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难当—— by宋昭昭 CP

作者:宋昭昭  录入:10-15

秦见祀随即起身来,玄色长衫的沉冷黑影投在地上,像是在憋着什么劲。他依旧是没有再开口,但空气中沉闷的气息令鬼难熬。
贺子裕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摄政王这个位置秦见祀坐了有多久,朝堂大小事无不过他手。他掌控全局已经习惯了,如今却连性命都做不得主,处处受到无形的牵制。
这种被控制禁锢的感觉,比杀了秦见祀还要叫他难受。更何况这个时候的他,无法提供给贺子裕任何帮助。
“秦见祀。”贺子裕飘了过来,缓缓伸手,“朕在这人间,好歹也当了十年的帝王。”
秦见祀顿了下,抬起眼来。
君王玄色龙袍加身,飘飘然间身姿卓绝,立在他的面前。
“平时确实嬉笑惯了,但朕倒也不用你事事护着与操持,”贺子裕扬了扬唇角,“两世沧海桑田,总也该轮到朕为你做些什么。”
“陛下为臣做的,已经足够多。”
“那就再加这一件吧,秦见祀。”贺子裕飘在半空中,捧上他面颊,“朕替你去阴曹地府瞧瞧,到底是谁敢算计我们的楚江王,你难道也甘心,就这样受人摆布?”
秦见祀微微一怔。
阴气森森蔓延开来,帝王的眼中带着执着与锐意,意气风发间不容置喙。秦见祀差点忘了,这十年来朝堂大事,总也得经过龙椅上帝王的敲定,才得颁布实施。
如今的贺子裕,早已可以独当一面。
许久之后,椅子上的猫儿打了盹,秦见祀微微颔首,答应了他。
“好。”

冥冥地界,幽深不见。
北阴酆都大帝执掌所有,辖下五方鬼帝,罗酆六天,而十方阎罗统治阴曹地府。浩荡鬼气绵延出一条长道,除此道外,两侧皆是一片晦暗。
牛头马面在前边战战兢兢地引路,灯笼里幽绿的鬼火一闪一闪,依稀明灭,而贺子裕在后头负手从容走着,自从进入冥界之后,他就化出了实体。
“哥,恁说咱为啥要怕这皇帝捏,”马面冷得搓了搓手,“他也就一寻常野鬼,我咋见得这么害怕捏。”
“哥也不知道,但这跟过阎罗王的就是不一样,”牛头挨着他肩膀,“小心伺候着吧。”
贺子裕一边走着,一边想着秦见祀。王府里贺子丰本来也要跟过来,最后被他拦住,毕竟一只道行尚浅的妖,跟着他来这种地方太过危险。如若无事,能摸清情形解除误会最好,不然怕是难办。
“这里距离鬼门关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牛头马面应和道。
贺子裕渐渐走着,不知为何感觉体内精神越发充盈,在他看不见之处,四面八方的鬼气涌入他体内,仿佛认他为主。
“楚江王的人。”
黑暗里像是有人阴恻恻笑了声,随即不见了踪迹。
每走一步,道前的黑暗就受着鬼火照明退去一分,直至黑暗退无可退,瓷白色巨树铺就的宏伟大门渐渐显露在眼前。
贺子裕才停住脚步,不远处,是曼珠沙华大片弥漫的红。
鬼门关处,神荼郁垒照旧在那下棋,他们是看守鬼门关的两大鬼神。
“哎,你让让我,攻势这么猛干什么?”
“去,难得看着像是能赢你一回,你可别耍花招。”
两人低语着,捻着指腹看棋盘,贺子裕走了过去,上边分明没棋也没盘,不过是一截断了切面的巨大树根。
他看了会儿,还是看不懂,他只有五子棋下得好。
“楚江王怎么样了?”贺子裕问他们。
“二殿?还在人间历劫呢。”神荼头也不抬地回道,“宫主改了司命的话本,要了判官的生死簿,罚二殿轮回百年不得回来,这会儿怕是想死也难。”
郁垒指尖在树根上一落,摇摇头,“惨咯。”
“这么说,是罗酆六天的宫主下的令?”贺子裕抱胸看着,“这件事还有挽回余地吗?”
“不是,你谁啊?”
神荼郁垒不耐烦地抬起头,对上贺子裕以后一愣。
随即神荼摸下巴端详着,轻嘶了一声,“眼熟。”
郁垒:“好像在哪见过。”
“眼熟吧,”贺子裕掀袍去,在树根旁坐下,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花田,“先前我还在那飘了几百年,你们不认得我?”
两鬼神一对视,神情渐渐变得有几分不对劲起来。
并不是他们认不出贺子裕,而是贺子裕实在变化太大,原本一只低微的野鬼,如果不是楚江王的话根本无人会去关注,如今瞧着却像是有些脱胎换骨,不同凡响了。
“难道是被二殿用鬼神之力滋润了?”
“我瞧着是这样。”
“难怪二殿非要入这趟轮回,人间滋养十年,那可真是同一般野鬼不一样了。”
两鬼神窃窃私语着,完全不顾正主就在身边,贺子裕见状踢了踢树根。
树根忽然起来,攥拢了他的脚,并延伸出细小枝条湿冷地往他小腿攀爬去,吓得他连忙踹开去。
“我回来,是因为你们二殿的事……”贺子裕佯装镇定,“听说司命因为二殿入火医地狱了,你们与我说说是什么个情形。”
两鬼神又默默对视去。
“他怎么这么趾高气扬?”
“我们好歹也是堂堂鬼神,他怎么可以仗着二殿的威风狐假虎威。”
“那到底要不要回答他呢?”
贺子裕默默握紧拳头,深呼出一口气。
“其实这事也简单,”神荼见状话锋一转道,“恬昭罪气天宫宫主回来,自然要办许多累积的公务,是有罗刹在宫主身边吹耳旁风,说是二殿以公徇私。”
“二殿不在,其他九位殿下自然要忙许多事,一来二去疏忽,无人替他美言。”
“宫主下令彻查,司命遭了殃,二殿也在无知觉中领了罚。”
“小道消息,”郁垒悄悄低语道,“听说那在宫主身边吹耳旁风的罗刹是司命的烂桃花,所以这事八成还是为了对付司命。”
贺子裕眉头微抬。
那这事听着倒也没那般难办了,只需走走关系,找到人来替秦见祀美言,和朝堂上的事情一样,都是一个办法。
可是,找谁呢?
贺子裕目光看向神荼郁垒,这二位虽然活得像个门将,好歹也是领了东方鬼帝的封号,治理桃止山与鬼门关。
“你们怎么没替二殿说说话?”
“人间百年,转眼即过,”神荼郁垒道,“这处罚其实轻了,所以不必再说。更何况我们与罗酆六天,管辖本不在一处。”
“司命什么时候能出火医地狱?”
“宫主说,二殿什么时候回来,司命什么时候出来。”
贺子裕垂眼,听明白了。神荼郁垒的意思是这事不用忙活,回去等着过完百年就行,他微微颔首,那此来一趟,也算了解了状况。
“多谢两位了,”贺子裕拱手行礼,“先前有些急了,对二位失敬之处,还请海涵。”
“无妨无妨。”
“下棋下棋。”神荼郁垒又坐下了。
贺子裕转过头去,牛头马面已经走了,前边是黄泉路,青石板路崎岖不平,往后一片黑暗,是来时路。
他想了想,往来时路走去。
黑暗拢上脚,随即自下而上渐渐吞噬了贺子裕,贺子裕一步步走远去,而下棋的神荼郁垒心有所感,抬起头来。
“他来了啊。”
“这小子,还真是个有造化的。”
而贺子裕无知无觉,脚下的路早已非来时路,冥冥黑气指引着,裹挟着他直往罗酆六天而去。
贺子裕走了很久都没有看见光,懊悔应该要留下牛头马面手上的鬼火灯。
四围辨别不清方向,只有一点微弱力量像是引领着他,他正被这阴冷意逼得有些难受的时候,黑暗里,瞬时伸出一只尖利的手。
轰,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在那手要抓上他脖颈的时候,贺子裕身上泛起一道道细密的梵文,那些梵文闪着金黑色的光芒,流动在他的皮肤纹路上,将他完全包裹了起来。
贺子裕疾退去,偏身间抬起手来,用劲攥住了那只手腕,黑暗里即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罗刹,住手。”
雄浑的声音同时响起,像是京城坊市里敲响的青铜晨钟之声,一阵阵散开去。
贺子裕微微眯起眼,随即黑暗被驱散去,四围弥散着冥冥黄气,熏蒸缭绕。
视线不再受限后,贺子裕看到恢弘大殿之上,四围辽阔,他像是刻意被人引导至此,偌大四围皆空旷无比,唯有殿宇高耸,最上方座位之前,赫然坐着一身玄袍大气之人。
正是那人止住了罗刹的动作。
而此刻,贺子裕的手紧紧攥着罗刹的手腕,疼得那凶利罗刹嘶吼着。那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随即注意到了包裹着贺子裕的梵文。
“楚江王的人。”
“是。”贺子裕松开了手,拱手行礼,一眼便猜出此人便是恬昭罪气天宫之主,却不知他召自己,所为何事。“我是楚江王的人,为他而来。”
“人间的帝王,有趣。”
“尘世更迭,百代轮回,想必地府里的人间帝王并不是什么稀缺货色。”贺子裕面色不改,从容看着那罗刹退远。
座上那人,似乎多了几分兴致。
“果真不一样。”
那人又缓缓撑头倚在座上,指尖漫不经心地点着椅面。“楚江王的人,你为他而来,是要做些什么?”
“百年前楚江王因破坏人间秩序,擅改生死而入火医地狱,”贺子裕抬眼看向他,“地府明文规定,他可以用轮回之苦来代替地狱刑罚,故此才入轮回。”
“哦,你一个小小的野鬼,是来为他脱罪?”
贺子裕不卑不亢地承认道:“是。”
座上,指尖一动,磅礴鬼气瞬时压下,贺子裕面色一变,这气场压得他膝盖直直打颤,就要弯着跪去。他攥紧拳头,忍耐住。
座上的声音又不疾不徐地问道:“可本座听说,他是借轮回之名,与你相守。”
“地府不曾规定……”贺子裕被压得青筋毕露,面色发白,“他在轮回路上,就不可以遇到我……”
“轮回乃是要受苦。”
“可他会有此劫、全是因我。”贺子裕咬牙,痛得能听见自己骨头咯吱的声音,正如他自己所说,人间帝王在地府不是什么稀缺货,他做了十年的帝王,如今回到地府,仍旧是随意受鬼神欺凌打压的小小野鬼。
如今倒真是有些耻辱。
骨头像是要寸寸开裂,一旁的罗刹扬起笑容。
就在这时,皮肤上又开始泛起层层叠叠黑金色的梵文,一层层一圈圈,将贺子裕包裹起来,暖意开始不断地流淌,流过开裂的骨缝,开始治愈各处的暗伤。
贺子裕青筋毕露之下,眼带诧异,像是一点点得到解放,能有喘息的机会。
座上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将阎罗烙印留在你的身上,不惜用自身修为养你脱轮回,成鬼神。”座上人松开了压制,“……当真是铁树开花。”
“阎罗烙印?”
贺子裕一旦放松就支撑不住,要摔在地上,恬昭宫主随即垂眼去,一股柔和的力将他托起。
“倒是有些难办了。”
“您为何如此说?”贺子裕抬起头。
“他怕是想借轮回那几十年,替你滋养神魂,”恬昭宫主缓缓站了起来,“但若不能及时取回,怕是修为尽失。”
贺子裕瞳孔一缩。
“既然因公徇私,那总要负责任,就由你做第二个楚江王,如何?”恬昭宫主笑了下,“他做个小小野鬼,倒也有趣。”
贺子裕眼一抽。“我不要。”
[小剧场]
秦见祀:可恶啊,老婆怎么还没回来!(焦虑地在庭院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台阶旁,林容儿喂贺子丰吃小鱼干。
秦见祀默默看了一眼。
(更加着急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神荼郁垒:你老婆不回来啦,他要当楚江王啦。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楚江王还是秦见祀哈哈哈,我之前说的绝佳的脑洞,是老秦被宫主惩罚,死后变成了僵尸!
结果私信几个读者问过之后感觉在正文显得太过欢脱,所以决定跳过这部分,然后番外变僵尸!哇!

第90章 结局上
阎罗烙印留在贺子裕的身上,无时无刻不滋养他的神魂,让他从寻常野鬼蜕化而来,能有成为鬼神的资格,留在地府千千万万年。
贺子裕是真的没有想到,秦见祀会为他到这个地步,甚至冒着修为尽失的风险,只为了贺子裕死后在地府能有些许地位,而不是任意欺凌的野鬼。
当真是算无遗策。
不过可能连秦见祀自己都不知道,如今的他会被强留在人间。
“宫主,能否把他先召回来,之后再另作惩罚,”贺子裕最终抬起眼来,望向座上那人。“不论是何罪责,我总要与他同担。”
恬昭宫主低嗤一声。
“他自己种的因,如今不过自食其果。与其求本座——”恬昭宫主看向他,目光懒散,“不如你自己想想办法,如何解了身上这印。”
一旁的凶利罗刹又开始嘀嘀私语,贺子裕狠狠瞪他一眼,他心中焦灼,此刻秦见祀必然担忧万分。
求人不如求己,他最终只能拱手行礼告退,转身径自出了大殿殿门。
“宫主,就这样放了这野鬼……”
“住口。 这次是楚江犯了错,他受罚理所当然,但若做这事的是你,”恬昭宫主缓缓走下阶去,看向罗刹的眼中闪过冷意,“你绝不可能多活一刻。”
他是恬昭罪气天宫之主,是罗酆六天最公正的神,不过,是神都会有心软的时候。
若非如此,这一趟贺子裕有来无回。
希望这小鬼能明白他话中意吧,恬昭宫主负手消失在了原地。
贺子裕从殿中出来之后,就去鬼门关找神荼郁垒,询问破解阎罗印之法。
鬼门关前的树根盘根错节,冰凉的根尖上涌着勾起他脚踝来,又往里缠绕探去,贺子裕急忙往后退了一步,拔出脚来。
这小色根。
“这是它与你亲近的标志,”神荼郁垒笑笑,“它没有意识,你如今没被黑白无常勾去,身上还沾了点阳气。”
贺子裕拍了拍衣裳,“我问正事,你们知不知道怎么能破解阎罗印?”
神荼摇摇头。“阎罗印是二殿留在你神魂处的。”
“强行取出来如同拔根摘头,多半断送性命。”郁垒敲了敲还想再往前涌去的小色根,树根就变回了原状。此树名叫午时树,对于阳气最是敏感,所以被栽种在鬼门关前,以防生人误入。
“你若真想保住二殿神魂修为,其实还有另一种迂回折中的办法。”
“是什么?”
神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午时树。
贺子裕不解。然而郁垒与他对视一眼,也明白过来。
“你那还剩多少根儿?”
“十三四。”
“我这还有二三十,加上九殿那边的,多少顶点用。”
神荼郁垒一合计,觉着这方法可行,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贺子裕。“其实不一定非得破解阎罗印不可,如果能找到什么方法封印它的效力,撑到二殿历劫回来,那结果也算一样。”
贺子裕笑了,“你们这是想到办法了?”
“你看这午时树引阳气,与阎罗印的阴鬼之力正好相克。”
“你寻个僻静地方,我们将午市树的根儿讨来给你做法阵,封你个六十年。”神荼道,“这也是封住了你身上的阎罗印,只是辛苦你要受些不见天日的苦,权当光阴如弹指便是。”
贺子裕一愣。
“那我这是,要留在地府了?”
“自然,午时树也只能在地府栽种。”郁垒摸了摸下巴,“既是如此也全了二殿的爱别离苦,那宫主的目的自然也就达到。”
“无可指责。”
“简直完美。”贺子裕恍然明白过来,难怪恬昭宫主知道阎罗印之后,会露出那般神情。原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如此倒也可以,不过是几十年的光阴,他既从前被囚了几百年,如今再多些时日也是可以的。
“你确定?”神荼又问了他一遍。
“自然。”
“但这午时树所立的樊笼,又与普通的不同。”郁垒接话道,“午时树,又称本心之树。”
“它若做你的笼子,所引的就是楚江王种下阎罗印时的心思意念,造出类似幻境的效果。”
“或许会有所不一样。”
“它,会很喜欢我?”贺子裕眉头一挑,除此之外,秦见祀的心思意念,他确也想不到旁的。
神荼郁垒对视一眼,有些迟疑。
“不管如何,往后有一甲子的岁月要挨,望你珍重便是。”
“好,多谢两位,”贺子裕起身来。“那我先回去,同他做个告别。”
贺子裕心想那厮要是有六十年见不着自己,怕真是要疯了。不知道秦见祀会不会答应这件事,但显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转身往黑暗里走去,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哀可叹,神荼郁垒见状又是对视,随即缓缓抬手去。
无形的光阵冲天起,将贺子裕瞬间困住,宫主的面子不得不给,他们既然知道了宫主在这事上的打算,也没有无缘故卖贺子裕人情的道理。
贺子裕一下撞上无形的壁垒,瞬时回过头来对上他们俩的目光。“你们做什么?”
“爱别离。”
“求不得。”
“既有再见之时,为何非得告别呢。”
神荼郁垒笑了笑,下一刻,贺子裕就被拖至封印空间,不见了踪迹,只留下贺子裕话音未落的一声骂娘。
“他若等不到我回去,会着急的!”
神荼摊手:“这不正好。”
郁垒接话道:“让二殿受尽人生八苦。”
贺子裕落入无边的黑暗中。
茫茫黑暗里,充斥着幽冷的气息,有升腾的淡淡雾气将他笼罩起来,难以言说的阴冷如蛆附骨,束缚着野鬼动弹不得。
那是那些个游荡的日夜里他所经受的一切,如今悉数俱来。
午时树的根儿被扔了进来,按照次序摆阵,随即一股诡异的力量似要撺掇他全身去,叫他绵软无力地松了劲头,贺子裕眉头一皱,攥紧了指尖。
“秦见祀……”
他暗骂神荼郁垒,两个打哈哈的老油条,难怪能在地府混这么多年。
然而此刻他却又无可避免地,袭来巨大的恐慌感。
黑暗中他看不见所有,午时树的根儿湿冷地攀上他脚踝,随即顺着裤筒钻了进去,贺子裕的四肢渐渐皆被午时树所缠住,那根贴在他身上,向更深处试探着。
贺子裕紧绷住身子,微微发颤,嘴唇无言地翕动着,身上阎罗印的印记亮起又暗灭,直至失去黑金色的光泽。
糟糕,秦见祀的心思意念……
贺子裕的心漏跳一拍,他好像突然明白过来神荼郁垒话中是什么意思了。可是整整一甲子六十年的时间,他难道就要这样度过,受着午时树幻境的qj。
那湿冷的根儿瞬时又钻入他嘴中,带着腥甜的气息。
喉结一动,缠贴在四处的根儿都绕动起来,贺子裕的瞳孔猛然一缩,喘息带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意味。
不,等等……这树不对!
秦见祀,贺子裕狠狠咬牙,这厮竟然在种阎罗印的时候想着对他做那样的事情。
黑暗里,逐渐生长繁茂起来的午时树将他越缠越紧,直至完全包裹掩盖住了一切,很快就不容外界窥探,只留下指尖缓缓攥紧一条根儿,不断沉沦入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冰冷的根渐渐会被体温所捂热。有时候午时树累了,就停止了蠕动,贺子裕倒还能喘口气。但除此之外他所发现更多的,是让午时树兴奋起来的办法,尽管他并不想让这棵无意识的树太过兴奋。
黑暗里他手被束缚吊起,跪伏在藤蔓编织的幻境中,忍受着滑腻的藤蔓贴过肌肤战栗的感觉,有时候藤蔓化作鞭子落下,打得他身子一抖。又有的时候藤蔓蠕动起来,叫他哭喘着挣扎。
他被束缚在黑暗之中,只知道再过一甲子就能见到秦见祀,可是六十年的时间又是何等漫长。
他不得不掰着指头数算年月,可是却又分辨不清到底过了多久,有时候想秦见祀会不会怨他的再无归期,那厮一个人在那座空荡荡的王府之中看岁月变迁,看他们俩竭力扶持起的王朝一步步走向崩塌,又是何等的孤寂与痛苦。
濡湿的树根又出来,盘上他的腿根。另有一根塞在他嘴里,咬得发酸,唇角涎液不受控制地滑落。
他有些快撑不下去了。
黑暗里的贺子裕垂眸去,逐渐封闭五感六识。
而人间又是十年。
秦见祀起先以为十日,十五日,总能等到贺子裕回来。
后来是一月,两月……日子越过越长,冬夜的王府里冰冷岑寂,秦见祀面上虽然不显神情,可周围所有人都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像是丢了魂,又像是彻底陷入绝望与颓唐之中,了无生机。
后来秦见祀就开始与江湖术士结交,了解各种奇门遁甲之术,甚至于昼夜苦读,他总是一言不发,有时离开了王府,数十日后又风尘仆仆回来,无人知他去了哪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沙子一颗颗泄下,一人一猫也在王府留了十年,替贺子裕看顾着秦见祀。有时候贺子丰寻到了新的死法,也会屁颠颠地去找秦见祀试试,然而始终没有大用。
直到不知是哪日,秦见祀从屋中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愣住了。
冷风过肩,吹起鬓边发丝,满头白发如雪一般散在肩头,垂在腰间。秦见祀从容往外走去,林容儿抱着猫儿愣愣看着。
“他的头发……”
“喵。”
林容儿的指尖摸过猫儿的脊背,喃喃低语,“这日子才过了六分之一啊。”“喵~”
大雪纷飞的时候,猫儿立在檐上,毛发上沾着细小的雪的颗粒,不远处的校场上,站着摄政王。
但他也已经不是摄政王了,十一弟病逝,又是新帝即位,封他为清平王,赐了齐地为封地,意思很明显,如今便可以去封地上得享清平,也不必再过问政事。
但秦见祀要等贺子裕回来,所以没这个意向,宫里那位就开始不断地削兵削权。
后来秦见祀亲自带兵围了皇宫一次,证明蛰伏的猛虎并非病猫,新帝这下才消停下来。
此后皇宫里的藏书阁最高处,成了秦见祀每日最多去的地方,他开始喝酒,靠酒意来麻痹自己,只有每日为数不多的一二时辰,恍然入梦的时候,秦见祀才会在梦中模糊见到贺子裕的身影。
他看见贺子裕被吊在阴暗之处,想要伸手去抱,却不知为何看着树根蔓延到贺子裕的腰间,长发垂落,唇瓣颤抖地贴上贺子裕的后颈,滑腻的根尖随即蔓延而上,贴过后颈肌肤战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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