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恺南:「让你们满意了再回去,不会太晚,大概寒假吧。」
余夫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与丈夫一条战线,都希望儿子能去找份安稳工作。
骆恺南也不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年了,除去理念不合这点,他的家庭关系不算糟糕,对父母也不仇视,知道二老并无恶意,所以即便吵到被赶出家门的地步,他们一家三口也能心平气和地言谈。
不像詹子延,好像真的与家里闹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尽管中秋那夜,詹子延没透露具体原因,但稍加思考就能猜到,八成是因为性取向。否则儿子如此事业有成,按道理没有父母会嫌弃。
旧事重提恐怕会惹人伤心,所以他就没多嘴问。
反正无论詹子延缺什么,他都会给。
余莉劝说无果,只好叮嘱了几句,说明天要降温,出门要多穿点衣服之类的。
骆恺南听进去了,转头就给詹子延发去消息:「明天要降温,你衣服带够了吗?」
他记得早上詹子延出门前,就穿了件单薄的衬衫。
过了会儿,詹子延回:「没事,有人借我外套了。」
骆恺南轻皱眉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了,这含糊的说话方式似乎不是詹子延的风格。
如果是高旭借的,詹子延应该会说“高老师借我外套了”,如果是其他人……这个人是谁呢?
詹子延的身形在男性中偏瘦,骨架偏小,但身高也有一米八,穿不上女士外套,只能是男人借他的。
骆恺南有些在意,直接问了:「谁借你的?」
聊天框内反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过了好几分钟,对面才来了回复:「其他学校的老师。」
露营的地点在晋城郊区的一处冷门小众景点,为了吸引游客,开发商提供全套露营设备的租借,游客仅需自带食物。
天幕搭在海滩上方的一处高地上,两面植被覆盖,扭头就能望见蔚蓝的海与天。
驱车两小时赶来的一行人都有点儿饿,往野餐桌上摆上自带的三明治等冷食,迫不及待地就着冰啤酒冰果汁开吃了。
詹子延坐在一侧的折叠椅上,捧着邱雯亲手做的紫菜饭团,小口小口地吃着。
海边风大,舒爽是舒爽,就是有点儿凉。他身上的防风夹克衫尺码偏大,包裹住了他整个上身,非常暖和。
可他却坐立难安,很想脱下来。
孟修坐在他旁边,与其他人聊着天,偶尔穿插个笑话,逗得所有人喜笑颜开。
可能是多虑了吧……詹子延心想。
从裕城回来之后,说会联系他的孟修没再给他发过消息,他也就逐渐忘了这么个人。
今天的偶遇应该是巧合,孟修只不过是看他冷才给他披外套,对他没别的想法,毕竟已经拒绝过一次了,谁会对他念念不忘……
这些自我催眠在归还外套时彻底醒了。
“晚上和我住一个帐篷吗,詹老师?”孟修对他耳语,“我真挺喜欢你的,高老师一说你要来,我就跟着来了。”
詹子延倏然抬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怕其他人听见。
孟修轻轻拍了他的大腿:“没事,不愿意就算了,我又不是坏人。”
接着就转身帮其他人收拾餐盘去了。
看起来的确不像个坏人。
但他这次不会再动摇了。
詹子延闭了闭眼,吸入一口凉爽的海风,心里的淤塞打通了一瞬。
他有停靠的港湾了。
起码这学期结束前,他不想离开。
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又震了一下,詹子延跟着心头一跳,怕是骆恺南发来的。
刚才他的回复很犹豫,稍稍隐瞒了事实,就是怕骆恺南担心,毕竟上回,他们差点因为孟修而吵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骆恺南似乎很讨厌孟修,如果知道他与孟修一块儿露营,说不定又会生气。
好在他多虑了,消息并非来自骆恺南,而是来自Kent:「国庆快乐,Janson,你出去玩了吗?」
詹子延看桌上收拾得差不多,没什么要干的活儿,便专心回复:「嗯,和同事出来露营了。」
Kent:「同行的都是你同事啊?」
詹子延:「也有其他学校的老师。」
Kent:「有没有对你表现出好感的?」
这个问题有点突兀,不过詹子延想了想,觉得Kent应该是担心他刚分手、走不出情伤,所以把话题往这方面引,想让他尽快谈个新的。
他不想让对方担心,想证明自己已经不留恋过去了,于是回:「有一个,对我表白两次了,挺主动的,我再看看吧。」
第41章 跟我住
下午的活动是滩涂赶海,一行人卷起裤脚管,赤着脚在泥地里挖螃蟹、花蛤和蛏子,人多力量大,两三小时就收获了一箩筐,晚上的烧烤食材有着落了。
高旭拎着桶,兴高采烈地走过来,大夸特夸:“别看我们小詹斯斯文文的,他抓得最多!”
詹子延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小时候在老家农田里经常抓这些。”
邱雯趁机暗示闺蜜:“又会读书又会干活,长得还帅,脾气也好,找老公就得找这样的,你说对不?”
闺蜜勉为其难地附和:“对,詹老师要是多笑笑、有亲和力一点儿,肯定很多女孩子追。”
詹子延刚看见这位闺蜜一直粘着孟修,看来对他无感。
可惜,孟修也不会是她的理想型。
“小詹,走,去冲脚。”高旭喝了声,领着他到滩涂边上的水龙头处,冲干净了脚上的泥巴,接着穿鞋袜。
詹子延弯下腰,把翻折的裤脚管放下去,腿绷得很直,整个人折叠起来,突然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往旁边倒,正想扶住墙,身后有人握住了他的腰。
他站稳了回头:“谢谢——”
话音定格。
孟修贴着他,眼神暧昧:“詹老师,善意提醒,最好别在对你有想法的人面前摆出这种姿势。”
詹子延微愣,回想自己刚才的姿势,瞬间尴尬得脸红到了耳朵根:“我没……”
孟修哈哈笑道:“开个玩笑而已,詹老师,你也太可爱了。”
詹子延挣脱了他的手,又道了遍谢谢,慌忙离开。
一行人拎着战利品返回露营地,架起电烤炉,从冷冻柜里取出自带的肉和蔬菜,放在夕阳下解冻,接着开始搭晚上睡觉用的帐篷。
帐篷最多可容纳两人,而他们有七个人,注定有人要落单。
詹子延做好了自己一个人睡的准备,毕竟除了高旭和邱雯,他与谁都不熟,总不可能拆散人家夫妻俩。剩下的两男两女,刚好睡两个帐篷。
他找了处离其他人不远、也能看见海的空地,放下租来的材料,慢悠悠地开始搭自己的帐篷。
太阳渐渐落下了,霞光将天色染成金黄,云层厚的地方叠成橙红,在晚风的助力下缓缓飘动,像一条条尾巴翩跹的金鱼游过。
詹子延忽然想起了家中抽屉里,那个封存了很久的小鱼缸。
回去或许可以再养条金鱼,给南南观赏玩耍,不过对金鱼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
他正出神,身侧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詹老师,发什么呆呢?”
詹子延手一抖,差点儿没握住拉绳:“……孟老师,有事吗?”
孟修笑了笑,温文有礼:“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下,我朋友可以一个人睡。”
暗示的内容已经相当明显,詹子延往后缩,委婉地拒绝:“孟老师,你条件很好,应该不缺吧……没必要找我。”
“詹老师,你可能误会了,我也不是来者不拒的,主动请过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你是其中我最喜欢的。”
说这话难道是想让他觉得荣幸吗……可他只觉得窘促。
“你喜欢我什么呢?我不明白。”
“喜欢你的天真。”
“我都三十一了……”
“我说的天真,不是指童心未泯,是指你的气质。”孟修微笑道,“感觉你眼神透亮,情绪却很消沉,像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你好像很了解痛苦,却依然选择做个天真善良的人,难能可贵,所以特别。”
詹子延:“算上今天,我们只见过两次,你想太多了,我很普通。”
孟修摇头:“以你的长相、学历和职位,一般不可能认为自己普通,哪怕故作谦虚,神态里也会透出优越感。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这话很真诚,我猜,或许是有什么事狠狠打击过你,让你对自己没信心。”
若不是知道孟修没那闲工夫,詹子延差点以为他做了背景调查。
“咱们都是学哲学的,或多或少比常人擅长分析,如果我分析错了,请你也别见怪。但我能肯定,我一定比你那位助教更适合你。”孟修倾身,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背。
“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詹子延急于解释,并未注意。
孟修耸肩:“我不介意你与他发生过什么,但听我一句劝,我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那时候玩心大、技术烂,和现在没法儿比。你看起来似乎经验很少,更应该找我这样会疼人的。”
何止是经验很少,根本就没经验。
尽管知道孟修不会乱来,可这越来越露骨的话题,和步步紧逼的架势,实在令詹子延有点儿难以招架。
他也想被人疼、被人拥抱,但是……
他已经体验过很美好、很纯粹的拥抱了。
无法再对带有目的性的拥抱心动了。
思绪随心而动,从记忆相册中精准地挑选出了他心中所念——
那日家中的拥抱,每每想起,都能成为他平淡生活中的惊喜。
他犹记得骆恺南当时的体温,当时的心跳,当时的声音……
“打扰一下。”
……嗯?
是他太过思念,产生了幻觉吗,那声音仿佛就在身后。
“骆恺南?你怎么在这儿?”高旭惊呼。
……不是幻觉?
詹子延立即转身回望——五米开外,高大的男生背光站着,面色阴晴不定,视线落在孟修的手上,忽然咧嘴一笑:“看来我猜对了。”
这一笑张扬得过分,瞬间勾走了在场单身女士的魂,邱雯的闺蜜火速移情别恋,扯了扯邱雯的袖子:“这谁啊?单身吗?”
邱雯尴尬地笑了笑:“最好别招惹他,这小子前两天刚把人揍进医院。”
詹子延这才察觉孟修的手搭在他手背上,立即甩开:“恺南,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我吗?”骆恺南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很陌生,“打扰你和‘其他学校的老师’了?”
“没有,我只是意外……”
“那我来蹭住一晚,不介意吧?”
孟修被晾在一旁,忍不住插嘴:“不好意思,我已经预定这顶帐篷了。”
骆恺南挑眉:“写你名字了?”
高旭见他这幅傲慢态度,火气立刻蹿上来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不方便训斥,只能提醒:“恺南,这位是孟老师,你说话注意点儿。”
骆恺南没理他,径直走向詹子延:“跟我住。”
孟修也看向詹子延:“我刚才对你说的,再考虑下?”
詹子延并不想考虑孟修说的,但不能不考虑骆恺南。
帐篷不大,躺两个身形普通的男人刚好,再壮点儿就拥挤了,身体必定会时不时地碰到,尽管有睡袋相隔,可是……
可这是骆恺南啊。
他的心思已经不正了,不能再歪下去。
詹子延迟疑几秒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恺南,你再租一个吧,我……”我也再租一个,我们分开睡,舒服些。
可他话没说完,就被一把拽了过去,额头撞在骆恺南的胸膛上,眼镜都撞歪了。
“我说的是‘跟我住’,没听清吗?”骆恺南低头,对着他耳朵说,“我没给你选择,詹子延。”
第42章 阳光的轨道
高旭见状,以为这混小子又要动手,立刻捋起袖子:“反了天了,在我眼皮底下都敢欺负老师——”
詹子延迅速转身,挡在骆恺南身前:“他和我开玩笑呢,没事的。”
“真的?”高旭将信将疑。
“嗯,晚上我就和他住一顶帐篷吧。孟老师,不好意思。”
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孟修不好再争什么,叹了声气,无奈地拱手让人:“行吧,有机会再一起住。”
詹子延当作没听出他话里的内涵,等其他人继续去搭帐篷了,转身重新面对骆恺南,问:“为什么非要和我住?”
骆恺南仍抓着他的胳膊,像是怕他跑了,这会儿语气倒是没那么强硬了:“你不乐意?”
“不是不乐意,就是……”
“那就行了。”骆恺南松手,走到材料堆边上,开始搭帐篷。
詹子延走过去帮忙,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直觉。”
“什么直觉?”
“觉得你隐瞒了实情,所以亲自来确认,担心你出事。”骆恺南扯绳子的劲儿特别大,手指粗的绳子快被他扯断了,“下次不想让我知道,可以直接撒谎,省得我坐三小时公交过来。”
詹子延诧异:“你坐了三小时公交?怎么不打车过来?”
骆恺南瞥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没钱。
詹子延不禁莞尔,稍稍靠近他,低声说:“我事先不知道他也在,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误会。”
骆恺南:“那你刚才犹豫什么?”
詹子延:“我肯定不会和他住,只是在想,要不要和你住,怕你觉得挤。”
骆恺南脸色稍霁:“我不介意。”
话说开了,气氛也缓和了,詹子延突然想起来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等等,你在这儿……那南南呢?南南独自在家?”
骆恺南:“关于我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詹子延:“我说真的,你不会抛下南南出来了吧?”
骆恺南闭嘴不答,自顾自地搭帐篷,惹得詹子延特别着急,不断询问,越靠越近:“你干嘛不说话?”
骆恺南忽然一个转身,又享受了一次投怀送抱,接着才说:“猫粮和水倒满了,猫砂也够,家里窗户都关了,只过夜一晚,没事的,实在不放心你就打开监控。”
詹子延揉了揉额头,立刻掏出手机查看监控,确认南南正在愉快地大口干饭后,总算松了口气,一抬头,正对上骆恺南的眼睛,忽然有些愧疚。
“抱歉,不该怀疑你。”
“知道我靠谱了?”
“嗯。”
“以后还对我隐瞒吗?”
“不了。”
骆恺南伸手弹了他的额头:“乖。”
这语气,不知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詹子延自知理亏,牢牢闭上嘴,什么也没说。
有了骆恺南的协助,他们这顶帐篷搭得最快。
高旭手忙脚乱了半天,进度缓慢,被邱雯数落:“这么点儿事都干不成,要你有何用。”
高旭抛来求救的眼神,詹子延和骆恺南就过去顺手帮忙搭了。
骆恺南完全不用看说明书,先连接好帐杆,接着穿过杆套,插入套孔,再固定帐钉,最后抽紧防风。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搭过许多次了。
邱雯惊奇地问:“恺南,你经常露营吗?”
骆恺南拍去手上的灰尘,回:“头一次。”
“啊?那你怎么这么熟练?”
“游戏里有。”
邱雯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意思是在游戏里玩过搭帐篷。
但詹子延很清楚,骆恺南肯定是为了做游戏,认真查过资料,自然而然学会了。
“好厉害。”他情不自禁地夸了句。
高旭听见了,一脸古怪地打量他,嘴里嘀咕:“会玩游戏有什么厉害的?小詹是被洗脑了还是想讨好这小子……”
无论哪种都不是好事。
为了挽救詹教授的高风亮节,晚餐的时候,高旭特意把两人的座位安排在长桌的对角。
谁知骆恺南拖着椅子,不顾所有人的目光,直接往詹子延身旁一放,硬是挤进了他与孟修之间。
然后不打招呼地夺走了孟修刚放到詹子延面前的烤串。
“……”
孟修比他大近一轮,不可能因为两串肉就与他吵起来,但额角绷起的青筋延伸到了太阳穴,皮笑肉不笑地问:“味道淡吗?需不需要再给你加点醋啊?”
骆恺南回敬:“不淡,就是老了点。”
孟修嘴角抽搐。
烤肉的油水溅出来,滋啦作响,詹子延忙着翻面,没听见他俩的互相暗讽,又拿了两串烤花菜,放到骆恺南面前:“别光吃肉,多吃点蔬菜。”
邱雯瞧见了,媒婆之心不死,偷偷戳了戳闺蜜的胳膊:“你看,詹老师多会照顾人啊,再考虑一下呗?”
闺蜜勉强挤出笑:“你不觉得……他只照顾那一个人吗?”
夜色渐浓,月光溶溶,天幕边缘的挂灯亮起,似一颗颗触手可及的星星。
远处传来其他露营者唱k的歌声,不知谁家的小狗溜达过来、讨了片烤肉吃,平台下方涨潮的海水翻滚涌动,欢声笑语间夹杂着酒杯碰撞声……
詹子延被气氛赶着,也倒了一小杯啤酒,怕又像前两次那样醉后妄为,不敢喝太快,一点点抿着喝。
“不想喝就别喝。”骆恺南塞了两串鸡翅给他。
金黄喷香的鸡翅焦度刚好,是精心烤制十多分钟才能达到的完美状态。
“就一点点,没事的。”詹子延拿了一串鸡翅递回去,“你烤半天了,别全给我啊,也吃一串……诶,你不喝酒吗?”
骆恺南:“戒了,有人说喝酒伤身,劝我少喝。”
詹子延点头:“嗯,我也觉得。”
骆恺南无奈地看他一眼,又把鸡翅递还给他:“你多吃点,我想吃会自己烤。”
詹子延只好收下。
吃完鸡翅,盘里又多了两串虾。吃完虾,盘里又多了一堆蛤蜊……餐盘像是个食物刷新点,供应就没断过。
骆恺南也没饿着自己,瞥见孟修放上去的串快烤好了,伸手就拿,毫不客气。
孟修没吃着多少,倒是憋了一肚子气,也饱了。
酒过三巡,瓷蓝色的夜幕逐渐转为玄青,澄净的月光下,海如墨玉,浪涌白银。
露营地的人声、歌声、犬吠声……随着潮水缓缓退去。
詹子延酒余饭饱,轻轻打了个嗝,趁大家在聊天,悄悄瞄向身旁人——
骆恺南出来得急,穿得很随性,可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图案的灰T恤和黑长裤,在他身上就显得特别飒爽英气。
不笑的时候,锋利的眉眼尤为冷酷,又因为个子太高,看人总是俯视,难免给人留下自命不凡、桀骜难驯的坏印象。
但詹子延很清楚,他并非如此。
此刻,骆恺南的头顶刚好有一盏挂灯,给他的轮廓染上了一圈淡淡的光,仿佛沐浴在阳光之下。
家里每天只有十五分钟能晒到太阳,可自从骆恺南住进来后,从未冷清过。
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呢……他也不知道。
或许是被撞见与沈皓争执的那回,或许是骆恺南搬进家里的那天,又或许,是遍布于这段时间中的每一句关心、每一次保护。
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这个人愿意包容他不堪的过往,愿意拥抱他瘪瘦的身体,愿意为他的一句话而不辞万里。
如果他前半生的苦境,是为了遇上这么个人而攒运气,倒也不算亏。
小杯中剩下最后一口啤酒,詹子延收回目光,仰头一饮而尽,喉咙微微发涩。
可惜,骆恺南不会是属于他的阳光。
他只是刚好,处在阳光经过的轨道上。
骆恺南拉起詹子延,说:“我累了,你们玩。”
高旭喊:“你累了你就去睡呗,拉上詹老师干什么?”
骆恺南站定,回头:“冷,需要他暖帐篷。”
“嘿!你这小子,玩笑别乱开。”
詹子延也想说两句,可骆恺南不搭理他,拉着他迅速离开天幕,来到租借睡袋的地方。
“租个睡袋。”
露营地的老板从里头出来,挠着头发:“你们不是租了七个吗?”
詹子延解释:“他是刚来的。”
“哎哟,那真不巧,假期客人多,我们是按预约人数备货的,已经没有单人睡袋了,不过仓库里还有个双人睡袋,您要租吗?”
“租。”骆恺南直截了当道。
詹子延觉得不妥,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总不能让骆恺南着凉。
最终他们还是租了双人睡袋,然后把单人睡袋还给了老板,顺便去淋浴室冲了个澡,抱着换下的衣服回到帐篷。
詹子延没带家里的睡衣,穿了件宽松的白t恤和长裤,铺睡袋的时候跪趴在帐篷内,背朝入口。
骆恺南掀着帐篷的帘子,看着他像小狗一样,手撑着地,用膝盖爬,长裤偶尔陷入中间,底下臀部的形状随之隆起。
还挺饱满的。
是常年坐办公室的关系吗?
不过腰好细……感觉撞两下就散架了。
詹子延差不多铺好了,回头问:“你睡哪边?”
“都行。”骆恺南也钻了进去。
帐篷偏小,他体型高大,两个人立刻就紧挨到了一块儿。
詹子延察觉到身后突然靠近的体温,想起白天孟修的提醒,意识到此刻他们的姿势很暧昧,脸上一臊,立即手脚并用地往前爬,迅速钻进了睡袋,只露出个脑袋。
不能让骆恺南误会。
本以为这样就安全了,可骆恺南却突然倒下来,手撑在他脑袋两旁,俊朗的脸离得极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詹子延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骆恺南的呼吸烘着他的脸:“别动,你脸上有只飞虫,我帮你抓。”
“哦哦……”
詹子延听话地一动不动。
喝完啤酒又洗了澡,他的脸颊湿润泛红,像沾了朝露的蜜桃。
很可爱,比游戏里那个钻睡袋的小人更可爱。
骆恺南摘了他的眼镜,折叠好,放在一边,身体缓缓压下去,声音也越来越低沉:“它在这边……又飞到这边了。”
温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上发烫的脸颊,接着是鼻子,再是下巴、脖子……
詹子延没有做出任何不适或厌恶的表情,映着露营灯的眼里似有流金,微微晃动。
不是灯动,是眼睛在紧张地颤动。
但这不一定代表喜欢。
詹子延不喜欢沈皓,也能忍耐那么多年,或许现在也是在忍耐。
可骆恺南又觉得,詹子延如果真的讨厌,不会怯懦沉默,会很勇敢地说出来。
特别矛盾的一个人。
也因此特别有趣、耐人寻味。
露营灯在帐篷上投射出两道若隐若现的身影,一上一下,几乎交叠。
孟修拿着驱蚊水,在帐篷前停下了。
里边传来轻声低语:
“好了吗?”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