝镜子里的男人看去:“吵醒你了……”
“宥宥。”男人嘶哑着声音,半张脸被乱发遮住,一声又一声叫他,像是低喃,“宥宥、宥宥。”
“我们再也不吵架了。”
“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京宥还有些晕,侧头去看他,又突然不再动弹。
肩上滚烫的呼吸竟在微微颤抖。
他只能低声轻喃。
镜中的人高拱着背,呼吸沉重。骨架肌肉剥离出畸状,再遏制不住从包裹着他肌肉形状的黑色短袖里挤出。
像是衣襟和皮囊再也捆绑不住野兽的原型。
京宥因清洗打湿了大半头发,发尖在空中来回翘动了好几下,像是找到了附着的主体,连翻往男人的臂膀上贴。
他连同双臂都被这炽热拢在内。
京宥重新看向镜面,伸出手试探着触碰男人的头部。
他将手指插入他的发丝间,倒着压低他那些硬直的发根,理出对方光洁的额挺。
青年视线落在男人赤红的眼角上,像安抚即将暴走的困兽般低喃:
“吵醒你了,没有睡好吧?”
“还早,继续休息?”
欲厌钦的呼吸频率很不稳定。
他在控制。
意识到这点后,病弱换药带来的排斥反应同难以清醒的情绪崩溃连翻袭击上头脑,重如频鼓又细若银针。
京宥不得不试图推开他,手指青白地掐住洗盥池的边缘,往池内伸长脖颈。
他已经呕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只能是阵阵苦水。
好一阵。
京宥稍缓,笑道:“很痛苦吧。”
身上的力度并没有因为他的推拒减弱分毫,反倒愈发收紧。
从臭土沼泽里挖走了红玫瑰,自此这抹足以叫世人惊羡的艳红便成了野兽唯有的宝藏。
野兽将宝藏移种在它荒瘠的城墙里。
是它不够好吧。
是它不够温柔、不够似人、甚至本不该存活在这个世上。
刺激连翻咬动神经。
它依旧想要、独独想要留住的东西,就在怀里,就在它畸影笼罩、卷尾包裹的地方。它本来想将这世间最富有光芒璀璨的东西都送给他的。
但……它再也找不到。
找不到比它怀里更耀眼的东西了。
他终于还是问它了。
“欲厌钦,我死后……你还好吗?”
林雯悦曾问少年,恨吗?
恨出生在京家那样寡情的家庭,拥有一个天生神经病、妄图拿亲生孩子做研究试验的父亲;
恨不顾后果,草率将他送给仆人的母亲;
恨断腿导致心理扭曲的养父在嗜酒后狂风骤雨般的家暴;
恨因手腕两次折断,这辈子都无法上手术台的命运;
恨赌博欠债不择手段将他卖走的荒唐舅舅?
恨京宛漓、余致、汤恕、赵江程?
少年云淡风轻般说,不恨。
它听着,几乎要嗤笑出声。
它想,怎能不恨?
它还要恨他那性格软弱、思想腐朽的养母;
恨他那精明装乖、唯利是图的弟弟;
恨京家假以援手的医师团;
恨林雯悦、祁清、京施翎、京冗律。
对,还有它自己。
恨欲厌钦。
所以完全恢复记忆那天。
它第一反应是用尽一切能克制住自己的方法,将它反锁在那间卧室里。
把室内所有的东西一一换成八年后他没有离开的模样:为了治愈病情调换的暖色调窗帘,防止他伤害自己的桌面护角,他那些医疗实验设备摆放的顺序和……床头柜里的童话书。
必须要离左侧桌角五厘米。
因为那个空隙处曾经放了一把用来裁纸的黄色小剪刀。
它无法再回想起那天了。
它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的。
那株艳红究竟是怎样枯萎掉的?
其实,花瓣很早就开始蜷曲了吧。
它不知道,它花了好长、好长时间去尝试复原。
无数个夜晚,它重复着:穿着他的衣饰,躲在他睡躺过的位置;学着他歪头的模样坐在轮椅上、盯着房间的某个拐角处看;
看他曾喜欢的那些书;
触碰他曾留下过笔墨的痕迹;
种满他也许是喜欢的月季;
重复一切他的动作;
吃下足足一百零七片白色药剂,进入那个全是消毒水味道的白色房间,连翻洗胃、治疗。
最后拔掉呼吸机。
原来死这么容易的。
只用一点疏忽,就能轻易死掉。
也许是没有人看护时吞药、也许是玻璃碎片伤腕、也许是调换一点点事件的顺序。
一次不行,可以有第二次,第二次不行,有无数次……
他就会,永远消失。
手术后他的状态很糟糕,总是半夜惊醒,它时常半夜伸手去,只能触摸到温软的被窝。
于是它早已习惯赤脚跳下床,去找他。
他身体实在太差了,能在不远的位置被找到。
或许是蜷缩在柜子里;
或许是躲藏在浴缸里;
或许干脆坐在楼梯上,歪着头颅看楼窗外的星星。
它白日累得近乎透支,晚上找到他时依然温声想哄着他回来:
“宥宥,该睡觉了。”
他最喜欢躲藏在衣柜里,眼睛定在某个地方,一眨不眨,偶有回应:
“嗯。”
它怕吓到他的。
可是之后,它再惊醒时摸到的床褥是平整冰冷的。它蹦跳下去,赤脚在城墙中寻啊、寻啊……到几乎寻到浑身被划伤。
怎样都找不见。
再也找不见了。
“宥宥,别躲了好吗?”
“宥宥,乖乖出来好吗?”
“宥宥,该睡觉了。”
“宥宥……”
哦,它想起来了。
他已经躺入万花丛中,再也无法睁眼了。
它的爱人,再也不会半夜因病痛折磨睁眼同它对视,越过它去翻找床头柜、童话书旁的那把剪刀了。
它没有告诉神志不清、记忆断片的爱人,是被它藏起来了。
它想要他,无数次地做那个动作。
但这样太残忍了。
它想,它的爱人活得实在太累了。
那场手术确实很成功。
结束了他失败的人生。
“宥宥。”它将头埋在失而复得的珍宝里,收敛自己所有的可怖面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句话,“该睡觉了。”
它的爱人沉吟了一会儿,说:“吃药吧。”
“抗不下去,就吃药吧。”
“其实……也不是很可怖的事情。”
一桶凉水倾盆而落。
被揍摁在地上的几个身影彻底不动了。
“来啊,不是很嚣张嘛。”他哐当两声丢掉体育室里拿出来的铁桶,水溅到裤脚上也不躲避。
“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吗?”
“来啊,再来搞小爷啊?”
地上的人已经晕过去了。
那时候也是,被献祭去做“贡品”的人,年轻、漂亮、青年。他们要求他挑一只“贡品”,用针脚扎入皮下,推入蓝色的液体。
他做不来,就要挨打。
于是“贡品”也像这样堆排在一起,还清醒的便惊恐四处张望;有些迷糊的过不了多久便唇齿发颤,下颌无法收缩。
是毒.瘾发作。
那时候他还不是“祭品”,被恐吓如果做不好,是要变成“贡品”的。
“来啊!”他又猛踢了对方一脚。
“够了!”禾正也负了伤,拉住他,“好了,小嵘,我们回家吧。”
“我不去。”季嵘挣了挣手,“你要回就自己回。”
“季嵘!你他妈的到底在闹什么脾气?”禾正终于忍耐不住了,“要不是今天我来,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在学校天天就是为了应付这些事?”
父亲死后,禾正强行麻痹自己在学业上,顺利考入公大。
他今年刚进入大二,季嵘步入高三。
季嵘冷笑:“哦,要您操心了?”
禾正的母亲并不喜欢季嵘,尤其是丈夫因公殉职后,那位夫人对季嵘毒贩之子的身份愈发介意。
再说,救出季嵘时他已经十岁了,是在环境里被催生得什么都懂,但根本不可能任其自生自灭的年龄。
季嵘成绩很好,在高中各项联考里发挥得甚至比禾正还优异,特别是化学科目,几乎次次满分。
可禾正的母亲厌恶且惧怕他,并且将他在化学领域的天赋归为“制.毒”天赋。
尽管那位女士已经在看心理医生了,季嵘回家时,她那惊恐厌恶的眼神还是难以收敛。
禾正考上大学后并不在本地读书。于是季嵘申请了住校,靠着撬走晚自习去打临时工的钱勉强过活。
相对应的,一个漂亮得过分、又独来独往的男生,在某个方面总是能激发出同龄人“孤立”他的借口。
“你……”禾正疲倦不堪,“别闹了。”
“你知道我回来是为了什么,我跟你说,我绝不允许。”
青年那张昳丽的脸徒然笑开:“你管不着,禾正。”
“我去定了。”
与普通家庭不一样,因为季嵘身份和禾正父亲工作的原因,他们同缉毒队的联系甚秘。这两年毒枭有翻动的意思,“醒美人”还是在黑市上流出了,搞得缉毒警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