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算完回?过神,以?为维恩已经无聊地?去睡觉了,却没?想?到一抬头,正好对上维恩专注的眼神。
“看懂什么了?”希金斯笑着捏了捏他的脸,维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弯起眼睛,没?有?说话。
直到后来再次回?到雾都,维恩千方百计地?说服希金斯投资一个差分机的项目,两人爆发了争吵。
“你?是?不是?以?为我傻,维维。”希金斯抓起床上的枕头砸向他,维恩也没?有?躲,枕头里的鹅绒四处飞舞:“我打听过了,这个项目另一个发起人是?你?的老情人,你?想?拿我的钱和他旧情复燃?”
维恩背对着窗户站着,脸上表情晦明不清:“他不是?这种人。”
希金斯皱起眉头,这句话就好像承认了有?这个想?法一样,但他又不确定,因为维恩说话就是?经常语义不明,含糊不清。他正想?追问,维恩已经整理好情绪捡起枕头,将上面的羽毛掸干净,语气缓慢又沉静:“我没?有?别?的想?法,真的是?为生意考虑。”
“你?不认识他,你?不知道,他是?真的商业天才,除了那次碰到叛乱,从他二十?一岁回?国到现在三十?岁,我就没?有?见他亏过钱。”维恩压低了声音,听上去十?分蛊惑,“你?跟着他投资,不只?是?帮他,也是?帮你?自己,是?会赚大钱的。”
希金斯有?些心动,但还是?因为维恩的夸赞有?些怨气,耍赖道:“那五十?万也太多了,我没?有?那么多……”
他的话卡在嘴边,因为维恩又用那种深深的眼神望了他一眼。希金斯这才知道,维恩真的看懂账本了,当时那个眼神的意思是?:
“原来已经赚了这么多钱。”烟闪停
之后维恩从伯爵府搬出来,就没?再关注两个人的生意进展,截至他中毒身亡,也没?听说赚了多少钱,只?知道在一个军功章提名名单里看到了熟悉的名字,他还在想?安塞尔在威廉死后怎么还会接触军部的人。
维恩不知道相关消息很正常,因为那个时候已经不再说什么“差分机”了,这项技术被军部收购后,正式更?名为“通用计算机”。
维恩打开房门,安塞尔正坐在书?桌前?,双手撑着额头,头发微微散乱。
听见开门声,安塞尔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
“还头疼吗?”维恩快步上前?,将账本放在桌子上,然后绕到身后,轻轻帮他按揉着太阳穴。
这几天安塞尔的睡眠质量很差,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有?的时候他在半夜醒来,会看见安塞尔呆呆地?平躺着看着天花板上悬挂着的捕梦网,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含着泪。
偶尔安塞尔会像前?世生病时那样偷偷拿起小提琴爬上阁楼,然而维恩跟着过去,却听不到轻快悠扬的琴声。
安塞尔站在月光里,双手下垂,仰着头,就这么发着呆。
为了能让他休息好,维恩准备了热牛奶,让他泡热水澡,还在睡前?替他按摩,就连被窝衣物都会提前?暖好,但还是?没?有?什么作用。唯一令维恩有?些放心的是?,安塞尔答应不再服用巴比妥后说话算话。哪怕是?再难熬的夜晚,他也只?是?轻手轻脚地?钻进维恩的怀里蹭一蹭。
维恩专心地?帮他按着太阳穴,安塞尔犹豫一会,突然开口道:“冬妮辞职了。她要离开庄园。”
维恩一点也不意外,冬妮的双手受刑伤势很重,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这个要强的女仆长也有?点积蓄,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庄园添麻烦,早就向他表达了离开的意愿。
但安塞尔不这么认为,他为这件事劝说了好多次,而现在尘埃落定,马车下午出发,他一下有?些接受不了,眼睛里都有?红红的血丝。
“她是?怨我吗?”安塞尔吸了吸鼻子,垂下头,很沮丧:“我太没?用了,在里面什么也做不到,还是?靠你?们才把我接出来。出来之后,我也没?有?办法给你?们一个合理的交代,让你?们白白受苦……”
“她没?有?怨你?……”维恩的手掌顺着脸侧向下,最后交叉在安塞尔胸前?,从后面将他抱在怀里。
“可是?是?因为我,她才受的无妄之灾。”安塞尔的声音很轻,尾音微微颤抖,头偏过一点靠在维恩的胳膊上,“她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我明明向她保证会照顾好她?”
“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维恩放柔声音,哄小孩一般,“为什么要把什么都往身上揽,你?肩上的责任太重了。你?总是?想?救所有?人,可世界上人那么多,你?怎么救得完?”
“这不一样。”安塞尔反驳道。
从维恩的角度能看见他颤动的睫毛,“我小时候捡到过一只?小奶猫,当时她很虚弱,只?有?我的手掌大,好像要夭折在草地?上,我将她抱回?庄园,给她铺好床,用汤匙给她喂奶,照顾她。但是?第二天醒来就发现她一直在拉肚子,请的兽医还在路上,她就已经死了。我当时好后悔,觉得是?自己害了她。”
维恩有?些不忍,笨拙地?开口:“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不救她,她也会死,毕竟太小了……”
“不是?的。”安塞尔又摇摇头:“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如果我没?有?看见她,或许会有?别?人救她,或许她能活下来。但是?我看见她了,并且把她带回?家,我就应该对她的生命负责。”
卡罗有?给维恩八卦过冬妮的身世,她就和安塞尔故事里的小奶猫一样,从俄国被拐带到雾都,逃出来之后饥肠辘辘倒在雪地?里。不同的是?救了她的是?艾姆霍兹男爵,而现在冬妮将这份恩情报答在了安塞尔身上罢了。
有?的时候感情是?最难说清的。安塞尔心里的亏欠恰好是?冬妮心中的回?报。
“我支付了她之后的治疗费用,安排马车送她回?她丈夫家,找人帮忙在她新家附近低价购置了田产,让她之后的生活不至于贫困,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维恩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之前?的安塞尔总是?温和坚定的,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摇,而此时,坚硬的石像露出了柔软的一面,维恩的心也化作了水。
“东方有?句话叫,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维恩走到窗边,将为了挡斜照的百叶窗卷起来。
冷风吹进来,阳光洒下,安塞尔转过椅子静静地?看着。
“我陪你?送送她,然后我们出去散散心好吗?”维恩转过头,甜甜地?笑道。
安塞尔眯起眼睛,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好像黄金一般,他低下头,又很快抬起,然后露出温柔的笑容点了点头。 维恩将身子探出窗外,看着庄园熟悉的风景,腰间轻轻搂上一双手,安塞尔将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
维恩笑了起来,偏过头,冰凉的鼻尖划过恋人的脸庞。
远处天蓝蓝的,高高的,水洗般。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啊……”维恩轻轻开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第92章 维恩(九十二)
或许是因为是圣诞节前一天, 喜庆的氛围冲淡了最近经济萧条带来的冷清,街上的人比往日?多了不少。
偶尔有推着小车的商贩吆喝着一闪而过,车上烤饼果酒的香气传得老远, 好像一条长长的尾巴, 在?凝滞的冬日冷空气中描绘出行迹。
“我小时候很少在?这个时候出门。”安塞尔披着黑色的羊毛披风, 宽大的兜帽将他的金发全部笼罩住, 只露出干净的面庞与亮闪闪的琥珀色眸子, 显然?热闹的环境让他一扫之前的忧郁。
维恩专注地看着他, 轻轻伸手将他的围脖向上拉了拉, 遮住微微泛红的鼻尖。冬天寒冷干燥的空气,总是对哮喘患者不够友好。安塞尔也知道,所以更愿意呆在?烧着火炉的室内布置圣诞树, 看看书聊聊天什么的。
“你?呢?”安塞尔问道。“你?这个时候都在?做什么?”
维恩抬头环视了一圈, 指着广场上挥着小木棍打闹的几个小孩,笑了起来:“我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小时候打工的酒馆的老板是外地人, 总是提前两天就打了烊, 收拾好东西,回去一家?团圆过圣诞了。他磨磨蹭蹭地吃着今年提供的最后一顿午餐, 老板没有?催促, 脸上带着难得的和蔼的表情。
等他吃完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走到门口, 酒馆老板的大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推,他就被推出门外, 身后传来浑厚的男声, 带着口音:“玩儿去吧!”
这就好像一句解开封印的咒语, 不用提前约好或是什么,他可以直接玩到天黑冷得不行了再回家?, 姐姐会点着根小蜡烛,边缝玩偶边等他。
安塞尔看着孩子们玩得开心,也露出了笑容。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新家?的供暖怎么样?不够就叫庄园送点煤过去。”
“够的够的。”维恩有?些不好意思,虽说现在?煤价上涨得很快,但好歹也有?了点积蓄。
“你?今年还是回去过圣诞吗?”
维恩一愣,停下脚步,心跳慢慢加速。
街角橘黄色的灯照在?天色渐渐暗下去的瓦蓝色的街道上,好像梦境一般。
这本来就是默认的,根本不需要询问,他会在?庄园待到很晚然?后由专门的马车送回家?,哪怕是前世也从无例外。
倒是安塞尔的目光坦率真诚,笑容温柔:“我想?正式邀请你?们一家?到庄园做客。”
“母亲也是这个意思。”他补充道。
嘶鸣的战马,呐喊的士兵。
兵刃相接,铁与铁的摩擦之间迸溅出火星,紧接着视线被鲜血染红,天地旋转,好像一脚踩空,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紧接着是可怕的窒息。
最后一班公共马车上,形容狼狈的壮硕男子猛地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汗水从未修剪的胡须上滴落,浑浊的眼?睛惶恐不安。
这已经是他从西印回来后不知道第几次被当?时的景象惊醒。他们的巡逻小队,遭到当?地土著的劫掠,整支队伍就他一人因为被压在?马下躲过了补刀,活了下来。
他的上级见他受伤严重,便安排他回国汇报情况。他的怀里还带着上级亲笔书写的信,里面对?他的英勇表现大肆表扬,本意是想?卖他一份功劳,为他讨份安逸的官职,就呆在?雾都养伤。
然?而耿直的彼佳却不明?白这点,下了船便日?夜兼程赶往雾都,期间伤口裂开了几次,他也毫不在?意,只想?着尽快将“重要的信”交到自己的统领卡斯迈伯爵手?上。
马车到站,车上的人陆续下车,他紧了紧外衣,再三确认怀里的信还在?,这才?向着记忆中卡斯迈庄园出发。
庄园的戒备和之前比起来更加森严,他出示证明?之后,等待了片刻,霍克管家?亲自出来将他领进?了宅子,坐在?暖暖的壁炉旁烤火。
“您瘦了。”彼佳看着自己昔日?的教官现在?像个瘦弱的老人,眼?中感概万千,嘴上却只木讷地开口。
“受了伤。”霍克苦笑着摇摇头,“雾都发生了很多事,你?很快就知道了。”
彼佳抿着嘴点点头,心里却觉得自己不会在?雾都呆太?久,还想?着赶紧回到西印。
“你?来的不巧了,老爷少爷都进?宫了,只有?少夫人在?。”霍克给他倒了一杯茶,眼?角带着笑出来的皱纹。
“少夫人……?”彼佳一脸疑惑。
威廉结婚之后还没有?返回过队伍,加上两地通信不便,彼佳就是没有?得到消息的那一类人。
“那我现在?进?宫?”彼佳抓起外套,有?些冲动道。
“不用,不用。你?的事,少夫人会给你?解决。”霍克笑着将他又拉回沙发上。以他丰富的经验,一下就看出对?方让彼佳回来报信的目的——虽然?巡逻小队近乎团灭,但也杀敌两倍,战绩醒目。
彼佳不明?白少夫人能解决什么战争上的事,以为是自己没有?说清楚轻重,正想?解释,楼梯上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彼佳一抬头,正好看见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拿信急急下楼的美丽少女,飘在?身后的披肩好像蝴蝶的拖尾。唯有?盘起来的头发显出一丝成熟的韵味。
“彼佳中尉。”黛儿和他对?视的一瞬间便停下了脚步,清晰地喊出他的名字,神态自若,落落大方,仿佛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身材高大的彼佳愣愣地站起来,等待着她的下一步指令。
“还有?霍克管家?。”黛儿举起手?中的信,“请跟我来一下书房。”
她说完,又转身快步向楼上走去。
楼下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也没有?说话。 彼佳收拾了一下方才?的座位,霍克管家?用这个时间让一个小厮去宫中寻人,然?后两人并排上楼。
冬天天黑得很快,气温下降得也很快。街上灯火陆续熄灭,行人也渐渐变少。
看到前面大桥时,维恩才?发现竟然?逛到了泰晤士河边。 维恩偷偷撅了撅嘴,以为安塞尔看见泰晤士河又要想?起他的改建工程,然?后说一大堆自己听?不太?懂的话。
放在?平时他很愿意听?,但今天出来的本意是想?放松,可中途还绕路去几个地方拿了文件,整个“约会”七零八碎的,让他有?些失落。
他总有?种自己在?安塞尔心中排在?工作之后的错觉。
意外的是,安塞尔垂着头,挽着他的手?竟然?什么也没说。
维恩疑惑地托起他的脸,只见他苍白的皮肤微微发烫,眼?神里有?一分迷糊,神情严肃地皱着眉。
“因为刚刚的蛋酒?”维恩乐了,想?起来刚刚路过一个急着回家?的推车小贩,正好安塞尔说自己没喝过蛋酒,维恩就追了二里地,好说歹说买了一份。
但没想?到这种甜甜的为小孩子设计的酒水也能醉到人吗?
维恩拉着安塞尔靠在?大桥的栏杆上,用自己的同款斗篷将他包在?怀里,忍不住咯咯地笑着。
“他可能调得不对?,酒放多了。”安塞尔听?他在?笑自己,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一本正经地推测原因。“你?不是也喝了一口吗?”
维恩呲着牙,没有?说话,虽然?他喝了一口,但他也不知道调得对?不对?,毕竟这酒他也只是听?说,之前从来没有?喝过。
“反正很好喝。甜甜的,我很喜欢。”安塞尔纠结了一会,突然?弯起眼?睛笑了起来,揽着维恩腰的双手?轻轻收紧,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翘起的额发随着晚风拂过颈侧,痒痒的。
维恩觉得自己好像也喝醉了,凉凉的风吹在?脸上,却带不走脸上的热度。
“哥哥,你?们买火柴吗?”衣角被轻轻拉了拉,安塞尔松开手?低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衣服单薄的小女孩提着一筐火柴,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安塞尔蹲下身子,怜爱地看了看小女孩冻得通红的脸,轻轻开口:“多少钱?”
小女孩举起胸前挂着的价格牌,又拿出一盒火柴,开心地递过去。
维恩瞥了一眼?,一下就看出这个是不正规工厂制造的劣质货,这个质量这个价格贵了太?多,小女孩背后的大人根本就没想?正正经经地卖东西,只是想?利用人们对?孩子的同情做些无本的买卖。
看小女孩身上的冻疮,也不是第一天在?街上逗留到这么晚了。如果卖不掉,可能回去还要挨饿挨打,可怜的小女孩估计还会认为是自己不够努力。
安塞尔也是久做生意的,接过火柴盒上下一翻,心中就明?白了七七八八,但还是带着温柔的笑容问道:“是不是把这个小筐里的火柴卖完,你?就可以回家?了?” 小女孩点点头。
“那我全买了,你?早点回家?吧。”安塞尔抬头看了眼?维恩,维恩很自觉地蹲下来接过小筐准备清点数量。
“用不了那么多的……他们都说贵……”小女孩过意不去,拉着小筐,红着眼?睛。她觉得自己在?骗人,两个哥哥的钱也不容易挣。
“用得完,哥哥家?里人多。”安塞尔的声音温柔笃定,接过维恩数好的硬币,小心翼翼地塞进?小女孩的围裙兜里,然?后嘱托道:“回去的时候跑慢点,别跑掉了。”
小女孩连声道谢,小手?捂住口袋,转身跑开了。妍单汀
安塞尔直起身子,叹了口气,靠在?围栏上,看着下方的泰晤士河水。
“其实没有?用的,你?只能帮她一次。”维恩也不想?这么残忍,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总觉得安塞尔太?过理想?天真。
“我知道,但至少今天,让她早点回家?。”安塞尔闷声答道。
维恩心里一颤,说不出话来,也跟着趴在?栏杆上看着漆黑的河水,明?明?在?汹涌流淌,看上去却静默无比。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雾都。”安塞尔轻轻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一声叹息:“虽然?她现在?还不够好,甚至有?时候让人无力又失望,虽然?我总是说想?离开,但我还是很喜欢。”
维恩怎么不知道,不论是前世今生,安塞尔都付出了很多想?让她变得更好。
正是因为知道,他的心里才?更加难过。他现在?越来越觉得,一棵从根部腐烂的大树,一片叶子又能做什么呢?
余光中突然?一抹艳丽火焰亮起。
维恩有?些惊讶地回头,安塞尔擦亮了一根火柴,放在?眼?前,蓝橙红三色的火焰跳动着。
“童话故事里,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火柴,看到了她最想?看到的东西。”
“你?看到了什么?”
维恩愣愣地看着火焰摇晃中照亮的那张温柔清秀的脸庞,那双总是澄澈干净的眸子倒映着火光好像流动的金沙,天地间一切的色彩都流转在?其中。
他的灵魂也被照得透亮。
维恩张了张嘴,正想?将难以遏制的情感倾诉出来,火焰却一下子熄灭了。
劣质的火柴,连一个梦也做不完。
安塞尔的神情暗了暗,转过身,不再说话,只是一根又一根地擦着火柴,好像贪心的孩子有?许不完的愿望。
维恩按着近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神情有?些恍惚,也呆愣愣地看着火焰亮起又熄灭,淡淡的火药味转瞬消失在?冷风中。
他想?,安塞尔的那么多个愿望,有?没有?一个是和他维恩有?关?的呢?
第93章 维恩(九十三)
维恩看着眼前堆得高高的英镑, 微微眯起眼睛,拿起最上?面一扎掂了掂,慢吞吞开口?:“这?都是上?一次生意赚的?”
坎森公爵站在桌子对面, 转着手指上?的戒指, 沉声回答:“按照约定, 收入的五分之一归你。”
维恩轻轻扬了扬眉, 神情略带些惊讶, 这?不是他装出?来的, 他是真没?想到那批东方来的乌木能赚这么多钱, 本?来是想借此取得坎森公爵的信任,现在反而有些舍不得?起来,这?些钱要是给安塞尔赚就好了, 这?样庄园的财政也会轻松一点。
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劝坎森公爵倒卖乌木时他也想不到会发生这?么多事,如今只能将计就计, 反正很快这?个一毛不拔的吝啬鬼就要把吞下去的金币都吐出来了。
“这?里有多少??”维恩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心里大概有了数。
坎森公爵也?没?有遮遮掩掩,很坦率:“二十万英镑。” 他神情严肃地说完, 维恩和?一旁的莫里斯皆是摒住了呼吸, 坎森公爵板着脸,目光直直地盯着维恩, 令人难以忍受的十几秒沉默之后,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同时爆发出?放肆狂妄的笑声。晏擅霆
坎森眯起的眼睛, 露出?的牙龈, 每一寸皮肤, 每一根发丝都好像实体化的贪欲,显然他现在非常满意, 已经完全将维恩当作自己人,不再装什么绅士做派了。
维恩跟着笑了几声,便收敛笑容,将手上?的钱放回三角堆的最高层,双手撑着桌子,压低声音道:“现在相信我了吧,公爵,我们要不要搞一波大的?”
“是什么?”坎森很感兴趣。
“之前跟您说的,表哥的那个香料货源。”维恩语气煽动地介绍了一遍它的优点,听?得?坎森公爵心潮澎湃。
“现在表哥陷在他的慈善事业的泥潭里抽不开身,正是您的机会呀,公爵,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维恩不擅长说谎,最后一个字说完,脸和?脖子都变得?通红,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喘着气,脸上?还带着激动的笑容。心里却慌张的不行?,生怕被多疑的公爵看出?破绽来。
他向后梳去的黑发因为室内温度太高而垂下几缕,配上?唱歌般的语调以及敞开的汗湿的衬衫,反而让他整个人带上?几分癫狂的意味。
坎森对这?种为利益疯狂的表情再熟悉不过,心中信了九分,但还是出?于习惯问了一句:“那你要入股吗?”
维恩脸上?的表情好像潮水般飞快地退回到冷漠的面具之下,坎森觉得?那双墨绿的眸子一瞬间让人有些胆寒,但随即维恩笑了起来,他直起身子,眉眼如画,烨然若神人。
“当然。”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戴着黑色半指手套的右手对着英镑山,猛地一推。 “全部。”
英镑山轰然倒塌,未扎紧的纸钞瞬间铺满整个桌子,冲出?桌面的纸钞如同蝴蝶一般,被劲气卷进空中飞舞。
黑发青年的眼神冷淡蔑视,好像看着漫天的废纸。
与?将死之人。
在来坎森公爵府上?的前两天,他去拜访卡斯迈男爵夫人,了解了不少?关于西印的情况,其中黛儿特意和?他讨论了关于当地的游牧土著与?驻扎在那里的英军冲突的问题。
西印的情况很复杂,越过他们自身所带着的局限视角,威廉所在的队伍并?不能算是正面的角色,只能说确实暂时结束了那片大陆上?几十年的战争动荡,给与?他们签订协议的部落一个发展经济,休养生息的机会,也?带来了药品科技,让所谓近代的文明播撒在蛮荒之地。
但在土著享受一部分好处的同时,这?帮衣装笔挺的贵族军也?将更加严苛的等?级制度带了过去,恩赐理?所应当地伴随着压迫与?剥削。
谈及这?个,两个人都有些沉默,阶级分明的又何止在西印,他们的体会最深,心里有好多的话却说不出?口?,只能对视着,漂亮的眼睛都能看出?深深的不甘与?迷茫。
在这?个初步具有法律的时代,依旧保留着领主?对于仆人的处决权,毫不开玩笑的说,如果不是在艾姆霍兹庄园,维恩完全能想象出?来自己有一天会因为笨拙冒失的举动,被主?人一枪射杀在地板上?,然后抛尸荒野,就好像一滴雨悄无声息地融入海洋之中。
抛开这?些诞生在脑海中隐隐有雏形的思想——厌战与?反对阶级制度,这?次谈话还让维恩确信了一件事,那就是不止雾都这?里,西印那里的时间线也?完全提前了,蝴蝶扇动翅膀带起的风暴吹向几千公里外的大陆,也?吹起了反叛的号角。
维恩对战争一无所知,甚至带着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独有的傲慢,只是劝黛儿留下威廉,除此之外,他脑海里想着的就全是对坎森公爵的报复终于可以付诸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