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家安同行,他并无烟瘾,抽烟纯是社交性质,一盒宝恒莫吉托,打开只动过两三支。
两人点上火,好几天没碰过面。合伙人在的几周,全是骆家安作陪,昨天送走,他才算闲下来。
骆家安问丁昭,上次他说请客的事情还算不算数。丁昭暗想糟糕,最近忙着工作,又把这件事忘了。
他有些抱歉地说:“等忙完一定。”
“事先说明,我不是贪图那一餐饭,只是想和你多相处。”
若是在室内,还可以借口人声嘈杂,当作没听见。然而骆家安眼神真挚,无视实在残忍。
“在公司做同事也是相处。”
“那我当然不是只想和你做同事。”
丁昭默默吸烟,“CO2禁止办公室恋情,你知道吗?”
“噢,那个,”骆家安笑了笑,“我听过,Nate定的吧。我觉得还蛮不合理的,其实只要不同部门,非直属上下级,谈个恋爱又不是犯罪,何必那么严格。”
“不是所有人分开后都能和平共处,消极关系容易影响工作,这么规定也有道理。”
骆家安嗯一声。他按灭烟,靠向丁昭,柔声道:“就当你要遵守,但严格来说,我不是上海办公室的人,所以这条规定对我不适用。
“我只想知道,小昭,撇开这些,你是怎么看我?”
骆家安做事风格明快,连表达感情也很直接,他人学不来的程度。丁昭心情复杂,隔半天说:“你人很好。”
对方轻轻叹气:“我最怕你说这句。”
“我认真的,你很好,但是——”
骆家安替他补全:“但我不是Nate?”
丁昭不语,骆家安也不急于确定答案,他在高层眺望,“我读书时喜欢过班上一个男孩,但到毕业都不曾与他说过我喜欢他,担心被拒绝,长大后参加同学聚会,才知道他原来当时对我也有好感,所以从那以后,我想到什么都会说,也都会做,机会总是稍纵即逝,如果不把握住,未来回想,就只剩遗憾了。”
他看回丁昭,向他走近一步,“小昭,我不介意从同事做起,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慢慢来。”
室内依旧热闹,处于人群中心的程诺文收到惊喜,表情并无多大变化。
今晚他滴酒不沾,有人跑来干杯都做婉拒,被揶揄修身养性,也只淡淡说:不好意思,最近身体不好。
庄晓朵正帮他一起分蛋糕,递刀给他。程诺文往下切,下意识朝外看。他所站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室外抽烟点,众人都聚在他这边,只有丁昭与骆家安站在外面,眼对眼说话,持续已有好几分钟。
他远远分辨两人表情,突然骆家安打破安全距离,凑近丁昭耳语。丁昭听完,神色略有变化,他侧过脸,骆家安没有离开,贴着丁昭面颊留下亲吻。
程诺文面色顿时阴转暴雨。中国人就别搞贴面吻这套了。他握紧刀,见丁昭没有拒绝,心往下沉,身边有人说话,一句也听不清。
丁昭没有激烈反应,骆家安放开他,两人回室内,始终站在一起。
他们都年轻,骆家安三十不到,看上去与丁昭更像同龄人。
庄晓朵暗地里推推他:Nate,你看清再切。
他回神,才发现蛋糕被自己切得歪歪扭扭。上面两根蜡烛的火光早已熄灭,数字三和数字四燃尽后,露出的黑色烛芯仿佛在严肃提醒他:他又往相反方向迈进一步。
工作后,他的每个生日不巧都是工作日,或多或少,总有人帮忙庆祝。只有去年最糟,所有不好的事情挤在一起,丁昭也挑中那天离开他。
今天他不提一句,最好大家都忘记。谁知道酒店公关做事滴水不漏,早做了安排。台面上的礼仪,他不能驳人面子,暂且站在中心接受认识与不认识的人送来生日祝福。
而最想要的那声,今年、明年,很多年里,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收到。
骆家安的手放在丁昭肩膀,他们再次贴近、交谈。
只有看客的坠落悄无声息。afterparty收场,众人四散。程诺文没喝过酒,是当晚唯一能开车的,收过惊喜就得付出,他还需将不清醒的同事一一送回家。
丁昭本想和骆家安一道走,结果喝大了的杰西卡力气惊人,一把将他按进车里——Nate都说要送了!
眼见三位同事倒在后排,他没办法,坐上空着的副驾驶位。
几人住在不同区域,程诺文半夜横穿上海,按照远近逐一将人送回。车门一路开开关关,直至最后,车内只剩他们两个。
程诺文不发一言,沉默得反常,也不像之前从各个方向偷偷打量丁昭。他不知道丁昭搬家后的具体地址,也没问,持续开车。
“前面靠边放我下去好了。”
丁昭出声,程诺文依言驶进停车带。
开车门时,丁昭发现仍是上锁。他按了好几下,未果,回头看程诺文。对方默然坐着,极安静,那是汹涌波涛未掀起时为海平面营造的假象,谁也不知道它们何时袭来。
丁昭口干舌燥,又试了一次,车门纹丝不动。
“……程诺文,开门。”
“我在生气。”
对方忽然说道,语气冷静至极。丁昭没来由颤抖,他见识过程诺文这种深不见底的时刻,身体刹那间生出本能反应:绝不能靠近。
“今天看见你在外面和Ian说话,他先碰你,又亲你,你为什么不避开?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你不避开,要么是来不及躲,要么是你也愿意,不管哪个,我都很想拉走你,最好谁也看不到你。什么Ian,什么翠湖天地的野男人,都去死好了。如果你像玩具那样,我可以把你关进玻璃柜,或者你是狗,我就栓住你,每天整理你,照顾你,你不会走,会永远待在我身边陪我。”
程诺文神经病发了……丁昭喉咙发紧。前段时间程诺文呈现出一副安全无害的样子,让他几乎忘记对方本质上是拥有极强动物属性的人,他会蛰伏捕食,仿佛此刻。
指甲深深抠进掌心,丁昭向后退,下一秒,他以为程诺文要发起攻击。对方极快地看他一眼,没有扑过来,而是低头靠到方向盘上。
“但我知道这样做不对,甚至想都不应该。所以我不是在气你,我是气自己。”
他闷声说:“我又一厢情愿,有这种不好的念头,妄想把你当成自己的附属品,想要拥有你控制你,明明在你心里我已经是最差的那个等级,我还是做不到老老实实只当你同事。我每天想你,想你会不会偶尔想我,你以前喜欢我,那么现在这份感情还剩多少?百分之五有没有?五都多了,可能还是负数,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烦得要死,根本睡不着。
“我真的不想说这些,你听完肯定又要讨厌我,但我更不想对你不诚实。我之前说,你做什么我都接受——我真高估自己,我连你在共享相册里不回复我都接受不了。”
有时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给Nate下过咒。
那天Kate开玩笑,说程诺文哪有这种时候,提到你就担惊受怕。他碰上工作,是一定会求证,现在居然这么好骗,说什么都相信。
她随之感叹:爱情让人患得患失,但只有爱你,才会让Nate变得那么不自信。
程诺文依旧垂着头,他解除车门锁,“很晚了,你回去小心点。”
丁昭坐着没动,过了一会,他点开程诺文的导航,输入小区名字。
系统开始规划路线,程诺文听到提示音,惊醒一般,抬头看向他。
“这么晚车很难叫的,”丁昭系好安全带,“你都送完三个人了,唯独我送不了?”
程诺文如鲠在喉,半句话讲不出。
“不想送啊,”丁昭拿出手机,“那我打车。”
送的!怎么可能不送你。程诺文坐直身体,头发有些凌乱,他伸手梳整齐,酝酿半天才有力气发动车子。
又变回会借反光镜偷偷打量他表情的程诺文了。
一路无话。午夜前,时间走到11点59分,还差一分钟翻过一天。
昏暗的车内亮起一双眼睛。他轻声说:“程诺文,生日快乐。”
新的周末,程诺文按时参加领养集会。
比格家长群见到活蹦乱跳的叉烧,均放下心来,指着它的小鼻子说,下次不可以再乱吃路边的东西了哦。
小狗沉迷小杯奶油,半句话都没听进去。它吃完,满足地舔舔嘴,跳起来扑到程诺文身上:快快!看看!
程诺文按住它。这周丁昭没来,他也没太失落,锲而不舍地继续填志愿者申请表。提交时,某个穿统一制服的男孩向他爽朗问好:“叔,您又来了,每周都参加我们活动,退休生活一定过得不错吧。”
程诺文:“我才三十四。”
对方露齿一笑,“那您比我爸也小不了几岁。”
程诺文不与他计较。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年轻人,未来总有人教他做人。三十四怎么了?三十四,他的当打之年。
集会的狗家长大部分都认识他,见到打招呼,说狗随主人,你精神一好,叉烧看着也稳定很多。
他不否认,最近程诺文的睡眠质量直线上升——丁昭开始给共享相册留言了。虽然与他无关,只是在叉烧照片下发两个字:不乖。
已是很大进步。项目结束后,丁昭搬回BD。如今望向那边工区的视线没有绿植遮挡,可以清晰地看到丁昭的每日进出:今天的衣服也很适合他,黑色卫衣和圆领衫,清清爽爽,好看。
程诺文低头,摆正桌上的四个玩具。企业微信弹出实时信息。
Ada:Nate,下周去深圳出差的行程你看下,时间没问题我去安排。
董遐迩那边的时尚品牌即将在深圳开两家快闪店,需提前过去勘场,顺便和供应商开会,看方案做选择。程诺文检查过行程,回复没问题,将出差加进日程表。
去的这几天,狗怎么办?他稍作思考,打开私人微信,问丁昭能不能帮个忙。
……程诺文,你别得寸进尺。
就三天,否则叉烧去完宠物酒店回来又要闹了。
你养的狗,怎么什么事都要来找我。
程诺文沉着敲下一行字:你是叉烧爸爸。
?那你是什么?
另一个爸爸。
他补充:狗不能有两个爸爸?
丁昭无语,他最恨和程诺文谈逻辑,干脆不回了。
十分钟后,共享相册跳出照片,程诺文精选数张叉烧躺沙发/床/地板的仰面照,镜头语言别有用心,刻意营造出一副悲伤氛围。
吃软不吃硬,他与程诺文的通病,彼此意识到之后,真是互相折磨。
丁昭阴沉着脸,让程诺文发时间过来,随后揣上烟盒下楼。
恒光吸烟点今天寥寥数人,却有两个熟悉身影。边晔正与骆家安谈天。
他暗暗奇怪,之前都不见这两人有那么友善的说话氛围。骆家安来CO2的第一季度,专组已经开始盈利,看来前景无限。客户组甚至有阿康私底下询问能否转组,边晔理应与程诺文一样,对骆家安更加防备才对,如今却笑声连连。
转念一想,边晔本就不像程诺文那样一根硬骨头,折一下都不肯。他和谁都能谈几句,也许只是社交罢了。
两人见到丁昭,骆家安先告别,说有事上去。他经过丁昭时敲敲手机,示意他看信息。
这周日请客能作数吗[笑脸]
可以,你选地方吧。
这顿饭欠了那么久,总该还上。但对于骆家安那天提出的建议,丁昭并未回复。任何一段关系确立之前,他都会认真思考,不想随便开始结束。
“Ian刚和我提到你,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他那里。”
边晔点上一支烟,向丁昭递出打火机,“你现在可是人才了,小昭,哪个组都想要你。”
“我是BD的。”丁昭重申。
边晔挂上笑:“还是那么认真。”
笑容只有一瞬,很快消失。近日撞见边晔,都不见他展现那副游刃有余的状态,大部分时间都似乎怀揣心事。
这个月,客户组与品牌续年框。B组掉了一个,好在边晔和白睿德关系过硬,迈赫厘是保住了。A组那边情况好些,柏嘉丽和佲仕皆成功续上,不过规模较之去年有所缩减,不算太理想。
丁昭问他是不是担心业务,边晔听出他的关心,说没事,品牌走走留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能有什么问题呢。
他吸一口烟,慢慢吐出,然后看向丁昭:“小昭,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发展?”
“什么意思?”
“我是指除开CO2的其他公司。”
丁昭摇摇头,怎么突然谈起这个。
边晔自顾自道:“Nate不混圈子,我不一样,我也认识不少客户和4A的高管,不管是甲方还是乙方,帮你引路,一句话的事情。”
越说越变味了,丁昭制止他:“我没打算跳槽。”
广告业换坑,再正常不过,跳槽也是升职加薪的一种手段,但BD这份工作做到现在,挑战有,成就感有,还有一群配合的同事,以及教会他许多的Kate。轻易离开,丁昭舍不得。
边晔像猜到他会这么说,轻叹一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相信我,如果想走,现在跳出去,是最好的机会。”
丁昭皱起眉:“你今天说话怎么那么奇怪。”
不听劝。边晔盯他良久,收回目光,眼一闭,假装头晕,说哎唷,这里空气不流通,我刚说什么了吗?有的话也当我脑子懵胡说好了。
边晔爱摆笑脸,极少露出那种正经说事的表情,丁昭将这件事挂在心上。周日与骆家安出去,一顿饭时间,他吃得并不畅快。
CO2的生态圈,偶尔有点小风小浪,乔蓓都能压下。但自从骆家安加入,航向明显超出她掌控范围。再加上合伙人来过一回,也不晓得播下点什么流言的种子,如今连实习生都在背后嚼起舌根,说Beth是不是年纪上去,老将迟暮,管公司有点力不从心了?你看过去一年,她带的业务都没什么起色,尤其Ian一来,对比更强烈。
想到这里,丁昭抬头,看着正与他聊天的骆家安,迟疑问:“Ryan和我说,你想借我去你们组做事,最近很忙吗?”
骆家安笑道:“不是借,我确实想你转来我的组。”
“我只是SAE,一个阿康而已。”
骆家安说你太谦虚了,能适应BD的节奏,跟着Kate锻炼那么久,说明你的能力与潜力绝对不止如此
“而且title这种东西,虚名而已,不能真正代表什么,CO2十几个AM,我都观察过,你不比他们差。”
他意识到什么,啊一声,“我不是给你压力,小昭,你想留在哪一边,都看你。”
丁昭动作一顿。他说哪一边。不是哪一组。
跟Kate这一年,对方和他说得最多一句话:做BD要学着分辨言下之意。客户的真实需求有时不一定会放在brief里,你要通过搜集、分析来确认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也不是刚进公司的菜鸡,不懂上层振荡,觉得那与自己全然无关。他现在是Kate的左右手,来挖BD的人,骆家安不可能只看中他能力如此简单。
丁昭压下情绪起伏,表面点点头,“我考虑一下。”
他食不下咽,吃完借故说有事要先回去。骆家安送他到家楼下。道别时,对方伸开手臂,想和他做个拥抱。丁昭没拒绝,当对方国外念书时间长,沾染了一些外国人喜欢肢体接触的习惯,只是动作略微有些僵硬。
上楼时,他还在想“哪一边”的问题,走路差点踏空楼梯。到五楼,声控灯不够灵敏,他在黑暗中摸索,慢吞吞往家方向走,忽然察觉地上有团东西。
丁昭心一滞,以为是小偷作案,赶紧拿起手机照明。
亮光刺眼,程诺文用手遮住视线,“小昭,是我。”
这栋公寓楼也真适合藏人,程诺文一声不吭在这里蹲了多久?自己上来,愣是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丁昭关掉手电,声控灯终于亮了。程诺文怀里抱着叉烧,脚边放着一大袋子东西。
小狗看到丁昭,后腿一蹬,从程诺文怀中跳下去:要抱抱!
坐好。丁昭做个手势。叉烧睁大眼睛,回头看看程诺文,再看丁昭,最终乖乖坐下。
“不是说好九点来送狗吗,现在才几点?”
“我以为你在家,想让叉烧早点过来见你。”
程诺文脸上不痛快,他看别处,“如果你去约会……可以提前和我改时间。”
大概是看到骆家安送他回家了,丁昭摸出钥匙,“我答应你帮你看狗,不代表你可以教我做事。”
他一开门,叉烧立刻钻进去,左顾右盼一番,选定自己的新窝,跳到双人沙发欢快摇尾巴。
程诺文想跟着丁昭进去,被他一掌挡住,“站外面。”
三八线画好,程诺文没撤,将那袋东西交给丁昭,里面是叉烧的食盆水盆以及一堆玩具。他介绍得很细,一个个拿出来给他看过。
丁昭喊停:“我又不是不知道哪些是哪些,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
程诺文立在那边不动,许久后,喊:“宝宝。”
他说:“我想和叉烧说句再见。”
丁昭没办法,进屋抱起小狗,抓着它两条小短腿,对门口的程诺文挥一挥。
“行了吧?”
程诺文放松表情,他握住小狗爪子,猫唇上扬,“宝宝,听话,乖乖的。”
又对丁昭说:“我很快就回来。”
第98章 坏心思(2)
换个环境,叉烧头天晚上略有些不适应,但和丁昭睡过一夜,立即接受了这间小屋,四处巡逻一阵,放下心来:汪汪,只有宝!
它不肯呆在窝里,只要丁昭在家,一定跟着他,要不就跳到沙发上,挨着丁昭要他抱,黏人程度比起一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丁昭好久没带它,想着也就三天时间,任由叉烧放肆,做好了被它拆家的准备,结果小狗表现出奇的乖巧,家具不咬不碰。丁昭喂食,也先坐着,等丁昭放好狗粮,指一指盆子,才屁股扭扭,头一埋,风卷残云。
你转性了?他抱起叉烧左右检查,确定是熟悉的那只大耳朵,忍不住笑了,奖励般揉揉它的脑袋。
小狗得意,晚上与丁昭依偎着看电视,将湿润润的小鼻子拱进对方脖颈间,嗅一嗅他的气味,随之发出满足的呼呼声。
不要再丢下宝。它紧紧扒住主人,怕对方再次消失,打瞌睡也不放松。丁昭哭笑不得,抬手调轻电视音量。他拿过梳子给小狗梳毛,叉烧舒服了,吹出个鼻涕泡泡,跟着打一圈,向他露出肚皮。
丁昭低头亲亲它,小狗睡梦安好,好像什么都未曾改变。
过了两个快活日子,第三天,叉烧终于意识到程诺文许久没有现身。它没人折腾,多少忧郁起来。面对丁昭,它不敢闹,就蹲在门口小声哼哼。起初丁昭以为它想出门,下楼遛过一圈,回来后叉烧跑去玩具堆,叼出程诺文留下的衣服,铺在门口坐上去,继续哼。
小狗的爱最无私,谁对它好,必定加倍地爱回去。丁昭无可奈何,翻联络表,找出程诺文的头像。
他看着小狗,“我是为你打的。”
叉烧似乎听懂了,抬头挺胸,样子还挺骄傲。
他轻轻吸气,按下视频通话,听了几声忙音,那边接通,入耳就是音乐声,吵得厉害,屏幕上阵阵闪光,信号也不太好。
丁昭沉默片刻,对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说小昭,你等我一下。
等程诺文换个位置,信号稳定许多,周围噪音渐轻,他重新出现在屏幕中,看身后背景花样,像是在哪个娱乐场所。
“今晚供应商做招待。”
对方主动交代,接着补充:“绿色KTV,正常社交场合,Ada她们都在的。”
“我又没问你。”
程诺文抿唇:“是我怕你误会。放心,我只准备待半小时,马上就回去了。”
丁昭不吱声。对方出差去哪里,他不关心,也不想问。
程诺文观察他的表情,有些迟疑:“是不是叉烧有什么事?不乖?发疯了?还是它在你家咬了什么?”
开玩笑,它现在可不敢。丁昭把小狗移到屏幕前,叉烧一看到程诺文那张脸,嗷一声,伸出爪子挠屏幕。
程诺文稍稍放松,猫唇翘起两分,“想我了吗?”
叉烧摇头晃脑,冲上去想舔屏幕,被丁昭制止。他按住小狗,让它对准摄像头与程诺文父慈子孝。
程诺文逗了一会小狗,又问:“视频我都看过了,这两天没给你惹麻烦吧?”
丁昭撑着下巴,嗯一声。他看狗的底线:程诺文不许发信息骚扰。两人提前说定,丁昭每天早中晚三次会发视频在共享相册,给程诺文展示叉烧的情况,其余时候,非紧急不联络。
“不打扰你就好,我明天下午的航班,落地后就过来接它。”
“哦。”
“小昭——”
“叫名字。”
程诺文哽住,他略作停顿,低声说:“我想宝宝了。”
丁昭一声不吭,将小狗往后拽,“有事,先挂了。”
屏幕变成漆黑,叉烧扑回手机,肉垫按在上面,呜噫呜噫叫:爸爸没了!
通话显示五分钟,却觉得有五小时那么长。丁昭揪住叉烧,垂头埋进小狗毛茸茸的身体,随后抬头,连续做几个深呼吸。
一条信息进来。说好不许发的。
程诺文:谢谢宝宝。
理应习惯性删除,手指却迟迟不做反应。丁昭低头瞄一眼叉烧,小狗也看向他,两只大眼睛无辜而闪亮。
翌日程诺文提前发来航班信息。丁昭没排工作,准时下班,到家遛完叉烧,他开始整理小狗的行李。叉烧看了一阵,飞扑到他脚边,估计是知道自己要被送回去,急了,围着丁昭打转。
乖,你总归要回家的。他安抚似的拍拍小狗,将东西打包好。不多时,有人上来摁门铃。
程诺文从机场直接赶来,模样风尘仆仆,抱起狗时,他眉头无意识蹙起,神色之间有一闪而过的烦恼。
相处太久,丁昭能够轻易捕捉对方细微的情绪变化,脱口问道:“你在烦什么?”
程诺文迟两秒,答没事,飞机坐得有点累。
怀中的叉烧凑到他面前,舌头一甩,呼哧呼哧舔他。程诺文眉头舒展,“这么想我吗?”
他看向丁昭,“辛苦你。”
换作别人,丁昭可以礼貌回一句不辛苦,或者当然辛苦,权当开个玩笑。他把整理好的袋子塞到程诺文手上,“就这一次,我家不是宠物酒店。”
我知道,谢谢。程诺文是真心实意,他下楼,让小狗进车。叉烧爬上宠物安全座,蹲在那里不动了。
程诺文摸摸它的耳朵。昨晚他一夜没睡,脸色不好,上门时试图遮掩,没想到丁昭一眼看穿,也不知道那个太累的说辞听上去是否可信。
他承诺过,不再对他不诚实,但有些事情未确定前,他不想让丁昭担心。程诺文闭上眼,手机震动,有人发来信息:空了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