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用鼻音“嗯”了一声。
他没再多问,从医院出来后被易迟直接送去了画室,给学生上了一节课后,他突然想起钥匙落在医生桌上了,于是又出去打了个出租车回了医院。
坐电梯可以直达刚才的科室,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沈时意看见挂着腺体科拍子的下面,闻倦紧紧拉着病床上一个人的手,和众多医生一起通向另一头的病房。
“阿……”沈时意先是看见的闻倦,还没叫出他的名字就看见躺着的另一个人。
两只紧扣的手给了他莫大的冲击,即使另一只手的主人是病人,沈时意还是嫉妒起来。
就算只是一瞬间,沈时意还是在闻倦脸上看见了焦虑的表情,那种担心忧虑,是他没有在闻倦脸上看见过的。
所以,床上的人是谁呢?
许多猜想钻入脑中,沈时意扶着电梯门走出来,双腿都有些发软。
也许只是朋友——但哪里有朋友会这样十指紧扣。
他靠着墙蹲下,用手捶打着头。
过了几分钟,他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朝着尽头的病房走过去,在许多病房面前驻足,最后停在最后一个病房。
门上玻璃后面的小窗帘没有拉上,通过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情景,里面站着几个人,有闻倦和徐未闻,还有几个沈时意不认识。
床上躺着的那个沈时意和闻倦在一起这么久,一次也没有见过。
那人生得好看,脸上雪白,照见一点光显得他在白得发亮。金黄色的头发软塌塌地搭在头顶,徐未闻偶尔用手揉揉他头顶。
那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病房里其他人都大笑起来,那人也是,笑得眼睛弯弯的,像月亮。
闻倦侧身站着,沈时意分明看见他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那是沈时意轻易奢求不来的,但那人三言两语便得到了。
沈时意不想承认,他嫉妒得发狂。
徐未闻接了个电话,准备出来,一转身就和外面的沈时意对上眼。
他顿时连电话也不接了,用手肘碰了碰给明憬理被子的闻倦,示意他往外看。
闻倦站直身体抬头,沈时意的身影跳入眼里的一瞬间,他甚至没有收到大脑传递的信息,直接抬脚就拉开门出来了。
沈时意被他拉到安全通道里,还没开口说话就被他逼问:“你怎么在这里?”
沈时意还没从刚才嫉妒的氛围里抽出身来,被他压在墙上,手指抓着他的衣角,自言自语般问:“那是谁?”
在闻倦还没开始说话时,沈时意便打断他:“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询问太多你的事,但我终归是你的omega,让我知道他是谁总可以吧?你说,我就信。”
闻倦压在他肩膀上的手收回来,按压着眉心转过身,一只手插在腰上。
安全通道里很安静,以至于沈时意压抑的抽泣声和闻倦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别哭了。”闻倦转过身,掐住他的下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一点不温柔地在他脸上胡乱的揉擦。
沈时意没想到他会给自己擦泪水,呼吸一滞,胸膛再起伏时,闻到手帕上浓郁的玫瑰味。
擦了几下,闻倦把手帕塞到他手里,声音冷淡:“是一个朋友,你不要多想。”
沈时意就信了。
既然闻倦说是朋友,那他就相信,是他自己说的要相信闻倦的。
其他的闻倦也不愿意多说,没有跟其他人说一声就拉着沈时意回家去了,那一张手帕也没有被收回去。
晚上两人都有些尴尬,吃了饭早早就回了自己房间。
沈时意打开一个盒子,把小心收起来的手帕拿出来,盖在脸上,满足的闻了闻。
这是闻倦给他的东西,即使沾染的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他也愿意收集起来。
盒子已经收集了不少东西,特殊时期沈时意就靠着闻倦给他的这些东西上沾染的一点信息素渡过。
那天之后闻倦突然跟沈时意的接触多起来了,他愿意送沈时意去画室,也可以绕路去画室接沈时意回家。
从未体验过的日子,给沈时意的不安大于满足。他不知道为什么闻倦突然就愿意和他相处了,这种相处又能维持多久。
这天晚上他和闻倦都在加班,原本以为闻倦是不会来接他的,于是就在画室多待了一会儿,准备关门的时候和路过的叶行清打了个照面。
沈时意不是一个自来熟,叶行清却是一个热情的人,于是也聊了一会儿,叶行清甚至在他这里订了一幅画。
“好的好的,谢谢你了。”叶行清伸出手,达成了一桩满意的合作,沈时意回握手表示谢意。
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汽笛声,闻倦从车上下来,重重地甩上车门:“沈时意,回家了。”
沈时意抱着画板转过身,又黑又亮的眼睛在路灯下发亮,看见闻倦的一瞬间他原本就激动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阿倦。”他跑了两步,又回头慌乱地跟叶行清道歉,“不好意思,我的alpha来接我了,必须先走了。”
叶行清背对灯光站着,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只是抬起手摇了摇:“嗯,慢点。”
闻倦没有让他们俩在这里说下去的意思,把沈时意拉上车,用力关上车门,自己也上了车,不带任何犹豫地踩下油门走了。
沈时意察觉出来他心情有点不好,可能是今天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便抱着画板不敢说话了。
“沈时意。”闻倦突然郑重其事地叫他的名字。
他抬头,第一时间开始想自己有没有做什么惹得闻倦不高兴了。
“我最近在尝试和你好好在一起。”闻倦把车停在路边,通过后视镜看迷茫的沈时意,“你是不是也应该跟身边那些男人保持距离?”
闻倦想得其实不多,他只是觉得自己在努力尝试去装一个沈时意想要的alpha,那沈时意也应该做一个他心里洁身自爱的omega。
沈时意不知道闻倦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下意识就觉得闻倦应该是在吃醋,白嫩的脸上突然伸起一抹红晕。
“阿倦,你误会了,我跟叶行清只是合作,他找我约了一幅画。”沈时意道,“我不会骗你的。”
闻倦扭头看着他,沈时意局促地感受着他意味不明炙热的目光。
“这样最好。”闻倦转过身,重新发动车,和沈时意回了家。
晚上十点多,沈时意画完最后一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日记本。
“今天,阿倦说他在尝试和我好好在一起,两年过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最后一个字写下,桌上的手机震动一下,屏幕亮起,弹出来一条短信:
“出来见见吧,今天在病房里看见你,我想你很想知道我是谁,地址明天早上发给你。”
思考一夜,沈时意还是下定决心要去。
他从衣柜里翻出闻倦叫人给他准备的西服,他平时不太穿这些衣服,太名贵了,他舍不得。
但昨天看见闻倦和那人的亲近感,便也想穿着好的,不想让自己别人眼里看起来一点也不受闻倦重视的感觉。
闻倦比他先下楼,看见他换下平时的休闲装,穿着除了陪他参加宴会便不穿的西服。
“怎么穿这么隆重?”闻倦喝了一口林叔放在手旁的牛奶,目光移回手里的平板上。
沈时意也觉得穿着怪禁锢的,扭捏地坐下,用手拉着衣角,又怕弄皱了,摊开手掌捂着。
“今天有点事,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需要重视一下的。”沈时意说。
闻倦又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手指在平板上滑动。
吃了饭沈时意拒绝了他送,出去自己打了一辆车先去了市中心。
对着手机上发过来的地址在商圈里绕了快半个小时才找到地方,推开店门,里面很安静。
一个人背对着沈时意坐着,听见门上的铃铛“叮铃”一声,放下手里的杯子站起来转身,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沈先生。”他走过来,对着沈时意伸手,“幸会,我是明憬,我们昨天在医院见过。”
明憬?沈时意在脑海里翻了一遍记忆,终于从众多人名和找到了。
明家二少爷,从小身体不好,被明家的人保护得很好,鲜少抛头露面,媒体报纸上也几乎不会出现他的名字。
沈时意会知道他是因为闻倦,那时候在明家参加宴会。他挽着闻倦的胳膊,闻倦和明家大少爷碰杯后,他听见闻倦关心地问:
“听说明憬要回来了?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明家大少爷第一时间不是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错愕地看向他身旁乖巧的沈时意,随后抿了一口酒,绕开话题。
此时此刻,沈时意见到了闻倦嘴里那个关心的人。空气里弥漫着一点淡淡的玫瑰香,是从明憬身上传来的。
“你好。”沈时意觉得自己应该是羡慕的,羡慕明憬什么不做都能得到闻倦的关心,而他,用了两年才换来一点。
明憬邀请他坐下,给他点了一杯咖啡,大大方方地靠在椅子上,长腿交叠,食指交叉放在桌面上。
“沈先生,长话短说,我身体不太好,也不能在外耽误太久。”明憬开口。
沈时意混乱的思维一瞬间归位,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些猜测,仿佛知道明憬在说什么。
他张开嘴,吸进一口空气,慢慢道:“您请讲。”
明憬从一旁的书包里拿出几份检查报告,全部摆在沈时意面前,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沈时意也不是专业人员,读不明白什么。
但最后一行字是他不用思考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的。
“沈时意和明憬腺体匹配度为85%,可进行腺体移植。”
眼前霎那间黑下来,头顶的灯也照亮不了半分,那一行字在脑海里混乱重组,就算拼凑成一句无法读通的语句,意思还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
“是要把我的腺体给你吗?”沈时意嘴唇在颤抖,答案已经摆在眼前了,但他还是想问一句。
万一,万一是他理解错了,毕竟腺体坏了,还可以切除,不需要直接进行换。
明憬道:“对啊,我是个omega,没有腺体怎么行?”
“最主要的,我以后跟阿倦结婚了,没有腺体,怎么在易感期安抚他?”
明憬伸出手,用食指把桌上的纸一张张勾起来收起,那股玫瑰味越来越浓郁。
联想最近闻倦突如其来的转变,沈时意突然反应过来,人怎么可能突然就转变了性子。
何况那个人是闻倦,他沈时意又不是什么突然发掘出来的珍宝,怎么会值得闻倦突然改变了看法。
想明白的一瞬间,眼眶里就充斥了泪水,他使劲捂住脸,狠狠在脸上揉搓着声音问:“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你想要的还没有得到不是吗?”
明憬不说话,给手机解锁,找到和徐未闻的聊天框,点开一条语音。
“闻倦那小子,为了你真的打算豁出去了,尽心尽力给沈时意那个贱货扮演好丈夫去了。”
这条放完,明憬又打开个闻倦的聊天框,把手机朝向沈时意,露出他和闻倦的聊天界面。
上面两个人的对话密密麻麻,有来有回,并不像沈时意对话框那样,闻倦十天半个月也不打算回一条消息。
明憬指着两条消息给他看。
“阿倦,未闻说的是真的?你不需要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只是腺体而已,我也可以不要。”
“明憬,别胡闹。”
下面还跟了一条闻倦发的语音:
“我付出不了什么,对沈时意好一点他便愿意捐出腺体的。”
原来在闻倦眼里,我是这样的人。沈时意的手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端起咖啡想要喝一口,却被抖落出来的咖啡打湿了手心。
“你说得对,我应该在你换了腺体后再跟你说这种事。”明憬道,“但是我不愿意,阿倦是一个很容易在假装中交出真心的人,跟你这场戏不知道会演多久,我怕到时候他真的把心也演出去了。
“我必须在他的心还在我这里的时候,把这场戏揭开,就算我不要腺体也无所谓,安抚他也有别的方式,不是吗?”
沈时意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把那几份没来得及装起来的报告拿在手里。
他现在想做的,是拿着这些东西去质问闻倦,为什么要这么利用他。
明憬没有去抢,任他拿着报告冲了出去,又抿了一口咖啡。
外面日头正高,太阳已经有些晒人了。沈时意失神地走在大街上,捧着那几张纸看得认真,泪水滴在上面把纸都晕湿了。
他坐在路边,把所有证据在脑海里理清楚。
突然抽取信息素,以及说好可以养狗,却又在一天过后反悔,以及闻倦意外地喜欢玫瑰味。
这些都有了答案。
抽取信息素是检查匹配度,不能养狗大概是因为明憬对狗毛过敏,喜欢玫瑰是因为明憬的信息素是玫瑰味。
突然对他好,也是想让他到时候心甘情愿被闻倦骗着捐出腺体。
“小丑。”沈时意把检查报告揉成一团,“我真的是小丑。”
不顾路人的目光,他蜷缩在大街旁的石椅上,抱着膝盖痛哭。就算他说过很多次他会无条件相信闻倦,但事实摆在眼前,他无法再做到自欺欺人。
人来人往,各有各的忙碌,没人注意到他的悲伤。
他在外面坐了一天,从青天白日坐到日暮西沉,准备先回去再跟闻倦说这件事。
一天没有动静的手机这时候震动起来,闻倦急切的声音传来:“沈时意,明憬在哪里?”
“我不知道。”沈时意道,紧跟着问,“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闻倦疑惑了一瞬,不知道他突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立刻暴怒道:“你不知道,明憬最后的消息是发给你的,你说你不知道。”
沈时意一口咬定:“我不知道。”
闻倦不想再跟他废话:“明憬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沈时意,你也别想好过。”
电话被挂断,沈时意迷茫了一阵,什么叫明憬出了事他就别想好过,明憬去哪里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走到路边拦车,迫切地想要证实自己的清白,拦车要去找闻倦,手里那份检查报告已经被揉捏得不成样子,他还是没有扔。
路边停下一辆黑色的路虎,沈时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捂住口鼻推上了车。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仓库里,旁边还躺着昏迷的明憬。
仓库里破破烂烂,旁边坐着几个人在喝酒,听见沈时意醒来弄出的声音,纷纷回头看。
“啧。”其中一个道,“绑他回来干什么,又不受闻倦重视的,恐怕讨不到钱。”
身后一个人把一团纸摊开,指着上面的字道:“老板,他们准备用沈时意的腺体救明憬呢,现在他肯定是值钱的。”
“是吗?”被叫做老板的人道,把纸拿着仔细端详起来,听见沈时意难受地呜咽,对一旁的道,“叫他老实点。”
一个身材高大满身肌肉的男人走过来,对着沈时意企图抓住地上一根钢管的不老实的手踩下去,狠狠在地上摩擦。
脚底落在手心时,沈时意感觉钻心的痛,他倒在地上,用祈求的目光看他:“我还要画画的,别踩我的手,求求你。”
“嘿哟。”那人脚没有移开,扭头对身后几人道,“还遗传到了他妈那个狐媚样,你看看,这模样看起来多诱人。”
旁边几人围上来,“可惜不讨闻倦欢心啊,不然我们这次还能多捞点。”
“你小子,足球鞋还没换呢?”有个人道。
沈时意在痛觉中理解了一番这句话,难怪这么痛,穿着有鞋钉的球鞋,不收任何力气地踩下来。
他的手……
还能画画吗?
“老板,外面人来了。”窗口一个小弟喊。
坐着的那人站起来,示意他们围着沈时意的那一圈人散开,到窗边听闻倦说话。
“钱带来了,没有报警。”闻倦的声音传来,沈时意听得很清晰,“把明憬放出来。”
“闻少爷,还有个人呢,你带了多少钱来,够不够买他。”有人问。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闻倦的声音才传来:“准备匆忙,不知道李老板绑了两个人。明憬身体不好,在外面不能待太久,我需要尽快带他走。”
“另外一个人,李老板看着办吧,如果还有机会我可以返回医院后再送钱来。若没有机会,愿意给李老板出价五百万,把他身上那个腺体给我就行。”
“去黑市买个腺体也不过一两百万,出高价,也不过是这个腺体很匹配。”
沈时意闭上眼,把受伤的那只手抱住,听见闻倦继续说:“现在把明憬送出来吧。”
第7章 两种清醒
沈时意能猜出闻倦已经知晓他已经知道他在背后做的那些事,事到如今,也不打算管他的死活,只要能得到他的腺体就行。
骗子。沈时意从地上爬起来,手心手背都破了皮,他举起血淋淋的手拿到面前看了一眼,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旁边几个人把昏迷的明憬抗在身上出去,另外两个人守着沈时意,看他还要动,往他腰上狠狠踢了一脚。
沈时意被踢得跪在地上,膝盖处被火漂了一样痛,他狼狈地坐在地上,膝盖处的布料已经破了,膝盖上的皮被蹭掉。
也没有流多少血,但就是痛。
那些人最终没敢对沈时意下狠手,再怎么样他还是值五百万的。
外面已经黑了,只剩仓库上一盏灯照着,闻倦等在车旁,虽然明憬已经被那些人抱在门口来了,他还是抬头盯着那个黑黢黢的窗口。
“闻少爷。”一人道,“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我们谁都不食言。”
闻倦把目光从那个窗口收回来,深吸一口气,把心里那点不安都收回去,从后座里拿出一个手提箱扔给他身后的人。
明憬被推到他怀里,他手滞空一瞬,把明憬抱上车放在后座,转身去驾驶室,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仓库。
车里明憬重重地咳嗽一声,掀开眼皮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嘴唇蠕动两下,隔着车窗,闻倦没有看明白他说的什么。
但他快速上下起伏的胸膛已经足够说明他此刻的状态,闻倦快速上了车。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半天却都无法控制发抖的双手把车钥匙插|进去,徒劳地在方向盘上狠狠砸了两下。
明憬很重的呼吸声传来,嘴里不断发出难受的声音,闻倦努力半天,终于在他呼吸平稳一点的时候车钥匙插/进去了。
下一秒,那个黑黢黢的窗口里跳下来一个人,睁着眼,死死盯着还没发动的这辆车。
仓库不过二楼高,外面有个花坛,昨天才下过雨,泥土松软。
但闻倦却听见清晰的“咚”的一声。
再眨眼时,他整个人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浑身颤抖起来,连推开一扇车门的能力都没有。
外面警笛声响起,沈时意用最后的意识透过浓密的灌木丛看那辆车,车里的人始终没有出来。
一阵痛意从手上伸起,弥漫到全身,最后全部汇集到心里去,脸上流的不知道是泪还是血,沈时意抹了一把,缓慢道:“闻倦啊……”
沈时意眼里最后看到的东西是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再醒来看到的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醒了?”医生填写着病历,跟才苏醒过来的沈时意说笑,“渴不渴?给你倒点水。”
沈时意点头,医生这时候也不太忙,热心地帮他倒了一杯水,满意地看着沈时意喝下去。
沈时意模样讨喜,医生看他就像看自己的孩子,随口询问:“家里人呢?受这么重的伤,他们不来陪陪你吗?”
沈时意摇头,没有想说话的意思,喝了两口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对。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并且小拇指动动都难受。
他放下杯子,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的手……”
医生道:“你手伤得有些严重,粉碎性骨折,伤到神经……”
沈时意听不下去了,打断医生追问:“还能画画吗?医生,我得画画的啊!”
医生有些为难,安慰道:“后续好好治疗,还是能好的。”
沈时意盯着那只受伤的手,心一瞬间像被抛入冰水里,冻得很痛。
“好好治疗,我会好好治疗的。”他喃喃自语,曾经那么苦的日子为了学画画都坚持过来了,如今有钱还可以治疗,肯定也是跨得过的。
门被从外面推开,闻倦从门口进来,神色疲惫,眼底一片乌青,下巴上已经冒出来一点胡子。
沈时意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一股烦躁突然无处消磨,抓着受伤的手没说话。
“你、醒了?”闻倦关上门,迟迟没有走动过来。
沈时意动了动几根手指,不回答。
闻倦又问医生:“医生,他腺体没事吧?”
沈时意震惊地抬头,都这种时候了,闻倦担心的还是他的腺体。
该不该说他对明憬深情呢?
对闻倦那点耐心好像彻底消失在从窗口跳下来的那瞬间,迟迟无人下来的车,合上的门,把沈时意在那天本就摇摇欲坠的真心击打得粉碎。
在这个时候,闻倦来看他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他,而是问他腺体有没有事。
“我累了。”沈时意拉上被子,头完全埋在枕头里,没有分眼神给闻倦。
医生尴尬地笑笑,他刚才说沈时意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闻倦的omega。
“闻先生,我们出去说?”医生对闻倦说,闻倦没有出声,几秒钟之后房间里的门打开又合上。
沈时意平躺着,盯着天花板,把闻倦的罪名在心里默念几遍。
冷暴力、骗人、打人、利用我,不想救我这个人,只想要我后颈的腺体。
沈时意觉得那一跳跳得很值,不然这辈子他可能都清醒不过来,还认识不到这几条可以有多容易让人死心。
所幸现在还来得及,他还没有多大的损失。
手机摆在一旁,他给叶行清发了条消息。
“叶律师,可以咨询你点事吗?”
沈时意出院是一个多月后的事了,闻倦破天荒地主动来接他。
沈时意有些不理解,已经撕破脸皮了,真相他也知道了,闻倦再做这些也不太值得了。
但有人来接他他也懒得再自己出去打车,沉默寡言地跟着闻倦上了车。
车里两个人沉默异常,沈时意坐在后座,埋着头在打字。
“手的事,”闻倦突然出声,故意停顿一瞬,沈时意没有抬头,打字的手没有停,他只能继续说,“你不用担心,我给你找了医生。”
问题发出去,沈时意跟在后视镜里看他的闻倦对视,他率先移开目光,点头依旧不说话。
回到别墅,林叔忙上忙下地帮沈时意做事情,闻倦等他们忙完后,轻轻进了沈时意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