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落圈—— by忘了下鹽

作者:忘了下鹽  录入:10-26

余有年点头,“尾场。”
“那你前面的表演呢?她不来看?”
“他忙。”
十三郎喊来自己的经纪人:“你拍一下有年今天演的那几幕,然后发给他。”
十三郎的照顾入微让余有年有一瞬间分不清戏里戏外。
戏里,十三郎不仅是一个凡事做到极致,就连命运也很极端化的一个人。他出生于名门,一个爹,十二个娘,亲生那个死于难产,家里排第十三就叫他“十三郎”了。十三郎平时除了爱气他爹,还爱赏粤剧。考上大学那年他对同学的表妹Lily一见钟情,远赴千里追爱失败之后,把情感写进戏曲里,这一撰就成了代表作,由赏识他才华的红伶亲身演唱。
十三郎凭着那转得比谁都快的脑袋,很快成为了粤剧编剧大师。别人一个脑袋对付一个剧本,他能同时写好几个剧本,因为写得快,还聘请了替他抄词谱的人,可惜谁也跟不上他的速度。一个青年代替熟人来抄词谱,十三郎无意间觅得知音,也是他这一辈子唯一一个徒弟,唐涤生。十三郎于唐涤生亦师亦友,唐涤生于十三郎一块可打磨的宝石。
与普通人不一样,十三郎的人生有一条十分明确的分水线,前半辈子有多风光,后半辈子就有多困迫。四十年代打仗,那会儿没戏唱了,十三郎忍痛将一心想继续跟他学师的唐涤生赶跑,他不愿做个束缚大鹰的金丝鸟笼。徒弟一走,十三郎便去军中继续写戏,只为劳军。他写的都是爱国情怀,高尚情操,以此熏陶时刻等着上战场抗敌的士兵。然而沉醉的人只有他自己,士兵爱看的是别台的戏,有女人有酥胸有长腿。十三郎一气之下揍了那个把坦胸露股当作卖点的编剧,解恨之余这军里再也容不下他。
战后为了糊口,十三郎也接过剧本编写的工作,只是他仍把那套导人向善,做人要顶天立地的想法融汇在剧本里,与当时的市场打对台,没有人敢再找他写剧本。就在他人生走下坡,仍抱着志气与混世较真的时候,他重遇多年前一见钟情的Lily。可惜Lily不再认得没有饱食没有华衣的十三郎,那副曾被Lily认作十三郎标志的眼镜更被摔坏了。十三郎伤痛沮丧之际从回家的火车上一跃而下。
人救回来了,却从此和那只剩一块镜片的眼镜一样,一半疯癫,一半清醒。要说他走到末路,那也不是,当初带他入行的红伶想收留露宿街头的他,才华倾世名利双收的徒弟也想让他重新振作。就在十三郎要在下坡路折返往高处走时,唐涤生死了,死在自己新戏首演当天。十三郎痛失知己,粤剧界痛失英才,世界痛失真诚。世间再也没有值得十三郎保持清醒的人和事。
苟且偷生的十三郎在寺里当起了导游。来来往往客人甚多,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他从一名客人口中得知家父的死讯。自此他连导游也不当了,在大街小巷神出鬼没。
最后,十三郎死在一个严冬的街头。
余有年上台的时候,虽然他演的角色已经出现在场刊里,但还是引起观众的讨论,当然,是像老鼠交头接耳那样小声。只见他跟在恃才傲物的十三郎身边,抄写十三郎口中快速编制的词和谱。他兴致一到,见缝插针地为十三郎填伴奏。
“工六工尺工六尺工上尺,工六工尺工六尺工上尺。”
十三郎瞥他一眼,唱道:“踏上青云路,仍未卸征袍。百战荣归堪骄傲,难得王爷设宴――”
“得多零东叮东叮,得多零东叮东叮。”
“慰我汗马功劳,啊――”
“查查查局局撑撑局撑查撑逼力的局撑查的的撑。”
十三郎三番四次被打断先是恼怒,再是慢慢察觉出这前所未有的默契来。仍拿着本子抄写的青年坦言想拜师,十三郎便叫他倒茶。他手脚利索端茶跪在十三郎脚边,十三郎接过茶后说:“呢杯茶呢就俾你饮嘅。(这杯茶呢是让你喝的。)”
下一秒,十三郎往茶杯里真真切切地吐了口口水。跪在地上的人接过茶杯错愕万分,来回思量过后还真准备一口闷下那加料的茶。
十三郎的手一伸,将茶杯抢了回来:“玩你咋傻仔!(耍你玩儿呢傻子!)”根本没有收徒弟的打算。
这把想要拜师的青年气坏了,指着十三郎臭骂一通:“刁姆星,你个自大狂,懒有款,好叻啊!(操你妈!你个自大狂,自以为是,有什么了不起!)”更扬言:“第时我一定威过你,名气比你更加响当当!(将来我一定比你强,名气比你更加响当当!)”
结果十三郎不按常理出牌,把气得要走的人留住:“敢爱敢恨,敢作敢写,呢啲先系剧作家嘅本色!(这才是剧作家的本色!)”
就这样,十三郎收下了这徒弟,问及对方何人何名。徒弟说:“我叫‘唐涤生’。”
灯一暗,转场。
十三郎在台侧看见昏暗中的余有年那双眼睛闪烁不止,话不多,只轻轻摁住余有年的肩头再握紧。
灯一亮,舞台之上再搭了个戏台,有人唱戏,而唐涤生在戏台下埋头写自己的剧本。十三郎缓缓踱到唐涤生桌前,将徒弟写的剧本扔到桌上。
“垃圾。”
唐涤生被当头棒喝,只因自己的作品像极了十三郎的作品。
十三郎恨其不争,“你咁有文采,唔使写埋啲咁俗嘅嘢迁就观众?。(你这么有文采,用不着写这么俗的剧本迁就观众。)”
十三郎写得俗,是因为自己那个时代的人大多是文盲,可人的水平会越来越高。
在舞台灯光再次暗下去之前,十三郎提点唐涤生:“做人睇远啲,谂远啲。(做人看远一点,想远一点。)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这时的唐涤生还没能完全明白十三郎说的这番话。
后来战乱,十三郎在火车站大骂唐涤生志大才疏,半桶水,有本事就去外面闯世界。分道扬镳之前他留给唐涤生最后的一句话是:“三脚猫。”轻蔑有余。
唐涤生愤然登月台离去,而刚把人骂跑的十三郎却默默目送徒弟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唐涤生最后一次出现在台上,是与乞丐模样的十三郎在茶馆重遇那一幕。意气风发的他邀请十三郎去看自己新剧的首演,只为了让这位粤剧大师振作起来。谁也没想到师父来了,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余有年站在台侧看着全剧最后一幕:十三郎扔了那一半清明一半糊涂的眼镜,徐徐打量现场的观众,像是无声的审问,又像是寂然的和解。最后,十三郎躺倒在地上,与世长辞。
直到谢幕余有年也没缓过神来。他单独鞠躬的时候观众给予的掌声可不小。在所有演员的欢迎之下,十三郎返台谢幕,在经过余有年时轻轻拥了一下这个仍有些木愣的人。
当晚网上充斥着大量观后感,有媒体的,有独立影评人的,也有普通观众的。大家讨论着好坏,而余有年和剧团演员聚餐,喝了点酒。十三郎不是没跟余有年喝过,正是因为一起喝过酒才知道这人的酒量远不止两杯。可余有年已经摇头晃脑地聊起了电话,那语气任谁听见了都能猜出电话那头的人是什么身份。十三郎直摇头。见其他演员开始议论起来,十三郎提前离席把余有年送回酒店。
真不知道尾场那天会不会掀起大风浪。
全炁进场的时候是踩着熄灯的点,不然以他那张脸和手上捧着的一大束花,说不定这演出的重点就歪了。尽管他想得周全,落座时仍是招来目光,幸好坐在身边的小乔将探视隔开来,另一边是过道。
凡是看过场刊的人都知道,尾场的演员换了一批,基本上年纪比原班人马年轻,有自带名气的,也有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新人。不得不说,买这场票的人不是为了看余有年,就是想看看这新团队合作如何,期待值不比前四场低。
二十出头的“十三郎”一出场,便是身着长袍马甲的余有年。他摇着折扇穿梭于满眼尽是西装洋裙的大学舞会场景中,一双眼透着不屑却又难掩内心真切的好奇,除此之外还带点玩世不恭的痞气,这在过往的十三郎身上没见过。
全炁看得清清楚楚,那可是余有年的本质。这位观众嘴角微翘,然而眼神锐利不带私情。
十三郎一脸清高地批评同学俗气:“你睇(看),衣香鬓影,歌舞升平,试问身处咁嘅场合我哋点睇到中国人面对嘅内忧外患(试问身处这样的场合我们怎能看到中国人面对的内忧外患),中华民族面对嘅(的)隐忧?”
然而当十三郎看见从人群中走来的Lily,那一刻他连魂都丢了。他现场学了那么两下舞步,便邀女生共舞。他沉醉不已地转啊转,可在观众眼里他跟一只跳蚤没什么两样,弹弹蹦蹦的,美感甚缺。那滑稽的模样逗笑了全场观众。
小乔笑着问全炁:“余哥演过给你看吗?”
这一段没有,全炁含笑摇了摇头。
当台上进行到唐涤生拜师那一幕,全炁和那些看过前面场次的观众一样屏息。演唐涤生的演员比余有年年轻两、三岁,但资历深太多太多。这样的角色分配有趣至极。
十三郎和唐涤生一唱一和,几段戏曲过后,前者坐到沙发上,接过后者跪着递来的茶。十三郎笑得狂傲而不怀好意,想也不多想便哇一声往杯子里吐口水,然后从似睁似闭的眼缝中看着唐涤生举杯准备喝下他的“佳酿”。
谁也没想起在此之前,这个“十三郎”也曾是“唐涤生”。师出十三郎,终成“十三郎”。
舞台灯光一明一暗,一年就过去了。在火车站忍痛与唐涤生割席,十三郎没有目送徒弟的背影,而是高高举起折扇往头顶搧,江翁之意不在风。这样就算他忍不住去看徒弟落寞的背影,也会被折扇挡住,颇有先见之明。
同在火车站准备离开的红伶问:“十三,做乜你咁不近人情啊??(十三,怎么这么不近人情)”
十三郎打断道:“阿唐佢唔会系池中物。(阿唐他非池中物。)”
他能预知唐涤生日后的成就,却没料到自己日后的潦倒。
十三郎之后疯掉的戏全炁在家体验过一回,那时的余有年有种装疯卖傻与角色不服贴的感觉,如今还真难辨别在舞台上,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十三郎是真疯还是假傻。
年迈的父母抓十三郎洗澡得用下棋作赌来哄骗;带他入行的红伶要收留他,给他修理缺了镜片的眼镜,他边嘻笑边摆弄眼镜说:“你想睇清楚啲啰你咪用有玻璃呢边啰,你冇眼睇啰咪用呢边啰。(你想看清楚一点就用有玻璃的这边,眼不见为净就用这边。)”一根手指戳进没有镜片的镜框里转。
在诙谐的衬托下,他失了智,反倒自由了。
最终十三郎以地为席坐在街头,取下那戴了一辈的眼镜。全身无一净处,他唯独把那蒙了灰的镜片擦干净,再把眼镜藏在左胸的衣襟下,紧贴着温热的血肉。他没看向观众,而是仰望场馆的天花,在那里没有了水泥灌溉的圆顶,他看见了星辰,宇宙,或是万物的起源,因果的纠缠。满足过后十三郎躺到地上闭上眼睛,不再起来。
小乔第一次看,难受得要死可又哭不出来。“他到底疯没疯啊?”没等全炁回答,她已经把自己代进去:“是我我肯定疯了。”
全炁一言不发,紧盯着台上。
谢幕的时候,每一位这一场的演员都经由前四场的前辈带着返场,十三郎更是紧紧搂着乞丐模样的余有年出现在舞台中心。余有年摘下乱七八糟的假发,对着满座的观众深深一鞠躬,久久不起。此时赐予他的掌声一阵高过一阵,似乎要与他的鞠躬较劲,他不起身,掌声便不断。
看半天戏小乔没哭,听见这如雷贯耳的掌声却偷偷抹眼睛。
十三郎谢过台前幕后,转过头问余有年:“有什么想说的吗?”
余有年看了看全场起立的观众,又看了看自己一身“不得了”的打扮,难得憨态可掬:“回家洗澡睡觉吧。”说得他好像真有多脏似的。
尾场献花的观众不少,全炁趁人多也挤到台前,不用扬手也不用喊,台上被光笼罩着的人目光一下子锁在他身上。台下的花束簇拥在一起像一片涌动的海浪,余有年精准地从中抱起一束最素最大最熟悉的白色马蹄蓬。
十三郎看在眼里,凑到余有年耳边惊叹道:“原来是‘他’啊!”
余有年以为自己听明白了,实则没有,但任一情况都足以令他抹成土色的脸透出嫣红。他反过来和十三郎低语道:“老师,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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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十三郎》演的十三郎是真的其人,感兴趣的话可以去B站找来看,电影和舞台剧都有。
希望我借用这部作品来铺垫人物没写砸了。写的时候挺忐忑的,舞台上那种灰色幽默和节奏感很棒的,我怕我表达和编排得不够好。不管写得怎么样,先在这里跪十分钟。

第91章 番外2
全炁坐在休旅车里让小乔把暖气打高。他低头用手机发信息,不一会儿车门被咔嚓打开,钻进来一个寒气缠身的人。全炁看着那人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穿着的长袍马甲,眼神不知道要拐弯。
“没记者要采访你吗?”
余有年顺着全炁的眼神笑得极其内敛,“让老师帮我挡下了。”他似乎真的很冷,贴着全炁的大腿坐,就差脱鞋子把脚塞到对方屁股下压着捂热。“快开车,别让记者追上来!行李我都收拾好了,到酒店一提就能去机场。”
小乔迅速调整方向盘踩下油门。
一朵白色马蹄莲别到全炁耳后,余有年抿起双唇带着歉意说:“你那花太大我带不出来,会被发现。”
“没关系,家里还有一束。”全炁瞄一眼小乔在专心开车,立即上手扣住余有年的脖子倾身封住余有年的嘴唇,说:“很棒,十三郎。”
余有年轻轻推开全炁,把那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的脑袋摁在肩上,怜惜地摸了又摸。“睡一会儿,早上杀青到现在都没睡吧。”
全炁拍完糙汉的戏又去拍了一部惊悚片,没怎么休息过。很快,余有年肩上传来鼾声。
行李是小乔去拿的,退房也是她去办的。除了上下飞机,全炁没睁开过眼睛。把俩祖宗护送到家楼下停车场,小乔功成身退。
全炁似乎还有些迷糊,赖在自己车的后座上不愿起来。余有年也不急,坐在旁边歇着,回复信息。剧团成员去庆功了,余有年跑了。发光的屏幕成了车里的月光。停车场的灯比较环保,没动静的时候会自动降低亮度,当灯光变暗,全炁的眼睛倏然亮起。
外面看不清车内的情况,但余有年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见全炁单手拍了拍大腿,轻巧慵懒,邀请的意味过浓。余有年把手机反扣在座椅上,车内没了光源,但他仍能捕捉到全炁的双眼。他侧过身子把头靠在椅背上,对视半晌才磨磨蹭蹭地撩起长袍下摆坐到全炁腿上,面对面。专心开车的小乔不会知道,余有年那两瓣最圆润的肉一直被全炁捏在手里,即便在睡梦中也没松手,更别说现在。
“喜欢吗?”余有年问。
全炁藏在喉咙里的苹果从树上掉下来又弹回树上。
余有年接着说:“我让服装师帮我订的。”
试装那会儿余有年和全炁视频通话过,全炁瞧见他人模人样的装扮后挪不开视线。余有年悄悄找服装师联系裁缝师父订做了一套,一身素白长袍,绸面的象牙白马甲,金丝绣的暗纹,斜襟上的盘扣浅黄如梨,把余有年那张过于招摇的脸去掉几分张扬。不过现在没有灯光配合,只有余有年知道衣服穿到身上的效果。全炁倒是一成不变的随意,稍厚的黑色绒裤,深蓝色的高领毛衣,永远像个大学生。
“我把演出酬劳都拿来买衣服了。”
全炁明明有用心聆听,可双眼止不住在昏暗的视野中搜刮更多衣服的细节。余有年勾起全炁的下巴,用拇指抵在肉最多的地方。他像个豌豆公主,仔细确认落座的地方有没有东西会害他的细皮嫩肉硌出瘀青来。
“忍不住了?”余有年问,没见他的气息喘得比全炁顺。
全炁用比摘花还小的力气挣脱开下巴上的那只手,把脸埋在余有年的胸膛上。绸面的布料带有独特的柔顺和凉意,转瞬被滚烫的脸蛋捂热。
换了住处后保安系统和制度比之前的出租屋更严谨,虽然如此,但也难说没有门路百通的狗仔溜进来盯着他们,他俩现在的模样被拍到够写一年的新闻了。全炁之前被记者问到戒指的问题没正面回应,已经引起多方讨论,公关也没出手处理。幸亏他把“演员”和“流量”平衡得好,就算出现这样的情况也不会丢饭碗。全炁隐隐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离开余有年的怀抱时被突然捧住脸。
“你要是喜欢,我们找天开车去个没有人,风景又好的地方。”余有年说。全炁的眼睛不知道从哪里收集来的光芒,一闪一闪地盯着他。他再三保证:“只要你有空我有空。”
全炁没松开抱着人的手。余有年属于那种不努力吃饭体重会自己掉的人,因此每次相隔长时间见面,全炁都习惯用手量一下,盘算见面的时间里该一天喂几顿。他边量边问:“你以后边演舞台剧边做制片?”
余有年被弄得有些痒,扭了扭身子,听见全炁倒抽一口气后屁股上立刻挨了一巴掌,力道不大,就是有些羞辱。他自上大学以来,时不时因为忽然冒出来的孩子心性而遭受这样的惩罚,今年毕业了还被这样打。他不动了,“老师有打算替我牵线签剧团。”过往他学习忙,舞台剧都是闲余时间参加的,他像一块砖,哪里需要他他往哪里搬,赚得少也没有固定演出。
“今天演尽兴了吗?”全炁问。
余有年先是下巴点胸膛,细想之后又诚实地摇了摇头。他看着全炁在摸他马甲上圆圆的盘扣,说话声音和暖气送风一样小:“我贪心了。”
全炁却说:“你还可以再贪心一点。”
两人掏心挖肺地聊了几句,在车里什么也不做,也不熄火,实在不环保。全炁把带在身边的那朵清雅的白花插在余有年马甲的开襟处,一副作贼心虚的样子勾住余有年的脖子说:“哥哥,你下车的时候替我挡一下。”
豌豆公主没明白,屁股登时被变种豌豆硌了一下。
长袍宽松,余有年有什么异样也看不出来,全炁刚好跟他相反,原形毕露。两人回家的模样像极了下锅前忘记撒开面条,一沾水就再难分离。路上余有年不知道被全炁踩了多少次脚后跟,又气又好笑。他刚要回身揍人,迎面走来一熟面孔的邻居一起坐电梯。余有年打过招呼后眼睛不敢乱瞟,希望这邻居刚刚在停车场什么也没看见。
电梯金属门做了镜面的花纹,余有年从那里面看见全炁整张脸埋在他脖子后,拼了命缩起身子。刚认识那会儿雪娃娃没这么高大,余有年还能把人藏在背后,现在只剩下“欲盖弥彰”四个字。原本还有些羞恼,余有年见全炁脸有多红,情况就有多窘迫,当即憋到鼓胀的胸口被戳出个排气孔。
他俩磕磕碰碰到家,余有年刚把身后的牛皮糖推开,突如其来一阵天旋地转,他被扛到了肩上。下一秒,双腿被冰冷的空气包裹住,鸡皮疙瘩起了一片又一片。余有年花重金买回来的套装,那条穿在长袍底下的宽裤就这么被拽下来扔到地上。他现在跟穿旗袍没分别。
“哈啾!”余有年头朝下地用全炁的毛衣擦鼻子。
房子长时间丢空,室内温度和室外没差多少,全炁赶紧把燃气壁炉和暖气都打开,才抱着余有年坐到沙发上,那姿势从车里照搬过来。全炁是个讲究人,将覆在余有年身后的袍子的皱折逐个展开抚平,瀑布似的垂于地板上,堪堪遮住他十个脚趾头。至于余有年身前的一段素白则埋在跪坐着的两腿之间,阴影作用下,像一片被雪覆盖着的丘陵。一时间不知道是衣服白还是余有年白。行李像两座石碑堵在玄关,裤子像蛇脱下的皮被遗忘在地上,全炁把人拢在怀里,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纵使典雅的素衣令余有年的张扬收敛了一些,可这人看上去还是像个夜夜笙歌,夜不归宿的浪子。整个房子除了壁炉的火没有其它光源,而余有年逆着光,全炁的瞳孔只得一再放大才看能清眼前的脸。余有年透过全炁眼里那片湖去看身后的火光,像几尾畅游的金鱼。
“有这么喜欢吗?”
“嗯。”
在车上和飞机上补了眠的全炁现在活过来了。余有年的手从毛衣衣摆下钻进去,一路附温热而上。
“你到底是急还是不急啊,全琪琪?”
全炁两个掌心贴着余有年的大腿,在摩挲的同时游向中心地带。余有年收回手,撩起自己的袍子勾住底下最后一块布,想要起身脱掉时被全炁摁回腿上。那双游到山丘的手不怎么费劲地把布料往沟壑里拨,山丘便露出半个身影。余有年轻瞪眼睛――
看来是挺急的。
余有年没什么矜不矜持,上手就去解全炁的裤头。全炁没拴皮带,一个扣子一条拉链,很快就敞开一条路。余有年又撅起屁股想下去让全炁脱裤子,可全炁再一次把他摁回原位。他身体挡住了光源,可摇曳的火光摆动身姿让他看见全炁的手潜入丛林,捕获一条恶蛇。蛇怕冷,于是全炁掀起余有年的长袍让蛇溜进去取暖。
说实话,余有年被内裤勒得难受,但他对这样展露控制欲的全炁感到新奇,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全炁搂住余有年的腰往上带了一下,再收紧手臂,余有年落座在一片平坦的小腹上。要是能撩开袍子看,那画面肯定像用擀面杖把揉好的面团平均压成两半。这木杖一会儿变成石杵,它不舂捣粮食药材,只悄悄往一个地方碾磨――
知道这人急,但不知道这么急。
余有年几乎瞬间从全炁身上弹起,“你――”
全炁没有作弄人的意思,就是想省去准备功夫,眨着秋波凝视余有年,无声寻求许可。
皮肤触觉的敏感度约等于人类的特异功能,例如余有年能感觉到石杵的顶端急出了汗,滑溜溜的,在绕着花园打转,一圈又一圈把他的腰磨软了,他跌坐回去正好让石杵把花园的门凿开一个小缺口。全炁握稳了杵,另一只手放在余有年腰后,隐隐用力往下压,视线追着余有年,只要余有年有半点不愿意就停止。余有年除了一开始的吃惊,眉头没皱一下。他撑着全炁的肩膀一点一点往下坐,大口大口地喘气。
“噗嗤。”余有年莫名一声笑。全炁茫然地在对方脸上找答案。余有年按节奏一呼一吸:“我像不像在生孩子?”全炁发愣,余有年还继续说:“我看电视上都这么教孕妇生产。”
没有人去考究余有年是看了医疗剧还是科普节目。全炁那只放在余有年后腰上的手改而搭到肩上,使劲儿往下按。余有年吃痛地扑棱了两下,头一低报复性地咬上全炁的喉结。全炁不可抑制地收缩喉咙肌肉发出咕咕声。余有年松嘴,用舌尖描着自己啃出来的牙印,转瞬又用嘴唇包裹住喉结用力吸吮,像在吃一颗甘草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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