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像是丝毫没有听见一样,摘下眼罩后袒露出来的眼眸盯着周围参与着灾难后重建的人群,神情难得有些怔然。
“……小圆?”他听见自己叫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新发型很适合你哦。”短发女人眼型因笑意弯起,毫不吝啬地称赞到。
得到吉野凪的夸赞,吉野顺平怔愣一下,很快就腼腆地低下头。
不再被过长的刘海遮住大半张脸,笼罩在少年身上的阴郁气质也仿佛因此消散了不少。
他不自在地拨弄了下短发,还是有些不习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改变。
不反感,只是……还不太适应。
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
他能够这么快,就从那段糟糕到如噩梦般的经历走出来。
或者说,根本没想过。
吉野顺平也没有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什么期待,大概会如行尸走肉般机械地重复着浑浑噩噩的渡过差不多难熬的每一天。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忍受着煎熬的生活,心里却总会浮现出一个模糊又深刻的印象。
杉泽第三高中。
仿佛在有人就隔在耳边,反复地询问着他,才会记得如此清晰。
吉野顺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会想起一所学校的校名,生活在日复一日的霸凌中,他踟蹰着、第一次向母亲提出了一个要求。
后面吉野顺平有想过,这也许是求生本能做出的自救。
吉野顺平转学了。
逃避也好,懦弱也好。
他远离了那个回忆起来只剩痛苦的学校。
也是因为这个关顾着人生的重要选择,吉野顺平在转学后认识了一个合拍的朋友。
他会剪掉稍长的头发,也是受到了对方的感染,想要摆脱过去的经历留给他的阴影。
看出吉野顺平的羞赧,吉野凪不再提起儿子的发型,很自然地询问:“是和悠仁约好了一起出去玩吗?”
站在玄关位置的吉野顺平明显是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啊、并不是……”吉野顺平否认道。
虽然是假期,但虎杖悠仁今天要和父亲探望生病的爷爷,这是在之前少年就和他说过的。
“不是虎杖?”吉野凪有些意外,“难道是之前那个孩子吗?”
“……欸?”吉野顺平不明白地看向妈妈。
吉野凪从沙发上稍微撑起身体,回忆着:“就是那个你提到过几次,和你一起看过电影的女孩子。”
吉野顺平试图顺着妈妈描述的特征去回想自己是否认识这样一个朋友。
“抱歉,妈妈,我不太记得了。”
听着吉野顺平皱眉专注地回忆后给出肯定的答案,吉野凪也不能很确定了。
“啊,那也许是我记错了吧。”
一道人影恰巧此时从吉野家的窗外掠过,她的脚步轻盈,目视着前方,只短暂向内瞥了一眼。
待到吉野凪注意到,只从窗户的一角看到了几缕被风卷起的柔顺长发,又在很快消失在窗外。
神谷银示在非故意的情况下,将吉野母子之间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听全了。
为了防止后续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他抹除了马甲们存在过的所有记忆,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的存在感在自身能力范围内降到最低。
但并不是绝对的。
吉野顺平没有详细向吉野凪介绍“鹿目圆”,所以吉野凪会对马甲留有浅淡的印象。
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的事情,神谷银示通常情况下都不会多此一举的插手。
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把精力浪费在这样的“小事”上面。
“鹿目圆”立下的束缚,导致她从最开始咒力存在的时间节点开始修正、改变……
将那些超出判定的阈值咒力进行回收。
对这个过程,神谷银示并不陌生。
早在定下“束缚”,利用晓美焰的术式将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凝结住的那一次,他就在静止的时间中飞跃到其他的平行世界。
用束缚的限制,收集咒力。
当时间重新流动,被五条悟等人看到的“鹿目圆”,他已经记不清重复了这个过程多久。
久到时间的概念都变的失去了意义。
做足完全准备,神谷银示才开始干预所有平行世界的源头,如同树干般存在的“主”世界的时间线。
除了机械地收集咒力,神谷银示还干预了一些微小的,不会引发严重麻烦的改动,却也给不了他正在做的事情任何助力的事情。
他用反转术式治好了吉野顺平额头上的烟疤。
没有一下子直接恢复到光洁的程度,慢慢的、让它像是自然而然的淡化,直至消失。
神谷银示的“多此一举”,在看到吉野顺平掀起的刘海下,不再是坑洼不平的烟疤,得到了圆满。
心中留下的创伤不会随着疤痕消失就不复存在,不过他仍希望,永远留在这孩子身上的不应该只有痛苦的记忆。
属于吉野顺平的难挨又摆脱不掉的“苦夏”,终于过去了。
“晓美焰”短暂路过吉野宅,而后沿着河岸边,踩着不急不缓的步调,没有朝着特定的方向,仅仅是随心的散步。
“前面正在施工,那条路过不去的哦。”和孩子坐在一边的沙堆附近的女性善意地提醒着晓美焰。
见晓美焰停下脚步,她又给少女指明了其他能通向对面的路。
“前几天新闻报道的,据说是百年来最恐怖的龙卷风陆续毁坏了不少城市,估计还要好几个月才能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前方的封路,也是在为灾后重建的各项事宜做准备。
鹿目询子看着约莫国中生年纪的少女走到她身边,坐在一个距离不算生疏,也不会让陌生人感到唐突的位置上,同样是沙地,和她一起看着那边的鹿目达也堆沙堡。
少女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在浓黑如鸦羽的长发衬托下,更是到了接近一种透明。
对方头上戴着的红色发带,让鹿目询子的视线微微在上面停顿。
“非常衬你的颜色呢。”
“这个吗?”
晓美焰的手抚上头顶,感受到不同于发丝的触感再停下。
“是朋友留给我的礼物。”
鹿目询子从心地称赞着:“很可爱呢,如果我有女儿的话,或许也会给她搭配类似的发带吧。”
说着,她的目光缓缓往远方看去。
神谷银示侧过头,注视着这位职场女性打扮的女士。
记忆可以随着时间的倒流而抹除,刻在人类更深刻、也无法解释的情感却不会消失。
或多或少还是有人记得马甲们的存在。
这一点神谷银示早有预料,但不会改变什么,他清除马甲存在过的痕迹也无非是不想再分出心神与咒术界有什么牵扯,也不想让马甲“复活”,给自己平添工作量。
尤其是那些曾经的“朋友”。
神谷银示抗拒与被他捏造出的马甲相识,结下友谊羁绊的大家见面。
目的既已达成,曾经让他感到煎熬的谎言,再看到熟悉的面孔仍然会下意识重新记起。
在许愿前,神谷银示就将自己的灵魂切割,留在鹿目圆躯壳里的灵魂完全和本体分割开,作为意识不互通的个体。
为了防止概念化的自己会失控而做出的二手准备。
拥有同源的灵魂,哪怕分离出去的灵魂失控,也可以及时制止。
神谷银示因此必须要留一个马甲继续在这个世界里时刻监测情况。
作为能够随时替换躯壳的丘比,损耗的廉价材料也要比其他人形马甲更方便替换。
但神谷银示最终还是选择用晓美焰来承载着他意识的容器。
神谷银示看向身边的鹿目询子。
脱离了他的控制,延伸出自我意识,完全成为了真正的人类的“马甲”。
发生在鹿目询子与鹿目知久的情况,让神谷银示意识到。
一旦他的意识脱离马甲,“晓美焰”身上那些被捏造出的虚假经历,都会变为真正的事实。
想要拯救友人,舍弃掉一切的少女,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朋友自愿赴死。
那样的话……
就太让人难过了。
晓美焰伸手,摘下头上的缎带。
“这条发带送给您吧。”
“欸?但这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嗯。”
“……”
“你比我更需要它。”
…………
神谷银示不再大范围地祓除咒灵,就不会再诞生会掉落悲叹之种的诅咒。
先前与“丘比”签订过契约的人们,一旦咒力耗尽,就只能等待着死亡的结局。
有微弱的声音,正在痛苦地无声呻吟着,手边是无力攥紧的灵魂宝石。
浑浊到看不见一丝光亮的水滴型宝石震颤着,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一双戴着素白手套的手温柔地触碰地上的灵魂宝石,将它交到主人的手中。
灵魂宝石里面的污浊在被对方触碰到的瞬间,仿佛遇到了悲叹之种般,被迅速吞噬,只剩下干净的咒力。
女孩勉强试图睁开眼睛,脱力的感觉始终无法看清眼前的人,只能感觉到发丝被轻柔的触碰,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道。
“……”
待她恢复了气力,眼前空无一人,只有残留在头顶,轻到像是微风拂过的感觉。
回收掉灵魂宝石里的污秽,相当于以鹿目圆自身充当过滤器,过滤掉那些会危害灵魂的杂质。
注入的咒力与从灵魂宝石里吸收的负面情感接近相等,不会影响到鹿目圆体内的循环。
并且灵魂宝石里躁动翻涌的咒力,明显也在“束缚”生效的范围内。
“不会再有人因为咒灵死去了……”
一道纤细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满地疮痍的战场上,浑身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光辉笼罩着,连倒塌残败的建筑也仿佛在她的光芒下褪色,作为突显出少女的陪衬。
少女用蜷缩着的姿势悬浮在半空中,将粉发少年的脑袋虚虚地环在怀抱中,他所站附近百米皆是像被夷平般,干涸空茫的眼眶里再渗不出一滴泪水。
二人相近发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自她身上环绕着母性般包容的温柔辉光,又像是一视同仁、平等散播给所有人的悲悯。
“不会因为无法控制自身的咒力犯下杀人罪行了。”
长相阴郁,气质让人不喜的少年眼中溢着如实质般的痛苦与挣扎,他伸出的手想要阻止失去理智的特级咒灵去对穿着和他身上校服相同的学生施暴。
注定无力回天的局势,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偏移。
狰狞可怖的特级咒灵被体型相差巨大的少女环抱住,动也不动的、在她不夹带丝毫恶意的温暖怀抱中散去。
阴郁少年怔怔地望着对方向他伸过来的手,也像仿佛被定身一般,从心底不想做出闪躲的动作。
任由带着温度的指尖触及他的眼下,有什么东西被从他身上抽离。
以及……
对自己的无力、不希望青梅犯下杀人罪行、不想伤害到他人而流下的泪水,一同带走了。
“不会……不会再被判以死刑了。”
一只魁梧高大的熊猫睁着豆豆眼,感觉鼻尖被什么触摸了一下,整只熊“嘭!”地一声在它站着的原地爆炸出一团白雾。
在同期顾不得自己体内咒力的变化,首先注意到发生在潘达身上的异状。
一阵担忧的惊呼声中,白雾缓缓散去,三只像是熊猫公仔的小家伙被叠成金字塔形状摞在一起。
禅院真希蹲下身,伸手用刀柄戳了戳同期软绵绵的肚子:“感觉变得好弱,没有一点威慑力。”
狗卷棘附和地点点头:“鲑鱼。”
乙骨忧太确认了一下同期的安全,只单从咒力方面评价:“似乎各方面都要比先前明显下滑。”
刚体会了一番自己变成了多么可爱的幼年形态,就从同期口中接连听到打击的话。
潘达顿时褪色成了简笔画一样线条的灰败状。
“我讨厌对熊猫无感的所有人!”
不被任何人听到的声音还在继续,不断闪现在不同时间、不同的平行世界中……
梳成双马尾的中长发在时间的推移下,逐渐延伸成无限的长度,生长到看不见头尾,与自身概念般相同的存在。
那双与发色相近的粉意眼睛褪去原本的颜色,染上更为庄重的金色。
如同融化的黄金般的纯粹眼瞳里共存着理性与感同身受的悲悯,少女像是救世主般,降临在战场中,像所有人挥洒着美好到不真实的希望。
她会出现在任何地点,抚平战斗留下的创伤,在伤亡发生前抹消掉尚未上演的悲剧。
与千年前的诅咒之王相对而站、御三家就此分崩瓦解、不再有非术师者非人的观念……
她敛着眼,以俯视的姿态,平静而包容地注视着一切事物。
再也不用去诅咒谁。
也不用去伤害谁了。
所有的愤怒、悲伤、不甘与痛苦,一切的一切,都由“她”来承担。
但请不要误会。
他绝不是那种恶心的、下流的、有着令人不齿的癖好且会尾随未成年幼女的中年痴汉。
他已经有了爱丽丝,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虽然那孩子真的很可爱。
简直到了看上一眼视线就会不自觉地在她身上停驻,注意力也在不知不觉间,被一点点地吸引过去的程度。
无论神态还是举止,都带着孩童独有的纯稚。
从长相和身高来看,大约只有七八岁的年纪。
奶白色的长发温暖的微卷弧度,被乖顺地披散在身后,脸侧两边的短发被姜黄色的发绳扎起两个小辫子。
穿着不是特别合身的连衣裙,护袖和裤袜遮盖住了大部分应该袒露的皮肤。
目光没有具体落在某处的眼睛,瞳色像是琥珀,又像是流动的蜂蜜。
横滨对于她而言,似乎很陌生,这点只需要稍加观察女孩的神态就能得出。
外界的周遭同样不会影响到她,仿佛和世界天生存在着无形的隔阂。
让森鸥外觉得“奇怪”的显然不会仅仅是她明面上表现的这些不算疑点的异常。
这么说或许会有些以偏概全。
但在横滨这座城市里,最不缺的就是奇怪的人 。
会让森鸥外注意到,自然是女孩身上还存在着其他的、更引人注目的情况。
在这名年龄不超过十岁的孩子周身,环绕着看不清的雾气,不仅她自己像是没察觉到身上的异样,连陆续从女孩身边经过的行人,也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一样。
那丝丝缕缕的、如同浸入骨髓般的黑雾,是让森鸥外停下脚步驻足的原因。
被森鸥外牵着手,满脸写着不情愿的金发幼女踮起脚尖,男人也照顾女孩的身高顺从地弯下腰,任由自己的人形异能贴在耳边私语。
森鸥外微微抬眼,意外的神色从眼底一瞬而过。
爱丽丝也能看到那孩子。
很可能是只能被异能者看到的异常。
一个奇怪的、出现在横滨且疑似拥有异能的小孩子。
不得不让森鸥外打起几分关注,说是对这座城市变态的掌控欲也好,不希望在自己的“领地”出现不稳定的变数也罢。
今天陪着爱丽丝出来玩,同样也是给自己合理的放松时间的安排恐怕要暂缓了。
至于为什么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在观察外来的可疑人员上还要亲身上阵……
森鸥外心里似真似假的叹息一声。
港口黑手党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啊。
尤其跟踪的对象很可能是一个异能者,不会出现纰漏、且可供他派出的人选又要缩小一圈范围。
自从成为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即使他从来都不提倡透支身体去工作这种得不偿失的做法,但有很多时候,许多事情都不会按照制定好的计划那样进行。
又要牺牲掉宝贵的私人时间,幸好对方是一个可爱的小小姐,连枯燥的工作都变成了一种甜蜜的烦恼了呢。
男人嘴角浮现的笑意和始终被理性占据着的眼神共同存在与脸上。
“爱丽丝,慢、慢点跑……”
“都是林太郎走的太慢了才对,没用的大叔什么的,被甩掉再好不过了!”
“……”
女孩没经过变声期的清脆声线从周遭的环境音穿过,活泼又带着狡黠的可爱,仿佛能顺着声音传递、感染到女孩愉快的心情,忍不住让听见的人会心一笑。
站在落地的玻璃橱窗前,注视着里面摆放着的鲜艳甜点的少女像是没被这道突兀的声音移开视线。
“爱丽丝,吃太多蛋糕会蛀牙哦~”男人荡漾的嗓音传来,紧跟着刚才女孩不满的声音,“林太郎好啰嗦!”
“像女王一样冷酷对待我的爱丽丝也好可爱~那找个人问问有没有口味偏淡的甜品吧,看到爱丽丝被牙痛困扰,我的心也会像被揪住一样难过的……”
“嗯。”女孩不情不愿地勉强答应了男人提出的建议,又随手一指,“就她好了!”
在男人为难的呼唤声里,一阵鞋跟由远到近的响声逐渐靠近。
“我叫爱丽丝,你呢?里面的草莓蛋糕看起来一定超好吃的!”一身可爱洋装的少女双手撑在玻璃上,眼睛里被店铺里的灯光晃得亮晶晶的。
“……”
女孩像是没有意识到是在和她说话,直到衣角上传来被轻轻扯动的感觉,才微微抬头。
先看向那个站在少女身后,梳着中分中长发的中年男人,又把视线移到较低的一方身上,在那头有光泽的柔顺长发上多停留了一瞬。
直到被称为爱丽丝的小女孩带着不惹人厌烦的骄矜,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对话,才终于得到了答复。
“小渚没有钱的说。”
所以才会在橱窗前站了这么久。
森鸥外上前两步,蹲下身,用平视的角度与女孩交流:“唔,正好爱丽丝也想尝尝这家的甜点,要不要一起呢?”
与那双棕黄色的眼睛对视,森鸥外却没有和人视线相接的实感。
眼中的情绪太稀薄了。
“不能吃陌生人的给的食物的说。”
得到了拒绝,森鸥外也不气馁,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基本的警惕心很正常。
“……妈妈嘱咐过的。”在没有人追问的情况下,女孩又闷闷地补充一句。
“很有安全意识呢,不过只是这一点的话,不用太担心的。”
森鸥外温和地笑笑,连身上那股颓废的气质都无端地被驱散了些。
“就当是替爱丽丝做一次试吃员,免得每款甜品都点上一份,结果吃不下,只能白白浪费掉了。”
爱丽丝轻哼了一声,一直注意着女孩反应的眼睛里闪烁的期待神色十分清楚。
女孩没有立刻答应,反而用疑惑情绪很浅淡的语气问:“……为什么不去问店员呢。”
“要向一个小孩子来求助,怎么看都很奇怪的说。”
还是失算了。
条理清晰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
坐在甜品店里,和亮色装修风格完全不搭的男人想。
但目的还是达到了。
虽然情况像是会在收到犀利的质疑的后一秒,他就会被以试图诱拐孩童被围起来,但实际上,女孩并没有做出任何后续的反应。
森鸥外注意到,女孩不排斥爱丽丝的接近,甚至同意了暂时结伴的请求。
男人的目光在正在滔滔不绝和话少的女孩聊天的爱丽丝背后披散着的金色长发上掠过。
森鸥外没错过对方的目光时不时在爱丽丝身上停顿。
“奶酪什么的,并不是特别喜欢。”
当爱丽丝问及她的喜好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但在款式众多的其他甜品里,在护袖下只露出半截手指的指尖还是点在了奶酪的图片上。
森鸥外因低头给爱丽丝擦拭嘴边蛋糕的残渣而垂下的眼眸微微闪了闪。
严格来说,甜品也不在喜欢的范围里。
至于为什么还会站在甜品店前那么久……
自然是把偏好和弱点摆在明面上,会达到期望的效果才会这样做的。
神谷银示想。
“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渚和麻美走散了的说。”
森鸥外面上不显,暗地里立刻在记忆中搜寻起有关“麻美”这号人的信息。
一无所获,男人脸上的表情也一如既往的温和,继续不动声色地从女孩口中打探着会出现在横滨的原因。
“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虽然这么说,但也没有要透漏具体内容的意思。
“还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呢!”爱丽丝胡乱擦了擦嘴边粘上的奶油,指了下身边的森鸥外,“他是林太郎,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现在该你了!”
“……”许久没有得到回音。
当爱丽丝准备再用撒娇的口吻催促一遍,听到了对方向她介绍自己。
“百江渚。……还有、蓓蓓。”
她又在后面突兀地加上了一个名字,像是补充。
“这个是,渚的名字。”
横滨这座暗潮涌动的城市,又在近期被掀起了波澜。
当然,明面上来看,这份不可见的变化自然没有被居住在横滨的普通市民感知到。
就像是任凭深海下如何翻涌波涛,海面上依然维持着平静无波的表象。
他抬手随意地抬手,感受着流动的水流顺着指缝冲刷而过的触感,目光虚虚的没有聚焦在手上。
像是在出神。
──躺在在流动的河流中。
在午后阳光尚未落下,河水被晒得暖洋洋的,这时候跳进去,难道不是再好不过的放松方式吗。
太宰治整个人都沉如河中,无所顾忌的直接在水里睁开了眼睛,看似清澈的河水里隐藏着的脏污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只是像困顿般半阖着眼,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腹部,平静的望着水流动的轨迹被阳光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或者说,透过河水凝视着上方更加庞大、未知的存在。
有着节肢动物般特征,镰刀似的肢钩同样反射出冷硬的弧光。
它身前几对凭肉眼也能评估出坚固程度的胸足对称的张动,更令人觉得头皮发麻的是,在它的头颅与躯干上,还盘踞着类似人脸般的凸起。
如同活物一样在太宰治眼前蠕动着,口中吐出破碎沙哑的语调,仿佛玻璃碎片与粗粝的沙子被一起摩擦着,神经质的重复着没有逻辑的碎碎念。
这副让人从心里本能涌出不适的画面,尽数收入眼底的太宰治脸上表情如常,连眸光都未曾有过明显的闪动。
在清楚地感知到那东西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杀意的情况下,太宰治甚至还有心情让其他不着边际的念头分走他的注意力。
不然就这样被杀死好了。
不反抗,也不挣扎。
不知道它有没有基本的思考能力,按对方一直盘旋在上方不离开的架势来看,或许只有狩猎目标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