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亚沉默着接过,看着罗衡随手摆弄着那些衣物,神色从容,忽然开口:“你看起来好多了。”
“嗯?”
罗衡转过头的时候,狄亚正将那条衬衫随手丢在床上,两人的目光彻底错开,他将头埋在衣服里,像是倒退视频里蜕皮的蛇。
“是因为冰封计划吗?”狄亚好不容易从领口里钻出来,套衫虽然也过大,但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时,看上去的模样要好过衬衫,“你又找到了新的希望。”
罗衡平淡道:“新的希望吗?算是吧,也许是新的绝望也说不准。”
“就算这样,你也打算找到答案,不是吗?”狄亚低头微微笑了下,“你的确是这样的人,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他这位并不热烈的情人,对任何事都永远克制,永远冷静,也永远从容。
狄亚看不穿他,也摸不准他,那些沸腾的情绪本该烧穿一个人的皮囊,让悲痛与愤怒彻底流淌出来,让死亡爬上活人的面容。
可似乎只是一错眼的时光,罗衡的情绪再度平复,看不出半点异样。
他的人生仿佛是由无数的谜团组成的,一个谜团揭破,就能有另一个谜团来填充,无论得到什么结果,都无法彻底消耗他本身。
在狄亚的世界里,失去锁链的雕像本该坠毁崩塌,这是天经地义的真理,世事本该就这样进行。
可谁也没有告诉过他,如果雕像仍然停留在那儿该怎么办。
那么他也只能暂时将满心的喜悦与无法占据雕像的失望一同隐藏起来。
“抱歉……之前打了你。”罗衡沉默片刻才开口,“你不是白担心,我当时的确不对劲,只是我不想承认。”
他承认了。
狄亚心底流淌过一阵难以言喻的情感,他不知道那是欣喜还是惆怅,也许欢喜与哀愁在某些时刻分享着相似的面貌。
就如同展露出的好奇一样,狄亚对罗衡的关心同样谈不上纯粹。
他心底明白,自己从很早开始,就对无论如何表达情感却都毫无弱点的罗衡产生出迷恋,最初只是单纯的好奇,之后则慢慢变成掺杂□□的渴望,从而衍生出亵渎的心理。
因此这渴望才一萌生,狄亚就毫无顾忌地托盘而出。
真正令他意料不到的是,这渴望得到了回应,仿佛无论走多远,罗衡总是站在最前一步观察着他,不紧不慢地做出反应来。
在司南的营地里,愤怒发狂的罗衡展现出截然不同的一面,狄亚终于看见他血淋淋的伤口,转瞬之间,他却又恢复最原始的面貌。
“没关系。”狄亚愣了愣,随即回答道,“反正我也没留手。”
罗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果你真的没有留手,那我就要开始怀疑你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了。”
狄亚心不在焉:“谁知道呢。”
时间还很早,两人并没有太多睡意,更何况等会还要再吃晚饭,饿着肚子睡觉总难免要半夜醒过来几次,于是换罗衡去洗一个热水澡。
狄亚坐在单人沙发上,圆形像是一张柔软的巨口,将他大半个身体吞没,手边是精致的书柜,放着十余本叫人看不懂的书籍,它们在这儿的作用并非传播知识,而是装点门面。
他拿过一本书,上面既不是赤地文字,也不是亚墨文字,这两种尚且学得一知半解,更何况更小的语种。
狄亚只是随意翻开书本,他被过于柔软的织物包裹,脚趾摩挲着地毯,毛茸茸的感觉让人想起春日的草坪。
这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叫人不习惯,却沉浸其中。
这种舒适慵懒的感觉,总给人以离死亡与危险相当遥远的错觉,狄亚翻过一页书时,本该萦绕在鼻下的血腥味仿佛已经淡去,只剩下书籍本身混合的陈旧霉味。
水声很快从浴室里传来,氤氲的热气被门挡住,房间里包裹着另一个更小的房间,仅仅隔着一扇门,这种紧密的封闭却酝酿出某种奇异的暧昧之感。
罗衡非常适应这样的环境。
在狄亚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当时罗衡就坐在他现在所坐的位置上,斜斜滑入沙发,半边身体依靠着椅背,姿态优雅而平和,膝盖上还放着一本书,他托着脸,看上去正在投入这场消遣。
随后,罗衡站起来,衣物整理成不同的套装,他左右挑选,提到自己的面前。
狄亚踏入一个全新的世界,基地将所有秘密用厚实的高墙隔绝,每扇门后都潜藏着一个秘密,微弱的光亮从缝隙里传递出模糊的轮廓。
看不清、闻不到、听不见。
每扇门只等着推开,冲出来的可能是死亡,也可能是迷蒙的水雾。
正如罗衡。
一百二十二年,罗衡的基地,毁灭的第二区,还有对冰封计划的热衷。
这四个看似毫无关联的要素一旦连接在一起,预示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答案。
从初见时就始终悬挂在狄亚心头的疑问,在这一瞬间也逐渐消散重重迷雾,能够看到大概的轮廓。
就在狄亚陷入思绪的时候,沙发的扶手忽然下陷,温热的身体紧密地贴合过来,一只手落在他的书籍上:“看这么久?不翻页吗?”
狄亚感到头上一阵沉重,动了动才意识到是罗衡一块儿靠过来,一时间看不到对方的神情,只能听到他嗤笑的声音:“唔,法律相关的书啊,过时姑且不提,不觉得枯燥吗?”
“嗯?”这次轮到狄亚疑惑了,“什么?”
罗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什么什么?你没看吗?”
狄亚如实回答:“我在看,只是跟你想的看不太一样,我只是在分辨我看到的东西,看我能看懂的部分。”
这让罗衡沉默了一会儿,他轻巧地又将那一页重新翻回去,却没有离开,而是倚靠着狄亚一块儿看起这本书来。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很无聊。”狄亚调整了一下姿势,属于另一个人的重量让他有点不安,又感到一种诡异的安心,“毕竟你刚刚才说过……”
狄亚闻到了熟悉的香气,来自浴室那一大堆的瓶瓶罐罐,此时此刻正从罗衡的肌肤里散发出来,带着温热的暖意。
“确实很无聊……”罗衡说,“不过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他的身体很快从扶手上滑落下去,单人沙发原本相当宽裕的空间骤然紧张,罗衡窝进狄亚的怀里。
那本枯燥乏味的书挣开手,掉落在地。
“那些衣服一点都不适合你。”寂静之中,狄亚听见罗衡的呢喃,“就像我的世界不适合你一样,我……很不高兴。”
心头涌起针扎般的麻痹感,到底是痛苦,还是极致的欢愉?
狄亚不知道。
蓝摩最近喜欢待在地下三层的实验室外,并不难找。
“你在看什么?”狄亚从走廊的拐角处现身,他慢慢走上来,站在蓝摩身边,一同透过窗户,注视着内部的休眠舱,“你也跟罗衡一样,对冰封计划很感兴趣吗?”
蓝摩静静道:“我对冰封计划并不感兴趣,只是在想一些有关生与死的问题。”
这个回答很有蓝摩的特色,也一如既往得叫人难以理解。
“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觉得他们会醒过来吗?”
狄亚并不回答,而是以问题回敬问题,躬身探头,去贴近窗户观察着这些也许来自百年前的生命,在光滑的舱壁之下,被精密的设备维持着生命的运转。
这跨越百年的微弱联系,很可能随着仪器的破损与出错而彻底断裂。
“醒过来。”蓝摩缓缓道,似乎琢磨着其中的深意,“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狄亚嗤笑一声:“如果不是为了醒过来,难道他们躺在里面是缺地方下葬?还是说,金苹果觉得没有什么事可做,非要让他们住在这里。”
“也许。”蓝摩道,“他们因为欲望入睡,也因欲望长眠,或许同样只有欲望才能让他们苏醒。”
狄亚挑眉:“我听不太明白。”
“我相信,在我们这一缺乏强烈欲望的群体之中,同样缺乏唤醒他们的动力。”蓝摩平静地回答,“他们不会在我们手中醒来的,倒是有可能因我们死亡,这些机器一旦出错,他们就会死在这里。”
这次轮到狄亚陷入沉默。
“你又是为什么而来到这里?”蓝摩终于转头看向狄亚,“你受什么的引诱?”
狄亚苦笑起来:“大概是为了一时的激情。”
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短暂的沉默,蓝摩并没有做出任何评价,而是等待着聆听。
狄亚又叹了口气:“听起来似乎有点像祷告,我们是否应该庄重一些,请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好让我没什么负担地说话。”
“如果你有需要。”蓝摩道,“我可以配合。”
狄亚摇摇头,干脆利落地开口:“没这个必要。其实这件事,是与之前提到的雕像有关。”
这让蓝摩若有所思:“那座即将坠毁的雕像吗?”
“他没有坠毁。”狄亚道,“他仍然待在那儿。”
蓝摩并没有询问到底是哪里的雕像,也没有问狄亚既然跟他们走在一起,又是怎么去接触那座雕像的。
就算是这样贫瘠干枯的土地,人的心仍然顽强地生长着,藏匿着许多惊人的秘密。
这个道理,蓝摩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于是蓝摩沉着地问:“发现它没有坠毁,让你觉得不快乐?”
“不,我感觉很快乐。”狄亚淡淡道,“只是……除了快乐之外,还有痛苦,或许说痛苦太过头,是失落。”
蓝摩思索着,他仰起头,看向实验室之中:“听起来,就像是喝酒那天一样的问题,你的雕像长着罗衡的脸吗?”
狄亚猛然看向他,蓝摩却微微笑了一笑,好像对自己这个捉弄人的小玩笑感到非常满意。
“跟那不太一样。”狄亚装作自己没听见。
蓝摩看着他:“有什么不一样呢?你与那个时候同样陷入迷茫。”
“怎么会一样,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狄亚脱口而出,“可是现在我已经知道……”
他的声音突然停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蓝摩。
“你为答案而迷茫。”蓝摩轻描淡写地笃定道,“它脱离了你的所知,所以你才这么困惑。”
狄亚轻轻叹气:“是的。”
修补一座雕像的裂纹是近乎不可能的事,因此狄亚才会想在崩坏来临之前,更替固定雕像的锁链。
人的一生之中,有许多光辉灿烂的记忆,来克制着自己堕落的本性,然而受到磨难后,那些记忆必不可免地淡去,掩盖尘封,甚至反噬己身,令人不自觉地往深渊之中彻底滑坡。
这当然是诚实的关切,可关切一旦落空,就成为某种卑劣的渴望。
当狄亚以为自己正要碰触雕像的核心时,却发现雕像仍然伫立着,触碰因此没有了恰当的借口,成为越界的冒犯。
尽管理智明白雕像不会因此破碎,为这场有惊无险的小灾难感到喜悦。
可蠢动的野心同样出发,躁动不安着,渴望触碰到更真实的核心,甚至更替核心的本质。
因此在极致的欢愉之中,狄亚尝到了痛苦的滋味。
蓝摩有相当平和的目光,不如狄亚昔年遇到过那些狂热的信徒,他的平静同样平息狄亚的焦躁难安。
因此,尽管在同伴之中,狄亚与蓝摩相处的时间并非最长久,可他仍然信任这个人的判断。
“除此之外,我意识到在雕像即将坠毁时……”狄亚干涩地说,“我试图引诱他。”
蓝摩终于确信这座雕像确实是真实的活人了,于是诧异地看他:“你试图引诱他?”
狄亚轻轻吐气,流露出痛苦而脆弱的神色:“是的。”
这神情令蓝摩大为动容,尽管表面看不出什么变化,可在内心深处,他深知这位同伴的残忍跟冷酷之处,然而这句话,似乎浮现出狄亚几不可见的道德。
“我找寻到机会,就像能够杀死敌人时,你所能找到最绝佳的机会。”狄亚说道,“你应当明白这种感受吧。”
蓝摩道:“我很明白杀人的感受,对引诱他人倒是没什么概念。”
“我当然为他的坠落感到慌张跟恐惧,因此竭尽所能地想要帮助他。”狄亚为那个回答微微笑了笑,随即神色又转为黯然,“可这狂热平息之后,准确来讲,是在它被迫消失之后,我终于察觉到,除去关心,我同样试图引诱他。”
我恐惧他坠落,也同样渴望他坠落,渴望坠落的那一瞬间被我所牵绊,我将取代他的骨,取代他的锁链,取代他的一切,支撑他重新起立。
蓝摩沉默片刻,忽然叹息:“那么雕像怎样说呢?”
狄亚淡淡道:“尽管不需要,可他很感激。”
这时,蓝摩忽然问:“那你是为这引诱没能成功而痛苦,还是为自己想要引诱他人而痛苦?”
“都有。”狄亚说,“我并没有撒谎,我已准备好一切接纳,可他不需要,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而我意识到他爱我。于是我感到一阵惊悚的快乐,恐慌的幸福。”
不断前进的人类,竭尽所能地拿取触手可及的事物,从未停下过脚步,然而有一天当他仰望高悬的月亮时,他的人生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他不能拿取,那将要如何拥有?
蓝摩沉默了一会儿,谨慎道:“在此时此地,你表现出的道德感,即便是圣人,也不由得为之惊叹。我终于明白圣殿曾经所教授过的那句话了。”
“什么话?”
“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念,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不算的什么。”
狄亚:“……你有吗?”
“很遗憾,我都没有。”
爱能够填补欲望,而欲望却难以满足爱。
驱使人类不断前进的正是欲望这一核心,可只有意识到独占的欲望再无力前进时,爱才能由此清晰地脱出其庞大的轮廓。
…………
罗衡略微有点出神。
他想起昨天晚上的狄亚,哪怕穿着熟悉的衣服,仍然与自己熟悉的世界格格不入。
其实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好讶异的,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的风格,每个时代也有每个时代的特色。
罗衡用笔帽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难以避免地感到遗憾跟失落。
那些衣物代表着无法出口的甜言蜜语,无法凝聚成型的亲密爱意,在他坦荡的外表下以晦涩的形式拥抱住狄亚的躯体,试图让对方拉入那个早已过去的世界。
这一期望当然落空,狄亚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注定不会成为男模、白领、明星、学生等等只属于文明社会的身份。
这二十多年来,狄亚的生长轨迹只为了活下去跟躲避危险这两个目标,他对美与善并无多余的关心,对满足他人的幻想更没有一丝一毫的耐心。
扮演某个令人满意的幻想角色,当然不在狄亚的业务范围之中。
狄亚也许对此略有察觉,不过并没有说任何话,他只是平静地接受拥抱,接纳来自于罗衡的任性。
在狄亚的怀抱里,罗衡首次感觉到崩溃的情绪短暂地消散了。
“罗哥?”
张涛将罗衡从神游之中重新拉回,他茫然地收回游走的思绪,抬起头来。
“什么?”
“我修复出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遇到拿手的事,张涛就少见得利落干脆起来,不过这次他的表情相当古怪,手上还拿着一块较为透明的平板。
“嗯?”罗衡问,“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让我查的那三个人,还有一半的档案没修复完。”张涛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看上去有些窘迫不安,“可是那个叫木慈的人,他的档案里有写到一件事。”
罗衡对他的吞吞吐吐有些困惑:“什么事?”
“是这样,金苹果认为,他很可能跟地外文明进行过接触。”张涛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档案里有涉及到平行宇宙的相关理论。”
罗衡呆滞住了。
“等等……什么?”
在这个时候提起平行世界,简直像是什么黑色玩笑。
罗衡对这个概念并不陌生,平行宇宙一直是文娱作品的宠儿,具有高逼格、改剧情漏洞、合理崩坏人物等等优势,不光是科幻小说,就连英雄漫画都喜欢往里面添这一要素。
可是娱乐是娱乐,现实是现实。
如果人类的生活里真的出现平行世界这一具体概念,那没道理罗衡对此一无所知。
张涛误以为罗衡是对平行世界没有概念,于是他想了想,决定用一个最简单的方法来解释:“罗哥,你还记得你早上吃了什么吗?”
“记得啊。”罗衡莫名道,“吃了两块面包,怎么了?”
张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是这样,如果你早上没有吃那两块面包的话,那就出现了一个没有吃早饭的罗哥,对不对?”
“什么吃了早饭没吃早饭?”路过的伊诺拉莫名其妙地发问,她嚼着字母饼干,“罗衡你早上没吃吗?那要不要来一点?”
“不是啦。”张涛沮丧道,“我是在跟罗哥说什么是平行世界。”
伊诺拉将一张座椅拉开,坐在了两人中间,字母饼干罐被放在桌子上,她整个人往后靠去,若有所思地问:“那什么是平行世界?”
张涛:“……”
于是张涛只好又努力地解释了一番。
“噢,所以你的意思是……嗯,我的选择会变成另一个世界什么的。”伊诺拉抓着一把字母饼干说,“这么说的话,我现在把饼干分给你们,其他世界的我就有可能把饼干全吃掉,是这个意思吗?”
张涛点点头:“对,没错,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那还不如我来当全吃掉的这个人!”伊诺拉怪叫一声,伸手就要去拿饼干罐头,“让另一个伊诺拉去分饼干好了!”
张涛赶忙拦住她,抓住饼干罐头:“等一下啊!绝对不能这么想,会陷入虚无的。伊姐,你要想,懂得分享的伊姐会跟我们是好朋友,但是另一个世界不懂分享的伊姐很可能跟我们是敌人啊,我们的选择会造成截然不同的后果。”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伊诺拉握着罐头盖,深深怀疑道,“不过这是不是你想吃饼干撒的谎?”
张涛无言以对:“伊姐,我没有让你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饼干啊。”
伊诺拉恍然大悟:“是啊。”
松开手之后,伊诺拉掸了掸自己的衣服,拍掉手里的饼干屑:“虽然我还是搞不懂你们在说这个……什么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现在想知道你们干嘛要说这个?”
张涛又开始抓头发了,罗衡有点担心他的头发过几年会掉得一根都不剩。
“因为冰封计划里提到了平行世界的概念。”
伊诺拉又开始咯啦咯啦地嚼起饼干来,从鼻子里发出了哼哼的声音:“嗯,所以,提到了又怎么样?”
“倒是也不会怎么样,不过……”张涛捧着脸,神色苦恼,“既然我们这样被毁灭的世界,那想当然也一定会有没被毁灭的世界。比方说,比方说延续到今天的旧世界!”
伊诺拉的手终于停下来,她半信半疑地问:“你是在说什么怪话?你的意思是,那群活死人能带我们去没有被毁灭的旧世界吗?”
“没有,那个叫木慈的男人不在这里。”张涛猛然摇头,“这个基地里同样在档案里出现过地外文明的就是那个已经死掉的丁远志。”
说到这里,张涛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忍不住转头疑虑地看向罗衡。
“怎么?”
“没有什么,我只是在想……”张涛抱着自己的胳膊,“罗哥你为什么会很在意那三个人,是早就知道了吗?还有那个清道夫。当然,如果是什么机密的话不告诉我也可以!”
罗衡忍不住叹了口气:“没这么严重。”
不过要说不严重,实际上罗衡也没有想到应该怎么解释,而张涛跟伊诺拉正好奇地看着他,等待一个答案。
进入这座基地不知道该不该算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似乎从得到信息这一刻起,世界观就一直在变动。
罗衡从来没对冰封计划有过什么希望,不过现在出现平行世界这一更荒诞的概念后,他又忽然觉得冰封计划也并不是完全不可理解的了。
起码进入低温休眠百年后苏醒,总比外星人进攻这一可能性合理。
“我的事等会再说。”罗衡揉了揉眉心,“你呢?总不可能只看到一个平行世界吧,还有地外文明之类的,先把你那边知道的说完。”
张涛懵懵懂懂地“噢”了一声后,说起自己这边的发现来:“其实我也不知道金苹果是怎么确定的,不过在这个人的档案上,他不但接触过地外文明,而且是成功活了下来,甚至档案上还有他的同位体信息。”
“同位体信息又是什么意思?”伊诺拉困惑道。
这次罗衡干脆利落地解释道:“同位体就是另一个你。”
伊诺拉想了想:“噢,就是没分享饼干的我,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
不过现在的状况跟信息让罗衡越来越感觉头晕目眩,他明明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时代,可是现在来看似乎要素过多,多到让他疑心这一切会不会最后奔着自己根本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展。
清道夫是罗衡的老师,在最危险的时候给予他堪称无私的帮助,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是一位相当值得回忆跟纪念的人物。
罗衡确实想过对方不是普通人,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离谱到这种程度。
混血是小意思,做特工没问题、雇佣兵也可以理解、可是跟地外文明接触并且全身而退外加还有被克隆的奇怪设定,听起来都够格做奇幻游戏主角了。
如果说清道夫跟木慈的信息还是罗衡能够理解的范围,那么接下来张涛开始说的有关于量子、粒子、电磁、暴胀之类的词汇,听起来就完全不像是正常人能听懂的知识了。
罗衡终于决定踩下刹车。
“张涛,你能不能说得简单明白一点?就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好了,其他的我听不太懂。”
伊诺拉顿时松了口气:“原来你一样听不懂啊,我还以为只有我听不懂呢。”
这让张涛的话被迫堵在喉咙里,他没纠结太久就放弃了:“那我就直接说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从信息上来看,金苹果公司的创始人曾经接触过地外文明,并且在该文明里调查到了之前生还的接触人,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创建了金苹果。”
“木慈、左弦、温如水还有清道夫,包括在这座基地里的丁远志,实际上都是接触后的生还者。”
张涛把玩着一支笔,表情凝重:“不过档案里并没有提到更详细的内容,只是将他们归档,并没有明说目的,唯一知道的是,他们在接触地外文明时,时间被暂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