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溪涧见状,连忙走过来关上了窗户,轻轻拍着他的背。
祝卿梧一边努力想要抑制住喉间的痒意,一边拍开他的手, “咳……你怎么能派人……咳咳监视我?”
“不是监视。”堂溪涧连忙解释道。
白日里威严无限的帝王如今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处处透露着几分小心翼翼, “只是因为不能日日见到你, 便让人将你每日的行程记录下来, 我只是想知道你今日都做了什么事?仅此而已。”
祝卿梧听着他的话,瞬间明白了之前他和齐三出去游玩回来时堂溪涧为何会在自己的房间醉酒?
应该也是通过这个方式得知他离开了郢都的事。
但他却没有派人去追自己,甚至做好了自己再也不会回来的准备。
想到这儿, 祝卿梧的气瞬间消了一半。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做的?”祝卿梧继续问道。
堂溪涧闻言, 眼中似乎有什么被勾起,许久才回道:“很久很久之前。”
“有多久?”
“上一世我在外戍边,但又见不到你, 所以便让人日日记录, 隔一个月送来一次。”
堂溪涧说着笑了一下, “似乎这样便能离你近一些。”
原来那么久之前他的行踪便被人日日关注, 明明是该生气的事,然而不知为何,祝卿梧却突然有些心酸。
原来一直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在他遥望西北的时候,千里之外的边关也有人正思念着自己。
“我离开那些年,阿梧想过我吗?”
祝卿梧没想到他会突然问道这个,自然不好意思承认,于是立刻回道:“不想。”
然而堂溪涧却好似不信,“那阿梧为何常常爬到后院的屋顶上遥望西北?”
“我……”
祝卿梧这才反应过来被他套住,霎时哑了声。
许久,才道:“这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堂溪涧问道。
“你日日都知道我的行踪,可我却不知道你的。”
窥探帝王的行踪是大忌,然而堂溪涧却是一副好似求之不得的神情。
“那我明日便差人送来我的日程。”
祝卿梧本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然而堂溪涧说到做到,第二日傍晚他的桌上便真的多了一个信封。
祝卿梧打开,里面装着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堂溪涧今日的日程。
祝卿梧没想到他真的会送来,本不想看,可却还是架不住好奇,将纸取了出来。
“寅时起,这么勤勉。”祝卿梧说着继续看了下去。
“卯时上朝,辰时吃饭,巳时到午时批阅奏折,召见大臣,下发御旨。”①
“未时吃饭,申时到酉时,批阅奏折,召见大臣,下发御旨。”
祝卿梧看完后,心中只有一个评价,好无聊的一天。
虽然堂溪涧每日的日程都差不多,但还是坚持日日让人给他送来。
后来信中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有时是堂溪涧似乎随意写下的一句话,有时是他自己临摹的字或诗。
【之前差人于温泉流经的山谷种了甜瓜,竟真的结出了果实,我差了人带了过去,你与孩子们同吃。】
【最近风雪不断,太医给开的药要按时吃,注意保暖。】
【阿梧,今日冬至,可有吃饺子?】
堂溪涧似乎怕他嫌烦,每次留的话并不多,至多几句。
祝卿梧也开始渐渐习惯了这样的联系方式,只是从未回应过一次。
直到新年那日。
从除夕起,外面的雪便没有停过。
这几日堂溪涧格外忙碌,既要祭祀祖先,又要宴请百官,忙的一点也抽不出身,因此许久都没有来过。
祝卿梧和玉珠同样忙碌,采买年货,布置善堂,准备年夜饭,准备每个小孩子的压岁钱和新衣服。
但记录着堂溪涧日程的信封每日依旧会准时出现。
只是最近祝卿梧太忙,实在没有功夫看,便全部收到了一起先攒着。
直到大年初一的夜晚,所有的忙碌似乎终于告一段落。
祝卿梧照顾孩子们睡下后,这才洗漱完回了自己的房间。
外面还在大雪,哪怕只是院子里这短短一截的路,身上还是落满了雪。
因此祝卿梧回到房间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拍落身上的雪。
身体已经累极,然而刚一进房间祝卿梧便看到了桌上新放上去的信封,他瞬间想起还有那么多攒起来的日程还未看。
于是暂且压下睡意,将这些日子所有还没来得及拆开的信封全部取了出来。
伴着屋内的油灯,一封封读了起来。
祝卿梧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已经足够忙乱,然而没想到堂溪涧比他还要忙得多。
尤其是大年初一那一日,从除夕夜的“子时”起便要开始起床,然后洗漱打扮,先要到钦安殿拜真武大帝,再到天穹殿行三跪九叩之礼,然后到奉先殿祭祀列祖列宗……②
祝卿梧只是看着便觉得头晕眼花,不由感慨原来当皇帝也是一件这么不容易的事。
看完后祝卿梧本想睡下,却发现日程后还有一张纸。
这是一张宣纸,不知是临帖还是堂溪涧自己作的,上面是短短的两行诗。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③
这句诗实在浅白,因此祝卿梧几乎立刻便明白这两句诗的意思。
原本的困意倏然散去,祝卿梧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方才身上的雪并未拍净,屋内炭火旺盛,很快便随着热意化成点点水迹晕进了衣服里。
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祝卿梧却没有去换,而是转身走到门口,轻轻打推开了门。
此时外面风雪依旧,万籁俱寂。
他不知道堂溪涧此时正在做什么,是不是也正和他望着同一片天地?
大概是外面太冷的缘故,刚才的困意彻底退去。
祝卿梧抬步走到院中。
望着漫天的大雪,祝卿梧不想承认他似乎有些想堂溪涧,于是试图催眠自己,他只是突然想堆一个雪人,所以这才走进了雪里。
临近春闱,齐三说他紧张,想要搬到善堂复习。
祝卿梧担心小孩子吵闹,然而齐三却说:“阿梧,看到你我觉得安心。”
毕竟从古至今都是考生最大,因此祝卿梧自然同意。
还特意把后院比较僻静的那个地方收拾好给他。
齐三到了这儿似乎终于没那么焦虑,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苦读。
祝卿梧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绞尽脑汁地做各种好吃的给他。
然而这日祝卿梧去给他送晚饭,却见中午送过来的饭菜还摆在桌上,一点也没吃。
祝卿梧见状,一边将手中的饭菜放下,一边道:“虽然科考重要,但也不能这样慢待身体。”
齐三这才回过神一般抬起头来,先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茫然道:“竟已经是天黑了。”
“是啊,不饿吗?”
齐三看着桌上的饭菜,笑了一下,“饿,中午本想着写完就吃,竟然忘了。”
“可见真是废寝忘食。”
齐三闻言放下手中的毛笔,伸了个懒腰,“毕竟是春闱,还是要重视,会试人才云集,估计不会再有上次的好运。”
其实祝卿梧知道他这不过是谦词,毕竟哪有考试只凭运气。
齐三只是表面随性,其实比谁都努力。
“吃完早些休息。”祝卿梧叮嘱道。
然而正准备离开,却被齐三叫住,“阿梧。”
祝卿梧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似乎在齐三眼中看见一丝忧虑,但很快便转瞬即逝,重新恢复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做的饭菜真好吃。”
“只是这个?”祝卿梧似乎有些不信他只想说这个。
然而齐三却只是冲他笑了笑,“快去吧,晚饭我会好好吃。”
祝卿梧闻言点了点头,正准备继续向外走,然而还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重新走回来在他旁边坐下。
“嗯?”齐三见状眉头微挑。
祝卿梧知道他心中的紧张与担忧,但没有戳破,只是说道:“我陪陪你。”
齐三闻言眼中立刻漾起一丝笑意,却还是故作矜持道:“不必。”
“是我想陪你行不行?”祝卿梧知道他的性子,故意说道。
果然,齐三这才作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也不是不行。”
齐三简单吃了几口便又开始学习。
祝卿梧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做着自己的事情。
夜色渐暗,烛火闪闪,祝卿梧困得不行,却还是陪他到深夜。
一直等到齐三也困得受不了准备休息时才起身准备离开。
“我去睡了,你也早些休息。”祝卿梧说着站起身来。
“好。”齐三应道。
看着他困得神游天外的模样,齐三拍了拍他的肩,“阿梧,我这次若是中了,一定带你玩遍大凉。”
“好啊。”祝卿梧随口应道,“那就提前祝你高中。”
虽然两个人都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对于即将到来的春闱其实都紧张不已。
考试前一日,齐三去考场前祝卿梧还特意给他煮了几个粽子。
考完后齐三便被接回了齐府,据说他回到家后便大睡了三天。
考试成绩从古至今都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因此祝卿梧也没去问,而是静静地等着出成绩。
春闱成绩出的很快,四月便放了榜。
祝卿梧亲自去看了一眼,齐三的名字就在其中。
会试后便是最后一关殿试,齐三依旧顺利,位列二甲第三名,授进士出身,任宁州知州,即刻上任。
祝卿梧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很是惊讶,“这么着急?”
“是啊,听说我是二甲三甲里第一个定官的,还要我即刻上任,你说这是不是代表陛下对我格外器重?”
祝卿梧虽然也不明白堂溪涧为什么会对齐三这么特殊,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或许吧。”
“只是这任命下的实在太过突然,我没办法带你去游山玩水了。”齐三歉意道。
“那便待来日吧,有机会我去宁州看你。”
“好,一言为定。”
齐三的任命实在太过匆忙,只匆匆见了他一眼便离开了,祝卿梧甚至没来得及去送他。
祝卿梧实在不明白,于是第一次叫出来了堂溪涧从前留在他身边的暗卫。
堂溪涧说过,若是想给他送些什么,便喊一声,“十七。”
祝卿梧从前只是听听,从来没真叫过。
可齐三这件事总觉得奇怪,于是还是没忍住写了封信,然后喊了声,“十七。”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窗户微动。
他转过身,然后就见窗户半开,而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着夜行服的年轻人。
年轻人梳着高高的马尾,神色清冷,对着他行了个礼。
祝卿梧不知他从哪里出来?也不知道他一直守在哪里?
看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也不好多问,只是把手里的信递给他,托他交给堂溪涧。
十七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十七的效率极高,祝卿梧很快便收到了堂溪涧的回信。
祝卿梧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祝卿梧写了满满两页纸问堂溪涧为什么对齐三这么特殊?
而堂溪涧只回了一行字。
【怕他又把你拐了去。】
作者有话说:
①资料来源于浏览器雍正的一天
②来源于浏览器
③出自龚自珍的《已亥杂诗》
刚过立夏, 便到了祝卿梧的生辰。
祝卿梧活了好几世,对于年龄已经不太在意,所以并没有有刻意记过, 因此连自己都忘了。
直到傍晚时分, 祝卿梧在院子里辟了一块菜地, 正在里面种菜,却见门外突然停了一架熟悉的马车。
祝卿梧刚认出这是当初送他出宫的那一辆, 就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对他说道:“祝公子,陛下请您入宫一趟。”
祝卿梧闻言有些茫然,距离他离开皇宫已经快一年,堂溪涧知道他不喜欢那里,所以每次想见他都是趁着夜色自己出宫, 这还是第一次接他回去。
因此祝卿梧心中立刻闪过不好的预感。
“是陛下出什么事了吗?”祝卿梧立刻问道。
“没有,陛下只是找您有事, 您别多想。”
祝卿梧闻言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点头应道:“好, 我收拾一下就去。”
虽不知到底是为什么,但堂溪涧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地让他进宫,因此祝卿梧梳洗了一下, 又换了身衣服便上了马车。
车马摇摇晃晃, 很快便进了宫里。
他在这里呆了太久,因此哪怕一年没有回来过也不觉得陌生。
祝卿梧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乾明殿,海恩正守在门口, 看见他来了, 笑眯眯地喊了句, “祝公子, 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
祝卿梧闻言冲他点了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乾明殿依旧是熟悉的模样,一切都没变,这让祝卿梧不禁有些恍惚。
因此停了片刻,这才继续走到里间,然后就见堂溪涧穿着明黄色的龙袍正在书桌前看折子。
他已经许久没有对堂溪涧行过礼,在宫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然而如今重新回到皇宫,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在悄无声息地提醒着他们之间的差距。
身上仿佛突然就多了一道无形的压力,想要将他的背压下去,祝卿梧正准备行礼,然而堂溪涧听见动静已经先一步起身走过来把他扶住。
“阿梧。”堂溪涧唤他。
祝卿梧望着他,似乎这才找到了几分平日里相处的感觉,开口问道:“怎么突然宣我进宫?”
堂溪涧没说话,而是和他一起向外走去,到外间坐下。
外间黄花梨的八仙桌上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东西,祝卿梧打眼看去,有糕点、水果和熏肉,每种各摆了三样,每样各摆了三盒。
“用晚膳了吗?”堂溪涧问道。
祝卿梧摇了摇头,“还没有。”
他们面前各摆了一副银制的碗筷,于是堂溪涧道:“那先吃些东西。”
“好。”祝卿梧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些年托玉珠的福,小张公公经常给他们送各种各样的糕点。
因此桌上三种糕点祝卿梧一下子便认出了两个,一个是福寿酥,一个是如意酥,只有最后一种他没见过。
桌上的东西摆得太多,祝卿梧只吃了几样就饱了,宫里的东西味道都是一流的,吃起来确实不错。
吃完后,祝卿梧放下筷子问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堂溪涧闻言笑了一下,却没答,而是反问道:“你不记得吗?”
祝卿梧试图回想一下,然而这才发现宫外的日子流水一般滑过,他连今天几号都忘了。
“今天是……”
“三月二十一。”他刚一开口,堂溪涧便已经猜到了他要问什么,慢悠悠地回道。
祝卿梧这才想起,今日竟然是他的生日。
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竟然是我的生辰,我都忘了。”
祝卿梧看着满桌的东西,“所以这是我的寿礼?”
“是也不是。”堂溪涧道。
“嗯?”
祝卿梧有些不解地看向他,然后就听堂溪涧道:“你想不想见……堂溪靖和小豆子?”
祝卿梧闻言一愣,没想到堂溪涧竟会主动提出来这件事。
五皇子当初犯了大错,而小豆子一路追随,堂溪涧没有杀他们已是手下留情。
因此虽然堂溪涧允诺过自己可以去看他们,但祝卿梧其实从未去过。
但私心里,他确实很想见一见小豆子。
无论如何,他们毕竟相伴两世,彼此都真心以待过。
“我只想见见小豆子,可以吗?”祝卿梧知道这件事敏感,因此虽然堂溪涧是允许的态度,但祝卿梧也不敢要求太多。
堂溪涧似乎有些意外,“只见小豆子吗?”
“嗯。”祝卿梧点了点头。
“好,我让海恩带你去。”堂溪涧立刻允诺。
祝卿梧随着海恩一起来到了宗人府,这里是负责管理皇家的一切事宜,包括囚禁犯了事的皇家子弟。
因为关的都是皇亲国戚,所以看起来要比他上一世去过的诏狱要好上许多。
祝卿梧随着海恩和看管的狱卒走了许久,一直走到尽头,才看见了一座狭小破旧的院落。
如果不是外面挂着一把厚重的锁,面前这座小院看起来和外面村落里的房屋建筑并没有什么不同。
“祝公子,您自己进去,我们在外面等着。”海恩说道。
祝卿梧闻言点了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一半都用来种了菜,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石桌,而小豆子就坐在石桌前,背对着他正忙着什么。
听见推门的声音,小豆子立刻习以为常地起身跪下,头抵着地面,一边重重磕头一边说道:“多谢大人们送来吃食,多谢大人们送来吃食……”
祝卿梧看着眼前的场景一愣,一时间只觉得嗓子又干又涩,怎么也发不出声。
小豆子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今日和往日有些不同,趁着磕头的间隙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便继续低头磕了起来,他似乎没有认出祝卿梧,继续一边磕头一边机械地喊着,“多谢大人。”
许久,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磕头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嗓子像是突然被人塞了棉花,说话的声音也卡顿了起来。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小豆子。”祝卿梧终于再也忍不住,俯身止住了他的动作,想要将他扶起来。
小豆子闻言浑身一颤,跪在原地愣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来。
“阿梧?”小豆子有些难以置信地叫道。”
“小豆子。”
祝卿梧说着将他扶了起来,然后俯身替他拍干净腿上的土。
“真的是你。”小豆子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眼中立刻布满了焦急,“你怎么来了?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会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祝卿梧没说话,只是握住了他的手,“我是得了圣旨才过来。”
“圣旨?圣旨……”小豆子喃喃着这两个字,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了什么,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快坐。”
小豆子说着用袖子将院中的石凳擦干净,这才请他坐下。
祝卿梧看得难过,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他一起坐下。
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院中的环境,问道:“你……还好吗?”
小豆子笑了笑,“谋逆是死罪,如今还能有一条命活着便已经是很好了。”
“五……”祝卿梧差点下意识喊了五皇子,可刚一出口便意识到了不对,可又不好直呼他的姓名,因此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卡在了这里。
小豆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向屋内侧了侧头,“他如今不怎么愿意见人,只是日日呆在屋子里。”
祝卿梧自然没有见他的意思,毕竟五皇子做下的那些事确实骇人听闻,他只是感慨于小豆子。
古代便是这样,奴才和主子从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主子富贵时不一定会获得荣宠,可落难时一定先一步顶罪。
“你呢?”小豆子似乎像从前那样拉他的手,可还未碰到,看着自己手上皲裂的伤口和茧子,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很快又收了回去。
“很好。”祝卿梧回道,“别担心。”
“那就好。”小豆子道,“六……陛下一定待你很好。”
祝卿梧闻言一愣,“什么?”
小豆子望着他,道:“谋逆是‘瓜蔓抄’的大罪,陛下不是顾及亲情之人,所以这些日子我想过很多为什么陛下会放过五……的原因,原本还不敢确定,直到你今日过来,阿梧,他是因为你,对吗?”
祝卿梧下意识想要否认,却又想起刚从江南被堂溪涧带回来时的情景。
这一世他确实对每一个自己在乎的人都留了情。
李公公还活着,甚至放过了五皇子和小豆子。
“从前你还在花房时我便觉得陛下待你不一般,但我没想到他会待你至此,但阿梧,我们终究是奴。”
这句话上一世小豆子也同样和他说过,然而不知为何,这一世听起来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所以别再来了,你为我们做的够多了,我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
祝卿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堂溪涧为他让步,他也不可太得寸进尺。
他们毕竟身份悬殊。
祝卿梧一时间只觉得心中千万种情绪,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不知何时,他和小豆子之间也已经隔了那么多的人和事。
因此满腹的话终究只融合成了一句,“我明白。”
祝卿梧没有呆太久,只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准备离开。
小豆子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到门口,虽然谁也没有言明,但他们都明白,这应该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
还没走到门口小豆子的眼就已经红了,却还是先一步松开了他,对他摆手道:“阿梧,再见。”
祝卿梧望着他身上的麻衣,粗糙干燥的手指和身后破旧的小院,阴沉沉的天。
许多话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
祝卿梧也想和他说再见,然而开口却成了问句,“值得吗?”
不用再说更多,他们都明白祝卿梧问的是什么?
小豆子似乎被问住,沉默地想了许久,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阿梧……”
小豆子抬头望着他,苦涩一笑,“若今日落得这样境地的是六殿下,你会怎么办?”
祝卿梧没想到小豆子竟会这样问他,一时竟被问得愣住。
还没来得及回答,大门便被打开,狱卒进来对他道:“祝公子,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祝卿梧点了点头,转头最后看了一眼小豆子,这才走了出去。
走出宗人府的一路祝卿梧都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小豆子刚才问他的问题。
如果今日被圈禁的是堂溪涧,他也会如此义无反顾吗?
主动套上锁链和他一起被关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住所简陋,什么都要自己动手,日日看他人的脸色,未来的每一日都能一眼看到头。
从进去的那一刻起人生便只剩下一种模样,一日又一日地重复。
再无任何希望,近乎决绝地陪他一起埋葬在这里。
他愿意吗?
“祝公子,您小心。”
旁边有人提醒,祝卿梧这才发现已经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宗人府的大门口。
明明只隔了几米远,然而门内门外却好似两方不同的天地。
门内昏暗阴沉,空气粘稠而压抑,门外皓月当空,处处都可通往不同的天地。
祝卿梧几乎是立刻加快了脚步想要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