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刚互诉完衷肠,困极的慕白没忍住,在进阎鹤怀里睡着了,只迷迷糊糊记得阎鹤同他说第二日要出差,好几天都不能见面。
阎鹤笑了笑:“只是提前收拾好而已。”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时间还来得及。”
“上次大人说好看的那部电影出了第二部,要看吗?”
不多时,客厅便关上了灯。
巨幕银屏上电影的字节跳动。
阎鹤坐在沙发上,给小鬼找了一张小毯子,小鬼躺在沙发上,同他一起看着电影。
小鬼表面上一副正经模样,实际上毛毯下的手指却在偷偷碰着阎鹤的手腕。
他没有实体,但极阴体质的阎鹤却能时不时感觉到手腕上冰凉的阴气。
小小一块。
能猜出来是小鬼在正偷偷用指尖戳着他。
阎鹤偏头,看到小鬼似乎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电影,很是一副专心的模样。
阎鹤又转回头。
小鬼躺在沙发上,开始玩得更加不亦乐乎。
他早就觉得摘下佛珠的阎鹤身上有股好闻的阴气,碰到实体更加舒服。
只不过从前不敢摸,阎鹤刚褪下佛珠那会,他又是实体,若是碰了他手腕,便很快就能知晓。
如今阎鹤手腕上没佛珠,他又不是实体,自然是想如何玩都行,
小鬼玩了好一会才心满意足,浑然不知自己是在吸食阎鹤阴气。
阎鹤靠在沙发上,纵容地让躺在他腿旁的小鬼吸食自己的阴气。
晚上八点四十。
杜平行驶着白色汽车停在阎鹤别墅门前,正准备将阎鹤接去机场。
一切都很正常。
他如往常一样弯腰从阎鹤手里接过行李箱放在后备箱,正当他准备打开车门时,却看到别墅依旧灯火通明。
杜平告诉阎鹤家里好像没有关灯。
但阎鹤只是偏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别墅,微微一笑,轻声道:“不用关。”
“家里有人。”
杜平连忙点头说好,打开了车门。
————
出差的第二天。
阎鹤就接到自家侄子阎樟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阎樟听说他这几天出差,腼腆地表示自己在追梦过程中遭到了重重阻拦——因为自己没回去继承家业,他爹停掉了自己的信用卡。
阎樟声泪俱下地央求要去他家借住几天,不然就得去住大街了。
之前阎樟也有在他那里借住几天,加上这几天小鬼因为他出差,也不会去别墅找到,阎鹤便同意了下来。
第四天。
出差一结束,阎鹤便坐了最早的航班,傍晚便回了家,收拾行李洗澡准备等着小鬼。
客房卧室里,桌上叠着一摞外卖袋,电竞椅上的男生一头红毛,乱糟糟地扎成小揪竖在后脑勺。
阎樟带着耳机,打了个哈欠,拧开了手边的瓶装可乐,顺带往嘴里塞了一口汉堡。
桌面的另一边还坐着一个少年。
飘进来的慕白歪着脑袋,望着昼夜不休打游戏的阎樟。
他记得阎樟。
毕竟自己之前跟了阎樟好几个月,结果一口饭都吃不上。
如今在别墅的客房里见到阎樟,没忍住便飘了进来。
坐在书桌上的小鬼占不了多少位置,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慎重起来。
前几日同黑白无常去拘魂,他看到了不少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分昼夜打游戏熬夜,最后一命呜呼。
神色谨慎的慕白觉得这样不行。
阎樟是阎鹤的侄子。
要是阎樟熬夜熬到一命呜呼,阎鹤肯定会难过。
小鬼郑重地飘下电竞桌。
“赢了赢了!牛啊兄弟!”
电竞椅上的阎樟发出一阵欢呼,他靠在电竞椅上,兴致勃勃跟队友说要再来一把。
结果下一轮游戏刚加载不到两分钟,阎樟就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轻轻地拍了几下。
电竞椅上的阎樟起初没在意,直到又被拍了几下后才不耐烦回头:“谁啊……”
他不耐烦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只有幽幽晃动的窗帘。
阎樟一下就愣住了。
耳麦里的队友催促他赶紧动起来不要挂机,他愣神了一会后赶忙应声,继续玩游戏。
但不知怎么,阎樟总觉得自己背后凉飕飕的。
慕白飘在半空中,又伸手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
他很善解人意且懂事——上次拍的是左边肩膀,这次换右边的肩膀。
阎樟感觉到另一边肩膀又被拍了拍时,浑身的汗毛登时竖立,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偌大显示屏里他操控的角色正巧死亡,阎樟通过黑掉的电脑屏幕,清清楚楚看见自己的身后空荡荡。
——没有任何人拍他。
他僵硬地坐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哆嗦地操作着鼠标跟队友打完一盘游戏。
打完一盘游戏,阎樟哆嗦着下了线,强装镇定抖着手拿起可乐,下一秒却透过黑色屏幕看到不远处的窗自己缓缓合上。
阎樟腿开始发软,又抖着手放下可乐。
窗台前的小鬼拽着窗,奋力地将窗拉来拉去。
窗户轨道生涩,发出一阵头皮发麻的尖锐锯木声。
咯吱咯吱的诡异响声一阵又一阵,“砰”地一下发出最后的异响,窗终于合上。
慕白奋力关好窗,他一扭头,却看到电竞椅上的阎樟一脸惊恐,连滚带爬地飞一般跑出房间。
原本只想把人吓得去睡觉的慕白一脸懵然。
他愣了一会后,随后也忙着飘着追上去。
连滚带爬的阎樟完全是一副逃命的架势,一边嚎着小叔小叔一边狂奔到长廊的某间房门前,将门敲着得震天响。
“小叔——”
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整个长廊。
慕白赶到的时候,长廊前的门正好推开一大半,在柔和的廊灯,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睡衣的阎鹤站在门前。
阎鹤额发有些散乱,线条分明的指节搭在黑色门把手上,微皱着眉头。
他对着自己的侄子:“干什么?”
阎樟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叫道:“小叔——我房间有鬼——”
周遭安静下来。
真正的小鬼有点心虚,扭过头偷偷瞄着阎鹤。
阎鹤站在卧室门前,沉默地望着自己二十三岁、一米八五的侄子站在自己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房间有鬼。
一边嚎还一边被吓得屁滚尿流问他今晚能不能睡在他房间,他愿意打地铺睡。
穿着黑色睡衣的阎鹤对着面前的红毛男生平静道:“阎樟。”
“你今年二十三岁,不是三岁。”
阎樟一向是很怕自己的小叔,但此时压根就顾不上,抱着他小叔的大腿哭嚎着真的有鬼。
小鬼趴在男人身上,看着阎樟哭嚎说自己卧室里真的有鬼。
男人嗯了一声,然后让他说完了就滚蛋。
他同小鬼四天都没见了。
如今看着阎樟就觉得碍眼。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阎樟:“……”
阎樟不滚。
最后阎鹤随便从屋子里拿了一张纸,贴在阎樟身上。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阎樟低头看那张纸,神色茫然。
阎鹤不动声色道:“这是弘白大师给的符纸,专门辟邪用。”
阎樟原本有点不信。
但他又觉得他小叔从小到大都是最厉害的人,于是正准备虔诚地捧着贴纸回去。
可捧着一张的阎樟一抬头,就从门打开的那道缝里看到卧室里一个白影在晃荡飘动。
他被吓得惊恐十分,双目瞪大,猛然大叫起来,同阎鹤哭嚎着真的有鬼,鬼就在卧室。
真正的小鬼跟阎鹤一同转头望向卧室,发现那是一件挂着的雪金白袍。
如今卧室的衣柜里不止有阎鹤的服饰,先前慕白凝成实体时的服饰也都放在卧室衣柜。
前几日小鬼躲在衣柜睡觉,将衣柜里的衣服弄得有些发皱,阎鹤一直都不喜欢旁人碰到小鬼的东西。
他亲自将小鬼的衣服熨烫整理好挂好,还没来记得收进衣柜,便听到了阎樟的鬼哭狼嚎。
卧室门前的阎樟还在神色惊恐道:“小叔——你房间真的有脏东西!”
“就那个白色的——小叔你打电话让弘晖大师来收了它——”
话还没说话,就看到阎鹤神色不善地打了一下他的头,冷着脸道:“什么脏东西?”
没眼力见的东西。
自己的小婶都认不住来。
阎樟捂着脑袋,还没回过神,就看到自家小叔打开门,冷着脸道:“看清楚。”
阎鹤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发现还真不是脏东西,只是一件熨烫好的白色长袍。
白色长袍质地柔软,卧室窗户敞开着刮进夜风,吹得白色长袍悠悠晃荡。
阎樟甚至听到了自家小叔脸色微沉,似乎是自言自语道:“搞不懂为什么要吓你……”
之前小鬼跟他跟了那么多天,一次都没主动吓唬他。
怎么一到了阎樟这里,小鬼就主动冒出来吓唬阎樟?
愣头愣脑的阎樟有什么好吓唬的?
他甚至都做不到晚上按时睡觉。
阎樟看着自家小叔的脸色越来越沉,忽然问他:“你没被鬼压床过吧?”
听到阎鹤问自己有没有被鬼压床,阎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热泪盈眶,感动不已。
他小叔果然还是关心他的!
阎樟神色感动道:“有的,小叔,我被鬼压床过……”
阎鹤:“。”
阎鹤继续感动道:“而且还不止一次……”
他看着阎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以为是阎鹤生气那群脏东西太过放肆。
阎鹤语气发冷道:“你被压了多少次?”
阎樟茫然了一瞬,摇头道:“记不太清了。”
阎鹤:“。”
所以这是被鬼压床的次数已经多到记不清了?
阎樟努力回想道:“我小时候那会睡觉的时候经常被鬼压床。”
“感觉怎么起都起不来……”
阎鹤神色微顿,重复道:“小时候?”
阎樟看着自家小叔神色缓和了几分,他捧着宝贝符纸使劲点头:“对的……”
趴在阎鹤肩头的小鬼探出脑袋,小声道:“不是我压的。”
“我跟阿生都是好鬼。”
“我们不吓唬小孩的。”
阎鹤听到身旁的小鬼在他耳边紧张地小声解释,心软了下来。
他让捧着符纸的阎樟滚回房间睡觉,阎樟立马就马不停蹄地捧着自己的宝贝符纸滚回客房卧室。
阎樟回到客房卧室,虔诚地把手上的符纸供起来许愿,希望符纸能够祛除邪魔。
浑然不知在别墅的另一间卧室,他小叔正低声耐心地哄着压床的小鬼。
“我当然知道不是大人压的。”
“大人从来不会干这种事。”
趴在阎鹤肩上的小鬼使劲点头,表示自己真的是个好鬼,不会去乱压人。
谁知男人话锋一转,又问他:“那大人都压过谁?”
小鬼愣了愣。
他看着阎鹤望着他,温声问他:“在这几百多年,大人饿肚子了都去压谁?”
慕白想了想,发现自己成为压床的小鬼几百年,似乎还真的没有成功压过谁。
倘若没有阿生接济加上平日里去捡香火吃,恐怕他早就饿得魂魄消散。
千百年来同他这样运气不好的小鬼,恐怕还是头一个。
小鬼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说出来。
他从阎鹤身上跳了下来,摇头晃脑道:“可多了。”
“现在记不清了。”
阎鹤稍稍一顿,看着小鬼爬上床,朝他不太熟练,生硬笨拙地地转移着话题:“你见过无头鬼吗?”
“他们没有脑袋,平常都是抱着自己的脑袋。”
“你好奇吗?好奇的话下次我可以借他们的脑袋给你玩。”
阎鹤:“……”
他神情复杂:“不用了,谢谢大人。”
小鬼见话题成功转移,高兴了一点,他坐在床上,兴致勃勃道:“你还碰见过其他的小鬼吗?”
阎鹤也上了床,他望着小鬼道:“碰见过一个。”
小鬼好奇道:“怎么样的?”
阎鹤笑了笑,轻声道:“有点笨,可能记性也不太好。”
“穿得破破烂烂,灰扑扑的。”
“还不认得路,一边说带我回家,一边带着我到处乱走。”
“路过一个垃圾桶三次都不知道。”
小鬼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劲:“你怎么同他走了?”
他神色凝重道:“万一被那鬼魂抓走了怎么办?”
阎鹤望着他,神情柔和了一点,低声道:“那时年幼。”
“什么都不懂。”
“身旁都是一些想抓走我的恶鬼,他抱着我就跑。”
小鬼乐了,他撑着腮帮子中肯评价道:“那他也是个好鬼。”
阎鹤笑了笑,低声道:“同大人一样。”
“是个好鬼。”
两人四天没见,也没通书信,倒有许多话聊。
阎鹤说出差的那个城市有很厉害的剪纸师傅,剪裁出的衣袍精致到以假乱真,但是不知道那个师傅愿不愿意剪祭品。
他已经让秘书杜平联系了那位剪纸师傅,若是那位师傅愿意剪祭品,那就可以剪新衣服给他穿。
小鬼趴在床上,说自己已经有很多新衣服了。
阎鹤:“新衣服你得自己穿。”
“水鬼若是缺衣服,你同我说,不要与他分一套衣服穿。”
小鬼惊叹道:“你怎么知道我同阿生以前穿一套衣服?”
阎鹤:“……”
他沉默了一下,不是很想说在自家的泳池看到自己送给小鬼的裤子套在那个水鬼身上。
小鬼却想到了从前衣服都是阎鹤送的,自己从没有送给阎鹤什么东西。
除了犀牛角尖。
于是他坐了起来,认真地想了想阎鹤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可眼前人财富多得数不清,他几乎想不到阎鹤想要什么。
直到慕白看到阎鹤拿起软尺,将软尺环住他手腕时却落了一个空。
圈成环的软尺因为没有实体的支撑,拉耷成一团。
阎鹤顿了顿,然后很快便换成了自己的手,用手圈住小鬼的手腕,再用软尺量出手指的长度。
慕白坐在床上,看着阎鹤垂着眸子,用软尺量着手指,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他分明在先前看到了阎鹤看到落空的软尺怔然了一瞬。
似乎就在那个瞬间,男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面的人是个小鬼,没有实体,只能看见,却不能触碰到。
慕白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些。
他似乎知道了眼前人想要什么,但却一直在克制。
他不知道阎鹤一直给他置办新的衣服,是不是想通过看到他身上穿着新衣服这种方式来确定他们之间是有联系的。
哪怕这个联系隔着阴阳。
慕白直起身子,忽然抱住了面前的阎鹤。
他有些笨拙地一下又一下拍着怀里人的背,也不知道怀里人能不能感受到。
阎鹤微微怔然。
他手上还拿着卷纸,却被跪在床上的小鬼抱住,小鬼没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阎鹤放下软尺,看着脑袋枕在自己肩膀上的小鬼道:“怎么了?”
小鬼闷着声音:“我要去干大事。”
小鬼这句话没头没脑,但阎鹤一向对怀里的小鬼很纵容。
他嗯了一声,笑着低声道:“要去干什么大事?”
小鬼仗着自己还是鬼魂,跟个八爪鱼一样紧紧地抱住面前人,闷声道:“不知道。”
阎鹤并不阻拦,以为小鬼是打算要去捡香火,他低头望着小鬼的发旋道:“好,干的时候注意安全。”
“改天我让卫哲做一些隐匿身形的符纸给你。”
“记得黑白无常远一些。”
小鬼严肃点头,脑袋上的两个旋也跟着晃了晃。
第二日傍晚。
墓地里,水鬼叫住了准备飘走的小鬼。
他面瘫着脸:“少爷。”
“你这几天都去做什么?”
明明墓地里都有香火,小鬼应该不太可能是出去捡香火。
前几天晚上还待在墓地里翻看话本,但这两天却老往外跑。
飘在半空中的小鬼闻言有些心虚,
他没敢同水鬼阎鹤成了他们家的少夫人。
毕竟要说天下哪个鬼最讨厌阎鹤,水鬼要是排第二,那没鬼敢排第一。
小鬼含糊道:“出去办点事。”
水鬼依旧直直地望着他,面瘫着脸,看不出半点相信的样子。
小鬼只好摆起了少爷的架子,他同水鬼道:“你在这看着我们的香火,你若是同我一块去办事,香火被人偷拿了怎么办?”
这话简直同从前水鬼帮他放风时说的话一模一样。
水鬼很吃这套,当即便凝重起神色,觉得自家少爷如此信任自己,不能辜负了自家少爷的信任。
小鬼这才得以脱身。
不多时,小鬼飘在半空中,左顾右盼,似乎在找着什么。
一黑一白的身影立马冲了过来,速度几乎快得成一道残影。
慕白还没反应过来,黑白无常就一左一右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欢欣鼓舞得直叫他小先生。
白无常笑吟吟:“小先生考虑好了?要同我们一同办事?”
黑无常神色肃冷:“同意了就不能反悔了。”
小鬼被架在半空中,他有些紧张:“你们真的不会抓我?”
白无常无奈道:“如今拘错的游魂都快让阳间乱了套,哪里还会将小先生抓走下地狱?”
“再说了,小先生死后和生前都没有害过人,我跟老黑问阎王要个小鬼,阎王这点面子还是会给我们的。”
小鬼松了一口气。
他也看出来,白无常虽然爱逗他,但也不会故意蒙骗他。
上次他被黑白无常逮到,黑白无常同他说他们两人并不是来抓他的,而是来请他看生死簿的。
如今撰写生死簿的是一群老古板,用的字体偏僻生晦,极其容易认错。
他们勾错了不少魂,如今的工作量已经堆积甚多,所以特此连续找了他好几天。
作为报酬,身为黑白无常的他们能让他的魂魄凝结成实体,每两日凝结一次,一次两小时。
过了两个小时,他的魂魄又会恢复原状。
先前的小鬼迟疑了一会,但还是拒绝了。
如今的小鬼却主动找上门,同意他们这个报酬。
黑白无常还弄了一道契给小鬼,契约上清楚明白地写着要求与报酬,还有不得擅自将小鬼抓入地狱。
正当小鬼仔仔细细地看着契约时,黑白无常在一旁头对头嘀咕说着话。
白无常:“两个小时会不会少了一点?”
黑无常:“不少了吧。”
白无常:“两小时,万一两人说说话,再拥个抱,亲嘴亲到一半的时候消失了怎么办?”
黑无常:“那就下次再亲。”
白无常:“……”
他神色复杂喃喃道:“亲嘴能下次亲。”
“万一两人裤子刚脱到一半怎么办?”
黑无常奇怪:“穿上不就行了。”
白无常:“……”
说得容易,要是到那时候真能穿上,他还会担心?
白无常怕生死簿上的那人真是什么厉害角色,犹豫了一会道:“要不再加点时间?”
黑无常却说:“我觉得够了。”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倘若那小鬼的情缘是个普通人,那自然是可以给他多也一些时间。”
“但那小鬼的情缘不是普通人,倘若小鬼实体时间久了,容易被阎王发现。”
更何况亲个嘴脱个裤子又能费多大的时间?
两个小时足够了。
白无常想了想,觉得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不远处看完契约的小鬼捧着契约飘过来找他们,答应同他们做事。
黑白无常与小鬼押了个手印,看着小鬼郑重地将契约收到怀里,催促他们动身出发勾魂。
泛着金光的生死簿缓缓落入小鬼手中,晃动翻页,鎏金字体漂浮在半空。
慕白手持生死簿,一刻也不停歇地随着黑白无常去勾魂。
他干得勤勤恳恳,跟在黑白无常屁股后面指挥,在半空中到处乱窜。
浑然不知在另一处,阎鹤正对着卫哲说要一些提防黑白无常的符纸。
市中心的咖啡店。
卫哲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的雇主,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忍住弱弱道:“阎总……”
“我只是个道士……”
他能有什么能耐应付黑白无常?
他要是有这个能耐应付黑白无常,早就不用成日蹲在路边抓那些不成器的小鬼了。
阎鹤坦然自若地饮了一口咖啡,淡声道:“我知道你没有那样的本事。”
“只是要一些符纸隐匿他的气息罢了。”
“你知道的,他之前走丢的那会就遇见黑白无常。”
“他又只是一个压床的小鬼,什么都不会。”
如今又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事,那水鬼看上去也不是很靠谱的模样。
阎鹤知道自己能应付得了恶鬼,但是对于黑白无常,他却不能保证慕白一定能在黑白无常手下全身而退。
卫哲苦着脸,他搓了搓手,又喝了口咖啡才皱着脸道:“我尽量吧……”
如今他在津市的风水圈中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新人风水师,其中自然是有阎鹤的手笔。
阎鹤稍稍颔首,他放下咖啡杯,顿了一下,还是道:“小鬼凝成实体的办法,除了上次那个办法还有吗?”
卫哲愣了愣,他摇头道:“没了。”
他压低声音道:“这毕竟是违逆天命的事情,祖师爷记载的方法并不多。”
说罢,卫哲又忍不住道:“阎总,如果你还想用那个办法,那至少得停个一年半载才行……”
“频繁地取血,又干这种容易反噬的事情,普通人最少也得停个两三年才能做,就算您体质特殊,也得等个一年半载……”
咖啡厅流淌着轻音乐,咖啡萃取的香味四处浮动。
卫哲看着对面的男人稍稍垂眸,并不说话,冷白指骨拿着咖啡杯,指尖摩挲了几下。
男人声音很淡道:“我知道。”
卫哲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阎鹤抬眼,望着他道:“他已经记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从前小鬼连水鬼为什么跟在他身边都不知道,但如今小鬼已经记起来水鬼是自己曾经的侍从。
他记起了自己的生辰阿娘会放很多烟火,会记得阿娘给城中的百姓发钱。
阎鹤知道,流落在外的孤魂野鬼倘若完成了自己的执念,就会转世投胎。
他不能拦着小鬼投胎。
只知道万一哪天小鬼稀里糊涂地完成了自己的执念,可能就消失不见。
阎鹤不知道到那时要到哪里才能找得到小鬼。
就跟二十多年前,年幼的他站在家门口,偏头看着穿着灰袍的小鬼松开他的手,指着他家那扇门同他说:“进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