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带路,自然再好不过,我颔首道:“麻烦了。”
正好先前跟贺明博说话那人走开了,蒋博书看准机会与我一同上前。
“贺先生,这就是我之前跟您提过的,十分仰慕您、欣赏您的朋友。”蒋博书笑着向贺明博介绍我,“柏胤,一位年轻的珠宝设计师。”
我将手伸向对方:“您好贺老师,久闻大名。”
贺明博很快地打量了我一下,似乎在评估我是否够格与他相交,得出肯定答复后,这才慢悠悠地与我握了握手:“你好。”
也不能一上来就问他白珍的事,之后的聊天,多是蒋博书对贺明博的各种马屁、奉承居多。他不愧是搞商务的,很懂得怎样哄客户开心,几句话就把贺明博哄得心花怒放,连对我的称呼,都成了“柏老弟”。
“柏胤,你最近是不是黑了?”蒋博书突然递了话头给我。
“是,我前两个月都在山南。”我观察着贺明博的表情,“厝岩崧你们知道吗?我有个朋友是做层禄族民俗研究的,我去找他玩。”
贺明博惊讶道:“厝岩崧?”
“贺先生有听说过吗?”蒋博书不动声色问道。
贺明博点点头,脸上笑意不减:“去过,很久以前去过,大概快……二十年了吧。那里的风景很美,人也很美。要不是后来家里人催我回来结婚,我还想再待一段时间的。”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可惜了。”
是他,就是他!
我紧了紧握住杯子的手,忍着喷薄而出的怒火道:“贺老师这么惋惜,是不是在那里遇到了什么艳遇?”
“确实有一段。少数民族的女孩,别有一番风情。”贺明博皮相佳,谈吐得体,瞧着斯斯文文,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那类人。但说这话时,却也相由心生,变得甚是猥琐。
一瞬间,白珍背着年幼的孩子在破屋里生活,摩川被老言官鞭打,年幼的贺南鸢失去母亲无处安身的画面,与眼前男人得意洋洋的表情夹杂在一起,自脑海里划过。
我紧抿住唇,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将手里的饮料泼到贺明博脸上。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说罢,不等贺明博反应,我转身快步离去。
根本没有去什么洗手间,我直接推开露台门,点着烟来到护栏边,深深地吸一口烟,再徐徐吐出。
白色的雾霭蒙在眼前,为远处的霓虹灯景笼上一层朦胧的滤镜。
“畜牲。”我靠在栏杆上,有感而发。
贺明博实在太恶心,恶心得我生理不适,跟吃了条鼻涕虫一样半天缓不过劲儿。
咬着烟,我掏出手机给摩川打去电话,试图寻求心灵的安慰。
手机他不喜欢有声音,只设置了震动。有时候他不在屋里,手机打不通,我就得打座机,但这次还好,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在做什么?”夹着烟,手肘撑在护栏上,我迎着海城的夜风,问远在厝岩崧的他。
“刚给黎央看完作业。”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
我笑了笑:“下次你放着我来,我教他功课。我好歹跟你是一个学校的,就不信教不好他了。”
“这次开学测试,他所有学科都在及格线徘徊,是所有。”只是通过声音,都好像能看到他眉心轻拧,又嫌弃又无奈的表情。
我不敢说出口,但其实我还挺喜欢听他抱怨教不好小孩子的,会让我有种……我们真的是一个家庭的感觉。
是我梦想中,完美的,做梦都想拥有的家庭。
海城的十月气温正好,不冷不热,晚间吹着江边带有泥腥味的风,聊了半小时左右,手机都有些发烫,却仍然不想进去。
“柏胤!”
电话里,摩川的声音戛然而止,我一愣,回头看去,蒋博书已经朝我走过来。
想着对方可能是要跟我说贺明博的事,我只能匆匆对摩川道:“我这里有些事,先挂了。”
电话那头好一会儿才响起回应:“嗯。”
挂了电话,蒋博书也正好走到我面前。
“我看你这么久不回去,就来找你了。”蒋博书道,“贺明博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吧?”
我点点头:“嗯,是他。”
蒋博书并不意外:“你刚刚走开了,我又跟他聊了两句。他下周就出国办展去了,一直到明年初才回来。”
我蹙了蹙眉:“明年初?”
“过完年吧。”
那就是寒假。
时间上倒没有太大的问题。等我十二月回棚葛,与摩川商量了这件事,贺南鸢怎么样也是要到寒假里来海城的。
“这次谢谢你了。”我再次向蒋博书表示感谢。
蒋博书看着我,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我摇了摇头。
他眼里浮现出一抹了然:“果然如此。”果然是什么,如此又是什么,他没有解释,“祝福你们。”说完,不再多留,离开了露台。
想着以后自己会经常山南、海城两头跑,为了更及时地处理海城这边的工作,我就让人事给我招了名助理。
对方跟孙曼曼差不多大,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小伙子,名叫赵来冬。虽说没有太多工作经验,也不大了解珠宝饰品这个行业,但胜在踏实肯干,性格稳定。
参加完酒会后,我就带着小赵马不停蹄地去了国外好几个矿区收宝石。
一直忙活到十一月才再次回海城,然后就是设计、打样、推翻、再打样,基本将送去明年春拍的作品搞定,时间也来到了十二月。
带着给摩川的礼物,大包小包地爬上山。一边爬,我一边想,去年这时候,我才刚与摩川重逢,离开时还说自己大概率不会再来了,结果,今年这都第几回了?
一早知道我要来,哪怕是晚上,摩川仍然给我留着门。
“他打人了?那你们现在的意思是……开除他?”
右脚跨进大殿,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见摩川冷着脸坐在矮几后,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搁在几上,指尖不耐地点着木头的几面。
开除谁?
我放轻脚步,到他身旁,凑过去,试图听到电话里的人在说什么。
“我知道了……嗯,我马上过来……”摩川分了点专注力到我身上,几上那只手伸过来,拇指按在我下颌角的位置,其它四指勾住后颈,大力捏了捏。
他身上的温度向来很低,我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却不舍得甩开这暌违两个月的亲密接触。
等到摩川挂掉电话,他的手也被我的体温捂暖。
“怎么了?”我隐隐约约听到好像跟贺南鸢有关。
摩川将手机丢到一边:“恰骨带着人在校外和人打架了。”他收回捏着我脖颈的手,揉了揉额角道,“对方伤得挺严重,闹到学校去了,学校现在打算开除带头的两个学生,其中一个就有恰骨。”
我心里一惊:“开除小鸢?他不是会随便打人的孩子,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明天打算亲自去一次柑县……”
他还没说完,我就立即表示:“我陪你一起,开车送你去。”
他想了想,点头道:“麻烦你了。”
周一一早,我借了严初文的车,载着摩川前往柑县。
棚葛距柑县两百多公里,开车过去要三个多小时。
摩川不知是不是因为贺南鸢的事昨晚没睡好,今天一脸的疲态。
“椅子放下来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我说。
摩川将椅子缓缓放下,我怕他睡觉会冷,把车内暖气又开高了一点。
车内静下来,只有轮胎驶过崎岖路面发出的隆隆震动声。
时间尚早,进出棚葛的山路上没什么车,我开了许久,只遇到一群大摇大摆在路上闲逛的羊。
慢下速度,我几乎是顶在它们屁股后面在开,那羊却丝毫不惧,胆子大得很。
忍不住按了喇叭,羊群受到惊吓,这下终于散开了些,让车得以通过。
羊群向道路两边分散,有几只随着车辆经过不知道是受惊还是怎么,忽然跃上了高耸的山壁。
“我去,蜘蛛羊啊……”那山壁几乎呈现九十度,它们蹄子轻松地一蹬,竟然就上去了。
“那是山羊,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旁边传来摩川缺乏睡意的声音。
我往副驾驶看了眼,摩川可能是觉得有些刺眼,抬起一只手臂遮住了眼睛。车里比较热,他脱掉了羊毛质地的西装外套,只穿了里面的衬衫和西装马甲,好不容易给他打好的领带,只一会儿功夫又被他扯松——他似乎不太喜欢这种完全勒住脖子的东西。
“吵醒你了?”我以为是我刚才又是按喇叭又是说话弄醒了他。
“没有,本来也没怎么睡着。”他放下胳膊,“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现了问题,才导致恰骨出这么大的事都没想到要告诉我。”
昨天他接到学校教务处的电话,让他去谈退学的事,但到今天为止,贺南鸢都没有打电话来跟他说过自己打架的事。
“小鸢心气高,应该是不想让你知道他闯祸了,怕你失望才不敢告诉你。”以贺南鸢那性格,完全有可能就是我说的这样。
他不光名字是“鹰”,脾气也跟鹰一样,又倔又傲。
“我是三岁的时候才离开父母的,那会儿我已经有些记忆了,就记得我阿姐抱着我,哭得很厉害,怎么也不愿松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跟着她一起哭。哭到最后,父母扯着阿姐,频伽扯着我,好不容易才将我们分开。”
摩川第一次向我提起这些往事,他的声音很好听,哪怕语气平淡,也别有一种散文般的叙事感。
“起初几年,她一直都会偷偷来看我。后来发现,她来一次,我就会被惩罚一次,渐渐地,她就不敢来了。”
“十岁那年,她又偷偷来见我,说她爱上了一个夏人,但是阿爸阿妈都不同意,还把她赶了出来,和她断绝了关系。她问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我告诉她,夏人和层禄人没有区别,她可以爱任何人。”
“我告诉她,她可以爱任何人。”他近乎是喃喃自语地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似乎耿耿于怀,“那个男人说要带他父母来提亲,然后就一去不回了。”
“二十年前,厝岩崧连座机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手机了。阿姐每次都要走很远很远的路给那个男人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对方总是以各种理由敷衍她,说着很快就回来了,结果一年又一年,始终不见他的踪影。到第五年,阿姐还是等他,觉得他会回来,但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我的父母觉得阿姐丢人,直到去世都没有再接纳她。她一个人抚养恰骨,年纪轻轻就累出了一身病,不到三十岁就死了。”
“弥留之际,我去看她,她认出我,但只是叫我‘频伽’,拉住我的手,希望我能照看她的孩子。”
“那年巴兹海的风很大,她是继我的养父后,我主持的第二位亲人的落葬仪式。”
“五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把恰骨养得很好……”
前头都是直挺挺没车的土路,没什么危险性,我见他已经开始自我怀疑,完全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忙扯过他的手紧紧握了握。
“没事的没事的,肯定不是小鸢的问题。小鸢和黎央被你养得多好啊,一个个要智商有智商,要可爱有可爱,还都很懂事。”我搜肠刮肚地想词安抚他,“有我呢,我去跟学校谈,一定不会让恰骨被退学的。”
“我跟你说,你这是没养到过真正调皮捣蛋的孩子。我小时候,有一阵我爸想跟我修复父子感情,把我接到他家吃饭。我趁机偷溜出去,把他们院儿里的车全都划了一遍,被人当场抓获。”
“那些人问我哪家孩子,我就带着他们去找我爸,你是没看到我爸那吃了屎的表情。”
摩川低笑出声,五指插进我的指缝里,与我十指相扣:“然后呢?”
“然后我就逃了啊,难道还留在那儿挨打啊?”
后来柏齐峰找上门要教训我,反被我姥一盆洗脚水浇得透心凉,那叫一个大快人心。
到柑县时,已经是中午,但由于事态紧急,也顾不上吃饭,将车停在学校门口,摩川便拨通了贺南鸢班主任的电话。
“领带系好了。”等待对方来接我们的期间,我重新将摩川松散的领带系紧,衬衫领子整理妥当。
没多久,一名中年女性便从学校里匆匆走出。
“您就是贺南鸢的舅舅吧?”层禄人的高鼻深目很好认,加上贺南鸢又像舅舅,所以班主任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摩川的身份。
她伸出手:“您好,我是贺南鸢的班主任王芳。”
摩川:“是,我是贺南鸢的舅舅。您好,王老师。”
与摩川握过手后,王芳看向我,不确定道:“您是?”
“我是贺南鸢的叔叔。”我笑了笑,主动伸出手。
王芳愣了愣,但还是与我握了握手。
由她带领着我们进到校园,一路上,她大致将事情说了一遍。
跟摩川接到的那通电话不同,王芳的叙事要更偏向贺南鸢,细节也更丰富。
“周六的时候,两个层禄族女孩子出去买文具,被几个小流氓纠缠上了……”
小流氓见俩女孩长得漂亮,想要她俩的电话号码,女孩不给,就一直纠缠到了学校门口。其中一个叫苏朵的女孩在此过程中不小心遗失了自己的信印,被那几个流氓捡去了。
苏朵本来遇到骚扰就害怕,信印一丢,更是六神无主,哭着找她哥左勇说了这个事。
不说还好,一说她哥也是个暴脾气,直接集结了一帮层禄人要找小流氓算账,给妹妹出气。
贺南鸢想拦没拦住,怕出事跟着一起去了,结果打得最狠的也是他。
“警察拿路边洗车店的高压水枪冲他们才把他们分开,这叫他们是未成年,要是成年了,早就把他们都抓起来了!”虽说偏向贺南鸢,可王芳一说到这事儿还是很来气。
摩川沉默不语,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我见这位班主任看着挺和善挺为学生着想,便试探着问:“我们接到电话,说学校要开除小鸢。您觉得,这个决定还有没有转圜余地了?”
王芳沉吟片刻,道:“主要那几个小流氓伤得都挺重的,他们家长都是本地人,闹到学校,校长怕事情发展下去不好收拾,就有牺牲贺南鸢和左勇的打算。”
我一听,有戏,又问:“那要是赔偿到位,对方家长不闹了,校长是不是也就不会开除他俩了?”
“还要看校长的意思。”王芳没把话说死。
一中校长是个五十多岁,有些发福的秃头老头,从我和摩川进办公室,屁股就没从椅子上起来过。
“王老师,你去叫一下你们班那两个学生。”他抬抬下巴,指挥着王芳道。
“好,我这就去。”王芳连坐都没坐下就又出去了。
办公室除了校长老头,还有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戴着副黑框眼镜,尖嘴猴腮,自称是一中的教导主任。
“你们谁是左勇家长,谁是贺南鸢的家长?”教导主任问。
“我们都是贺南鸢的家长。”我说。
办公桌前有六个沙发,分两列排列,我和摩川相邻坐着,教导主任坐我们对面。
“左勇家人为什么不来?”一听只来了一家,教导主任皱起了眉。
摩川缓声道:“我可以全权代表他们。”
教导主任扶了扶眼镜,一脸精明:“那你等会儿写个证明,别到时家长又来闹。”
到这会儿,我心里已经有点小不爽。
“本来,教育资源好的地方帮扶一下教育资源差的地方,也是好事。我当初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校长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掀开盖子,轻轻吹去表面的茶叶道,“但这些孩子实在太不争气了,为了个胸针把人家打成那个样子……”
“不是胸针,是信印。”摩川指正他,“信印对我们族来说很重要,生死相随,不是一个饰品那么简单。”
校长动作微顿,语气略显敷衍道:“好好好,信印,很重要的信印。”他喝了口茶,砸吧着嘴道,“当初市里也是看在你们频伽的面子上,才搞的这个对口帮扶项目。我受李局嘱托,本来是很想把这个项目搞好的,如今看来,要让李局和频伽失望了。”
他这幅做派,让我无端想起柏齐峰,一时更不爽了。
我转向摩川,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他们不知道你是频伽啊?”
摩川一瞥我,只说了两个字:“低调。”
“你们可能不认识李局,我跟你们说这个李局啊……”之后的五分钟,他都在那里侃侃而谈他和什么李局的关系,而教导主任就像个狗腿子一样给他当捧哏,让他的话不至于掉在地上无人理睬。
两人一搭一档,直到王芳去而复返,回到办公室,这才消停。
她走在前面,挡住门,让身后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进来。
贺南鸢额角贴着块纱布,甫一看到我们,眼睛瞪圆了,跟见了鬼一样。
另一个跟在他后面的男生应该就是左勇了,见他不走了,探头看进来,一见摩川,也是吓了一跳,声音都拔尖了:“频、频伽?!您怎么来了?”
“噗!”校长一口热茶喷出来,茶叶梗天女散花一样落到地上。
六个人六个单人沙发,正好坐满。
贺南鸢从进门就板着一张脸,一副排斥任何交流的刺头模样,所有问话基本都是左勇在回,包括事情起因,谁先动的手,他们在这件事里得到的教训。
“我就是想去要回我妹妹的信印,但他们不肯给,还说要苏朵自己去问他们要他们才还。我气不过,骂他们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就冲过来了,然后就打起来了……”左勇垂下头,语气诚恳,“我们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不该那么冲动。”
“对,你们确实太冲动。”我一开口,办公室内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我看向校长,笑笑道,“怎么能还手呢?就该站在那里被人打,打死活该。”
这样明显的反讽,小脑萎缩的人都听出来了,校长又怎么可能听不出?
他表情立时尴尬起来:“话不是这样说的。丢……丢东西的时候就应该告诉老师,让老师想办法是不是?”
“还可以报警!”教导主任补充道。
我点点头,颇为受教:“是,这点他们做得也不好。钱校长您别有压力,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李局那边……我们去说就行了。您能做的都做了,他不会怪您的。”
“言重了言重了……”校长老头连连摆手,光秃秃的脑门上迅速起了层细汗,“这件事其实我们也很为难,对方家长闹得非常厉害,扬言要是不给个满意的答复,就要到学校拉横幅……我们也没办法。”
好一个没办法。
本来我以为是层禄族孩子单方面把人打了,想着赔点钱就赔点钱吧,结果今天一看,贺南鸢和左勇身上都带着伤,也没讨到多少便宜。
这件事本来就是对方耍流氓在先,也是对方先动的手,凭什么就处理我们的孩子啊?欺负我们这儿没家长闹是吗?
“不是,这事……”
“那你想怎么处理?”
我刚要和这秃头校长掰扯掰扯,挣个对错,一旁从进办公室就没怎么说过话的摩川开口了。
频伽做了这些年,他再大的场面都见过,应付一个中学校长简直是杀鸡用牛刀,绰绰有余。
“也不是我要处理……”校长下意识地给教导主任递了个眼神。
教导主任接到指令,立马道:“校长说了,我们也很为难,所以才会找两位来商讨一下对策,看要怎么把这件事圆满解决了。”
他说完,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谁也没接茬。
“怎么伤的?”摩川直接就把脸转向贺南鸢,问起他的伤势。
“木头划的。”贺南鸢摸了摸眉骨上的纱布,像是羞于提起,表情特别不情愿。
“几针?”
“五针。”
摩川又看向对面的左勇,问:“你的手伤得严重吗?”
“还好,就是皮肉伤。”左勇撩起袖子给他看自己裹着纱布的手臂,“那些人坏得很,打不过我们就用东西暗算我们。”
“其他人呢?”
“其他人比我们伤得轻,我和恰骨是冲在最前面的!”左勇满脸自豪。
摩川在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经把脸别开:“钱校长,对方孩子受伤了,家长可以找你闹,问你要答复,那我们孩子受伤了,要找谁要答复呢?”
他这样一幅浓丽的长相,又是西装革履的穿着,很容易给人一种高攻击性的印象,但可能是频伽当久了,或者是佛经抄多了,这种攻击性微妙的演变为符合他身份的神圣不可侵犯,除此之外,还多了一抹春风化雪般的笑意。
想让他穿着西装和我做。
这种场合下想着床上那点事,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但我已经两个多月,七十多天没有性生活,暂时性地变成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也不过分吧?
“找……找谁?”校长再次眼神求助教导主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钱校长,咱们各退一步怎么样?”我先一步开口,直接把教导主任的话堵了回去,“你不找我们,我们也不找你。”
校长拧眉思索一番,大冬天的,脑门上全是汗。他抽了几张纸巾擦汗,抬头看了眼在场的王芳,朝门口摆摆手道:“王老师,你先回去吧。”
“好,有事再叫我。”王芳冲我们颔了颔首,起身往外走。
她开门的一瞬间,门外齐刷刷的声浪冲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打倒臭流氓,保护女同学!”
王芳的背影整个僵住了:“米夏,你造反啊!”
一听到这个名字,贺南鸢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他看向门外,想过去又碍于摩川在场不好过去的样子,简直可以说是“坐立难安”。
“我们要跟校方谈判,最后是要开除贺南鸢还是谁,你们说了不算。”一个清亮满是活力的声音说道。
摩川看了看脸色青黑的钱校长,又看了看有些焦虑的贺南鸢,起身往门口走去。
“你,你们……”王芳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无奈,“你们先回去,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糟糕……”
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心里觉得有趣:“你们同学啊?”
贺南鸢注意力全在门外,没理我,左勇显然是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的,一脸兴奋地朝我用力点了点头。
“要开除谁?”摩川一掌撑开办公室门,明面上是在问外面的人,实际上搞得是里面人的心态。
听到外面人齐声叫着“频伽”,校长终于坐不住了,慌忙从椅子上起身。他一动,其他人也纷纷动了。最快的就是贺南鸢和左勇,几个蹿步就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