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累白骨堆积在血红的土壤上,死亡的气息无时无刻不笼罩在这座地狱的最底层。扭曲的怪物咆哮而来,化作狰狞的影。
被深渊所侵蚀了意识的怪物,对于他这位怪物之城的主宰者,竟然也敢发动攻击。
他冷笑。
垂落在衣袖里,属于厉鬼的指爪已经从扭曲的指节中蠢蠢欲动。缠绕在手腕的荆棘滑过掌心,带起绵延的、熟悉的痛楚,还有完全掌握于手心的力量。
然而,就在他发动攻击的前一刻,他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
他在一瞬间改变了注意。
任凭怪物爪牙撕裂过白色衬衣,飞溅的鲜血沾湿衣领,手心的荆棘没入肌肤深藏,
他向感知到活人气息的方向奔去。
遥遥可以见到一个颀长高大的身影。
对方手中拿着剑,身边已堆积满怪物的尸骸。
“救命——!”
他的声音被风切割得破碎支离。
但对方听见了。
长剑寒芒如电光呼啸而过,撕裂怪物的身体。飞溅的黑血落到地面惨白的骸骨上,泼出一幅波谲云诡的绘卷。
对方从空中跃过,在他身边落地。拔剑与收剑的动作几乎是在同时。
长剑收鞘,眸光低垂。
男人转头看他,带着冰冷银色面具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眼。
一双无与伦比的,美丽眼睛。
身为人类之时被同伴抛弃害死,在死去之后却被一个陌生人所救。
即便这荒诞的剧情是他亲手设计,心中涌现的扭曲愉悦也蓦然变大许多。
如果按照作为人类的常理,此刻他应当是要感激的吧?
眼见对方走近他的时候,他想。
——倘若他仍是人类的话。
“谢……谢谢你救了我。”
他仰起头,伪装出惊魂未定表情,
而后,与对方在面具下的那双眼对视。
滚动的喉结咽下口腔里涌出的唾液。他的声音变得低软脆弱了些。像在过度惊慌中被摔破的瓷,在哽咽中带着一点勾人的哑。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我可以跟着你吗?”
男人低头看他。
那只修长的握剑的手还搭在腰间剑柄上,似乎随时会拔出。
那目光是冰冷的、打量的。
显而易见,对方并不信任他。
毕竟,能够彻彻底底变化成人身的怪物在乐园虽少有,但依然存在。何况罪渊这样危险之地,蓦然出现一个同类,任谁都要怀疑。
他却只是任由着对方打量。
似乎没有看到男人搭在剑柄上的手,还有那如同锐利刀锋一般凝于身上的视线。
只是踉跄上前几步,扑进对方怀中,伸手攀上对方肩膀。
“我好怕……求你,带我走……”
低哑话语吐出时,他的唇不经意擦过对方脖颈。
他不在乎是否伪装露馅,不在乎是否下一秒,那柄快如闪电的长剑就会肢解开他的身体、露出里面肮脏的、扭曲的怪物内里。
他在乎的只是——
尝在嘴边的,炙热滚烫如同岩浆一般,浓烈硝烟的味道。
……真好吃啊。
谢眠凝视着远处男人。
无论多少次看到——
即便到后来,对方身上阳气的侵略性已经炽烈到令他作呕,谢眠依然不得不承认,这双眼睛是漂亮的。
形状、色泽、大小,都完完全全符合他的审美。
漆黑深邃,仿佛蕴藏了整个宇宙的黑暗。
恍惚间,与他在神的住处苏醒时候,望进那一位兜帽下那片纯然的黑暗时,感觉如此相像。
“这位是今天节目特邀的飞行嘉宾。”导演曾林向在场众人满脸笑容介绍,“想必大家都知道他的名字,不必我过多介绍了。”
“喻老师!”
秦风谣惊喜地看着眼前高大男人。经过刚才的“事故”,她身上衣服妆容有些凌乱。
要是早知道喻斯年要来,她赶回这里之前一定先收拾好自己,画好精致漂亮的妆容,毕竟只要作为国际影帝喻斯年手里露出一点资源,她在娱乐圈的地位马上就会攀高不少……都怪那个喜欢生事的怪物!
她咬了咬,伸手将脸颊长发撩到脑后,企图露出漂亮模样。
喻斯年朝她微微颔首。
然而,还没等秦风谣继续接话,喻斯年却已经越过她,朝她身后方向走去。
秦风谣笑容僵在了脸上。
旁边,姬语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们家队长正朝着那个怪物靠近。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按他所知,队长和谢眠现实世界应该不认识才对,现在是什么情况?
队长不会才一个照面就认出了对方是乐园那位排名no.1的蚀骨,要上去赶紧杀绝了吧?
姬语非常清楚他们队长到底对怪物有多仇恨。
虽然他们队长平时看上去相当优雅温和,但面对怪物时候的狠绝有时候他看着都害怕。
姬语入队的时间晚。不过刚入队时候,队里的人就告诉他一件事。
他们的队长,有老婆。
但老婆死在了怪物手下。
队长为了复活老婆,即使早能推开最后一扇门,一直停留在乐园之中攒取积分。
队长老婆是队长的禁忌,不能提。
看到队长对怪物作出怎样虐杀行为,都不要害怕,因为这是正常的。
谁被杀了老婆心情应该都不会好。
姬语现在就是非常害怕。
如果两个顶尖战力在现场打起来,这个世界肯定会崩溃的吧???
冷汗滴落,他眼睁睁看着他们家队长走到那怪物面前。
“我见过你图片。你是叫——谢眠吧?”
喻斯年忽然开口。
男人声音如同大提琴优雅悦耳,此刻却有些低哑。
谢眠微微撩起眼睫看他,片刻,唇边懒懒勾起一点笑,回答。
“是啊,我是谢眠。很高兴能见到喻老师。”
喻斯年凝眸看他。
旁边姬语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怕极了对方马上就要将那把怪物和敌人都闻风丧胆的“凛霜”拔出。
柳夜也觉察到对面人类身上有着一种令他也感到不安的气息。
兔子的听觉和嗅觉总是比常人要灵敏。
喻斯年和他外表给人那种优雅温和的感觉不太一样,气息是冰冷的、刀锋一样的危险,还带着股浸透怪物鲜血的硝烟味道。
兔子警惕得两只耳朵都炸起毛来,整个人都快要进入战斗状态。
如果这人敢向蚀骨大人出手——必须先过他这一关!
旁边一人一兔胆战心惊,喻斯年看了谢眠一会儿之后,却只是抬手轻轻摸了摸谢眠的头。
他的语速缓慢温和。
与谢眠记忆中那个初见时冷漠寡言,气质锐利如刀锋的男人很不相像。
“不需要这么拘束。虽说是初次见面,但其实我一直都有看你拍的综艺节目……”喻斯年弯下腰,轻声在谢眠耳边道,“拍得很不错。”
谢眠下意识想躲。
他并没有忘记,最后的时候,对方身上阳气已经变得连单纯碰触都会令他感觉不适。
——对方是他所第一个遇上,也是变质得最为彻底的食物。
男人一触而收,快得像是蜻蜓点过水面。
那一瞬间对方掌心所传来的阳气炙热灼人,却少了当年那种过于侵略的味道。
竟能够接受。
旁边,导演曾林看着两人互动,觉得有些惊奇,笑道:“没想到喻老师在国外也有关注谢眠,刚好今天他们的队伍出了点意外,咱们想安排喻老师暂时充当他们组队员,配合乐器演奏。不知道喻老师意下如何?”
喻斯年笑起来。
那张被影迷们称为神明画作的俊美脸庞在夕阳余晖里熠熠生光。
他道:“当然。不胜荣幸。”
第101章 温和表相
喻斯年的参加给第一天的《遥远回声》节目录制带来了巨大惊喜,曾林已经能想象到当这个消息放出时候会引起多么巨大的轰动了。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道:“那接下来就麻烦喻老师和A组的组员们先熟悉一下了,三天之后就是小组的乐器竞赛,我和观众们非常期待你们的表演。”
喻斯年笑着颔首。
待曾林走远,他侧身看向旁边傻愣愣站着的姬语,笑了笑,“好久不见,姬语。”
“队……”姬语看了眼喻斯年那双幽深难测的黑眼睛,咽了口唾沫,马上改口,“喻老师,好久不见。”
喻斯年视线从上到下扫过这位自己的“老队友”,目光在他受伤的手上停留了一下,“我刚才听曾导说,刚才队里出了点意外情况?你还有你旁边这位队友……”他看向一旁的柳夜,似乎发觉了什么,微不可查皱了皱眉,目光有一瞬间的冷冽,话语顿了顿才道,“……身上的伤,没有大碍吧?”
柳夜整个兔依然是处于紧绷的状态。
危险、危险、危险——
脑海中的警报声不断响起,他警惕地瞧着眼前这个不断给他带来危险警戒的人类,不是很明白蚀骨大人为什么会容许这个人类的触碰。
“……离的太近了,你。”
说话的时候,柳夜紧紧盯着喻斯年几乎要和谢眠紧挨在一起的距离,兔子的眼睛有些发红。
这人类故意挨得离蚀骨大人这么近,是想要做什么?
“……没有大碍!喻老师不用担心!”旁边姬语急急打断了姬语的话,眼尾余光看了一眼旁边的摄影机,脸色有些发苦,双手合十弯腰道:“就是中午的时候我和柳夜不小心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受了点轻伤而已……不过我们两个手都被伤到了,得劳烦喻老师这几天帮忙配合我们完成演出。”
不远处摄影小哥有些意外。
作为音乐界兼娱乐圈知名泥石流,姬语不是向来以大胆毒舌著称吗?明明之前对着国内国外知名诸多巨星都敢大批特批,咋对喻斯年就这么尊敬呢?
倒是一向以天然呆美人著称的柳夜居然和喻斯年很不对付的样子,属实奇怪。
“对了对了,”姬语积极补充道,“喻老师刚来,应该还不太清楚我们这次比赛的规则吧?是这样的,之前我们刚进行了乐器抽取仪式,我抽到的是鼓,柳夜抽到的是管,谢眠抽到了琴。现在我和柳夜的手不太方便,只能合作演奏一种乐器,另一种只能交由喻老师帮忙了。不知道喻老师想要选哪一样演奏呢?”
“选哪一样……”喻斯年唇微微勾起,目光从柳夜身上移开,优雅温和地道:“你们觉得呢?”
虽然他是问的“你们”,目光却只注视着谢眠。
谢眠还在感受刚才喻斯年手心传来阳气的滋味。
今天发生的事消耗了他一些力量,他正处于饥饿状态。塞缪尔却是个一滴阳气都没有的不中用的货色,褚言又不在身边,没想到居然有食物千里迢迢到这里给他加餐。
虽然不知道变质了食物为何能恢复口感,但对他而言,他只在乎味道,不在乎其他。
他撩起眼皮看向喻斯年,心情不错地道:“那还是得看喻老师自己的喜好。”
喻斯年道:“其实比起管和鼓,我对琴更有涉猎。毕竟……我曾经有一位朋友,当年尤其喜欢玩这些。”
谢眠挑了挑眉。
“如果喻老师想要弹琴的话,我换种乐器演奏倒也不是不可以……”他不在意道,“只是如果这样的话,和节目组定下的规则或许有冲突,毕竟我的手并没有受伤。”
“只是怀念而已,”喻斯年却轻笑着打断道,“我的那位朋友,曾经与我一同走过世界各地旅行,闲暇时候,他就喜欢弹琴。他的琴声像海一样辽阔,又像风一样悠扬,是自由的声音。”
“可是……”喻斯年眼睫微微垂下,闭了闭眼。他表情变动并不大,却能让旁观者感知到压抑和心疼,“在我们的旅行即将到达终点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些意外,他没能与我一起回来。”
“谢眠,我刚才似乎没告诉你,”喻斯年道,“你和他长得非常相像。”
旁边的摄影小哥睁大眼,忙将这段好好记录。
这可是喻影帝以往从来没有向媒体爆料过的私人信息!
喻影帝居然曾经有一位亲密“朋友”?而且究竟是不是只是朋友还是其他更亲密的关系也说不准,不过听喻影帝的语气似乎是已经不在了——但这位朋友又和谢眠长得很像?
怪不得喻影帝这样大牌的巨星在国外还会关注谢眠的综艺!这可是大新闻啊!
“……所以,我很期待听到你的琴声。”喻斯年微微弯下腰,靠近谢眠,那双美丽绝伦的眼睛倒映出谢眠的影子,“我可以叫你眠眠吗?作为你的粉丝。”
一直在偷偷瞧着这边的许多人也早已惊讶地张大嘴。
秦风谣更是跺了下脚——要知道,喻斯年早些年出了吗的专注业务,待人冷漠,这些年虽然形象温和优雅许多,实则却仍与大部分圈内人保持距离,极少会表达对具体哪个人的好感或者偏爱,今天举动属实让人大吃一惊。
可得喻斯年另眼相待的怎么偏偏是简菲跟她提过的谢眠!
果然简菲说的没有错,这人是个天生的狐媚子,不但惯会勾引,能把那位传说里脾气怪异冷漠孤僻的褚氏总裁都给勾上床,来这边节目组也不会消停。
谢眠与喻斯年那双漂亮的眼对视,稍稍恍惚了一瞬。而后,他弯了弯唇。
他的笑容与平时变得不太一样了,虽是笑着,却带上了些许无辜彷徨,那张阴郁靡丽到刺人心魄的漂亮容颜因此稍微柔和了棱角,让人陡然生出想要保护的欲i望。
“……当然可以。”他用柔和低哑的声音道。
喻斯年沉默许久。
因为这过于熟悉的笑容。那属于他曾经的爱人,“夏眠”的笑容。
他勉强忍住了习惯性想要伸手将人揽进怀里的冲动。
他知道一切都不对劲。
无论是亲眼见到坠入深渊死去的爱人重新站到他面前。
亦或是姬语将谢眠照片发给他时备注却是“一个长得与蚀骨非常相像的人类”。
还是他在翻找谢眠之前综艺时候,在屏幕里看到那个与爱人如此相似,性格却又似乎如此不同的……人。
好像都在诉说着此“谢眠”并非那个“夏眠”。
……但无论如何,他绝不会错认。
他的爱人,无论是变成尸体、化为骨灰,他都绝对不会错认。
如今他重新遇见了他。他将一切无关的、能够令他疯狂的猜测和真相都压在了心底。他不愿去细想什么,如今的他只迫切地想要去确认一件事——
“眠眠。”他喊,声音低哑。
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他和夏眠一同走在乐园地狱最底层,在血与白骨堆积的寒冷炼狱里,他屈腿坐在地上,将长剑放到一边,将青年圈在自己怀里,用风衣将两人都裹住,体温透过胸膛传递给对方,沉默地听着对方给他说各种各样旅途上的事,看对方回眸对自己笑,喊他——
“喻老师。”
谢眠笑着喊道。
阳光下,喻斯年沉默了。
外人很难从他完美的表相里看出破绽。只有姬语和柳夜还在坐立不安。
片刻,喻斯年终于开口。
“叫哥,”他的语声温和却不容置疑地纠正道,“喻哥。”
谢眠对称呼并不很在意,从善如流喊。
“喻哥。”
远处秦风谣再次跺了下脚。
而站她旁边的塞缪尔看着这边,微微眯起眼。
作者有话要说:
修罗场开启啦w
谢眠微微抬眼,十分天真无害模样。
似乎在乐园里面那些引诱、欺骗、故意靠近之后又离去的决然,从来未曾出现。
喻斯年看着他,微微笑了笑,道:“我选Shawn吧。”
Shawn是之前柳夜抽到的乐器,中文译名为肖姆管,属于中世纪老式双簧管的一种,音色高亢而嘹亮,普通人并不好驾驭。
旁边工作人员很快找来了备用的Shawn交给了喻斯年。
木制的管身线条流畅,深浅棕色交替,与同样木制而成的绞弦琴看上去有些相配。
喻斯年接过来,拎在手上掂量了一下。
他的手偏大,指节修长,木制长管被他握在手里显得分量很轻。
这是一只更适合握剑的手。
——适合握着那把刃如霜雪的长剑,如同闪电撕裂天空般,切开怪物的身体,砍下怪物的头颅。
谢眠凝视着那只手一会儿,想。
他微微笑道:“喻哥以前接触过乐器吗?”
旁边摄影师迅速将镜头对准喻斯年。
这个问题不只是他,还有许多喻斯年的粉丝都想知道。
——怪就怪喻斯年演技太过无可挑剔,综艺基本不上,也没有八卦绯闻,网上黑子们只能抓住他常年只拍电影的点,黑喻斯年五音不全、乐器白痴。
虽然闹不出什么风浪,到底还是让人很好奇,喻斯年到底是否真的对乐器一窍不通。
喻斯年低头凝视着谢眠。
他道:“我刚才说过,我有一位非常热爱音乐的朋友。他接触过的东西,我当然都有尝试过去接触。”
“这样就太好了,毕竟之后演出编排还需要我们一起商量,如果喻老师有经验的话,可以多多指导我们。”
谢眠笑得仿佛全然不知他的试探。
喻斯年道:“你不问我具体擅长什么吗?”
“不是琴么?”谢眠歪了歪头,“喻老师刚才说过,你的朋友很擅长琴。”他勾了勾唇角,抬起纤长的指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我还记着呢。”
喻斯年低头看他。
那点天真还盈在谢眠眼角眉梢,依稀和记忆之中的青年相像,然而对方漆黑的眼瞳里却好像有着某种扭曲而乖张的邪恶在酝酿。
——又或许只是青年的瞳色太黑,所令人产生的错觉。
喻斯年沉声道:“不只是琴。你该知道,我曾和你一起作曲,并约定过有机会一起出演。”
谢眠打断道:“……看来我真的和喻老师那位朋友很相像。”他歪头,恶劣地露出了和夏眠几乎一样的表情,无辜里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意味,“可我并不是他,你认错人了,喻哥。”
夏眠是意外落入罪渊的新人轮回者,天真脆弱,娇气倔强,却仍不失善良。
谢眠却是站在怪物之城顶端的王,邪恶恣肆,漠视人间。
他是因怨气汇聚而重生的、扭曲不死的怪物。
而夏眠却早就死在喻斯年离开乐园的最后一扇门里。或者更早之前。
你不该错认的。
不要再把味道变回他讨厌的模样。
谢眠眼角眉梢间飞快划过一丝厌倦。
他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本该被他遗忘的、许久之前、他以“夏眠”身份与对方相处时的最后那段时光,还有对方炽烈如硝烟,曾令他迷醉,最后却变得近乎作呕的味道。
喻斯年沉默了下,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唤道:“眠眠。”
是夏眠的“眠”还是谢眠的“眠”?
谢眠没有问。方才露出的那点厌倦好像也从来没在他脸上出现。他依然是微微带笑的模样,天真腼腆,像完美假面。
他轻轻巧巧转过话题。
“时间不早了。喻哥,不如我们先去继续今天的乐器练习?正好,喻哥也能和组里教导我们乐器的老师们认识一下。”
喻斯年深深看他一眼,点头道:“也好。”
他看向呆站着的姬语和柳夜两人,十分温和招呼:“我们走吧。”
姬语还在发愣,下意识回答道:“好的队长。”被旁边摄影奇怪地看了一眼。
虽说喻斯年咖位属这次A组里最大,但这姬语上来就喊队长也不是很妥当吧???姬语啥时候这么精通人情世故了?
柳夜却还杵在原地不动。
属于怪物的尖利指甲藏在血肉里蠢蠢欲动,隐形镜片下的眼睛已经完全发红。
他想起来了。
这个轮回者他曾见过。
虽然对方那时带着银色面具,看不清样貌,但他不会忘记这家伙身上味道。这家伙……曾经只身屠戮好几个月兔族的族群!
月兔一族是乐园里最好战团结的一族,会为同族报复而不死不休。
在摄影机照不到的地方,谢眠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青年穿着黑色修士服,微微蜷曲的黑发落在颊边,眼睛没有带隐形,瞳色却是比头发和衣服颜色更浓郁幽深的黑,此刻最深处微微氤出一点红。
就只有这一点点,却比柳夜整眼的红色更浓更烈。
像是整个乐园尸骨所沉积的炼狱血河就在他眼底流淌而过。
【不许妄动。】
柳夜从他眼里读出了这样的信息。
蚀骨大人……
柳夜握紧了拳头,伸出的尖利指甲刺破掌心。属于月兔的本能和对强者的敬畏剧烈碰撞,最终后者占了上风。
他咬牙跟上了队伍。
等心思不一的一行人回到了练习地点,一直等在那里的几位导师迎了过来。
“天哪,我听说你们受伤了,你没事吧?”负责教导绞弦琴的黑人导师麦克快步走到谢眠面前,视线如X光一样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看得旁边喻斯年微微皱眉。
“我没事,不用担心。”谢眠道。
“感谢上帝!”麦克说着,想要上前握他的手,“你如果受伤,我接下来这几天无法再听到你弹出的美妙音乐,该是多么大的遗憾。”
谢眠不露痕迹避开他的触碰,道:“多谢夸奖。”
负责教导Shawn的是一位优雅的女士,名叫艾莉丝来自皇家音乐学院,礼貌朝喻斯年点点头。
“喻先生,其实我经常有看您的电影,是你的忠实影迷。”女士严肃道,脸颊有点红。
“这是我的荣幸。”喻斯年温和说着,注意力还在谢眠身上。
他看着谢眠将绞弦琴架在腿上,摆出的姿态随意而慵懒,蜷曲的黑发大片大片地散在夕阳橙红的余晖里,反射出柔和光晕,如同一片引人沉醉不回的温柔良夜。
练习很快开始了。喻斯年很快上手,让艾利斯教的啧啧称奇,摄影镜头也一直围在他周边最多。
喻斯年礼貌应对,眼尾余光看到黑人导师靠近想要帮谢眠调整姿势,就跟艾莉丝说了几句,便走了过去,打断道:“不好意思。我刚进组,对这种古式琴乐器非常感兴趣,想旁听一下,可以吗?”
麦克看着这位国际知名的大影帝,挠了挠头,道:“当然可以。”
谢眠手还搭在琴身上,抬眸朝他眨了眨眼,开玩笑道:“喻哥,你第一天就过来我这摸鱼,小心看节目的观众们说你不务正业。”
喻斯年:“我来参加节目,在他们印象里,不是本来就已经不务正业了么?”
谢眠弯唇笑了一声,“你说得对。喻哥可是大名鼎鼎的综艺绝缘体,这回来参加综艺,可不是不务正业么。”
喻斯年凝视着他的笑颜,缓慢道:“虽然不务正业,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