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着油纸伞,狗就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大约是怕跑得太快了,风会把雨水带进伞下,所以燕月明走得并不快。而大黄独自在前面冲锋,冲了一段又停下来等他,一人一狗倒也相处得很和谐。
黎和平端着水杯去门口接他,就见他的小徒弟迫不及待要给他展示自己的收获。他接过木牌,神情微讶,“倚红船上的身份牌?”
又翻到背面一看,“果然是她。”
黎铮:“刚才我也去了一趟河边,在岸边的芦苇丛里发现了船上的碎木板。”
燕月明刚开始还疑惑了一下他怎么没在外面看到学长,不过很快,他又被黎铮话里的意思吸引了目光,“所以,真的是倚红船翻了,大黄跟破裂的木板一块儿漂到了这里?”
大黄“汪呜”一声,好似在应和他的话。
黎和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现在看来,留言的人的身份可以确认了,就是你小姨。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小姨究竟还记不记得、记得多少,是个未知数。按照气相局的规矩,我们是不可以在公民获救、并且回归正常生活后,再去旧事重提的。除非我们有公文。”
说到这个,燕月明也不确定了,毕竟小姨才是当事人,他不能替小姨做决定。于是他想了想说,“要不,等出去以后,我先去问问小姨?”
黎和平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现在的问题是,线索有了,他们要怎么出去呢?
黎铮:“等雨停之后,我们再去一次王宅。”
“那大黄呢?它怎么办?”燕月明舍不得把大黄留在这个诡异小山村,太孤单太可怜了,虽然大黄一直骂人,可它其实是一条好狗,可他又不确定能不能把大黄带出去。
面对小徒弟期盼的眼神,黎和平点头:“当然可以,只要它愿意。”
燕月明就去说服大黄跟他们一块儿走,雨声潺潺,那碎碎念一声声飘散在雨里、风里,轻轻柔柔的,没什么重量,也不让人觉得厌烦。大黄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间或抖抖耳朵,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雨停的时候,天也快暗了。
三人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
燕月明招呼大黄一起走,大黄看了他一会儿,终是摇摇尾巴跟了上去。这让燕月明不禁开心起来,尤其是当大黄路过屠夫家,跑到屠夫家墙角去撒尿的时候,他还没忍住笑了出来。
“汪。”大黄听见他笑,还很骄傲,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队伍前方,好像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似的。
半小时后,三人用同样的方法再次进入王宅。
虽然已经来过一次,但再次来时,燕月明的心情还是跟上次很不一样。这毫无疑问是一出荒诞喜宴,一个傻子竟然想要娶月亮,让他不禁怀疑编纂出这段剧情的世界意识,是否在借机讽刺人类。
王宅里还是那幅张灯结彩的样子。
他们一路向内,再次来到新房所在的小院。小院里,红绸绕着栏杆,栏杆环绕着池塘,池塘中一轮血月倒映其中。
先前燕月明不理解为什么要在这里挖一个池塘不像池塘、澡堂不像澡堂的水池子,现在他明白了。
新娘在水里呢。
大黄看起来跟月亮很不对付,看见这水池子,虽然没有狂吠,但扭过了头,鼻孔里出气。这时,黎铮突然道:“我要下水看一看。”
燕月明错愕:“下水?”
他光是往那水中血月多看一眼,脑子就有点晕乎了,学长还要下去?
黎和平面色肃然,“你确定?”
黎铮:“新娘子入了洞房,下一步不应该是揭盖头吗?”
黎和平:“用竹竿呢?或者是秤?站在岸上,不下水。”
黎铮语气平静,“上一个黑夜我回来试过,没有用。”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黎和平:“我希望不是给你收尸。”
燕月明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道:“学长,会不会很危险?要不、要不……”
他想说“要不我去”,可他哪有那么厚的脸皮和实力?他想劝黎铮不要去,可学长的意志向来不为旁人所转移。
这不,黎铮已经从衣服的内袋里拿出一根黑色的布条。布条两指宽,正好能把他的眼睛给蒙上。
“放心,我还没那么想死。”黎铮系好布条,又伸出手。
黎和平冷脸看着他,但终究还是打开背包,从中掏出一段带锁扣的绳索来。绳索的一端绑在黎铮的腰上,另一端则由黎和平拿着。
燕月明瞬间明白了两样东西的用途,布条蒙眼,是让黎铮能够尽量不跟血月对上眼,受其影响。当然,这种物理层面的防御应该效果有限;绳索则是为了在最后将他拉回,以防万一。
黎铮没有再跟他们商量,系好绳索,脱下外套和鞋子,便“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蒙眼的黑布并未阻碍他对方向的感知,而那水池子也不是很深,大约只到黎铮的腰际。他起初踉跄了一下,让燕月明的心跟着一紧,随后又稳稳地在水中站定。
下一秒,他抬起右手打出一个手势。
黎和平慢慢放出绳索,而黎铮也逐渐往前走。越往前走,水越深,池水打湿了黎铮的黑色衬衣,而他那张绑着黑布的脸庞,在血色月光中显得格外的白。
“学长……”燕月明心里又紧张又担忧,但说话也只敢小声说,深怕打扰到对方,拖对方后腿。
好在池子不大,黎铮很快就到了血月附近,只需要伸出手,血月触手可及。
燕月明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视线死死地盯着池水,纵然心中警铃大作,也不肯再移开视线。池水泛起波纹,血月的倒影也跟着晃动起来,黎铮坚定地伸出手去,那修长的指尖缓缓地触碰到月的边缘,而后,倏然顿住。
刹那间,燕月明后颈上的寒毛根根倒竖。旁边大黄弓起了背,冲着水中的月亮,狂叫不止。
没有人看到,黎铮黑布之下的眼睛很明亮,冰冷却带着犹如金属刀锋般的光芒。下一秒。他咬破舌尖,整个人倏然清醒,瞬间夺回身体的控制权,那只手,也毫不犹豫地在那血色的倒影上拂过,露出了藏在下面的——皎洁明月。
与此同时,黎和平用力将绳索往回拉。
“哗啦!”水声响起,黎铮趁势后退,于刹那间退回岸边。
“学长!”燕月明猝然回神,也管不上什么不能被发现的规则了,连忙上前去扶他。学长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差,而就在这时,黎和平突然断喝一声,“跑!”
燕月明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黎铮已经动了。他迅速扯下黑布,穿好鞋子,拿起自己的外套将燕月明兜头罩住,而后拉着他迅速往小院外跑。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燕月明被衣服罩住,只能看到脚下的路。好在有黎铮拉着他,他只需要拼命往前跑就是了,可这速度太快,他只觉自己心跳如擂鼓,哪还有空回头看。
耳边,是他自己粗重的喘气声,还有狗叫。他本该越跑越热,但实际上越跑越冷,甚至冰冷刺骨。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扩散开来了,危险仿佛无处不在。
只有黎铮牵着他的手是温热的,哪怕那只手上还沾着水。燕月明让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在那点温暖上,心无旁骛地跑,终于在快要断气的时候抵达了目的地。
“汪!汪汪汪!”燕月明一把掀开外套,只见大黄停在了院墙边,冲着他们焦急叫喊。而它的身后,赫然是一个狗洞。
那是出口。
燕月明欣喜,可来不及再回头看一眼,黎铮就把他从狗洞推了出去。紧接着,黎铮回头看向黎和平。
黎和平微喘着气,抬头望向明月。
水中的血月被掀掉盖头之后,天上的月亮也恢复了原状,皎洁澄净。然而摘下了盖头的月亮比起血月来,好像更为恐怖。
以新房里那个小水池为圆心,月辉向外扩散,所到之处,红绸变白幡,喜事变丧事。
月光照耀大地,无悲无喜,只余冷清。
“剧情变了?”黎铮问。
“显而易见。”黎和平道。
“有意思。”
“你还有意思,就你不怕死!”
眨眼间,那无边的白色就要波及到这边来。
黎和平没好气地瞪了黎铮一眼,“还不赶紧走,等着老子留下来吃你的席?还有你——你又吃不了月亮,不走等着被做成狗肉火锅吗?!”
他脾气暴躁起来,连着狗一起骂。大黄都被骂懵了,气急败坏地“汪汪”两声就要去创他,谁知被黎和平一把抓住狗脖子塞进狗洞,“进去吧你!”
“汪呜!”大黄一声惨叫,被迫钻过狗洞,一出去就给燕月明撞了个满怀。
“大黄?大黄你也出来了?”燕月明在那边等得正心焦呢,看到大黄出来,心就放下了一半。紧接着黎铮和黎和平也出来了,他这才有心情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就在距离黄杨客栈不远处的一片林子里。
此时是上午十点左右,金色的暖阳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晒得地上的草叶都暖洋洋的。
“走,先回客栈。”黎和平道。
第34章 回城
回到客栈的燕月明,呈大字型瘫在了他的儿童床上,疲惫、恐惧,后知后觉地从四肢百骸里钻出来,一路攻城略地,占领了他的全身。
黎铮来敲他房门,叫他去洗漱,他也慢吞吞的,直到他舒舒服服泡了一个热水澡,再擦着头发回到客厅,闻到桌子上飘来的小鸡炖蘑菇的香味,他才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小鸡炖蘑菇真是太香了。
大黄暂时跟黎和平待在一块儿,他的房间在一楼,而且是一个人住,带着狗比较方便。黎铮已经在桌边坐着了,燕月明走过去坐下,先给他盛一碗汤,再给自己也盛一碗,喝得满嘴油光。
擦擦嘴,燕月明这就决定给小姨打电话。
昨天晚上,当燕月明还在缝隙里的时候,小姨给他发过一条信息。信息上说,她准备回城了。只是缝隙里无法通讯,所以燕月明出来之后才延迟收到。
按理说,此时此刻小姨应该已经回到了上方城,可电话拨出去,迟迟没人接听。
如是三次,燕月明有点急了。
黎铮也放下碗筷来,问:“你小姨之前究竟在哪里?”
燕月明:“她在隔壁市看、看表演。”
黎铮一看他这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他隐瞒了什么,不过也没有拆穿他,道:“打给你邻居,问问人有没有回去。”
燕月明一想,对啊,连忙又打了一圈电话。隔壁老王告诉他,昨天确实看见小姨回去了,他们打了招呼,小姨还送了他一点隔壁市的土特产。
老王很热心,还帮燕月明去敲门,只是没有人应答。
燕月明:“难道小姨在睡觉?她是会睡美容觉来着,昨晚回的家,可能没睡好,就多睡一会儿。只是……”
黎铮看了他一眼,“准备回城。”
下午一点,黎铮带着燕月明出发,而黎和平和大黄则暂时留在黄杨客栈。
黎铮道:“缝隙里剧情有变,规则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之前的《出入须知》都作废了,危险程度恐怕会直接提升一个等级。如果放任不管,怕有人误入,所以老师会在这里等搜救部的人过来。你要记住,更新《出入须知》,确保它的作用,也是搜救部的工作之一。”
说到这里,他又解释了一句:“这次来的人会是老师当年带过的一队,也就是跟着老师一块儿救过你小姨的人。关于你小姨和疑似主角的事情,暂时不会外传,低调处理,你不用担心。”
燕月明点头。
临别时,燕月明跟大黄依依惜别,把包里最后一点吃的都留给了它和老师。只是大黄不太给面子,它只想吃鸡腿,而鸡腿在老师黎和平手里。
燕月明看着他们快打起来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俩到底能不能和平相处,为此颇为担忧。
与此同时,阙歌正跟着一队的同事前往明山寻找老师黎和平。
一方回城,一方出城,双方在半路交错。摩托飞驰,燕月明回头望着逐渐远去的喷绘着气相局logo的车子,虽然不知道阙歌看不看得见,还是挥了挥手。
“学长,是学姐过去了!”他大声跟黎铮说话。
气相局的车上,同事也在跟阙歌说话,“嗳,刚刚过去的就是黎老板还有你们那个新来的小学弟吧?”
阙歌态度沉稳,“是的。”
说话的同事叫连山,随行的还有连山的师父,一队副队长冯远华。在浦匣子弄事件中,阙歌就曾跟着他们一块儿抓捕过三院在逃精神病人,彼此有了一定的默契。
冯远华更是从前黎和平还未退休时的左膀右臂之一,阙歌入职,也被分到了他手下。
“注定要拯救世界的三人组”的小群里,此刻正热闹着。
一心圣手:所以学妹也出城找老师了?
一心圣手:就我一个人还在学校上数学课?
一心圣手:怎能如此。
女王:你上课还玩手机?
一心圣手:学妹,这不是重点。
一心圣手:重点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而不是让他上数学课。
一心圣手:数学那么简单。
一心圣手:我是你们的学长,你们在冒险,而我在做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可以?
燕月明本来想做一个暖心学弟,安慰他几句的,看到这几句话之后他就不这么想了。他觉得需要安慰的人是自己,因为他从来不觉得数学是一门简单的学科。
就在这时,风传来了黎铮的声音,“燕月明。”
燕月明:“学长?”
黎铮:“坐车不要玩手机。”
燕月明:“好的!”
他立刻心安理得地收起手机,把某人抛到脑后。
回到上方城后,两人先去了一趟浦匣子弄。燕月明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掏出钥匙来开门,“小姨?小姨你在吗?”
客厅的桌子上放着土特产盒子,可是家里空无一人。
燕月明又打了个电话,依旧无人接通。
“她能去哪儿呢?”燕月明不敢想那个最糟糕的猜测,也不愿说出来,怕乌鸦嘴。这时,黎铮问他:“你小姨是做什么工作的?”
燕月明愣了愣,回答他:“自由职业者,做的工作……有一点点杂。她喜欢摄影,有时会替人拍照赚一点钱,她又很会画画、还会搞设计,所以偶尔也在网上接点画师的单子。哦对了,她还有个账号做情感博主,偶尔打打广告也能赚钱。”
黎铮听罢,道:“她跟闻人景或许很有共同语言。”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他们遍寻不到小姨的踪迹,只能暂时回到花园路时,放学回来的闻人景语出惊人。
“嗯?这个‘知心姐姐,在线陪聊’的账号……在我互关列表里!”
燕月明:“啊???”
“咳。”闻人景清了清嗓子,“先声明,我还没有到谈恋爱的年纪,对这个也没有兴趣,我就是涉猎广泛,跟很多人都互关了而已。”
说着,他拿出手机登录社交平台。燕月明好奇地凑过去看,就看到一个顶着古装帅哥头像,名字是“南城小诸葛”的ID。
“你不是一心圣手吗?”燕月明问。
“学弟,这叫马甲。”闻人景一本正经。
“哦。”燕月明继续看,点进“知心姐姐”的账号,发现她并不在线,发消息过去也没有反应,心里担忧更甚。
闻人景小大人似地拍拍他的肩,“学弟,有学长们在呢,不用担心。是吧,黎学长?”
燕月明跟闻人景一块儿看向黎铮,黎铮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依旧从容镇静。就是这份从容,感染了燕月明,让他的心也跟着稍稍放松下来。
黎铮:“已经托人去查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现在也只能等。
燕月明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仔细想小姨可能会去哪儿。虽然不是很想相信,但现下这个情况,世界意识又在活跃期,小姨很有可能——是掉进缝隙了。
可她怎么会刚回到上方城就掉进缝隙呢?那么巧的吗?
难道小姨真是主角,所以有奇遇?
燕月明忍不住多想,闻人景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口头的安慰有时很空洞。他干脆问起缝隙里的事情来,两人说着话,倒是能冲散一点忧虑。
这一夜,闻人景睡在了花园路。他拜入师门半年,上实践课的时候偶尔会在这里留宿,因此一楼客房里长期存放着他的换洗衣物,很方便。
回到房间的黎铮也没闲着,他坐在自己最钟爱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那块写有“唐乔”名字的木牌,神色沉静。
片刻后,他的电话响起。
“我以为,这次总该是你主动打电话给我。”苏洄之道。
“说正事。”黎铮语气淡然。
“前辈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他让我看着你点儿。说起来,以前我一直觉得你才是主角,见天儿不怕死地往缝隙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家。倚红船那次,明明让你等在岸边的,你倒好,转头就上船了。”
“过奖。”
苏洄之口中的“前辈”,就是黎和平。黎和平在气相局任职多年,是妥妥的元老,不管哪个部门的人都可以喊他一声“前辈”。
“你让燕月明进花园路,是因为唐乔?”
“不。他是他,唐乔是唐乔。”
“看来前辈说得没错,你确实对这小学弟很上心。”
黎铮微微挑眉,没有答话。
苏洄之语气含笑,“你刚才竟然一口气跟我说了九个字。”
嫌多啊?嫌多就别说了。
黎铮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他向来如此,不想说的废话一句不说,不想做的事情也一件不做。顿了顿,他再次看向那只拂过水中血月的手,指尖还有点发麻。
那上面好似沾到点血色,殷红一片,但他心里清楚,他的指尖上应该什么都没有。他的思绪也有些杂乱,闭上眼,眼中仿佛还有那轮圆月。
不过这些都不能让黎铮色变,他揉了揉眉心,又坐了一会儿,便伸手打开沙发旁茶几下的抽屉,从中拿出钩针和毛线,翘着腿,慢条斯理地钩起了针织玩偶。
那一针,又一针,思绪便如那纷乱的毛线,被重新理顺。发麻的指尖也并不能影响他的动作。
“叮咚。”手机上又收到新消息。
他扫了一眼,还是那个无聊的苏洄之。
溯洄从之:虽然医生说,打毛线、插花都能修身养性,帮助你平复精神,但是,偶尔点根香借助一下外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黎:你不上班吗?
溯洄从之:【微笑.jpg】
溯洄从之:什么时候送我一个你的玩偶?
黎:烧给你吧。
翌日,小姨终于有了消息。
根据监控显示,她回到浦匣子弄后,又趁着半夜出了门。因为燕月明骑走了她的小电驴,那会儿都凌晨了也不好打车,于是她骑了共享单车。
深夜的街上,一位穿着红裙、身姿绰约的曼妙女子卖力地瞪着脚踏车,在经过长时间的骑行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和平街。
翌日,和平街。
14号旁边的小弄堂里,一辆蓝色的共享单车孤零零地靠在墙上。一颗熟透了的枇杷从树上掉下来,正好落在了车筐里。
燕月明重新背上了他的黑色双肩包,望着院墙,问:“小姨最后就是到了这儿?”
闻人景也来了,他显然对和平街也很熟悉,惊讶道:“这不是那家鬼屋吗?你小姨为什么会来这里?而且监控显示,她进去了就没出来?”
这也是最让燕月明担忧的一点。小姨在凌晨四点半进去,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几个小时了,而且14号是一间闹鬼的空屋。
它为什么空着?因为觉醒之初,和平街出现过一条大缝隙,整条街的人都没了。
小姨也掉进过缝隙,要素叠加,令人窒息。
燕月明当机立断,“我们要怎么进去呢?翻围墙?”
从监控里看,小姨就是这么进去的。然而黎铮显然不这么想,他信步走到14号的正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
燕月明:“嗯?”
闻人景:“哪来的钥匙?”
“我把14号买下来了。”黎铮神色淡然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那语气,好像只是去菜市场买了一颗白菜。
燕月明错愕,“买房子可以那么快的吗?”
黎铮持续淡然,“走了个后门。”
什么后门呢?当然是气相局的后门。
燕月明似懂非懂,而闻人景则在心里暗自叹气。看来是自己装逼的实力还不够强,看看黎学长,这就把小学弟给震住了,不愧是他们花园路的楷模、精神领袖。
燕月明是真的没想那么多,光是黎学长一夜之间把和平街14号买下来这个牛逼举动,就够他琢磨好久了。而当那扇生锈的大门被打开,尘埃在金色的暖阳中犹如光点散落,燕月明就更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了。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除了早餐店,大半店铺都还没开门,所以三人进入14号的举动没什么人看见。
“咔哒”一声,门重新关上。
14号是典型的和平街风格,前店后院。
进来之后燕月明才发现,这是一家面店。店铺里到处都是灰,还有蜘蛛网。白墙斑驳,墙上的菜单是用木头做的一块块小牌子,隐约能看到发霉的痕迹,但还算完好。角落里,长了一丛蘑菇。
面店不大,从取面的窗口里就能看清整个厨房。厨房也积了很多灰,但厨具、碗筷都收拾得很整齐,并不杂乱。
厨房旁边是个很小的过道,穿过这个过道,就能抵达后院,也就是那个长着一棵巨大枇杷树的小院。
闻人景博闻强识,对于和平街的一切也如数家珍,“当初这里空了之后,上边其实派人来清扫过。毕竟很多人掉进缝隙的时候可能在吃晚饭,或者家里的垃圾也没来得及倒掉,时间长了会发臭,所以当年的痕迹留存下来得不多。14号之所以被剩下来,没人住,一是因为大家觉得这条街出过事,风水不好,二是因为14听起来很不吉利。”
燕月明却恍若未闻,盯着地上的脚印微微蹙眉。这里灰尘很厚,所以脚印很明显,来来去去有不少,都是属于同一个人的,看起来是男性。
闻人景便问:“怎么了?”
燕月明:“这不是我小姨的脚印,鞋子尺码不对,而且是很明显的男士皮鞋。”
这时,黎铮道:“再仔细看。”
燕月明便又仔细看,蓦地灵光乍现,“这些脚印不像是昨天才留下的,看起来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间断地留下的?”
语毕,他快步穿过后厨旁边的过道,来到了一扇木制推拉门前。这门没有锁,且开着一条缝。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灿金与翠绿在分庭抗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