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更遥远的地方,巨大的虚影横亘在天地之间,如同锋利的镰刀高悬,蕴含着凛冽肃杀的寂灭气息。
一切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是谁!?”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冷厉的问话。
唐意不动声色握住银色手术刀,倏然转身,映入视野的是一张略显粗犷的青年男性面孔,满头凌乱的红发就像燃烧的烈焰。
“等等,你看着有点眼熟?”青年浓眉微挑,“是隔壁村的吗?”
唐意:“……”
唐意突然发现,这人讲的不是通用语。
但他却能够听得懂,仿佛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记忆,在迎面对上的瞬间就被唤醒。
“喂,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不成?”青年不耐烦地握了握拳,“这里可是我们唐氏的地盘,当初划分地界的时候就已经约法三章,未经同意不许随意过界……”
唐意瞳孔微颤,浮现出明显的错愕。
这样的情绪外显对他来说十分罕见,也足以证明他现在究竟有多震惊。
唐氏?地界?
什么情况,难道他……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就在这时,唐意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弦顿时绷紧,用最快速度搜寻四周。
海滩上十分空旷,除了他与红发青年,没有别的身影。
本该与他同行的阿冻,并不在这里。
红发青年声称要把唐意带回村里,交给族中长老裁定。
他的拳头生长出无数细长的尖刺,在日光之下泛着森寒光芒。
“走,给我老实点!”他比划了一下,“不然叫你全身上下都变成筛子!”
唐意当然不可能老实。
在红发青年反应过来以前,他就已经闪电般逼近对方身侧,转瞬将其掀翻在地。
红发青年惊怒交加,正想爬起来反击,脖子却骤然一凉,明显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抵住了要害。
“回答我的问题。”唐意居高临下看着他,淡淡道,“不然叫你脑袋身体分家。”
“……”红发青年秒怂,“兄弟别啊,有事可以慢慢说,动手动脚多不和谐。”
唐意懒得同他废话,直接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有没有见过一个瞳色暗红的年轻人,长得很好看,大概很能吃。
“什么地方?就唐家村呗……等等,难道你是外地人?”红发青年看向唐意身后那片无边无际的蔚蓝,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你是从海上飘来的!”
没有得到回答,他自顾自嘀咕着:“前段时间才刚飘来了一家子,最近是很流行这种旅行方式吗,还是说海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
“我的耐心有限。”唐意冷声打断。
红发青年感觉到刀刃上的力道加重了些,脸色微变:“我正准备说啊,你别激动!”
“我们这儿是唐家村,位于金岩十二洲里的雾栖洲南部,受苍羽领主管辖。”
“你应该知道苍羽领主吧?他与你们那边的白鹤领主关系不错,前不久还在神落岛签订了商贸协议,约定友好交往百年。”
“所以我觉得我们也不用这么剑跋扈张,刚刚是我太冲动了,我可以道歉,你能先把刀拿开不……”
唐意听着,心逐渐沉了下去。
他对七岁以前的事情大多没什么印象,但依然清楚记得自己出生的地方是雾栖洲唐家村,坐落在海边。
至于对方所说的苍羽领主、白鹤领主和神落岛,也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他是真的回来了?
唐意略感茫然。
从小到大的执念终于实现,本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他却发现自己内心毫无半点可以称之为喜悦或激动的情绪。
当听见红发青年表示从未见过阿冻时,更是有某种难以形容的焦躁缠绕上他的神经。
“你要找人的话,族里的长老可以帮忙。”红发青年说,“大长老可是S级觉醒者,十二洲里没几个人的灵感比她强。”
唐意沉思数秒,收回银色刀刃,示意对方带路。
从海边往村落走去,不过短短十多分钟的时间,而那些本该已经模糊淡去的幼年回忆,却迅速变得鲜活无比,跃然眼前。
仿佛异世的二十年只是梦一场,自己昨天才刚刚从这条路走过,耳边是同伴的嬉笑打闹声,单纯而美好。
大长老慈眉善目,在看见唐意的第一眼,便露出感慨万分的神情,像是已经明白了所有因果。
“孩子,欢迎回来。”她说道,“还有人在等你,不去看看吗?”
于是唐意见到了自己的兄长。
曾经朝气勃发的少年早就不再年轻,但因为觉醒方向的不同,比同辈人拥有更为悠长的寿命,看起来就如同当年的父亲。
“我们从来没放弃过寻你……母亲在去世之前仍在念着你的名字……”兄长红着眼,拍了拍唐意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面对这样亲人团聚的情景,唐意竟不知如何反应。
二十年来习惯独自一人,许多感情都已经遗忘得七七八八,“回家”之于他只是某种根深蒂固的执念,却难以落到实处。
兄长似乎看出了这点,也没有强行留他,只告诉他父母的墓碑就在后山,希望他有空能去看看。
“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住,我们都欢迎的,这个家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唐意去后山看望了父母,与冰冷的石碑对视良久,然后回村里找到大长老,希望能知道阿冻如今在什么地方。
“如果他不在此界,你要怎么做?”大长老问。
唐意:“我会想办法去那个世界找他。”
大长老:“两个世界的互通,并不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情,当初发生在你身上的遭遇,是千万偶然概率叠加之和。你所付出的一切,到最后可能都是徒劳无功。”
唐意:“我明白。”
大长老点点头,闭起双眼,身影变得模糊起来,如同风中飘荡的火光,片刻后才重新化为实体。
“你要寻的人在这个世界。”她露出笑容,为唐意感到欣慰,“就在诡狱洲的西南面,那里有片地域广袤的通天石林,快去吧,你会找到他的。”
红发青年惊讶道:“诡狱洲?那里可是全大陆最危险的地方啊!连我都不敢去!”
大长老摸了摸自家孙子的脑袋,说:“这孩子总归是比你厉害。”
红发青年有些羞恼,辩解道:“我当时不过是一时没有防范……”
“并非这方面的原因,而是觉醒所使用的因子存在根本性区别。”大长老顿了顿,温和的目光转向唐意,“你在异世的经历或许饱含痛苦,但多亏那些经历,才让你成为你。”
“你如今既然已成功觉醒,便可以无所顾忌,前路尽是光明坦途,你们也会在这个世界拥有好的结局。”
红发青年也说:“你要不愿意回来,十二洲还有很多好地方,我可以给你介绍。”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唐意眸光微垂,敛去眼底神色,平静道了声谢。
*****
按照大长老的指引,唐意去往诡域洲,在那片贯穿天地的茂密石林之中发现了阿冻的身影。
阿冻激动极了,飞快扑向他的怀抱,委屈控诉道:“这里的石柱都长一个样,打碎了还能长回去,我还以为自己又会被困百年,就像在零号污染区那样!”
唐意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有我在。”
阿冻把脑袋埋在他的颈肩,发出满足而安心的喟叹。
突然,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唐意身体微僵。
阿冻:“我肚子有点饿。”
唐意:“……我给你做好吃的。”
“不,我想吃你。”阿冻低低笑了两声,“你不是也想吃我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有好几次你都差点咬住我的嘴巴了!我那是装睡呢!”
唐意的脸色顿时有点精彩。
他下意识想解释那不是咬,转念又觉得解释起来根本毫无意义。
而就在这短短几秒的间隙里,阿冻已经踮起脚尖,主动贴住了他的唇。
“我很大方的……可以先给你吃……”细碎的话音从阿冻的唇齿之间传出,“等会儿你要给我吃……说好了……”
下一秒,他却被唐意轻轻推开。
阿冻:?
唐意轻声叹息:“这就有些不太像了……不如说更像是我心底的期望,但实际上那个又怂又迟钝的家伙,是肯定不可能这么主动的。”
阿冻一脸莫名:“你在说什么啊?”
唐意神色平静,看向阿冻的目光依然如同往常那般温柔,然而却在一点点拉开双方的距离,直到相互之间无法触碰。
这个世界很好。
就因为太好了,反而不真实。
他成功回到故乡,成功治好精神混乱,成功找回阿冻,还被阿冻给吻了。
唐意牵起唇角,有些自嘲。
或许是内心深处潜藏的软弱,在最初察觉到一丝违和感的时候,他刻意没有去深究,任由所有事情自然发展。
直到此刻,他意识到不能继续下去了。
随着这个念头升起,对面的阿冻——包括周遭的环境——全都扭曲变化起来,成了毫无规律的凌乱线条,又逐渐融化为翻涌不断的黑暗深渊。
但这一次,头顶有异常明亮的光芒投下。
那是镰刀形状的巨大虚影。
如果选择沉浸在先前的梦境中,就无法来到真正的光亮前。
唐意沉下目光,伸手探向虚影,从中传递出来澎湃而寂灭的肃杀之气,瞬间游走过四肢百骸,带来筋骨寸断般的剧痛感。
但在这之后,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了。
回到现实的最后一瞬,唐意似乎瞥见一团小小光亮在自己身侧徘徊,然而不等看清,视野便骤然发生变化,被五彩斑斓的明艳色彩所充盈。
他转动身体,指尖触碰到了更为浓稠的质感,那应该是阿冻的核心区域。
“啊,你醒了!”阿冻的声音响起。
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一丝怪异,不过在眼下的状况下,唐意也没有时间仔细去思考。
阿冻:“我、我们好像飞到天上去了……”
唐意:“……”
阿冻:“从前一直没说,别看我这样,其实有点恐高来着。”
他的尾音微微发颤,看起来是真恐得厉害,连那些组成身体的流体物质,都开始横冲直撞地翻涌起来。
唐意有些哭笑不得,示意阿冻最大程度缩小,躲到他的掌心里。
阿冻:“那不成,你没我耐摔。”
唐意让他放心,摔不了。
阿冻持怀疑态度,心想咱俩都不是飞行单位,要是那风突然停了,可不就要摔了么?
但他本能还是愿意相信唐意,于是按照对方的要求化作小小一团。
呼啸风声骤然袭来,如同狂龙怒吼。
唐意感受着身体的状况。
剧痛过后,如今体内只剩下绝对的平静,再也没有伺机而动企图将他吃空的异物,那些银色线条真正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随着唐意心念微动,无数亮银细线从他的后背生长而出,如同海葵花般向四面八方延伸舒展,乘着风向远处飘去。
视野前方,曾经将遗迹隔绝的雷石风暴潮已经消失不见了。
从时空薄弱处喷涌而出的狂暴能量流,将这片百年前形成的特殊力场破坏殆尽。
一道直径足有数十公里的庞大光影渐渐形成,形状如同斩天而去的弯形镰刀,散发着令整个大陆都为之震撼的气息。
后世把这一天称作神启日。
能量流卷动着天地之间的风与光,构筑成镰刀形状的巨大虚影。
这本该是数百年后才会发生的景象。
正如异世神话所描述的,古神陨落带来了污染,人们经历长达多个世纪的黑暗时期,终于等到代表希望的转机出现。
阿冻忘记了不少事情,不然就会知道自己并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奇特的变化。
实际上在大崩坏发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处于五感丧失的浑噩状态,与其他污染物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仅剩的最后一丝意识漂泊无依,在肉质的滔天巨浪之中挣扎,随时会被淹没吞噬。
直到一缕刺骨的风吹入内心世界。
冷风化作锋利无比的镰刀,割断了死死缠绕脖颈的红黑肉须,为他创造出得以喘息的空间。
那是从某处时空薄弱点渗出的些许能量流,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将阿冻带回现实的关键。
他吞掉了还未形成的虚影,于是醒了过来。
确实就像亚特兰蒂斯科学家所猜测的那样,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污染源与能量流同样如此,只是不知以何种原理保持平衡。
高级污染物的气息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污染源本身,特定条件下能引发能量流的扩散与迁移。
阿冻为了保护唐意而释放出自身的污染物气息,又因为距离空间薄弱点过于接近,误打误撞引起异界能量流的倒吸与爆发,促成平衡的再形成。
原本要花上很长时间才会出现的“希望”,就这样提前诞生了——不过眼下还没多少人意识到这一点。
*****
恰好在附近活动的雇佣兵目睹了这场变故发生,只觉得心情沉重复杂。
世界已经糟糕透顶,难道又要雪上加霜?
至于在更遥远的地方,人们对于世界的改变尚且一无所知。
夜岚城的监控电脑捕获了某种极不寻常的波长,管理者聚集圆桌议事厅内,却没有谁能解释其中原因,唯有不安弥漫。
阿尔多基地外,遭受污染病折磨的穷人躺在发霉的木板床上,简陋搭建的铁棚被雨水腐蚀出破洞,他们大睁着眼,看见云层在溢散能量流的冲刷下变幻涌动。
诺亚方舟的医生为小米切除掉新长出来的三对附肢,麦二死死盯着污染数值的变化,并未察觉到窗外天空的异样。
地狱城纸醉金迷,流连其中的人欢声笑语,仿佛只要天没塌在眼前,一切都无需担忧。
星河基地平静依旧。
至于距离变故最近的两人,在远离了能量流的影响范围后,他们就重新降落回地面。
这主要是源自阿冻的抗议,无法脚踏实地的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妙。而唐意考虑到自己刚开始掌握这种能力,为了避免真的从空中摔下,当然也不可能一直飞。
原本留在雷石风暴潮外的交通工具早就不见踪迹,或许是被拾荒者开走了,也可能是在风暴潮散去的时候被余波搅成碎片。
但他们看见了另一辆越野车。
那车就停在无人的荒原上,四个轮子全都被石化蠕虫紧紧卡住,似乎动弹不得。
“我都说臭老头信不过,你偏不听!”车里传出一道冷厉的女声,“他就是个黑心商贩,坑死人不偿命!现在可好,困在这里了!”
“我觉得你对他有偏见,困在这里只是意外,轮胎也不见得会被虫子咬破……麦羽,准备好了没?我数到三,你把剩下那些烟雾弹全都丢出去。”另一个沉稳的男声说道。
“阿生哥,这样真能行吗?”
“趁它们退开的瞬间把油门踩到底,应该可以铲出一条路来。”
“可是我们没有其他含抑制剂的特效弹药了,如果现在把烟雾弹都用完,万一再有别的污染物冒出来……要不留几个吧?”
“那样效果可能不够,蠕虫的数量太多了,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让它们同时松开。”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别磨叽了!”女声不耐烦地打断,语气暴躁道,“要是再继续耗着,你说的那些污染物就该来敲门了!”
随着话音落下,车内突然安静下来。
另外两人都没有出声,表情变得十分怪异,像是惊愕,更像是匪夷所思。
欧小青皱了皱眉,不明白他们的反应是怎么回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啊!”
“小青姐,”麦羽咽了咽口水,“你后面……车窗外面,有、有人。”
欧小青听了,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这片荒漠下方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石化蠕虫,稍微弄点动静就疯狂探出,正常人谁能直接在地上走路?
但她注意到驾驶座的吕野生正把目光投向自己身后,麦羽可能会开玩笑,吕野生却很少这样,尤其是在野外的时候。
车窗外肯定有什么。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轻轻叩击玻璃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两下,似乎是某种礼貌询问。
欧小青条件反射握住了腰侧的枪柄。
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面孔年轻而漂亮,没有丝毫攻击性,容易让人联想到黑塔核心区养尊处优的少爷——当然,现在黑塔城破,那些金贵的少爷也不知能活下来多少。
紧接着是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长相精致的男生,彬彬有礼的态度,尤其还有罕见的暗红眼眸……两年前的回忆骤然闪现,欧小青差点跳了起来。
这是什么见鬼的缘分!?
后座的 麦羽干巴巴问道:“要开窗吗?”
另外两人:“……”
欧小青并不认为眼下的状况还存在选择的余地,他们被满地的石化蠕虫困住,甚至无法弃车而逃,就跟待宰的羔羊没有区别。
而且她潜意识里觉得,窗外的年轻人应该没有恶意——虽然跟在年轻人后面的青年看起来神情冷漠,好像并不怎么待见他们,但是却没有阻止同伴的举动。
果不其然,年轻人只是想搭便车。
为了能搭便车,甚至还很热心帮助他们解决了那些卡住车轮不放的污染物。
又是似曾相识的感觉。
欧小青与吕野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当初的场景,也是在荒无人迹的野地,也是毫无预兆出现,也是提出了搭便车的请求。
只是那会儿他们可以拒绝搭载,现在的情况却完全不同,阿冻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请上来吧。”吕野生说,“我们正打算到附近的基地去补给,送你们两位一程是应该的。”
越野车的后排堆放着不少物件,还塞了个麦羽,并没有太多能够容纳人坐下的空间。
阿冻难免会与唐意产生肢体的触碰。
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先前在空中飞行,由于光顾着埋头藏在唐意的掌心里,还不怎么理会得上别的事情,现在突然回归到这样日常的氛围下,某些画面就开始不安分地冒了出来。
他努力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以为自己将内心想法隐藏得很好,殊不知全被唐意看在眼里。
唐意若有所思,却并未说什么。
反倒是其他三人,为了不让气氛显得过于沉默,费尽心思扯着各种话题,渐渐又聊到矗立在大地之上的巨大光影。
“雷石风暴潮消失以后,那玩意儿就出现了,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麦羽说,“别又是吃人的污染物才好……”
话才出口,他便猛然意识到不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吕野生和欧小青也纷纷心中一紧。
欧小青甚至很想重重敲一下麦羽的脑门,看看里面是不是会传出水声。
他们车上现在就坐着一个人形污染物,居然还敢这样说,就不怕激怒对方?
不过阿冻倒没觉得有什么不愉快的,甚至因为麦羽的话,心神短暂地从那些纷乱的思绪抽离,回到现实当中。
“不会吃人的,那是能帮人的东西。”阿冻认真道,“说不定可以解决污染变异所带来的理智丧失问题。”
“什么!?”
好几道声音同时响起,语气之中流露出满满的惊愕与诧异。
只有唐意神色不变。
他原本就知道这件事,不然也不会专门去到研究基地所发现的时空薄弱点,利用那些渗透的能量流来治疗精神混乱。
故乡的觉醒仪式,虽然已经过多代优化,但本质上也是先主动接受污染因子,再借助能量流来保持人类意识,以此掌控污染因子所带来的异能。
可阿冻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在遗迹里听了那科学家的讲述,自己推测出来的?
唐意几乎立刻否定掉这种可能。
那段影像记录本来就说得不是很清楚,何况以他对阿冻的认识,这家伙应该也没听懂。
除非是亲眼所见……
“阿生小心!”欧小青突然发出厉声警告,“前面有凹陷!”
吕野生反应很快,猛打方向盘,越野车以急转弯的弧线勉强避开,却又冲进了一片碎石带。
车辆顿时剧烈颠簸起来。
阿冻一个没坐稳,差点撞上车顶,好在被唐意及时按住。
可他兜里的东西就没这么幸运了。
幽蓝色的晶体飞出口袋,在座椅上滚了两圈,随即掉落到地上,恰好就停在唐意的脚边。
“……”
唐意立刻认出这是幽蓝蝶晶的休眠体,当初离开星河基地时,被他留给了阿冻。
由于休眠体的“声音”相当微弱,他竟没有发现阿冻一直都带在身上。
唐意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看来找到原因了。
*****
越野车在夜晚之前抵达了某个小型基地。
这里有提供给过路客的旅店,阿冻欢欣雀跃,连带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一扫而空——时隔那么久,他终于又可以躺在床上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关上门蒙头大睡的时候,唐意突然出现在门外。
修长的身影站在昏暗灯光下,面部神情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阿冻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我不能进去坐坐吗?”他问。
阿冻:“天、天色这么晚了,我也困得很,有什么事要不明天再说……”
“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唐意低声道,垂眸沉默片刻,“……那种幻觉又发作了。”
这话说得就跟真的似的。
不论是语气还是表情,又或者是隐忍克制的痛苦,都表现得恰到好处,与以往的每次发作没有任何区别。
唐意自认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特殊时候还是需要借助特殊手段。
阿冻果然变了脸色,立刻将那些纷乱的想法抛到脑后,把唐意拽进屋里。
“怎么会这样!?”他担忧道,“不是应该已经治好了才对吗,明明那个老婆婆说……”
“哪个老婆婆?”
阿冻:“就是村里那个啊,别人叫什么大长老的,她不是还对你讲了很多有的没的……”
声音戛然而止。
阿冻张了张嘴,迟钝的脑袋瓜子总算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唐意深深注视着他的双眼,用确定的口吻问道:“你也在那场梦里,对么?”
阿冻:“……”
阿冻的表情顿时变得相当精彩。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夹杂着抱歉、慌乱、尴尬、茫然和羞恼——如果仔细分辨,还能看出有那么点想要转身就跑的冲动。
于是唐意握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