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京宥感到四肢回暖。
他身体畏寒,在五月天比常人多穿了两件衣衫依然手脚冰凉,乍之一暖,疲惫随着倦意一同打来:
“可以晚上说吗?我有些困了。”
“嗯……先别睡。”对方听见后来这句,语调不自觉放柔,“有事说。”
“虽然上次的检查结果没有什么问题,但受医嘱,不放心的话要复查。”
“我明天晚上国际航班,后天早上才能到。”
“你先去医院背个仪器。”
京宥身形微僵:“什么仪器?”
“动态心电图。”那方有电话进来的声音,“二十四小时之后就能摘,挂在身上,不会影响你。”
京宥皱眉。
上次去看望桃乐回程的路上他心率失调,欲厌钦怀疑是MECT治疗诱发的副作用,非要拽着他在医院来了套检查,结果当然没什么问题。
当时时间仓促,没有做很全的检查。
对方明显按低了手机,接通了另一个信号。
京宥张着嘴,暂时把话压在口中,静静听欲厌钦用英文同对方交谈。
男人低沉悠慢的语速、抑扬顿挫的标准腔调,像录制在记忆里的磁条被抽出,和某些视听结合在一起。
京宥把手机拿远了些。
“……听到了吗?”他这通电话打得不久,回到刚才的话题里。
京宥扬着嘴角,声音很轻:
“之后吧,好吗?我太累了。”
他拉高外套把脸侧罩住,整个脖颈靠在后座上。
“京宥。”
“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对方并没有因为他的讨好让步:“现在,管家送你过去。”
京宥没有回答,单手举着手机,闭着眼。
他的呼吸逐渐减轻,就在管家以为他睡着了时,青年半睁开了眼。
京宥坐起来,看向窗外:“欲厌钦。”
“我没病,别让我查了。”
这两声很干脆,那些微不可查的商议和讨好像被驱散的墨汁,顺着他话音结束掉落在通线尾音里。
京宥挂断电话,长按电源键关机。
郑管家一惊,回头去看他:“京先生……?”
“不好意思。”青年从窗外拉回视线,唇色有些白,还是商量的语气,“我不想让你为难,但是我真的很累了,好吗?”
他眯着眼,发散的倦意和虚弱从脊背装打到脚心,身体劲道溃散轻易撬开心理上的自控能力。
情绪的主人正尽力埋藏着对某些事物浓重的不喜。
管家那边很快传来消息:
【他情绪不稳定,别强迫,回去让他吃了药就睡。】
司机改道,郑管家换了话题与他商议,京宥兴致不高,随便定了午晚饭,草草吃了几口匆匆洗了个澡就入眠了。
他这一趟回来表现出了异常疲态,郑管家傍晚来叫他起床时甚至敲了三次门都没有反应。
迫不得已去拧把手,竟发现京宥用钥匙在内部反锁了。
主卧的房间是不允许这位主人锁门的,这激起了管家心中极大的不安,同欲厌钦联系后就试图去拿备用钥匙。
锁开了倒是开了,门被抵得死死的,管家一眼看出里面也不知道怎么挪来的半个书橱,心惊走大半。
京宥静静地坐在床边。
床头柜上还散乱着白色的药物,半凉的开水和掉在地上的胶囊。
他眯着眼,看向门口。
有人在说话,他知道。
那个地方总是有人在说话,很吵,所以他废了好大力气,挪动了好久的书橱,把它堵住了。
京宥缩回床上,用被褥把自己裹在最中心,目光一眨不眨盯着门口。
他没有犯病,他很清楚。
新药已经适应很久了,调试后的量比往常要更稳,甚至能缓解一部分的重生后遗症,那个清晰庞大的记忆数据库终于能在入眠前被稍稍打乱一些。
“对……就是那个地方。”
汤恕喜欢用拐杖敲那个地方,也常常有微光踱步进来,与场景中动态命运无关的飞絮飞啊、飞啊、飞啊、
谩骂、恶臭、漏水沾染的泥土,都会从缝隙里渗透进来;血迹、老鼠、偷窥者。
京宥视线往床下探。
他想起男人在车上说的话。
“……她也算活得尽力了。”
“那个村都重男轻女,桃乐爹妈不算个东西,孩子是自己努力才考上省一中免推的。怀孕当时是意外,嫁给这男人后桃家拿了一定福利,桃乐和他们断绝了亲属关系。”
“你刚出院那会儿我帮了她一下,断绝走的法律程序、也掩藏了她辍学后的行径,以免被沈家打扰。”
“每个月固定给钱就行了。”
欲厌钦翘着嘴角,眼底冷漠坦然,似乎只是在完成爱人一时恻隐之心的助援任务。
对他人来说堪称仁尽义至、天降福源的任务。
如他所说:“京宥,你要做多少类似的事,才能意识到这些都是徒劳的呢?”
“哪怕我给再多的钱,改变了一个桃乐、改变了两个桃乐、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个桃乐。”
因为车在山路上饶,那些扎着灰暗树荫的漏影一会儿落在男人这半张脸上、又一会儿贴在那半张脸上。
“不是那样的。”京宥说。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刚刚发声了。
他躺到地面上,对着床下,伸手往里面探:“我清楚知道这是徒劳。”
屋内窗帘紧闭,房间黢黑。
京宥歪着头贴在地面上,手指张开,好像要拉住什么:“……徒劳的。”
地面被女仆清扫过,一尘不染,空间足够躺一个成年人进去。
京宥睁着眼。
一双手猛然从床下伸出。
那淌着泪的脸蹦跳出来,嘶声力竭叫着:“救我啊——求你,救救我!——”
京宥没动。
那是张女孩子的脸,一半高高肿起一半清秀怜人,她手指向前抓握又退缩,等再往前时徒然变换成了另一个男孩的手:
“别那样做了,京宥,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京宥依然没动。
男孩的脸也开始裂开,突然变成一张小孩皮相:“救我、救救我——妈妈,我害怕!——”
京宥呼出一口气,手指往前了一瞬。
指尖错开那团影子的身体,什么也没触见。
好像被提醒了什么,青年停顿了很长时间。
他躺在地上,问了个很轻的问题:“……到底,有多少人躲过这个地方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是指看见床底下的桃乐、沈一铄、和京宥幼年时期的幻影。
躺在那个地方是指到底还有多少人躲在过狭隘的空间,在某一段时期,祈求着有谁来“救”自己。
二更晚一点。
这个问题自然不会得到答案。
门很快破开,管家见他躺在地上吓得脸色惨白,极快把人扶起来安置在床上,检查发现身体状态无异常后飞速给林雯悦打了电话,一刻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女心理医生也惊了一跳,没要半小时就到了欲家。
“我没事,林医生。”京宥脸色很不好,一边捂着水杯一边安慰女士,“我没有失控、也没有幻视,我只是觉得太吵了,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他现在已经很会撒谎了:“你不用来的,我都准备起身给他们开门了。”
说完他笑了笑,回头看着郑管家:“管家先生也清楚,房间的窗户是封死的,里面也没有任何能伤害到我的利器。”
“我没有事,大家都安心一点。”
病人镇定且柔和、角色颠倒地安抚着医生:“很抱歉林医生,前世我的死亡可能给你带来了某些不可逆的伤害,我保证不再会了,可以吗?”
“相信我好吗?”
屋内就管家和他们二人,京宥没有再回避重生的信息。
林雯悦心跳还没有缓下来,她站在他床边,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挫败一般笑着摇头:“我现在承认,欲家主说我不够格来做你的私人心理医生确实是对的。”
“我已经丧失了作为医生最基本的客观态度。”
“小宥,我不能再以‘治疗失败’为借口,安抚自己你因为抗不过病魔而选择暂停呼吸了。”
“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毅。”
再也做不到,将患者的死亡推脱给生死有命了。
京宥摇头:“没有关系的,林医生。”
“答应林医生的自荐,也不是为了治病。”青年眨眨眼,“况且,林医生不是已经准备转行做甜品师了吗?”
“如你们所知的那样,我是病人,行为再自制化也难免做出常人不能理解的行为。”他好像确切承认了自己弱处。
“所以,有些时候让我安静一点,可以吗?”
“我保证——向所有人保证过的那样,我不会伤害自己。”
他坐在床上,背脊比前些年厚实许多,但依然不真实得像一抹光影,没有捡拾到就会恍然消散。
谁都无法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行为异常、又为什么说一些古怪的话,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林雯悦知道,那是另外一个属于他的世界,在堕落入那个世界前,是没有办法和病人共鸣的。
“好——那么小宥,去吃晚饭吧。”
京宥和他的第二人格融合,且在病院恢复了所有第二人格的记忆。
知情者都心里有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青年还是那样对诸事一笑置之,与人和善交谈,不多言少管事。但不经意间那一抹的不耐、暴躁、冷淡,总会随着主人身体某处不适应散布出来。
像一张修缮阴暗面的影子。
他没有欲厌钦常年受严格情绪训练的经验,只能凭本能和思维来控制言行。
所以,他很少让身边人为难。
尽管第一时间表现出对检查的抗拒,在第二日早晨,他还是去私医中心安置了动态心电图。
京宥穿好衣服,拉开诊疗室的门就看见男人。
欲厌钦改航,昨晚启程回的国。
他没休息好,烦躁像蛆虫般爬满大脑:“京宥。”
语气烂了不到一秒,欲厌钦深呼吸一口气,改道:“宥宥,过来。”
京宥走过去,被他摁着脖颈,贴在眉心处。
欲厌钦弯着腰,额心比他烫,闭着眼问:“为什么要锁门,还挪了书橱?”
“嗯?”
京宥嗅出他身上的味道:“太吵了,所以想把门口堵住。”
与他人不同,欲厌钦一向要把他的话问到底:“什么东西吵?保姆?管家?还是什么?”
京宥不答。
男人笑了一声,睁开眼直腰把他拉到身前:“仔细想一想,是什么东西吵?”
“是楼下有人打扫,还是窗外有鸟雀闹?”
“家里有人吵你我就换一批人,窗外有东西闹我就全部清干净。”
“但是京宥。”男人的手指插入青年的发丝中,极轻柔地抚摸他的头骨,“如果不是他们。”
“如果是有谁在尖叫、有什么东西在撞击、或者是谁在不停喊你。”
欲厌钦的声音一低:“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如果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你就需要休息了。”他理顺青年的发丝,任由那黑色细软的触感在掌心滑动又溜走,“工作太累,需要休息。”
“休息”这个词,在欲家主口中是一种隐晦宣判。
欲厌钦又把手指顺入他的发根,近乎病态地一寸寸细柔挪动着:“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吵?”
酥麻的异感从脑侧窜过。
京宥想了一会儿,答:“是人。”
“很吵。”
男人猛地低下头,和他对视。
随后头也不回地提高音量:
“管家!”
欲厌钦摸了摸京宥的后颈:“听到了吗?家仆做事声音太大,今天之内都给我开了重新找人。”
郑管家颔首,转身照办。
京宥垂下眼。
男人凑在他耳畔,声音轻微:“宥宥,听清楚了吗?是人声?”
京宥一动不动,肯定:“是人。”
对,明明在门口的那一方也是人。
那天夜里,欲厌钦洗澡后结束了一个视频会议,把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放在床头柜上。
盒子包装得比较精致,颜色带有荧光,像绽在黑夜中的昙花,一下就抓住了京宥的眼球。
“是……给我的吗?”京宥站在原地看了好几眼,终于走过去指着它问道。
欲厌钦靠过来搂住他有些无奈:“不给你还能给谁?”
“那我现在可以拆吗?”京宥也刚洗了澡,身上混着和他一样的味道。
欲厌钦大半个头凑到他脖颈旁,贪婪地吸了一口,嗓音模糊道:“嗯。”
京宥轻避开他粗鲁的动作,伸手去拆那个礼物盒的丝带。
荧光蓝的丝带像一条小蛇顺着他的指关节缠绕到腕部。包装盒不大,绸带一散里面的东西就剥露出来。
是一个BJD娃娃。
黑色短发,玛瑙般剔透的茶色眼瞳,BJD人偶特有的精致五官和密长的睫毛。
娃娃有些阴郁,半垂着眼,唇色殷红。
“本来想叫他们按照你的样貌打造的,但设计师说难塑型,给的图片五官只能长在真人脸上,于是不得不放弃。”欲厌钦环着他的腰身,“挑了发色和瞳色特征,做了近一年的工期,我看着可爱就带给你了。”
京宥摸了摸它的发丝,半晌憋出一句话:“……这是你买给自己的礼物吧。”
话把欲厌钦逗乐了,又搂着人蹭了会儿:“看着喜欢就留,不喜欢就拿给管家销毁。”
京宥碰碰它,缩回了手,赞叹道:
“……好精细。”
只有发色和瞳色共通,人偶本身很难找出其他与京宥的相似点。
京宥叹了一声,手指在它唇下抚过:“它要是笑着的就好了。”
欲厌钦已经把他整个框进怀里了,随意附和了一句:“宥宥也是。”
一直笑着的就好了。
京宥愣住。
一股酸冷从胸口直往面上打,如同蝗虫过境,撕啃过他的肝脏心肺、四肢头颅,熏得他鼻口闭气,晃晃然间身首颠倒,日月沉沦。
他不自觉间捂住胸口。
牙梗酸烂,他是有什么话要说的。
是什么来着。
要说什么……
“哈……随你。”
“随你啊……”
“摁着!”大力抑控住他的身躯,窒息攀爬上他的脖颈,昏乱的灯光被打碎,散布得四处逃窜。
麻绳桎梏着他的双手,被人反绑在一根房柱上,下颌被人掐起,口腔被迫打开。
“不是什么都不怕么,笑啊,你他妈继续笑啊,你有的是机会笑!”
那人沐在夜灯下,手中折叠卷曲着什么,霍然抖落折纸,纸张上的细料淅淅索索落入他的口中。
迷蒙中警铃大作,他猛地意识到这是什么,瞳孔一缩,开始剧烈挣扎!
青年衣衫凌乱,口齿被迫张开,殷红的舌尖卷入白细沫料,灌喂者动作粗鲁,导致不少粉末随着口涎垂落到衣料上。
要吐出去、吐出去……
不能碰这个东西。
坐在最里侧的声音悠悠笑道:“呵,我以为多烈一匹马……”
已经很长时间想不起这种感觉了。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一刻即将坠落的无限深渊。
意识到那几乎灼烂他口腔,喉管,胃液的东西确确实实贯入了身体。
“哈……”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意识开始沉沦,欢愉破土而出。
“呼……”
他根本无法控制那些叫嚣的因子,甚至再难以维持身体的支撑,缓慢滑下。
合不上嘴、睁不开眼。
“哈、哈……”痛苦随着欢愉吐出蛇信。
控制不住了。
膝盖触地,是冰冷的。
浑身轻颤,却又是滚烫的。
因为拧打弄破了衣衫领口,青年露出大半锁骨,覆盖在上面纵横交错的伤疤破坏了这道身躯的精致,却又好似增添了几分破损的美意。
他身上还穿着冒充服务生的衣饰,衣料随着他的身姿动作折叠出耐人寻味的几段弧度,顺着青年姣好身躯竟勾勒出丝丝色.气。
那道影子在静静等着他发作。
果不其然,没有多久,青年开始不安地左右摆头,密汗齐冒,脸色涨红。
他不得已双膝点地,跪坐在地上,浑身轻颤。
那人从容走来,伏身问:“感觉爽吗?”
——“季嵘。”
“哈……”青年喘着粗气,脸色由红转青。
坐在场外第一个感到不妙的人忽然大叫:“停,暂停!”
平伍随即打板大喊:“咔!——都停一下!”
依靠着房柱跪坐的青年依然呼吸沉重,半张着嘴,口下沾着细粉,口涎裹挟在异常殷红的唇上。
褚狸动作极快地跨进去,扒开站在京宥身前的群演,单膝跪下伏身去查看青年的情况:“京老师,京老师?”
他动作太猛,一不小心凑得太近,听见对方沉重的粗喘,神智一慌伸手去拨开青年的发丝。
京宥半眯着眼,双瞳失焦。
褚狸心脏猛地一缩,转头就要叫喊什么。
“啧。”瞬息间,青年避开了他的动作。
褚狸惊异地扭回头和他对视。
京宥沉着声调整呼吸:“干什么?突然暂停。”
方才还迷离混沌的眼睛凝出一丝不耐和拒人千里的冷淡:“你要做什么?”
褚狸瞠目结舌:“我、我以为……”
大男生惊愕的表情近在咫尺,神情里的担忧和紧张无处遁形。京宥恍惚两瞬顿住,拧了拧被束缚的手腕,松了表情:
“没事,缓一下吧。”
他错开视线,藏住眼底深色,往一侧地上看去。
《十五声》五月十七号日程第四幕:
季嵘配合警方行动时被意外出卖,目的暴露,受“第三祭祀官”查处,被迫进行“祭品”仪式。
即吸食“醒美人”。
天才碰壁,堕落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第92章 -十五声-
“反月”行动的失败证实了季嵘的猜测:表面光鲜英勇的缉毒大队早已深埋毒虫,虫卵甚至贴附繁衍在看似稳固的中坚后盾里。
“醒美人”秉持所有毒.品的兼性:极简快速地催发神智高.潮,令人瞬息间宛如踏入神乐净土。两位数翻倍的多巴胺分泌能极快击溃任意一个成年人的意志力。
同时,作为新型毒.种,它有一个同类暂且无法平替的“优点”。
睡美人拥有惊世容貌,却因魔咒长眠。
醒美人也应当同样拥有惊世容貌,因魔咒不休。
但不是所有公主都能等来一位解梦的白马王子;等不到命运里的解药,便只好提起裙摆四处寻觅了。
醒美人的魔咒,是快速上瘾,与、暴露狂。
制贩毒集团手握“自荐开.苞”的神器,理应“青睐”各种长得漂亮的年轻人。
尤其是……看上去越清心寡欲、越单纯迷茫的。
他们自封“神殿”,他们所谓那些受命运青睐的纯然美人诞来便是“神”的“祭品”。“祭品”在“祭祀礼仪”中能有幸体会人间极乐,在极乐中悦然供奉。
像季嵘这样在幼年曾任执行仪式“祭祀官”的人,其实挑选准则比“祭品”更严苛。
沦为“祭品”后,将是“人间极品”。
是破碎与沉浮。
喉结滚动,脖颈高昂。
一只引颈自戮的天鹅。
神经递质的促加速催生出人最基础的欲望本能。
然而毒性偏偏往那刚毅的男性身躯里倒入破碎,使得一向清澈狠厉的眼底竟生出几分媚态……
引人探寻,引人受惑,引人……贯穿碾碎、修做禁脔。
是最本能的欲望。
是“畸形”的感情倾向。
反复看了好几道回放的秃头导演只能感叹:“没办法,他天生就有这种魅力。”
“我和太多的年轻演员打过交道,他们之中大部分都会在一个过度时间段存在‘壁垒’。可能和生活环境有关、也可能和个人性情习惯有关。”
“我本来还在担心,依照他的性情会在这场上卡几次,等慢慢磨炼一些才能张驰有度。”平伍摸着胡茬,尚有些不可置信,“没想到。”
“季嵘”的角色比“禾正”在心理上更容易演绎,但在气质上更难表现。
一个因为太爱自己而拧曲性向的同性恋,一半埋在灰暗里的嫉恶如仇、一半扬洒在艳阳中的恣性妄为。
可以果决刚毅,但不能太“大义凛然”;
可以阴柔羸弱,但不能“女性化”。
性别在某些方面来说,是被勾画上偏见色彩的:尤其是某些事物特征在很多人心中早已绑定上“男”或者“女”标签。
打破固有印象,这也是双男主剧近年来脱颖而出的原因之一。
“怕是‘季嵘’本人都表现不出这种性-张力。”
“我听说去年年底才过了二十岁的生日吧?”
许尚恒站在他身后,道:“该是在读大学的‘小朋友’。”
“哈哈……什么‘小朋友’,我家那俩大学生一放假就野得夜不归宿。”平伍挥了挥手中的烟,打趣,“听说他没读过书。”
“想来也只能是这种没被管控在体系教育里的天才,才有机会绽出常人难以企及的艳色。”
打火机的声音清脆而过。
许尚恒也点起一支烟:“你错了。”
他盖下睫羽,对上平伍诧异的神色:“他不可能没读过书。”
“相反,更像是有人刻意培养过。”许尚恒弹了弹衣角,“而且,花重金培养过。”
“有趣的是……培养的方向很特别。”
他点到为止,搓掉烟口,抬起手来绅士有度地轻揽住身畔不安的美人:“我们瞿小姐应该对这种‘培养’很熟悉吧?”
终于有人打开了昏暗包厢的顶灯,明亮霎时间驱散了环境中弥留的暧意。
许尚恒今天没有穿西装,略高的黑色平领遮在他喉结下,薄衫随意卷到手臂,青筋同肌肉线条编排攀附在骨骼周。
他刚抽过烟,嘴唇干涩,眉眼压低下来毫不遮掩地露出过人的侵略性:那种与新生后辈截然不同的成熟感争先恐后地钻出伪装。
依偎在他身前的女士白着一张标准鹅蛋脸,说话还打着颤:“我,嗯、很、很熟悉。”
瞿盈这几个月大概是过度劳累,原本饱满的脸颊弧度微微凹陷下去,医美的痕迹都掩藏不住她的眼下青黑。
像一只受惊的麻雀,被圈在不属于她的领地里,连翅膀都落了网。
平伍皱着眉问:“这位不是……”
“哦,看我这记性,忘给你介绍了。”许尚恒略带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侧,温和介绍道,“这位是瞿盈小姐,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东方美人。”
“前两个月被我们天艺旗下人员挖掘到,已经散掉工作室转投公司了。”
他始终保持着礼貌距离,还替她理了理外套的折角:“今天是瞿小姐提出想过来学习学习,我正好顺程接了她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