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过人的比较靠谱。”王沛桓说,“主人不在家,她没有钥匙也没办法,又不是人人都像我俩一样大晚上作法不关厨房侧门。”
“可闭嘴吧。”宋安悻悻地轻踹了他一脚。
俩人挨家挨户地敲门,这小区的民风有点过于地不淳朴,有时候会被狗轰出来,有时候主人坐在院子里就是不给开门,绕了一圈下来两人都累了,坐在路牙子上猛灌矿泉水。
“什么玩意儿啊。”宋安手揣在膝盖上,低声骂了一句。王沛桓低着头玩手机,过了一会儿突然把手机递到宋安鼻子底下。
“本地新闻。”他示意宋安看,“五旬单身汉自杀,这楼是不是看着挺眼熟的?”
宋安看看手机屏幕,再抬头看看,虽然不大清晰,但依然看得出来,这楼和面前这栋一模一样。
“现代通讯技术还是牛逼啊。”他感慨了一声。
“好了没?”
“快了。”王沛桓低着头摆弄着防盗门的锁,这里的楼道太窄,贴满了牛皮藓一样的小广告,空气中弥漫着随手扔在楼道里的垃圾的味道,让人有些不舒服。
锁头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王沛桓拿铁丝划破门上的封条,回头冲倚在墙上的宋安笑笑。
“乐得跟少年犯似的。”宋安拍拍他后脑,推开门进了屋。
这间房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发黄的白墙,罩着粉色大花毛巾的沙发,电视机上边贴了个福字,已经只剩一点胶粘在上面了,半面都耷着。
“那男人是怎么死的来着?”宋安回头问王沛桓。
王沛桓向上一指,宋安看到了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和上面拴着的半根麻绳。
“……哦。”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在客厅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就走到里面去看房间。这房子有一个不算长的走廊,三个房间两个在走廊边上,一个在走廊末端,都锁着。为了防止一开门迎面撞上绣婆的尴尬事件发生,宋安忍着恶心爬下来,隔着门缝往里看。
里面有些动静,窸窸窣窣的,有什么东西趴在地面上闻着地面,不过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宋安又凑近了一点,想看的更清楚一点。
视野里一黑,宋安一愣,依稀能看见什么熟悉的形状,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黑的、白的、带着红的血丝。
那是一只眼睛。
“草!”宋安大骂一声,像猫一样直接从地上腾空飞起来。王沛桓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手中攥紧了他的青铜灯。
“不是,等会儿,等会儿,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了。”宋安又重新趴到地上,一会儿后再站起来,“开吧,兄弟,不过可能得有心理准备。”
“你认真的?”王沛桓问着,已经伸手去裤兜里掏铁丝了。
“开。”宋安说。
王沛桓于是认命地上前开锁,说实话,他心里有点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用指甲抓挠着门板。这种老式的门锁几乎是一捅就开了,王沛桓有些犹豫,握着门把。
“我真开了?”
宋安点点头,握紧了扇子。
王沛桓“哗啦”一下拉开房门,潮涌一般的黑色的皮毛在顷刻间涌出,王沛桓没形象地大吼一声,一下跳到宋安身上,把宋安压得直翻白眼。
“老鼠!”他几乎语无伦次。猫大小的黑毛老鼠从脚下蹭着脚踝飞窜,龇着尖利的牙齿,有着人一样的眼睛和瞳孔。宋安扇飞一只企图爬到他裤脚上咬他的老鼠,他倒是比王沛桓淡定多了:“进房门!”
房间里的老鼠已经跑得差不多了,王沛桓把门顶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这以前大概是一间卧房,格子床单上并排倒着几句尸体,已经烂得流水了,还有体型相对较小的老鼠在他们眼窝中间爬来爬去。
“我们看来来对地方了。”宋安蹲下查看一具倒在地上脸朝下,相对来说还没怎么烂的男尸,皱了皱眉头,王沛桓正扶着门框干呕,感觉这鬼地方和自己八字犯冲。
“兄弟。”宋安在一边喊他,“来帮我揣摩一下这个。”
“有什么好揣摩的。”王沛桓忍着一肚子的恶心,脸色都有点绿,但还是走过去在宋安身边蹲下,和他一起盯着这堆带骨头的烂肉。
“你看啊,他这个脸,左手和一条腿是一个方向的。”
“嗯。”
“说明是被人拖过来的。”
“多新鲜呐。”
“这个姿势拖的。”宋安突然揽住他腰,王沛桓被这一下打得猝不及防,感觉从脸到腰到腿无一不木,大脑差点没当机成板砖。
“老……老大……”
“你看吧,如果只是对陌生人,这种姿势也有些过于的肉麻了。而且这些死人身材都差不多。”宋安只是一触即放,继续对着那具腐尸沉思,“这个姿势说明什么,绣婆可能是把这些死人当儿子。”
百年前的天,惨白的月亮从荒烟一般的灰云之后露出刀锋般的一角。女人扶棺坐着,头埋在臂弯里,臂弯搁在膝盖上。
送葬的人早就走了,纸钱化的灰被风吹得飘过来,沾上她的衣裙。她被这样轻的力道惊醒,惶惶地四下寻找了一番,眼下是哭烂了的红肉,在半熄的灯烛光下,像是从坟里爬出来索命的女鬼。
“我儿……”女人低低地唤了一声,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像是夜晚叫春的老猫。她开始恨那棺材,恨纸钱,恨痨病,乃至于恨天上的月亮。冷风吹过,那架老纺车战栗一般吱呀吱呀地哭诉起来,仿佛在给女人的呜咽伴奏谱曲。
那个道士是什么时候、怎么来的都不重要了,她用昏聩充水的老眼看他,月亮给他披上一层暧昧的神光。
“我能帮你。”他这样说。
针刺破皮肉,疼啊,疼啊。她用那支好手把儿子搂在怀里,满怀期待地抚摸他枯槁的脸皮。
今天她的孩子也没有醒来。
她走在路灯下,走在雨里。她昏睡的儿子睡在她的臂弯里。时间不多了,有人来找她。她不能被找到。
今天她的孩子也没有醒来。
“嘿。”
那个年轻男人站在阳台上看她,那是寻常人看狗看猫的眼神,他手中提着什么东西,他只用一只手就能提起来。
那是一只面目不清的、带着一长串脊骨的头颅。
“你儿子在我手上……这么说有点像反派,但是没办法,字面意思。”他说,“醒醒吧,你儿子早就死了,你看,哪有人拔了头还能活的?”
她静默了一会儿,发出连自己都震惊的母狼一样的吼叫。多年前那种连月亮都无法幸免的恨意翻涌而来,血从眼窝里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她扑了上去。
男人转身就跑,他跑得很快,不过没关系,仍然在她能追的上的范围内。
她追着他翻过窗,越过堆满尸骸和腐肉的大床,满是老鼠的狭窄的走廊,快了,快了,她能看到他后脑上的发丝,衣领下的脊椎。
“王沛桓!”年轻男人大喊一声,“你他娘再不动手你爸爸我就快被这个疯婆子扒皮做成红烧肉了!”
幽蓝的火龙扑面而来,她这才惊觉身体动弹不了,火柱从脚下的阵法喷涌而出,把她举在空中,死去多年的皮肉久违地感觉到了灼烧的疼痛。
她张开嘴,发出的是不似人声的嚎叫。泪水和火焰间,忘川河边的年轻男人转过头来看她,带着童年时那种说要让她过上好日子的腼腆笑容。
“妈,回家。”
我又要说了!宗教和民俗都是在瞎扯!(*≧ω≦)
有没有评论,欧内该——!
宋安坐在床边,给王沛桓烫伤的右手上药。
“我说兄弟。”宋安撇着嘴,手上动作倒是不重,“你为了省钱不至于吧。”
“你懂什么。”王沛桓说,“双人房比大床房贵一百多块钱。我们这次啥也没赚着,还赔进去那么多,再不省着点难道要你出去做鸭赚钱?”
“咱俩说相声去。”宋安笑一笑,伸手去够床上的绷带。
师哥常年转那把铁骨扇子,指尖有层薄茧,摩擦着绷带窸窸窣窣的,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宋安包完王沛桓的手,在手背上拍了一巴掌:“行啦,少爷,玩儿去吧。”
王沛桓美滋滋地举起手——师哥给他打了个蝴蝶结。
“你完了我告诉你。”王沛桓冲着开始狂笑的宋安说,嗷地一声扑上去用能开易拉罐儿的铁齿铜牙咬宋安裸露着的侧颈。师哥笑得喘不上气,用手去推他的脸。
“老大。”王沛桓突然叫他,脑袋趴在他胸口,“如果我有一天,也变成绣婆那样,你会怎么办?”
宋安把手伸进他发间,把那一头本来就不甚顺滑的头发揉得像鸡窝,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那我就把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一扇子扇去投胎,省得你丢师父的脸。”
王沛桓扭头去看窗外,月亮仿佛贴在窗上的一片塑料假花。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阿桓?”宋安喊他。
“嗯?”王沛桓揉了揉眼睛,“没什么,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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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找不到生路的,她明白。
那么多的眼睛,那么多的眼睛要盯着她。那么多的手从泥土里,砖缝里伸出来,扯住她的手脚。她想尖叫,一开口就已经闻到自己身上的腐臭味。
她的肉身腐烂成泥,灵魂碎在掌中。
王沛桓睁开眼睛。
天还没亮,师兄背对着他,背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王沛桓用手按着后脑勺,脸色有些发白。
很大的柴刀……很细的线……疼、疼……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在灵台翻滚咆哮,肉身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活着就这么疼么?向前他看到死亡,只是一张黑甜的枕席,可供他入梦,向后他看到师哥,因蜷起而线条优美的脊骨,随着绵长的呼吸起伏。
“希望你们辨清善恶,逢邪必诛。”师父下山前对他们这样说,眼睛分明只看着他一个人,师父早就知道了,师父什么都知道。
“阿桓?”
师哥被他惊醒了,哑着嗓子喊他的名字:“怎么了?”
“没事。”他抹抹眼睛,“睡不着。”
“又梦到以前我们去尹家捉那老太太鬼的事了?”师哥掀开被子,示意他躺进去,“没事,来,师哥搂着你睡。”
“去你的吧。”王沛桓红着眼睛笑着小声骂道,但还是钻进被子,贴着师哥躺下。宋安用手臂圈着他,头枕在他侧颈边上,发丝挠得王沛桓有些痒。
“别怕,师哥在呢。”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宋安困到气若游丝的声音这样说。
结果第二天的活儿在邻市,宋安坐大巴上打了百八十个哈欠,困得直点头。王沛桓在一边搜当地小吃和风景名胜,两眼放光,精神奕奕,一点没看出来昨天晚上没睡好。
“欸,师哥。”王沛桓凑过来给他看手机屏幕,“我们这次委托人家里开农家乐的,好大的地方啊。”
“嗯。”宋安睡眼惺忪地应了一声,“他找咱们干嘛啊。”
“他们家人好像都得了什么怪病,具体也没跟我说清楚。”
宋安稍微清醒了点:“疫情防控这不归我们管,你有没有告诉他我们也不会学萨满跳大神啊?”
“我说了呀,我能没说嘛?”王沛桓无奈,“他很坚持,而且他的钱实在给得太多了。”
“多少?”
王沛桓说了一个数,宋安彻底精神了:“我靠,这么多钱!这金主就算让我出卖肉体我也认了。”
“没那么好的事。”王沛桓说。
这次的委托人姓董,王沛桓叫他董叔。宋安王沛桓下了大巴倒了三路公交,拎着行李累死累活地赶到目的地,董叔就站在他家那个充当大门的,有两层楼高,金碧辉煌的大门楼下面等着,背着手。他人不是很高,但那股土财主的气质把两人都镇住了,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董叔!”王沛桓伸手想跟他握手,被他侧身躲了过去。
“来啦,大师。”董叔年纪不小,说不上苗条,挤出假笑的时候像一盘码好的猪头肉,“进去之前烦两位换个衣服,里面暂时不太平。”
王沛桓本来有些尴尬的笑容在看到全套防护服,防毒面具,消毒水甚至还有保鲜膜的时候瞬间消失了。他和宋安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毫不掩饰的震惊。
“我原来以为是小打小闹,最多不过像是街头斗殴。”宋安在王沛桓耳边低声说,“这他妈是核武器等级的吧?看来这钱真是咱俩卖命钱。”
“我一条命能卖六位数也算挺值。”王沛桓说,接过递过来的防护服。
董叔家农家乐的占地面积真的大,里面甚至有湖,白鹭扑棱着翅膀从水面上飞过,能看到雾霭中朦胧的青山,从大门口要走半小时才能看到主屋,是格局有些像四合院的传统建筑,草木非常丰沛,枝叶间几乎看不见房屋间的白石小路。
董叔带着他们绕过好几扇门,眼前是一张和这样典雅传统的建筑格格不入的席梦思大床,上面铺着酒店用的白色床单,隐约能看到躺着一个人。
“这是我儿子。”董叔隔着防毒面罩对他们说,拉开罩在这具嶙峋人体上的床单。
宋安和王沛桓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王沛桓哽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强行咽下了自己翻涌而出的呕吐欲。
那简直是一具骷髅。皮肤刷墙似的雪白,紧紧地绷在骨架上,脸上,手上,腿上到处是水一样的烂肉,创口周围还有很多形状奇怪的肉芽,乍一看,像是很多伸出来的手脚,或者密密麻麻半闭半睁的眼睛。
宋安克制不住地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自己说话声音都是抖的:“他这个,不用清理一下吗?”
董叔没有说话,拿起旁边的酒精棉球把伤口上的烂肉抹去。原本奄奄一息,几乎只有胸口在微弱起伏的瘦弱男人猛然睁大了眼睛,发出野兽一样沙哑的嘶嚎,同时,被清理过的伤口附近,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数不清的肉芽,在他身体各处张开了无数双眼睛——那居然真的是眼睛!瞳孔多而密,好像水上的泡沫一样反着光。
“我草……”王沛桓有些难受地捂住了胃,看起来快吐了。
宋安手腕一抖,抖出一张符,他把符悬于那男人肚腹上方,低声念到:“始青符命,洞渊正刑,金钺前导,雷鼓后轰。兵仗亿千,变化真灵。景霄所部,中有威神。敢有干试,摄赴洞渊。风刀考身,万死不原。急急如律令。”
那张符好像被什么托着一样,在空中飞了起来,从底部开始缓慢地自燃,惨白的纸灰落在那男人的脸上。宋安看着火光皱起眉头,转头正对上王沛桓的视线。
“老大,这个赦瘟符……”
“光颜色不对。”宋安说,“不是瘟。”
果然,什么也没有发生。男人死了一样半睁着眼睛,连呼吸频率都没变过。
“这是咒啊。”王沛桓这时候也顾不上恶心了,“瘟没有这么恶的。董叔,要不然我们转一圈,看看是不是你们家得罪了什么人,改了你家里的风水。”
“好,好。”董叔招手叫来一边的一个女孩儿,“小梨,你来陪两位大师逛逛。”
今天最后一更,我爽了朋友们(快乐地跑去睡觉
第8章 第二卷 第二章
那被叫做小梨的女孩儿走过来,像是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心思重重地低下头。她有很漂亮的头发,蓬松,顺滑,显得脸格外小和楚楚可人。
两人在路上跟这个叫小梨的女孩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她似乎不爱说话,问大多数问题的时候都是笑笑,也不作回答。
“这是干什么的?”宋安遥遥一指一栋楼,王沛桓抬头看去,那楼看起来很新,看起来近两年刚完工。
“员工宿舍。”小梨说,她声音有些含糊,说完后又像是不好意思似的一笑,那笑容显得她眼睛和唇形都漂亮得出奇。
“哦。”宋安转开视线,点了点头。
这农家乐是真的大,除了鱼塘,人工湖还有自助烧烤,果园和一个不算小的广场。宋安和王沛桓四处都检查了一遍,从建筑到绿化,甚至连据说是董叔到景区里一块一块挖出来用来铺路的青石板都看了,依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就这么多了吗?”宋安问小梨。
小梨点头,再摇头。
“什么意思?”王沛桓问。
“祠堂。”小梨言简意赅地说,末了又补充一句,“我不能进。”
“这得算封建遗毒吧。”宋安回头跟王沛桓开了一句玩笑,才回头重新看向小梨,“那劳烦您指个路,咱哥俩去。”
小梨遥遥一指,那里烟水缭绕,树林阴翳,正是那栋据说是员工宿舍的建筑方向。
祠堂看起来虽然比员工宿舍旧点,但也没旧到哪儿去。门没锁,宋安一推就开了。眼前这栋有两层楼高的祠堂,其实里面空间并没有被隔开,四面墙上从供桌上方开始,一直到天花板,全部放满了牌位,供桌上是不大新鲜的贡品,香烛,还有插着电的长明灯,在堆积如山的牌位下小得像一粒灰尘。
“这都是他们家的人吗……?”王沛桓目瞪口呆,“这人也太多了。”
“而且你看看从第一代到第二代。”宋安说,“平均一个女的生了十八个孩子还多,太可怕了,这都不像人能做出来的事。”
感慨归感慨。二人四下检查了一番,这个祠堂除了牌位几乎什么都没有,几个旧蒲团,天花板上一盏没有灯罩的电灯,墙角连老鼠洞都没有——也难怪,但凡哺乳动物都能看出这地方的寒酸。
王沛桓走去打开灯,那一个孤零零的灯泡在很高的地方亮了起来,灯光暗淡得像是雾天的太阳。
“我怎么感觉这边也没什么问题。”王沛桓挠挠头。
“难道不关风水的事?”宋安求证似地问,王沛桓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觉得也不大像了。”
“再去找董叔问问吧。”宋安最后说,“这事儿可能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
二人找到董叔的时候,他正穿着防护服坐在鱼塘边上不知道,王沛桓在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支烟,董叔摆摆手,没有接。
“穿着这个也抽不了啊。”董叔说。
“也是。”王沛桓收起烟,他其实烟瘾也不重,只是看宋安抽的时候偶尔会馋,“董叔,我想问问,这个病是什么时候才有的。”
董叔良久没说话。
“半年前。”他再开口时,嗓子有点哑。“我一个表嫂带一家人来这里玩。这事常有,我们家虽然人多,但处得还都算不错,有好些亲戚还都住在我这里。结果她那天吃着晚饭,还没离席就晕过去了。”
“一开始我们还以为她太累了,还喊了人等她醒了以后给她按摩。结果她睁眼后一句话不说,两只手在身上乱挠,挠得都出血了,解开衣服一看,身上都是像疤一样的很短的缝。”
“后来才知道,那都是眼皮。”董叔说着,打了个寒战。
“这种病谁敢往医院送啊,我就安排了人照顾她,结果过了几天,她身上开始烂了,我叫人去看的时候,照顾她的那个人也倒在地上,脖颈上也都是闭着的眼皮。”
“后来,凡是去看过我表嫂的,她老公,女儿,和她女儿处得很好的我儿子,连带在她生病的时候去看过热闹的一些亲戚,洗过她碗的阿姨,都病了,现在也只有我儿子活着。”
“那这些人呢?”
“烧了。”董叔说,“我们有那种陶艺体验区,有那种大窑,把人往里面一推……”
“剩下的人呢?”宋安突然问,“为什么不走?”
董叔看了他一会儿,防毒面罩下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
“没一个能走得了。”他低声说,“没一个……”
王沛桓被他笑得浑身不对劲,匆匆聊了两句后就找借口和宋安离开了。两人走在湖边,一时都没说话,过了一段时间王沛桓才低声说:“董叔本人也很不对劲。”
“嗯。”宋安点头,“他的话能信几成?”
“我不知道。”王沛桓抬头看看从湖面上飞走的白鹭,皱起眉头。
晚饭由于二人心事重重,都找借口没去吃。董叔给他们安排的宿舍离员工宿舍很远,简直是跨越了整个农家乐的对角线,说是因为那地方没什么人去过,也特意没让人去打扫,干净。这话在平常是句屁话,但在这个场合还挺让人安心。二人一推开门发现地上灰尘都有一指厚,只有床板没有床垫——床垫被人放在门口,还没有拆封。
二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安完床垫后,王沛桓就站在床边脱防护服,这厚厚一层壳像是一个茧,或者其他某种被强行撕离身体的一部分,露出汗涔涔的脆弱的本体,王沛桓本来就白得发光,窗外的灯光照着他湿透了的后颈的碎发,简直有些电影质感。宋安在一边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带着微笑。
“诶,阿桓,阿桓。”
“怎么了,老大?”
“给你看个宝贝。”宋安说着从另一边猛地踩上刚铺好的床垫,“啪”地拍了张什么东西贴在他胸口。王沛桓低头一看,瞪大眼睛。
“这不是本命符吗?我靠,下山以后师父一共就给了四张,之前还用掉一张,老大,你觉得这次事情这么凶?”
“以防万一。”宋安说着,收敛起笑容,“我说实话吧,不管是瘟还是咒我俩都不是那么擅长,而且这东西暗箭难防,沾之即死,冒不得险。”
王沛桓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那你呢?”
“我还有呢。”宋安从袖子里抖出一张一摸一样的符,手腕一转贴在自己胸口,“咱哥俩一人贴一个躺在床上,活像棺材里并排两个老粽子……”
“你和我生同衾,死同穴?”王沛桓咧嘴笑着把师哥摁在床上闹成一团,噘着嘴作势要亲他的嘴角,师哥被他搞得很痒,一边狂喊一边翻来覆去倒腾着试图脱离他的魔爪,湿透的T恤后背在崭新的白色床单上碾过,留下浅浅的汗印。窗外正是快冬天的时候,冷得像冰的空气里飘着听不到声音的哀歌,但这个充满暖气、尘螨和汗水味道的小房间仿佛是母体的子宫,从没有任何人像他们这样联结得如此紧密。
闹了一会儿他俩就累了,宋安把王沛桓从自己身上掀开,两人并排躺着看天花板。
“我有点饿了。”王沛桓说,转头去看宋安,“老大,我们不至于一直不吃饭吧?”
宋安想了想:“我记得我们来的时候路边有家开封菜,我们可以半夜从偏门溜出去吃。”
“欸,可以。”王沛桓点点头。
“这次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宋安问。
“没,我打算一会儿看看师父当年教的《问咒篇》找找灵感,下山前我把它搞成PDF传到电脑里了,手机上也搞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