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一把?拽住珀莉的胳膊,想要将她拉到楼梯间说?话。
珀莉吃痛,“哎呦”了一声,法拉慌乱地伸手想要拉一下珀莉,口中?解释道:“不怪莉莉,都是因为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维恩突然回过头,冷着脸瞪了她一眼。
法拉没想到从小住在?隔壁的漂亮弟弟竟然会露出这么凶狠厌恶的表情,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凉到了极点,无力地松开?手,本就被病痛折磨的苦不堪言,此时更是心如死灰。
她在?原地发?了一会呆,还是鼓起勇气跟了上去。
维恩可能真的是气坏了,手上的力道也没有?分?寸起来,珀莉被他的神情吓到,也没有?挣扎,被一路拉进楼梯间。
带上门,维恩甩开?她的手,压低声音吼道:“我是不是警告你无数遍,你是不是也答应我的?你需要钱就和我说?,我一定想办法给你弄来,只有?一个要求,绝对,绝对不能去卖血。”
“我没有?啊!”珀莉很莫名其妙,一年多前弟弟突然从庄园跑回家,好?像疯了一样抱着他们又?哭又?笑的,弄得姐夫都不好?意思地找了个借口站在?门口,防止把?邻居引过来。
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维恩把?她拉到厨房再三询问有?没有?偷偷卖血,那个时候珀莉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还以为弟弟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揪着他的耳朵教训了一顿。
“我们家以后会很有?钱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的。”珀莉还记得维恩当时眼里的光彩与自信,“没有?必要透支自己的健康。”
维恩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零钱,全部塞在?珀莉围裙的兜里:“都拿去买黄油和肉,我想吃你做的肉饼了。”
珀莉想说?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没有?必要这么奢侈,却发?现刚正常了一会的弟弟又?红了眼睛,努力扯着嘴角笑了笑:“就当是庆祝我回来,好?吗?”
珀莉心一软,真的去买了好?多肉与黄油,姐夫看见了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吃着,大家都吃了很多,香得晚上都舍不得睡觉。
珀莉知道弟弟好?像对这个有?执念,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听我说?,我没有?。”
“你骗我。”维恩关心则乱,连姐姐的话也不听了,“你没有?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没有?你又?为什么和法拉混在?一起?”
法拉大他们好?几岁,是他们的邻居,也很穷,但是人很灵活,上一世就是她不知从哪打听了一条卖血的途径,拉着珀莉一起,结果双双感染了乙肝。等珀莉的病重得掩瞒不下去的时候,维恩才?想起这个人来,一打听,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病死了。
维恩恨得不行,又?忍不住地满心悲凉。
现在?一听到法拉那句“都是因为我……”,维恩的头都要炸了,第一反应就是她是不是又?拖姐姐下水了。
珀莉很聪明,一下就听出维恩的言下之意:“你知道法拉是什么病对吧?你还知道她是怎么得的,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维恩觉得她扯开?话题,嘴唇抿着,珀莉赶紧绕回来,眼神真诚:“我真的没有?,我是陪她来的,她毕竟是我们邻居,她家里又?没有?管事的……”
维恩皱起眉头:“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他话还没说?完,自己就明白过来了,愣愣地开?口:“……你替她付的医药费?”
珀莉点点头,有?些紧张地抠着手指。
维恩用力呼出一口气,忍不住原地打转,压下心中?劫后余生?的狂喜。
珀莉以为他还在?生?气,很没底气地小声道:“这件事,我也没跟你姐夫说?,法拉孤苦伶仃的,又?得了病可怜死了,我问过了,只是普通的接触是不会传染的,你待会态度好?一点,别像刚刚那样,把?人吓坏了的。”
维恩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门悄悄打开?,法拉畏缩地站在?门外,她知道光是她们从乡下到雾都中?心做的那辆车子的车费都不是一笔小钱,生?怕这对姐弟因为自己而产生?隔阂。
维恩看着她,又?想起姐姐前世虚弱憔悴的模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等我丈夫从苏格兰回来,我们会还的……你们不要吵架……”法拉怯怯地说?。
维恩对她的丈夫是生?是死抱有?怀疑,毕竟两世都没有?见到过对方,甚至从法拉透露的消息来看,这个天真的女人或许是把?另一个男人酒醉后随口的话当了真,而对方早就在?一夜风流之后扬长?而去了。
维恩没有?戳穿她的美梦,轻声道:“不还也没事,治病最重要。”
法拉执拗地摇摇头,满脸感激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拉住维恩的手道谢。
维恩条件反射地避了一下,动作之大与突兀让三个人都愣住了。
“维维!”珀莉有?些不敢相信,眼神失望,语气很严厉。
法拉讪讪地收回手,藏进斗篷里,好?像很受伤似的低着头。
维恩结结巴巴地不敢抬头:“实在?是对不起,工作所迫,不敢马虎……”
“也是……”珀莉一下就想起来维恩还要伺候贵族少爷,连忙转身安慰起了法拉。
维恩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放在?珀莉的提包中?:“姐姐,我是陪少爷来的,不能离开?太久,如果钱不够这里还有?,只是你们会自己看医生?吗,需不需要我去请假?”
珀莉表示自己可以搞定,维恩这才?匆匆地离开?,走的时候,神情有?些恍惚,甚至还有?些自我厌恶。
维恩当然知道不会通过接触传染,前世他背着小侄子去了几家小诊所,结果对方一听是乙肝,便吓得连连摆手,一边嘴里低估着“治不了,等死”,一边又?埋怨他们把?病毒带了过来,用扫帚将他们推出去。
维恩气不过锤着门大喊:“你算什么医生?,连通过什么传染都不知道!我带了钱的,凭什么不救我!”
他锤了几下,听到里面传来恶毒的咒骂声,他的脸一下红了,又?羞又?怒,捡起地上的砖头就想向那个紧闭的大门砸去。
“舅舅……”耳边传来微弱的童声,维恩一下收了声音,蹲下身子,认真倾听。
“算了……”小手紧紧揪住维恩的皱巴巴的领子,滚烫的泪水与鼻涕流进维恩的衣服。“我想回家了……”
维恩好?像吞了滚烫的铁块,从嗓子一路痛到心口。哪里还有?家,姐姐,姐夫,还有?其他孩子都走了。他背上的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了。
“没事的,洛洛,这个医生?一看就什么也不知道,舅舅带你去找更有?本事的医生?,我们把?病治好?……”
“不想……不想再找医生?了……”洛洛将眼泪鼻涕都擦在?维恩身上:“想回家……”
维恩沉默了一会,站起来,吸了吸鼻子,仰着头笑了:“好?,我们买个糖糕就回家!”
他慢慢地向前走,一直向前走,遇到死路就拐弯,然后再向前走。
家早就被拆了,知道的诊所也都跑遍了,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了,就这么漫无边际地走着。
洛洛时醒时睡,每次醒来都迷迷糊糊地问他:“还有?多久到家?”
维恩都会告诉他:“快了。”
他们走了很久,景色渐渐陌生?起来,天上的太阳临近落山,洛洛又?醒了过来,嘶哑着问:“还有?多久……能回家……”
维恩哽咽着,眼泪落到地上,然后又?被破洞的皮鞋踩过:“快了。”
“舅舅,骗人……”
维恩突然觉得好?累,背上的孩子一下变得沉重无比,好?像化?作了一团肉块,扒不住他的肩膀,向下滑去。
维恩佝偻着背,又?往前走了好?久,直到背上没有?温度了,才?停下脚步。
黎明时分?,雾都城门口断了一条腿正在?化?脓的乞丐小孩半梦半醒之间,面前的木碗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睁开?眼,看见一个游尸般摇摇晃晃的身影慢慢走远,而自己面前的木碗里多了一个扎得好?好?的鼓鼓囊囊的钱包。
他揉揉眼睛,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事实上,从梦里醒不过来的不止他一个人。
第71章 维恩(七十一)
维恩回去找安塞尔之前, 先?去了一趟洗手间,用消毒水将自己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清洗了一遍,一直洗到发红, 才停下来, 有用消毒水往衣服上喷了喷。
他可?不敢大意, 刚从传染科走了一趟,
他原路返回, 发现安塞尔还等在原地, 专注地看着手术室门口的墙壁, 院长不知道?去哪里了。
“少爷……”维恩跑到他身后,小声道?。
安塞尔转过身,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伸手触碰了一下维恩还有些?泛红的皮肤, 轻声道?:“你?再?晚一点回来,我就要用广播找你?了。”
维恩有些?不好意思, 赶紧转移话题:“您刚刚在看什么呢?”
安塞尔笑容收敛了一点, 让开身子?,让维恩看得更清楚些?。
维恩凑近了, 发现手术室门口的墙上, 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仔细分辨, 竟然是数不清的名字,还有统一的一句:
“上帝保佑。”
饶是维恩这个?无神论者都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这面一直没有被重新粉刷的墙上, 承载着多少希望与绝望, 这里竟然是最虔诚的信徒祈祷的地方。
维恩听说?过不少人?,在重病的时候改信上帝, 若是真的侥幸脱险,便是一辈子?的信徒。
得多痛苦,才会去相信这个?飘渺虚无的存在,又得多痛苦,才会觉得连上帝也救不了自己。 维恩说?不出话来,安塞尔轻声道?,似乎是怕惊扰了这些?字迹中沉睡的魂灵:“我刚刚去看了一圈,病房床位太少,空间又拥挤,有些?需要新鲜空气的病很不容易恢复,更多的人?需要回家?修养。”
维恩认真地听着,安塞尔继续说?道?:“但是扩建医院不是简单的事,单是论地理位置,恐怕也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我只能先?捐了两百个?床位,把里面的换掉,然后,”他指了指外面的花园,“在那隔出一个?隔间,加设一些?床位……可?惜空间就这么大,再?多也没有了。”
维恩听得一愣一愣的,哭笑不得,自己的少爷前几天还说?财政周转有困难了,今天说?捐就捐两百个?床位,倒不担心钱了。
有的时候他真的怀疑安塞尔是不是商人?了,总是做些?造福他人?的事。
从医院出来,安塞尔突然叹了一口气,好像在里面被沉重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一样,下一秒又默默攥紧了拳头,很有决心地微抬了一下。
维恩笑了,登上马车,向安塞尔伸出手:“怎么突然这个?表情??”
“我每次看到这些?可?怜的人?,就会觉得自己平时的悲伤痛苦就像是无病呻吟一般。”安塞尔苦笑了一下,搭上维恩的手掌:“我过着别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却还不知足,真是卑劣。”
维恩稍稍用力,将对方拉上来,放下车帘,这才郑重地开口:“我不同意您的想法。”
这是维恩第一次反驳安塞尔的话,安塞尔神情?难得带了些?迷茫,静静地看着他。
“难道?就因为您出身高贵,有钱有势,便失去悲伤痛苦的资格了吗?我小时候觉得帮酒馆去一公?里外的水井打水很痛苦,我姐姐就带我去看街上的那些?吃不起饭的乞丐,我当时就很奇怪,他们是很痛苦,但我也痛苦啊,难道?只是因为我的痛苦不如他们,就不能被称之为痛苦了吗?”
一个?人?觉得寻常的事,可?能就是另一个?人?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您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伤心痛苦就是要说?出来,别人?觉得您小题大做,可?您的感觉总不是骗人?的吧?”
维恩的话又急又快,好像被安塞尔这个?想法给气到,神情?愤慨。他一直以为安塞尔冷静克制是因为天性如此,没想到竟然是抱了这么一种想法。
安塞尔惊讶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流转着不同往日的光彩。
等维恩终于说?完停下来,安塞尔还没从恍惚地状态中醒来,还是维恩轻轻咳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维恩,你?知道?吗?”安塞尔弯起眼睛笑了起来,脸颊微微泛红,他好像很开心,露出整齐漂亮的牙齿:“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这种话的人?。”
“所有人?都在教我克制,教我体面,都在赞美?苦难与坚强,只有你?不一样。”
“你?教我正视自己的感受,我可?以喊痛,可?以难过,并不用为之感到羞愧。”
他顿了顿,似乎又在克制什么更为激烈的情?绪,最后还是浅笑着开口:“谢谢你?。”
维恩轻车熟路地走进坎森公?爵府,门童认识他一般,都不用吩咐,便将他领到展览室。
坎森公?爵身穿垂感十足的家?居的烫金长袍,正赏玩着玻璃橱柜里的祖母绿宝石项链。
“好美?的天然珍珠,好浓郁的祖母绿。恐怕玛丽王后颈上的那串也难以媲美?。”维恩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赞叹,坎森得意地捻起小胡子?:“不,这话可?不敢说?。不过维因少爷真是好眼光。”
维恩扬起嘴角笑了笑。
“那我带维因少爷转一转?”坎森公?爵提议道?。
“我的荣幸。”维恩优雅地微微欠身,跟着坎森参观了整个?收藏室,价值连城的宝贝让人?目不暇接。维恩一边赞叹,一边在心里悄悄评估,这个?坎森公?爵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钱。
一圈转完,坎森终于问出那个?压在心里的问题:“我的收藏,比之艾姆霍兹如何?”
维恩心里暗自好笑,坎森公?爵不知为何总是要和艾姆霍兹攀比,前世也是将艾姆霍兹庄园收购了还嫌不够,还要去市场上收集流出去的藏品。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只雄狮还在壮年时,身后就跟着一只秃鹫,眼巴巴地等着啃食尸体。
维恩已经开始觉得厌恶了,嘴上还是礼貌地说?道?:“若是公?爵想知道?,不如直接来艾姆霍兹庄园参观,我想表哥不会拒绝的。”
“我会去的。”坎森公?爵煞有其事,好像真有这个?想法。他沉思了一会,转过头:“你?的表哥最近有什么打算吗?”
维恩就等着这句话,靠在藏品的底座上,双腿交叉,弯着眼睛,状似随意:“他最近给雾都的医院捐了两百个?床位。我猜,他可?能是想积攒声望……”维恩意有所指地在这里停下来,修长的手指敲着嘴唇。
“竞选市长?”坎森公?爵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他也算是消息灵通,一早就听说?了雾都市长要远调的,他本来就有些?意动,维恩这个?情?报更是说?到他的心坎上了。
最近如火如荼准备中的下水道?改建工程可?是一个?大型的公?共项目。当上市长有大笔的油水可?以捞,谁也不想错过,都想分一杯羹。
“不是啊,我可?没说?,这可?是你?猜的。”维恩一脸老实:“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然你?说?他如果不是想要竞选市长,为什么突然花这么大价钱,难道?是因为去医院转了一趟,发现病人?们都挤在一起不利于恢复,心善捐的吗?” 他的话越往后讽刺的味道?越重,嘴角的笑容越发不屑。
坎森公?爵果然没听出来,反而若有所思。
“你?觉得我也捐两百个?床位如何?”坎森公?爵张开五指,上面戴满了金银戒指。
维恩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你?学他有什么用?你?再?捐两百个?,雾都医院就那么大的地方,也放不下啊。”
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坎森公?爵捻着小胡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我在医院边上还有一座废弃的小厂,捐给医院做临时病房如何?”
维恩眼里闪过一丝得逞。
他和安塞尔回到庄园之后,他还在想着这事,虽然觉得有些?吃力不讨好,但只要是安塞尔想做的事,维恩向来是全盘接受的。
他想了好久,突然开口道?:“您说?如果将医院隔壁的那个?废弃小厂合并起来呢?”
安塞尔回来的路上也看到了,略微有些?苦恼:“里面也能摆个?一百来张,只是并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等我查一查买下来好了。”
不用查,维恩就知道?,那个?废弃小厂以前是坎森公?爵生产玻璃制品用的。
“是坎森公?爵的,不用你?买,我有办法让他自己捐出来。”维恩笑着说?道?。
坎森公?爵正为自己想出的绝妙办法沾沾自喜,却不料维恩也对他的想法十分满意。
“你?会组装吗?”菲利普子?爵看着一桌的零件,突然笑着问道?。
黛儿正用扇子?挡着刺目的阳光,突然被提问,连忙带上甜美?的笑容,有些?柔弱地开口:“黛儿怎么可?能会组装呢?”
“我来教你??”菲利普食指挑起簧片转了转,快速地从零件中挑出一组。
黛儿漆黑的眼睛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不相信他这么好心,但又实在对枪有些?好奇,便点点头,施施然走过去。
菲利普为她讲解了一下各个?零件的名称功能,然后手把手教她怎么组装:“来,你?先?拿着这个?……”
黛儿心灵手巧,卡槽卡得又准又齐,她正认真地分辨着下一步,突然觉得腰间搭上一只手,并且还有四处游走的趋势。
黛儿一僵,惊觉周围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散开,各自找了个?靶子?练习起来。
黛儿眼里闪过一丝厌烦,秀气的鼻子?微微皱起,自从上次和威廉分别之后,她便开始物色其他的人?选。
维恩听到她的决定,大为震惊,绿色的眸子?满是疑惑,他不理解明明已经到了这一步为什么突然要放弃。
黛儿无法向他说?清楚自己的想法,甚至连她自己也好奇为什么要因为一件小事和威廉置气。
是的,置气。
如果她只是为了威廉的权势,不应该顺着对方极尽讨好吗,何苦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生气?
但她就是生气了,将鞋子?踢掉,并且将头上戴着的花扔向了对方。
只是雾都的贵族圈子?
她微微抬眼,瞳仁藏在浓密的睫毛下,手上的动作不停,按照指示组装完成。
最后一声“咔哒”脆响发出,菲利普好像听到号角一般,拥了上去。
早有准备的黛儿轻巧地一扭身,从贵族与桌子?的中间挤了出去,然后玩笑似的双手举起左轮:“子?爵大人?,是这样子?吗?”
她的动作非常不标准,甚至还翘着尾指,歪着头,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娇俏笑容,若是旁人?见到,可?能还以为是他们拿着轻飘飘的空枪在打情?骂俏。
可?菲利普的冷汗都要下来了,此时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他清楚地知道?方才为了出风头,他真的往里面装了子?弹。
九毫米直径的子?弹,如此近的距离,若是打中脑袋,可?以直接将他的头盖骨掀飞出去。
现在轮到他四处张望,惊觉周围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散开,各自找了个?靶子?练习起来。
威廉正好和传说?中的夏洛蒂并肩走过,对方穿着一身特别裁制的猎装,红白两色看上去有种利落的美?丽。两人?正好在入口处相遇,夏洛蒂一边小声地抱怨他好久没去找自己了,一边夸赞着他的英俊。
威廉心不在焉地听着,坚硬的立领将他的下颌磨破一块,他正急着去换件衣服,突然目光被不远处枪械台旁的两个?身影吸引。
夏洛蒂跟着看过去,有些?害羞地捂住嘴巴。
从他们的方向看去,就好像一对男女?搂在一起,这种事太常见了,只是这一次,威廉认出那个?少女?就是黛儿。
威廉皱起眉头,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匆匆地跑过去。
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看见黛儿身形一晃,两人?分开,举着左轮,玩笑般对峙了起来。 威廉一下松了口气,“扑哧”乐了。
黛儿转头看见了他,立马弯起眼睛,甜甜地开口:“威廉——”
菲利普也好像见到了救星一般,跟着呼唤道?:“卡斯迈男爵——”
威廉本来脸上因为黛儿的声音而露出的白牙,一下收了回去,眉眼锋利。
威廉无视菲利普求救的眼神,反而坏心眼地走到黛儿身后,将她的尾指按回去,然后扶正她的双手,瞄着眼前的子?爵,语气温柔:“这个?姿势才对。”
菲利普的脸色变得很差,克制住自己的怒意,脸上带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子?爵大人?懂得又多,人?又好,刚刚还教我怎么组装……”黛儿放下左轮,及时地打圆场。现在威廉在这,她也不担心会有人?欺负自己。
“是吗?那我们要好好谢谢子?爵的照顾……”威廉点点头,好整以暇地抱着肩膀,黛儿立刻提起裙摆,绸带与冰冷的金属枪身贴在一起,微微欠了欠身,乖巧地开口:“谢谢子?爵。”
菲利普看他们一唱一和,气得喘不上气,用力扯了扯领口,然后转身离开。
威廉踮了几下脚,看他气冲冲走远,心情?大好地转过身,发现黛儿认真地把玩着左轮,挑挑眉:“他也欺侮您了?”
“男爵,你?每次出现都要说?一些?讨人?厌的话吗?”黛儿毫不客气地反问,威廉的话让她回想起上次争吵的内容。
威廉自知失言,连忙摇摇头,脑海里浮现着方才少女?那副凌厉危险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刚刚那个?姿势,您一枪开出去,打不打得中人?另说?,手骨肯定要震碎了。”
黛儿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威廉心里痒痒的,莫名觉得她现在这种警惕灵动的模样比之前甜美?乖巧的表象更加漂亮,好像一只深野里的小鹿。
“我教您。”他自然地伸手过去,却在触碰到的前一秒顿了一下,似乎不太确定自己应不应该继续这么亲近。
黛儿好像没发现似的,垂着眼睛等着。
威廉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摒除杂念教她如何减少后坐力,如何瞄准。从上方看下去,能看到那长长睫毛下黑亮的眼睛专注无比。
“您学的好认真。”威廉试图用笑声掩盖心里奇怪的波澜,“可?哪有用的到的地方?”
“您觉得用不到吗?”黛儿认真地答道?,“没有任何东西是白学的,就算以后用不到,它也组成了我的一部?分。”
“那些?军事著作也是如此吗?”威廉脱口而出。
黛儿对上他浅蓝色的眼眸,里面全是苦涩:“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现在的心情?,虽然您为了我去看了那些?书,让我十分感动,但我本以为自己遇见了有相同爱好的人?……”
他的红发好像都黯淡了下去,自顾自地说?着。
“我就说?嘛,不然您就太完美?了,就是我喜欢的那样,好得不真实了。只是您是爱我的吗,还是也是充满谎言的欺骗?”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去拉那双小巧的戴着丝绸手套的手,这个?风流潇洒了十几年的浪子?,此时却像初出茅庐的少年一样,嘴角紧张地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