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霭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收回了目光,紧接着监考老师的声音就在考场里响起来:“那位同学,迟到了就快坐下,马上发卷了,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准点铃声响起,男生终于慢慢转身坐回了前面的位置,坐下后,他的手动了动,像是个习惯性要脱掉校服外套的动作,但更快,他又将手放下搁到桌面。
试卷的发放由前传到后,传到周霭这里的时候,他正要探手去接,对方却先将试卷朝后摆到了他的桌面上。
周霭在中途收回手,低头从桌面上分出自己的那份,听见前面的人朝他低低的说了句“抱歉”。
第一次月考,是学校内部组织的考试,考完一门休息20分钟,又要进行下一场。
课间休息的时候,周霭挑着人少的时机,去了一趟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但很不巧,他进去就撞见正靠在水池子边和人对答案的蒋文意,对方也在同一时刻看见他,蒋文意脸上的笑意微僵,紧盯着周霭的掠过去的背影。
周霭进了里侧隔间,蒋文意的声音穿透力极强,还能清晰的传进来,像是正在对着旁边的人介绍:“看见没,刚那个就是我们班那哑巴,离谱吗?一哑巴,都能进我们班,天天在我们班犯事,给我们班违纪扣分…纯纯老鼠屎一颗…”
周霭出去的时候,外面只剩下靠着墙壁的蒋文意,他顾自去洗手池边洗手,旁边的蒋文意盯着他露出个笑,说:“周霭,考完试你就滚出我们班吧。”
周霭依旧视他如无物,擦干自己的手就要离开,但却再次被蒋文意扯住了胳膊,蒋文意很憋闷:“你是不是真的是个聋子,我在跟你说话呢!”
周霭垂头,看着校服袖口被攥出来的褶皱,再次重重的抽回手,此刻厕所外面有人吹着口哨进来,进门的男生一头凌乱的爆炸头,视线在两个人身上转了转,蒋文意最好面子,立马后退两步没再纠缠,率先离开了厕所。
周霭理了理自己的校服袖子,旁边的江川挥着手朝他“嗨”了一声,周霭抬头看了一眼这张眼熟的脸,淡淡的移开视线离开了厕所。
周霭回考场的时候,前座男生周围还是围着一群人。
他认识这个趴在桌子上被男女生围着的人,9月份在学校里看见陈浔风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来对方,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在终年麻木中忘记了小时候的那段记忆,但看见陈浔风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自己还记得那个时候,夕阳西下,总是凶神恶煞的陈浔风一张脸上全是眼泪,站在自己面前紧紧捏着自己的手腕,哭着说:“我很快就回来找你,我肯定很快的,最快我明天、我明天肯定就回来了。”
如今,陈浔风脸上的那些柔软幼态和眼泪早已消失无踪,他的五官彻底被时光雕刻成凌厉模样,少年意气风发,偏又被所有人宠成无法无天的样子,半个月前,他仅仅是一张黄昏下侧头抽烟的照片就在学校各种群里被疯转,甚至有星探和网红代理人找到学校门口堵着点蹲他。
“陈浔风,你给我借只笔呗。”有女生的声音打断周霭的回忆,周霭放下撑着下巴的手,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没笔。”视线余光里,前面陈浔风的头也是歪向窗外的。
女生似乎已经在他桌子上自己翻找起来:“这里明明就有,你怎么睁眼说瞎话,还是舍不得借给我,那我问别人借。”
说着话,她突然向后转到周霭的桌前,她对周霭露出个热切的笑来,手都已经拍上他的桌面,但前面的陈浔风更快的侧过身子,他像是飞快的扫了一眼周霭,才对女生说:“回去你的考场。”
然后他又偏头,冷着脸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旁边围着的几个男生:“你们考你们的试,没事也别过来。”
第二场考试依旧是从前到后传试卷,但这次的传接过程,陈浔风稳稳的将试卷递到了周霭的手上,周霭低头分出自己的那份试卷,感受到前方的视线,似乎欲言又止的在他身上停留。
周霭偏头将试卷递给身后的人,并没有与他进行视线的对接。
之后的考试,陈浔风基本都提前到场,安安静静的坐在前方,背影看起来甚至安分规矩。
唯独下午最后一门考英语的时候,陈浔风直接没有来,整场考试直到结束,周霭前面的那个座位都空着。
最后一门考英语,考前依旧是个时长20分钟的课间,前面的陈浔风在课间出了考场,就再也没回来。
夕阳的光已经浓稠成灿金的颜色,涂抹摆在前面那张桌子上的空白试卷。
考试中途有老师过来考场,似乎对监考老师说了什么,然后监考老师过来拿笔在陈浔风的空白试卷上填了名字和考号,就直接将他的试卷收了上去。
开考40分钟的时候,周霭旁边的走廊玻璃突然被人敲响,他下意识抬头转脸,看见的又是江川,江川背着书包脸色焦急,用眼神示意周霭的前座,似乎在问他前面的人去哪了。
周霭看他一眼,就漠然的收回视线重回到试卷上面,旁边的江川没再敲窗,捏着手机飞快的跑了。
考完就是国庆假期,周霭在回家前,去了一趟后山,流浪猫狗并没有储粮的认知,所以他需要稳定的去给他们投食。
远处夕阳迟缓的下降,天边全是红色,周霭蹲在树下,看面前的猫狗,就在此刻,他手机上突然收到那个陌生号码的短信,这次没有配备任何的图片,也并不是在半夜发送。
短信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说:“你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告诉我。”
周霭依然没有回复,他只是从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蹲在原地,看着面前的猫狗,在夕阳下慢慢的抽了两根烟,直到洒在他背上的橙光彻底消失被黑暗笼罩,他才起身离开。
到家的时候有点晚,但这次家里灯火通明,保姆正在厨房忙碌,周佑宝病后满血复活,正拿着水枪在客厅转圈跑。
周霭进门,正在玄关处换拖鞋时,周佑宝突然跑到他脚边,他们之间连个对视都还没有,周佑宝的妈妈徐丽已经赶紧从那边客厅走过来:“宝宝,你瞎跑什么呢?”
她紧紧牵住了立在旁边齐周霭大腿高的周佑宝,对周霭客套的笑着说:“小霭,下课了啊?这周你们是不是要放国庆假?”
周佑宝被她拉住也并不安分,抬着眼睛,一只手还紧紧扯着周霭的校服长裤。
周霭换好鞋子,这才抬头,看着对面年轻美艳的女人,徐丽不自然的避了避,并不喜欢周霭这种沉郁的眼神,这种在一个才16岁的孩子身上出现的眼神。
好在周霭很快撤开,只点了点头,然后就要往楼上走。
但他的脚步却被周佑宝扯着他裤子的动作拉停,然后他就站在原地,微低着头,看徐丽用她装饰漂亮美甲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周佑宝紧抓在他裤子上的手指。
最后周霭从门口离开时,校服裤子侧边都被周佑宝抓出显眼的褶皱,周佑宝自始至终都抬着头望周霭,但周霭一次也没有回看他。
晚上的饭桌上,家里两个大人的注意力都在小儿子身上,周霭像是这栋豪华别墅里的那个透明人,他安静吃完就要离开,他爸爸周锐诚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叫停他。
“周霭,你们这次放假放几天?”周锐诚目光还放在小儿子身上,话却是对周霭说的。
周霭微垂着头,没有表态,坐在位置上继续用纸巾擦手。
周锐诚像是早已经习惯,只皱了皱眉,放下筷子继续说:“我和你妈抽了两天出来休假,准备带你弟弟出国转一圈,你跟不跟我们去?”
徐丽也在此刻悄无声息的放下了餐筷,看向总是独自坐在桌对面的周霭。
而周霭也终于有了反应,他没看周锐诚,坐在位置上摇了摇头。
周锐诚对他的拒绝并不意外,接着就说:“那行,你家教陈老师那边大学也放假了,我上午联系了他,这几天放假,就让他来家里给你补习功课。”
所以整个假期,家里就只有周霭和做饭的保姆阿姨,和每天下午上门的家教老师陈驷流。
陈驷流的母亲是聋哑人,他熟练掌握手语这门语言,从三年前收到那所名校的录取通知书起,他就开始担任周霭的家教老师。最开始周锐诚找到他,就是想要让他用手语跟有自闭前科的大儿子交流,但不管陈驷流是用手语抑或是口语,周霭的反馈都寥寥无几,唯独只有在授课时,周霭才会收纳他传递的信息。
假期第一天的下午两点,周霭在二楼的书房等到他,一如以往,被保姆带进门的陈驷流穿稍显正式的白色衬衣,背黑色书包,看见坐在位置上的周霭,他率先朝周霭露出个柔和的笑来。
整个初三的暑期,周霭都在接受陈驷流的辅导,距离他们上次见面,也不过才过去一个月。周霭看他一眼,就收回视线,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是别人口中捂不热的东西,他对别人的恶意无所谓,对别人的善意也完全不需要。
陈驷流坐下在他对面,将一杯饮料放在周霭的手边,看着他说:“好久不见,高中生活还适应吗?”
周霭没抬头,也不想给什么回应,他手里握着笔,微垂头目光放在面前的试卷上,风从半开的窗户进来,吹起桌面的纸页,他是动态中唯一的静态。
陈驷流似乎笑了下,并不在意他的冷淡,一边低头从包里往外拿东西一边捋了下周霭前额的头发,像是要让他抬头:“那天我看到朋友圈里高中老师发的班级合照,才知道秦老师带你们这届,是你的班主任,秦老师教数学教的很好…你手怎么了?”
周霭持续写着试卷,只是对他的动作躲了躲。
陈驷流脸上的笑一直没收,他坐在对面,仔细观察一下周霭手肘上的浅色痕迹,才慢慢将课本摆上桌面:“来,那让我先看看你们现在学习的进度。”
周霭这才抬了头,把旁边堆积的教材推过去,自从认识陈驷流,对方似乎就一直在试图与他对接上频道,或者是要将周霭带进他的五彩生活里,或者是想方设法闯入周霭的暗调世界。
周霭很不喜欢这种热情,他只想跟陈驷流有简单的辅导与被辅导关系,甚至他其实并不需要别人的私人教学,但周锐诚认为他需要,周锐诚需要在这些方面表现出他作为父亲这个角色的尽责,所以周霭接受了,但也只接受最简单的教辅关系。
国庆七天,每天几乎过的都是同样的内容,时间走的极快,等到周一周霭返校时,他依然在桌篓里发现了热烫的早餐,而时间太早,对面的那层教学楼也依然还没亮起任何的灯。
早读课铃声已经打响,周霭旁边的座位仍旧空着,班级里洋溢着成绩出来前的浮躁热潮,讨论的声音掩盖在读书声里,周霭独自坐在靠窗的角落,微微低头,目光只安静放在面前的书页上。
直到早读课快要结束,一根拐杖突然靠上了他旁边的课桌,动静不小,周霭的桌子都随之震了下,但他最先感觉到的反而是空气里袭来的浓烈药味,他下意识抬起头,就看见旁边迟来的蒋文意。
蒋文意头发凌乱、脸色青苍,颊侧有显眼的淤青,一条胳膊吊着、腿上还打着厚重的石膏,俨然一副重伤刚出院的模样。
他的身后站着的是班主任,秦老师看着他坐下,抬手拍了拍这边的桌子,出声严肃:“大家也看到了,蒋文意同学这几天出行或学习可能不太方便,你们坐在周边的同学,能帮的就多帮助一下,尤其是同桌,周霭,你多注意点他的情况,有事就找班长或老师。”
周霭在秦老师的目光中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旁边的蒋文意手在桌子底下捏紧攥拳,秦老师叫出去班长,前后近处的人瞬间一拥而上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上了。
“蒋文意,你真被那个陈浔风揍了啊?”
周霭垂头看着课本,但眉心轻轻动了动。
“真的是21班那个陈浔风?他也太无法无天了吧,我靠,还在学校里呢,而且那天还考着试呢…”
“人家有无法无天的资本,你们都知道啊,上周闹那么大,人家不还屁事没有,听说就给了个轻飘飘的留校察看处分。”
“你懂什么?我听说,这次过后,我们学校搁置两年那游泳馆有着落了,这路数是真的野啊。”
“嘿蒋文意,那他们家给你赔偿了吗?赔了你们多少啊…他真的把你摁马桶里揍啊?你说你嘴巴贱,你招惹他干嘛啊?他在年级里那么出名,有名的混混头头,我不信你认不出来他——”
课本被蒋文意重重扔到桌面上,他被围堵成人群中心,这才第一次忍耐不住的发声:“我到底要说几百次?我没惹他!老子没惹!我有病啊?最后一门考英语之前,我上个厕所的功夫我去惹他?你们都走远点!离我远点!能不能别围着我?”
自始至终,周霭坐在旁边,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课本里,像是与旁边独立出来的另一个空间,毫不关心旁边的悲喜,人群散开,蒋文意静坐在位置上很久,突然出声,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正看我笑话呢?”
下课铃声在此刻打响,班里的学生准备着往操场走,进行这周的升旗仪式,周霭扯了扯校服的袖口站起来,掠过坐在原地的蒋文意时,他第一次停了脚步,蒋文意抬头盯着他,目光里是浓重的不甘,但周霭的注意力却放在他唇边格外严重些的肿胀和那颗断牙上。
但也只有一眼,周霭就如同以往,像一个干净的影子,融入了人群。
在操场上随班列队时,日光刚好升起来,第一缕灿金色的光恰好洒在学生方阵上,周霭微微低头避开刺眼的光,感觉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他转过脸,是秦老师。
秦老师历来严肃的脸难得露出轻松神色:“这次月考,你是年级第一,我过来提醒你,等会上去领奖,要注意听你的名字。”
周霭神色淡淡,只微微朝秦老师礼貌的点了点头,秦老师的手放在他肩膀上:“还可以,但是要继续努力。”
周霭的表现一直如同以往,那就是没什么表现,僵冷苍白的脸在日光下更加明显,甚至他周围听见的同学都比他反应大,纷纷转过头去看他。
站在主席台上,从教导主任手里接过象征全年级第一名的那份奖状,周霭的视角余光里是操场上站得整齐的学生方阵,这是他熟悉的视角,从初一开始,每次上主席台,他都能看见底下的学生。
领过奖状,是他们班的班长作为高一年级的学生代表发言,周霭可以站上主席台无数次,领奖无数次,但这项活动却永远不可能是他。
初中时有一次老师安排出错,将发言的任务排到常年稳坐第一的周霭头上,老师都要让周霭准备讲稿时才骤然反应过来,周霭连一个字词的声音都从来没有发出来过,他不可能上台流利的出声,遑论是去发表演讲。
周霭拿了奖状就往后台走,行至一半,他的脚步却突然有个微不可察的停顿,视线尽头,他看见靠着后台墙面上的几个男生,被围着站在中间的那个人是陈浔风。
陈浔风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外套,头发被风吹的凌乱,手上拿着两页薄薄的纸,侧着的拳峰上有未褪的疤痕,他正低头在看。
周霭的目光只远远在他身上停留了半秒,但陈浔风很敏感,只这么半秒,他就已经要从那片日光里抬眼看过来。周霭在他看过来之前收回了视线,脚步继续往前,远远的就与陈浔风交错而过。
走了领奖的程序后周霭提前回班,他独自穿过空旷的校园,走到两栋相对的、只靠空中走廊连结的教学楼下时,他看见花坛边布告栏里粘贴出来新的照片。
六中的奖惩栏靠得很近,此刻所有人都在操场那边参加集会,教学楼下只有他自己。
他停在奖惩栏前面,视线的左侧,围着金边的玻璃橱窗里,左上角是他自己放大的红底照片,目光沉冷,死气沉沉,面无表情的透过玻璃与自己对视。而右侧,则是惩戒栏里陈浔风放大的蓝底照片,旁边粘贴着他的处分通知,照片里男生的目光不耐,眉心微蹙,不羁却又张扬的看向站在此地的周霭。
校园的公共喇叭穿透力极强,就算在远离操场的教学楼片区,周霭依旧能清晰的听见头顶传来陈浔风的声音,他正在对着全校师生做检讨。
“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早上好。我是来自高一21班的陈浔风,今天,我怀着万分愧疚的心情站在这里…”
男生的语调微冷,说是在检讨,但出口语气却并没有丝毫的认错意思,周霭踩着楼梯往安静的教学楼里走。
背景音里陈浔风的声音仍旧持续不消:“我不该在上个月的月考考试期间,在最后一门英语考试之前,在五教四楼的男厕所里与同学发生争执,我不该在校园内行使暴力伤害同学…”
六中以教学质量出名,校内极重成绩,更重奖惩。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周霭的照片被粘贴在两栋教学楼间最显眼的位置,照片底下是他几近完美的高分。
他自然而然的在年级里出名,成为众人谈论的对象,甚至有别班的学生故意从1班外面走过,只是为了来看他本人,而他甚至还收到了异性的表白情书,只不过他收到的方式有些不同寻常。
这周三上午的课间,他被叫到了办公室,在秦老师的桌面上,他看到了两张叠好的浅绿色信纸。
秦老师两手交握,当着他把话说得隐晦:“周霭,从开学你父母把你领过来,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不需要老师费心的好学生。”
可能是由于周霭的特殊情况,秦老师甚至褪去了一贯的严格,话语间有种推心置腹的温和:“周霭,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肯定明白,你们还小,未来会有无限可能,老师不希望这些有的没的影响到你,我们都对你期望很高。”
他将信纸还给周霭,看着周霭面色不动的微点了点头,欣慰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不用多说,对吗?老师是相信你的,回去上课吧。”
周霭手上的信纸偏厚,纸质柔滑,是非常精致的女孩子心思,但作为一封情书来说,最大的违和便是,这封情书居然没有外面的信封封皮。
周霭并没有打开叠好的信纸,也没有去看这封信,但当他回到教室的时候,却被动的得知了情书里面的内容。
班里总是与蒋文意一唱一和的胡成,正拿着信纸的复印件坐在桌面上,当着全班的面夸张朗诵着情书内容:“周霭同学,你好。不瞒你说,我对着空白的纸张,大概纠结了整整两个晚上,才敢鼓起勇气下笔…”
“你于我而言,就像天边的那朵云,干干净净的、挂的高高的,也是我永远触摸不到的…哈哈哈哈哈看来哑巴公主又可以多一个外号,就叫云哥吧?还是说白云哥?靠,我要笑死了。”
“…第一封信,我想尽可能对你坦诚一些,我知道你的特殊情况,当时听说,我的第一反应便是难受,但知道后,我再看你的照片,我就知道这些让外人扼腕叹息的,也许并不能难倒你…这说的什么玩意儿,下一段下一段…”
“其实,我是个话很多的人,如果我们有机会可以认识,甚至成为朋友,我可能会控制不住对你说许多许多的话,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并不单纯靠说话…哎,周霭,你回来了?你回来的正好,这封情书写的真好啊,我都看感动了。”胡成咧着嘴,看向教室前门。
周霭站在门口,班里有毫不掩饰的哄笑,许多人的目光霎时汇集到他身上。
周霭这次的优异成绩无人料到,但这并没有让1班的学生感到轻松,更别说开始接纳他,嫉妒是种通病,更何况夺得第一、占据光荣榜、接受各科老师青眼相加的是周霭——是周霭这样一个被他们1班整体排外的阴郁哑巴。
门口的日光偏移,周霭的身形渐渐被阴影覆盖。
胡成恶劣的笑着:“我还没读完呢,嘿!小哑巴,这是好事儿啊,有人看上你、给你递情书哪,我看看落款,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居然看上我们光荣的年级第一名,哦,是高一5班的宋——”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周霭的右手紧紧卡住了他的脖子,周霭用力过大,直接将他死死压在了桌板上。
一直以来,在1班的所有人眼里,周霭都是孤僻却也软弱的。
他身形瘦削,总是沉默的坐在角落,藏在所有人的阴影里,他对外人的热情视而不见,但对他们的轮番嘲讽和大规模孤立也从没表现出抗拒。
所有人都默认了周霭是个可以被随便欺负的哑巴。
所以就算周霭在众人视线下从前门平静的走到了胡成的座位前,也没有人猜到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在胡成的座位面前都没有停留,直接利落的出手,只用右手就掐着胡成的脖子将他重重压倒在桌面上,胡成是班级里的体育委员,牛高马大,但居然没有掰开周霭的那只苍白的手。
周霭甚至在行动前还特意找了角度,用自己的后背朝向教室前方的监控录像,挡住了他手底下的动作。
旁边的人发出惊叫,桌椅哐当作响,胡成被周霭一只手死死的控制住,胡成的状态迅速变得不正常,血管暴起,脸上出现骇人的青紫,嘴巴大张,眼睛翻白,许多人涌过来要拉开周霭的手。
但周霭的力道是他们从未料到的大,校服袖子太滑,他们一时间居然都没能扯开。
并不像校园里发生的其他恶性事件,周霭完全没有和别人互相殴打或争斗的打算,他上来就直接卡住了对手的脖子,他是真的想要这个人死。
周霭全程都微微低头,脸色平静,只看着手底下胡成的挣扎丑态,胡成在某一瞬间几近濒死,而眼前那双黑色的眼彷佛就是漩涡,拽着他无可抵抗的走向深渊。
周围许多声音,全都在大声叫让周霭冷静点,让他松开。
最后有个女孩带上哭腔,在旁边尖叫道:“周霭你真的快要把他掐死了!班长在哪啊,找不到班长你们就去找秦老师啊,闹这么大也瞒不住啊!周霭都疯了!”
周霭冷静的不同寻常,他就在这瞬间松劲,然后被人扯开右手。
胡成的脖子上出现红色的掐痕,他飞快从桌子上坐起来,然后发出惊天动地的呛咳,许多人赶紧将周霭和胡成分开,周霭弯腰捡起掉到地上的情书复印件,就要离开教室。
他走前旁边有同学稍微拦了拦:“周霭你…你要去哪?”
周霭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表情还是无波无澜,完全看不出来上一秒他差点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那同学被他的眼神一扫,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你…你还想干什么?”
周霭在原地顿了半秒,像是想到什么,突然从兜里掏出来好几张红色的钞票给了面前人,然后就直接离开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