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用买那么多，我想记住美的东西，远比拥有它更有意思。”聂山律买下胸针，等待工作人员包装，顺手添加了展台上的联系方式。
那位讲解的人员送走了一批客户，此时也朝他们走来，聂山律才看清了她的样貌。
“王老师好，没想到这是您的摊位。”聂山律本科的时候选修过艺术史的课程，老师就是眼前这位王云冉。他第一次看到王老师的陶艺作品，已经如此出彩。
“我以前就说过艺术是相通的，这不是在你导师的影响下，现在也来尝试做陶艺。”王云冉刚过四十，开始一个新职业不算太晚，而且设计如此亮眼。聂山律也是读研的时候才知道，王云冉是他导师的女儿，却一直从油画研究到艺术史，直到近几年才开始对陶艺感兴趣。
“以前在课上听过您讲陶瓷历史，虽然只占课堂内容的很小一部分，也能感受到您对此的认知非同一般。”聂山律又夸了一通她的作品。
他们聊了一会，白珩则在展位上逛了一圈，等他回来的时候，王云冉正在询问聂山律还有没有继续读研的想法。
“你退学后，我爸又带了两届学生就退休了，老人家真把你当教职生涯的遗憾。要不你考虑一下，考我的研究生怎么样？”王云冉并不缺学生，“学艺术史的学生多数都有美术基础，经常都是来自不同专业，只要你感兴趣可以试试。说不定我们还能经常交流陶艺。”
聂山律答应考虑，王云冉也表示有空就去逛他的展位。
白珩观察着聂山律的状态，他能看得出来聂山律对艺术史是有兴趣的，但是没有多大的意愿读研。
“你后来为什么没接着读研？”白珩问他，这个疑问也在他心里有一阵了。
“过了那个时间就不想了。”聂山律望着前方各式各样的展位，每个人的风格都不同，陶艺还有很多维度等待探索。“从工作室做到工坊，还是挺花精力的，确实没时间去想这些事。”
“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但是你别再委屈自己，现在你只需要考虑自己想要什么。”白珩认真异常地说。
“嗯，当然也不能忽略你的感受。”聂山律揽着他往前走。
他们回到自家展位，聂山律顺便还去拿了午餐外卖，他让陈游和其他人先去吃饭，自己则继续接待客户。
“你去休息区吃饭。”聂山律给白珩安排好位置，就连午饭也一并交给他。“应该合你口味。”
“怎么我在你眼中就那么挑食？”白珩帮不上他的忙，真要和客户交流起来，他也不知道该介绍什么。这次来现场的工作人员并不多，两位体验课老师是过来帮忙的。
聂山律还想批判一下他对生活细节有多重视，就看见两位客户逛了进来。他催着白珩去吃饭，就不再管他。
“两位对什么感兴趣，我都可以介绍。”聂山律热情地说。
“这里是23号获奖作品的展位吗？就是《归寂》这组茶具。”这位衣着华贵的妇人翻着导览手册问。虽然她身上没有奢侈品的logo，但贵气依然。
她旁边的男人也是同样如此，两鬓有几簇白头发，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风度。
“茶具在这边。”聂山律引他们来到中心位置的展示柜，大方地打开柜门，“如果喜欢的话，也可以上手感受一下。”
闻言，他们都拿着茶杯把玩片刻。聂山律一直觉得黑釉是中老年爱好者的收割机，但凡是喜欢茶艺的，就没有不喜欢的。所以他介绍了获奖作品之后，还介绍了其他的黑釉瓷器。
“这些都可以买吗？”中年男人问道。
“除了这套获奖的，都可以购买。如果你们有其他需求，我可以根据你们的要求定制。”
聂山律看得出来他们是冲着这套茶具来的，但是这一套茶具注定是属于工坊的。“你们看这个茶托，这个可以由你们参与烧制的过程。就连茶杯也可以有不同的花纹。这也是釉彩的魅力之一。”
“我们可以参与制作？会很难吗？”妇人关心道。
“有没有基础知识都可以参与，我们南山工坊卖出的陶瓷都是独一无二的，很多客户都是冲着这一点而选择我们。”
聂山律很早就意识到有这样一批客户，只要是有专属感的物品就会更加喜爱，就算不是独一份的，也要是限量的最佳。黑釉就像是为了这样的爱好而生。
“那挺有意思，你们工坊在哪里？”
聂山律刚要介绍，就见白珩走了过来，“爸妈，你们也来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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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该我们问你，你怎么还成了工作人员？”姜岚颇有些意外地问。
白珩挂着参展人员统一的工作牌，聂山律给他挂上的，担心他出入休息区不方便。哪知道能立马被人家父母抓包。
“我是家属怎么不能来帮忙。”白珩特骄傲地说，而且仗着中午时间逛展的人少，他便放肆了些，认真介绍起聂山律的身份。
聂山律笑得脸都要僵了，刚才还能说会道地谈客户，现在只会机械地说：“阿姨好，叔叔好。”
“你好呀，小鱼儿一直说的‘聂老师’原来就是你呀，我们可真有缘。改天来家里吃饭。”姜岚笑着说话总是轻易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但她毕竟也是上千人公司的管理者，哪怕是在聊家常也是不容怠慢的。
“大家都在麓城就更方便了，刚才说的定制茶具，最快什么时候能开始做？”白沣廷对茶具的执着已经超过了对儿子男朋友的好奇。
然后他的手就被姜岚拍了一下，“会不会聊天，怎么还对小孩施压。”她冲着聂山律说：“别理他，你就慢慢做。你要是给了他便利，他能一直缠着你没完。家里一套，度假屋一套，每个公司还要一套，千万别惯着他。”
“你们放心，我们阿律的客户太多了，都是按照顺序做的。”白珩自然是站在他这边的，“你们付了定金就别烦他，他还没吃饭。”
“没有，阿姨和叔叔都懂行，我们聊得还不错。”聂山律一个劲拍白珩，动作虽然很隐晦，人却左右为难。
“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姜岚朝着聂山律温柔地笑笑，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这种温柔应该来源于母亲。
他已经太久没见过这种温柔。
展会第二天一早，由主办方带队业内知名的陶艺大师，以及关系不错的经销商，逛展点评。那些获得认可的陶艺师也会得到经销商的青睐。
起个大早的聂山律，打着呵欠等参观大部队到来，陈游则比他认真许多，站得一动不动的。
“老家伙都走得很慢，我们有得等了。”
“我昨天听说有人为了拉拢主办方，送礼好几轮。”陈游向来不喜欢这一套，宁愿闷头做事。
“没事，我们也有杀手锏。”
聂山律所谓的杀手锏正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过来，他爷爷看上去比平时更严肃，就连三叔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聂得欢论资历和成就都是最无可挑剔的人，也不会是最先表态的人。
“这一组黑釉有新意，总算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聂老，你说是吧？”一位看起来和聂得欢关系不错的人，朝他搭话。
“嗯，还算花了心思。”聂得欢惜字如金，好像多说几句就要让他飘上天了。
业内说一不二的黑釉大师发话后，其他人也纷纷点评几句，听得众人频频点头。
聂山律这几天光听这些话，不费脑子就能对答如流。
聂得欢还拿起陈游的红釉花瓶端详，“再沉淀几年，别跟着山律什么都玩。”
“爷爷，想从我这里给三叔挖人也不带这样的。”
“你小子别说，这确实是个苗子。”三叔毫不掩饰对陈游的赞许。
聂成文旁边的人赶忙打听他们的关系，他就浑不在意地说：“我大哥的独子，离本家远，这几年才收心认真做陶。”
这下让本就好奇的经销商更加按捺不住，像是看见璞玉般围了上来。
展会持续三天，工坊的客户增量巨大，还有好几个地区代表经销商都在谈合作。就算是淡定如聂山律也想早点回去赶工。陈游也斩获不少订单，工坊有一阵热闹了。
在一个没有寒冬的城市，冬日的最大仪式感来源于春节。一夜之间，城市的角落都充斥着喜气洋洋的红。
南山工坊也没能免俗，门前放着两盆金桔，挂满了小红包，红包上的吉祥话是聂山律写的。他从小还被逼着学过书法，最后没坚持下来，但是写春联的功底还是有的。不仅如此，聂山律还拿出一批库存的瓷器，免费送给到店的客户，以及工坊附近的商户。
白珩也享受起一年之中难得的休假，今天就陪着聂山律来工坊。
这几天只有聂山律一个人看店，孔岑他们要过了元宵节才回来，体验课都是他自己在做。
聂山律自从恋爱以来，住在工坊的时间就很少了，白珩哪怕在出差也要督促他早点回家。两人计划好两边轮流住，哪边都不会空置太久，这个月刚好轮到白珩那边。他们到工坊的时间就比较晚。
“聂老板好敬业。”白珩看着他往门上贴休假通知，才知道时间提前了，今天就开始休假。
“来拿东西。”聂山律走进咖啡吧台，拿了一袋咖啡豆出来，“他们留给你的，新年礼物。”
“肯定好喝，这次的豆子好像不太一样。”白珩看了看包装信息得出结论。
“说是给你配的，让你试过可以给他们反馈。”聂山律带他上楼，“你来了之后，他们终于不拿我当小白鼠了。”
“他们挺有想法，照这个势头，过几年就要开分店了。”
“最多再过一年吧。”聂山律听说过他们的计划，他觉得胆子大点，提前一些也没问题。
三楼的长木桌上摆着两个礼盒，一旁是没拆包纸的瓷器。
聂山律没叫他帮忙，白珩只好自觉监工，他一向很敬畏这些易碎品。
“这一套黑釉茶具送给你爸，新风格希望他也能接受。这个黑釉花瓶做了花纹透光的效果，你妈妈应该会喜欢。”他所谓的新风格是将茶具都变成了不规则的花瓣杯型，算是展会后的新灵感。
“你不送这些他们也喜欢你，因为你本就很优秀。”白珩抱着他，一个劲叹气，“你最近都忙瘦了，还给他们准备礼物，以后别这样了。”
聂山律回搂着他，“毕竟是第一次正式见你父母，而且他们给我介绍了不少大客户，我确实该有所表示。”
“那是他们太爱显摆，谁去办公室就会问几句。他们还该感谢你做急单呢。”
展会之后聂山律就没休息过，一单接一单做，照这趋势下去，明年他就要开辟柴窑，不然根本约不上这么大的单量。
“你父母真的很好，真的。”聂山律低声说，鼻子发酸，可能是又降温了。
白珩听懂了他的话，抱着拍拍了他，“他们还想当你父母呢，不知道你给不给机会。”
聂山律吻了吻他，从颈间到唇角，尝到了自己的眼泪。
今年，白珩家的年夜饭没在父母家举行，而是父母来他家吃饭，聂山律不知道这样的安排是不是照顾他，总之特别安心。
除夕那天，聂山律醒得特别早，他没好意思吵醒白珩，但是当他洗漱的时候，白珩睡眼惺忪地跟了过来。
“别紧张，我们再睡一会。我爸妈不会那么早来。”白珩拿他当支架，困顿得直不起腰。
聂山律满嘴泡沫，就连笑容都快被淹没了，他没有解释，比起紧张来，他更多的是期待。
很多年的除夕都是他自己过的，以前安骞还在的时候，就很逃避这种合家团圆的日子，聂山律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
但是春节就该热热闹闹的，不需要太多人，吃多丰盛的餐食，只是简单的团聚，就足够了。
“等冬天过了，我们养只猫吧。”白珩提议道。
聂山律难得有些犹豫，“我怕没那么多时间，春节后，我准备考研，本来想过几天和你商量的。”很快，他又说：“不过，我们可以先养猫，反正我也不一定能考上。”
“我当然支持你，还有什么需要和我商量的？”
“我会考本地的学校，能考上原来的学校最好，而且工坊我也不能完全不管。所以你不用担心。”
白珩又靠得近一些，和他呼吸交错，近乎恶狠狠地说：“你认为我会阻拦你去外地读书？”
“能不分开当然是最好的。”
“你只要想，就算去国外读研也可以。我已经不是高中生，觉得异地异国就像天塌了一样。”白珩咬了咬他的侧颈，一触即分，没有留下痕迹。
“啊？那你不是没有以前可爱，都不粘人了。”聂山律苦恼地说。
白珩作势要咬人，聂山律躲开了，还一边推开他，“别闹了，我得去联系酒店，确认菜单。”
家政阿姨早已放假，这家里没几个人能做饭，平时还能随便对付，年夜饭还是交给酒店送餐。
他们换下睡衣，穿着灰卫衣，聂山律露出一截红色的T恤内搭，白珩则围了红格子领巾。聂山律像是要把以前缺失的仪式感都补回来，白珩就陪着他闹。
十一点刚过，门禁系统显示白珩父母的车进入小区，两人就站到了大门前。
小区的树上都挂着彩灯和灯笼，就算是在不开灯的白天也喜气洋洋的。
“你想养什么猫？”聂山律期待地问。
“我准备看看领养，实在没有我们去学校附近蹲呗。”白珩握着他的手，分不清是不是在说笑。
“过不了几天就会上新闻，两名成年男子蹲点学校，被保安追出三条街。”聂山律偏头笑起来。
光是想着做这样的傻事，聂山律居然会有些期待，简直没救了。
好在他们有很多时间，一起犯傻，一起欢笑与流泪，一起去经历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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