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言—— by回南雀

作者:回南雀  录入:09-14

“操,你给我站住!”我慌忙追过去,手里不忘紧紧攥着那袋屎。
“咕咕咕!!”
“汪呜!”
“二钱!”
一鸡,一狗,一人,迎着夕阳在绵延的长阶上奔跑。眼看前方的小黄狗离我越来越远,我咬着牙加快速度往上追,跑得胸口胀痛,喉咙都泛起铁锈味。
长阶的尽头正是昨天才来过的鹿王庙,我暗暗祈祷二钱千万别进去,才这样想,就见一鸡一狗先后蹿进庙里,几秒后里头就传出一道响亮的重物破碎声。
Goodjob!
我深吸一口气,几步冲进神庙,气都没喘匀就看到了让我眼前一黑的景象。
那只五彩大公鸡已经不知去向,独留二钱在围墙下焦急地来回转圈,估计是翻墙飞走了。
原本好好摆在院墙边的十几只花盆,留下了一系列“鸡飞狗跳”的痕迹。兰草上不是沾着可疑的鸡毛,就是被狗嘴咬下几簇兰叶,破了相。最要命的是,一只绿釉四方兰花盆被撞倒在地,碎成了八瓣儿,死状凄楚,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盆里没种任何花草。
二钱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见我来了,往我这边走了几步。
我压着火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狰狞,一步步朝它靠近。
“别动啊二钱,你乖乖让我抓住揍一顿,然后我们就一笔勾销,把花盆赔了,一起快快乐乐地回家好吗?”盯着二钱那纯真的小眼神,我单方面宣布这次谈判的结果,“好的。”
我往前一扑,二钱就像预判到我的动作,灵敏地躲过。我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跪倒,双手按在粗糙的砂石地面上,迅速升起一片火辣辣的痛。
而与疼痛一起升起的,还有一股恶臭——这一摔,把手里的袋子给摔破了。
我瞬间僵硬了身形,心里把我这辈子知道的最脏的脏话全都骂了一遍。
“柏胤?”
耳边传来珠玉相碰发出的轻响,我宛如一只生锈的时钟,一点点抬起头,与闻声而来的摩川面面相觑。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垂着眼,在距离我两米左右的地方停下。
二钱疯狂摇着尾巴,绕着他不停哈赤哈赤吐舌头。
狗腿子!
我暗骂一声,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尽量控制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小心摔了跤,能借用下洗手间吗?”
摩川视线下移,落在我半举的手上,眉头慢慢蹙起,然后……默默让开了一条道。
他似乎在极力让自己不要露出恶心的表情,将脸别到了一边。
屈辱啊!
胸中闷痛,我调转脚跟,头也不回地往洗手间走去。

第5章 没有人配
处理完狗屎,用肥皂正面反面,连指甲缝里都搓了一遍,直到整只手开始发皱,连掌心细小的伤口都变得苍白,我才将手甩干,重新回到前院。
二钱被好好地拴在大殿的柱子上,摩川与那只破碎的花盆已经不见踪影。
弄坏东西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我迟疑片刻,抬腿走进大殿。
一身白袍的神子坐在神像旁的矮几后,桌上如上次一样摆着笔墨纸砚。
“那花盆多少钱?我赔你。”
摩川头也不抬道:“不用了,不值几个钱。”
大殿的光线比较暗,就算白日里也需要开灯。但可能是不想要太现代化的东西破坏神殿的神圣感,哪怕是灯光,也是一种近似烛火的橘色调,原始又暗昧。
我直接坐到了他的对面,盘着腿道:“花盆是狗撞碎的,但狗是我没牵好才会跑的,主要责任还是在我。我不想欠你的,你爽快点,告诉我多少钱,不然我可不走了。”
他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片刻又敛下眼眸,在写到一半的偏旁边补完剩下的笔画,淡淡吐出两个字。
“随意。”
他随意,我也随意,就这么坐着看他抄经,反正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手机忽然震动了下,点开一看,是蒋博书给我发了信息,问我周六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吃饭顺便看场话剧。
手摔得有点痛,加上刚才冷水洗手,把手洗僵了不太好打字,我只能给他发语音。
“我在外面旅游,不在海城,你找别人吧。”
蒋博书和我有个共同的朋友,我们在一次聚会上相识,他在知名广告公司工作,虽然不是搞设计这块的,但与我也算有共同话题,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
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有好感,经常会借故约我一起吃饭看球,但他没明说,我也就只当不知道。
语音才发出去几秒,电话立马就来了。
我拧眉注视着震动的手机,按下了接通键。
“你去哪里玩了,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蒋博书长得普普通通,声音却很有味道,含着丝缱绻的情意。
“山南。临时起意的,我发小在这儿,我正好这阵子有空,就来找他玩了。”
“你打算几号回来?”
我轻声一笑:“你又不是我男朋友,管这么多做什么?”
落在纸面上的笔尖停顿了一瞬,又再继续,看不出丝毫异样。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地更久,好一会儿才局促地开口:“我,我不是……”
“我开玩笑的。”我打断他,主动和缓气氛,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可能十天半个月就回了,也可能是一两个月,看我心情吧。”
“散散心也挺好。远离网络,远离纷争。”
我听他一副要长谈的架势,连忙打住:“嗯,回海城再跟你约饭。我这里还有点事,先挂了。”
“啊……好,那等你回来再说。”他语气明显带上失落。
我刚要挂断电话,新的电话就进来了。来电人并不让人意外,却分外让人头疼。在接和不接中,我最后还是勉强选择了接。
“喂……”
“柏胤,给你三秒,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皇甫柔的声音与她的名字可以说毫不相干,又冷又硬,但还算冷静。
“宝,放松点,我在山南朋友这儿,没有搞失踪。”我轻笑着,试图安抚对方。
皇甫柔是我的商业合伙人,也算是我半个经纪人。只要是与珠宝设计无关的活儿,一般都是她出面帮我搞定。
这次来厝岩崧,有一部分原因就像我对严初文说的,是太久没休息了,想给自己放个长假,还有部分原因……说来话长。
我有一款得意之作,名为“松林流水”。颈链由上百颗海蓝宝石与钻石组合成,形状犹如潺潺流水。中央的链坠是一颗层层叠叠,钻石镶嵌而成的松塔。
松塔最下方,宛如被花瓣包裹的主石是一颗超过十五克拉的祖母绿原石。由于没有切割,原石呈现出一种与普通祖母绿截然不同的玉石质地,颜色非常淡,就像云雾间隐约透出的松林。
制作这条项链,我总共耗费了三千多个小时,光是松塔的镶嵌工艺就超过一千小时。而为了寻找合适的祖母绿,我更是飞遍了祖母绿的几个原产地,在上千块石头里选中了最心仪的那块。
这件作品不仅在我的毕业展上收获了众多关注,更是在之后让我一举斩获了珠宝设计界最为重要的赛事之一——星彩奖的最佳设计与最佳镶嵌两项大奖。
这是我的扬名之作,更是我通往珠宝设计殿堂的扣门石。此后三年,无数人想从我手里买走它,我从未心动过,不管他们出多高的价。
别说卖,我甚至不许别人佩戴它,就算出借,也需要签署严格的合同。
所以当我在网上刷到杭嘉菲戴着我的项链,登上最新一期的MIMA杂志,还因为与项链的适配度高上了热搜时,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杭嘉菲是近年小有名气的影视明星,以她的身份,戴我的珠宝并不算辱没,但……不是“松林流水”。
怎么能是“松林流水”?!
此事之前,我因为没法画出满意的设计稿已连续几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缺觉与怒火让我失去理智。我亲自下场,转发了原微博,并配了火药味十足的发言。
【她不配。】
微博认证在那里,做不得假,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杭嘉菲的粉丝攻占了我的微博,指责我说话不负责任,命令我立马删微博道歉。
我正愁火没地方发,当即选了几个最不顺眼的转发回复。
【@柏胤Yann: 不配就是不配,我长这么大还需要你来教我怎么说话?//@最可爱的小猪:什么叫她不配?你作为设计师,设计出这么美的项链是很厉害,但也不能乱说话吧?】
【@柏胤Yann:我要热度干什么,去接戏吗?//@菲宝大宝贝:想要热度想疯了吧?别什么都蹭好吗下头男!】
【@柏胤Yann:还有更难听的——滚!//@蓝色青蛙河:说话也太难听了吧,你以为你设计的是什么东西?我菲赏脸戴是看得起你!】
我这正吵得欢,皇甫柔一个电话打过来,与我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
“杭嘉菲以前就很喜欢‘松林流水’,甚至想要买你记得吗?后来被你回绝了,她又来借,我听圈内人说她性格霸道,怕生出事端就没借给她。结果这次百密一疏,没想到她会通过MIMA的手来借。”她恼恨道,“我问过小敏,那天她全程看着项链,就中间上了个厕所,大概也就两分钟,他们一定是趁她上厕所偷戴的。”
照理应该派两个人去的,这样哪怕一个人去上厕所,另一个人也能看住。但那天借的急,现场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皇甫柔料想不会有事,便只派了一个助理过去。
黑暗中,我注视着面前电脑屏幕上杭嘉菲的单人封面,捏着烟深深吸了口,完了烦躁地将其按灭在了一旁的烟灰缸里。那烟灰缸只是几天没有清理就已经快要满到塞不下了。
“合同呢?我要告他们。”
“还在等他们返回……主编和我是朋友,我就先借了,是我工作失职,我承担一切后果。”
我和她同事四年,她也就犯了这么一个错误。虽然以她的性格,不用我说自己都能把自己呕死,但该罚的还是要罚。最后,意思意思扣了她一个月工资。
经过一夜酝酿,翌日皇甫柔用工作室微博发了封公告,简洁明了地阐明了工作室的立场,谴责MIMA杂志不顾合同条款“不允许任何个人佩戴”这一点,让杭嘉菲女士戴着“松林流水”登上了MIMA最新一期的杂志封面。
很快,杭嘉菲与杂志那边都出来做了回应。
杭嘉菲直接说不知道杂志与我的协议,拍摄那天我工作室的人也有在场,并没有制止她戴项链。
杂志那边就更不要脸了,说由于他们那边并没有收到什么合同,所以也不知道我的项链是不允许戴的。轻飘飘一句“沟通上可能存在不及时、不到位的情况”就将此事揭过。
看得出他们应该是串通一气,对好口供了。
这事儿就此成了罗生门,大家各说各的,但二对一,我这边还是输面更大。加上杭嘉菲那边买了水军,营销号统一口径说我傲慢自大,歧视女性,一时网上除了骂我的没有第二种声音。
从小到大都是我让别人吃亏,还从没有人能让我吃亏。
让我白白咽下这口气,不可能。
思考了一晚,我从保险柜取出“松林流水”,爱怜地抚摸着它,然后举起一旁的烟灰缸,眼也不眨地狠狠砸下。
祖母绿是一种非常脆弱的宝石,本身就有许多裂纹,一砸就碎,与变形的松塔搭配在一起,像一颗被碾烂的奇异果。
拍了照片,我编辑文字发出。
【#脏了,不要了#】
那之后,跟捅了马蜂窝一样,评论区、私信,到处翻涌着恶毒的诅咒。我没再理他们,卸载微博,拨通严初文的电话,连夜买机票飞到了山南。
所以,其实这次我是来避风头的。
“你真的把‘松林流水’砸了?”皇甫柔哑声问道。
唇边的笑意稍稍收敛,再加深:“嗯,真真儿的,你现在去我家还能替它收尸。”
皇甫柔半天没出声,俨然是受了大刺激。
留她独自面对网上的声浪,我本来就有些过意不去,声音便越发轻柔。
“没事的,他们影响不了我,你也不用太……”
“柏胤,至于吗?”皇甫柔的声音透着疲惫,“项链这种东西做出来不就是给人戴的吗?你觉得杭嘉菲不配,那谁配呢?”这话应该是已经憋在她心中许久了,趁着今天的机会,也算一吐为快。
摩川左耳上的青金石耳钉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出一种浓郁的紫,身上戴的背云跟昨天的不是一串,今天这串正面看是珍珠长串,后背的款式没注意,但应该也是素雅偏多。
他这样浓艳的五官,其实不太适合偏素的首饰,越华丽越奢靡,才越能相辅相成,不至于被他的脸压去存在感。
“没有人配。”我轻声说。
“那你是设计给神仙戴的是吗?”皇甫柔都要被气笑了。
“你就当是吧。”被这两个电话一打岔,我也没了跟摩川继续耗下去的心情,起身就准备走了,“过一阵子我会回去的,挂了宝,爱你。”
“等……”
不等她说完,我就挂了电话。将手机收回口袋,我直直往外走,没有要向摩川道别的意思。
一只脚才踏出门槛,就听到身后响起低低的两个音节,陌生又熟悉。
我一下收住脚步,不敢置信地回头:“你刚说什么?”
摩川将手里的纸慢慢揉成一团,闻言坦然地看向我,脸上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心虚。
“我在说,走好。”他眼也不眨地道。
我心中越发波涛翻涌。
放屁,你刚刚明明在用层禄话骂我“轻浮”!

我要是轻浮,这世上怕是没正经人了。
我转身正要找摩川说理,门外忽然传来伤心的呜咽声,不一会儿,一名皮肤黝黑的老妇被一对年轻男女搀扶着虚弱地走进殿里。
摩川立马站了起来,绕过矮几朝他们迎去。
“频伽!频伽!!”那老妇原还脚步虚浮,见了摩川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挣脱左右搀扶,颤颤巍巍扑住他的下摆,跪到他面前。
老妇口音很重,嘴里一直念叨着说自己不行了,死之前,想让山君替她找回离家的女儿。
“慢慢说。”摩川托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稳稳拉了起来,温和地与方才判若两人。
我看了会儿,也插不上话,走到外头解开二钱的绳子,牵着狗走了。
郭姝一回来,算是人齐了。饭桌上,身为北方人的她主动提议喝点酒庆祝庆祝。严初文酒量不怎样,本来不愿,但拗不过她,最终还是去柜子拿了坛山南本地产的高粱酒。
“就喝一点哈,这酒后劲大,别喝多了。”
喝前严初文特意叮嘱了,但桌上没人将他的话听进去,最后还是将一整坛酒都喝完了。
一斤的酒,郭姝喝了一半,我喝了四两,严初文就喝了一两,最后趴下的时候桌上还洒了半两。
酒是好酒,也确实挺烈,将严初文送回屋里后,我就觉得酒意上头,浑身都热了起来。
回到自己屋,点了根烟,我站在窗户边边抽边醒酒。
好静啊,静得连呼吸声都显得多余,习惯了车水马龙,这么静的夜晚还真有些不习惯。
我这屋的后窗朝北,没有遮挡,正好能看到高处的神庙。
月色下,金顶不再闪耀,白墙也已黯淡,通过肉眼只能看到远处模模糊糊的一个轮廓。
进大学头两年,我确实是有那么丁点……轻浮,换对象比较勤。第一个三个月,第二个两个月,第三个最久,撑了快半年,但两年三个难道很过分吗?半年那个甚至是网恋!
而且从第三年开始我就专心学业,之后都没再接受过任何人的告白了。我要是轻浮,别说一年换一个,周周我都能换不重样的。
“轻浮个屁。”我咬牙切齿地骂道。
七年前,他回层禄的时候正是大三升大四的暑假,我原以为他最起码能念完大学的,想不到说走就走了。他走后我们再没见过,他怎么就知道我轻浮了?
不行,今晚不问个清楚,我睡不着。
我本就不是个擅长忍耐的人,酒精更助长了这部分情绪,让我想到什么就要立即去做,简直一刻都等不了。
将烟掐在窗台上,我抓起外套就往楼下走,路过二钱的狗窝时,它抬头好奇地看了我一眼。我穿上羽绒服,食指竖在唇前冲它“嘘”了声,它不知是不是懂了,又趴了回去。
夜晚的棚葛静,也冷。我身上那点酒热,走两步就消散在了冰冷的夜风里。
缩着脖子走到庙门前,我先看了下四周,见没人,这才眯着眼往门缝里瞧。黑黢黢的,什么也瞧不见。将耳朵贴上去,也听不到什么。
绕着寺庙走了半圈,发现围墙虽然挺高的,但砖石垒成的关系,并不是没有着力点。
这不,野外生存课学来的攀岩技巧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撸了撸袖子,我活动四肢,观察着面前的墙体。
缓缓退开,再猛地助跑,我一脚踩上砖石凸出的边缘,借力上跃,双手及时攀住墙沿,另一只脚根据刚才设计的线路用力一蹬,整个人便轻松骑上了墙头。
这个位置视野相当好,能直接将前院与主殿尽收眼底。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主殿边上的窗户亮着昏黄的灯光,那应该就是摩川住的地方了。
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睡?这儿的人不是平均八点就要睡觉的吗?现在……
我摸了摸口袋,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没带手机。
算了,我骑在墙头想,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是……
是什么来着?
脑袋里像是蒙着一层雾,形成一个迂回难走的思维迷宫,让我想问题变得迟缓又困难。
哦,对,是来找摩川算账的。
好在,慢是慢了点,但最终还是想了起来。
远处的灯光忽地晃了晃,在窗帘上投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怎么有人能影子都这么好看?
我模模糊糊地想着,见人影一件件除下身上的饰品,似乎是要睡了,有些着急。
得趁他醒着的时候问才行……
我翻过墙头,一跃而下,结果可能是醉酒的关系,没站稳,碰倒了旁边的一只花盆。
一声轻响,花盆碎没碎我没看清,就看到窗帘上的人影动作一顿,将脱了一半的外袍又穿了回去。
“谁?”
我见他似乎要往窗这边走来,哪里还敢久留?着急忙慌又原路返回,跳下的时候仍然没站稳,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半圈才晕头晕脑站起来。
怕摩川出来查看,我衣服都来不及拍,跌跌撞撞没有停歇,一路跑了回去。等回到住处脱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衣角破了个口,里头的鹅绒都露出来了。
做贼没做成,还损失一件衣服,晦气。我大字型躺到床上,被屋内暖气一熏,腹诽着闭上了眼。
之后几天,多少有些心虚,我没再靠近过神庙。日常写写生,和同事开开远程会议,没事村子里瞎晃晃,组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我性格本来就外放,很就跟村里人混了个脸熟,甚至还跟村长涅鹏称兄道弟起来。
和城里官不同,偏远农村的官,管的事要杂很多,几乎遍布生活的方方面面。村民家没电了,他去修;村民吵架了,他去劝。有时候我闲着没事就会跟他一起去凑个热闹。
这天,村里一户人家的网突然连不上了,涅鹏跑来问我会不会修。
大问题没本事,小问题还是能试试的,我就跟他一道去了。
结果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进路由器的管理员界面改了下设置就好了。
但那户女主人还是拿出最好的茶点招待我,甚至想要留我们吃饭。
“阿姐,饭就不吃了,你把你胸针借我看下吧?”
一进屋我就注意到了,女主人的胸口别着枚漂亮的方形胸针。胸针用纯银打造,弯曲繁复的银色线条藤蔓一样汇聚到中央,半裹住一颗鲜艳的红珊瑚,别在藏青的袍子外头,有种画龙点睛的效果。
女主人听不太懂夏语,茫然地看向涅鹏。
涅鹏充当翻译,用层禄话又给她复述了便,完了说:“小阿弟是珠宝设计师,就是好奇,没恶意的。”
一开始其实也没想过要隐瞒我会层禄话这件事,但想到只要我开口说了层禄话,严初文马上就会知道我之前骗了他,犹豫间,就这么错过了机会。
现在再开口,多少就有些尴尬了,还不如就当个听不懂层禄话的外乡人。
女人听了涅鹏的话,点点头,小心解下胸口的胸针,双手递到了我面前。
“这胸针真漂亮,是祖上传下来的吗?”我能看出上头珊瑚珠的好坏,却看不出这物件的年头。
“款式是祖上传下来的,胸针不是。”涅鹏大着舌头道,“这叫信印,跟我这是一个东西。”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胸口一枚小小的圆形金色星星胸针。
“咱们层禄人只有名没有姓,都是靠这个东西来区分家族的。以前打仗,死了都不知道谁是谁,但身上带上这个,收尸的人就能知道他的家在哪儿。”
“后来不打仗了,但这个习惯留下来了。你们那儿的人结婚女方不都是要冠男方的姓的吗?我们也要,但是我们是换这个信印。”涅鹏一脸骄傲道,“这个星星就是我老婆的信印。”
好家伙,我一直以为那是共青团团徽呢。
我道:“冠姓都是以前了,现在没人愿意冠了,还是你们这个好。”
涅鹏夏语不太标准,我仔细问了他信印两个字夏语怎么写,才明白过来是信物的信,不是姓名的姓。
“频伽是不是就没有这东西?”我回忆了下,好像摩川和黎央胸前都没戴过胸针。
涅鹏笑道:“他们也不好结婚,要这个干啥?”
女主人听懂了“频伽”两个字,接过我还回去的胸针,问涅鹏:“你们是不是在聊频伽?”
涅鹏道:“小阿弟问频伽有没有信印。”
女主人也笑了:“频伽没有信印,但他有好多好多比信印还珍贵的东西哩。我们族最闪耀的珍宝都属于频伽。”
涅鹏像是被点醒,转回夏语对我道:“小阿弟,你要是对珠宝首饰有兴趣,可以找一下频伽。他那里有好多以前言官传下来的首饰,串串啊,耳环啊,手链脚链都有,我们所有人都比不上他的。”他用手比划了一个直径十公分那么大的圆,说,“有这么大的一块翡翠,碧绿碧绿的,以前皇帝赐的。”
该说这里的人是没心机还是胆子大呢?海城的小孩都知道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我统共来这里不到一星期,认识他们不过几天,他们就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我但凡贪一点,穷凶极恶一点,摩川都活不过今晚。
我拧起眉,告诫道:“老大哥,这话你说给我听就算了,可别再说给别人听,就怕有人见财起意,把主意打到频伽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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