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一会儿,也只等到搭在他背腰处的手微微下移,抵在那,按了按他的腰侧,然后换了只手,贴在他的肚子处。
不动了。
乌憬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这人正过分地在用他的肚子暖手!要是平日里,早就问他是不是饿了,带他吃东西去了。
他偷偷睁开眼,发现宁轻鸿又重新阖上眸了。
乌憬不太开心地动了动。
宁轻鸿微微蹙眉,似乎被他扰到,“不准动。”
乌憬气闷。
他又不是什么大型抱枕!
他要吃饭睡觉的!
拂尘这时将药要端下去,又重新回到殿内,“爷,您都一日未曾用过膳了,可要奴才去传个早膳?”
乌憬眼睛一亮,大声地在心里说了个要。
宁轻鸿,“不用。”
乌憬瞬间焉了。
拂尘暗了暗拭了拭冷汗,把目光投在乌憬身上,又问,“那陛下可要用早膳?”他怕天子听不懂,特意又重复一遍,“是早膳,吃的。”
乌憬精神一振,竟成功抵抗过那阵困意,装作听到了声音,喃喃跟着自语,“吃的。”
“乌乌饿,乌乌也要吃。”他从宁轻鸿身上努力地用最后一点力气撑起身,试图形容,“乌乌这里……胀胀。”
他把宁轻鸿搭在他肚子上的手微微下移,抵在小腹下方,“……哥哥,乌乌要去小房间。”乌憬说得吞吞吐吐,说完后就忍不住闭上了眼。
只觉得宁轻鸿搭在他肚子上的指尖都在发烫,透着几层衣裳,快把他整个人都烧红了。
没办法,那些宫女姐姐们因为他傻,怕他听不懂,都用小房间来代替如厕的地方。
乌憬生怕搭在他腹上的指尖,会跟方才放在他背腰处一样,不紧不慢地按揉着,索性宁轻鸿没有动作,只是神色淡淡地瞧着人,片刻,才将视线移向拂尘。
拂尘解释,“陛下应当是想去解手。”
宁轻鸿阖了阖眸,似是觉着麻烦,“带他去。”
乌憬总算从他身上下来了,只是他脚是软的,每走一步路都要人扶,离那香炉远了,进了御书房的隔间,状态才好一些,有力气将宫人都推了出去。
回身关上门时,他瞧见宁轻鸿依旧坐在那张座椅上,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棂照下,落在他的绯红官袍上。
面色依旧是冷的,沉静的。
就好像变了个人。
等乌憬慢吞吞地解决完生理问题,顺便洗漱完,再出来,宁轻鸿依旧坐在那。
随后他被宫人领去沐浴换衣,等擦完湿发,已经过了许久,乌憬完全不困了。
被宫人带去膳厅的路上,见到了才从养心殿另一处热池子出来的宁轻鸿,披散着半湿的墨发,因为养心殿未备着他的常服,内里只是一件雪白的云纹里衣,外披着那件解了系带的鹤补官袍。
一行人面前正静静坐着一顶软轿,宫人们俯首掀着帘,正候着千岁爷走进去。
是要出宫了吗?
乌憬不知怎么,总觉得宁轻鸿这次会跟上次一样,出了宫后,便会有十多日都不再会进宫。
他忍不住停了下来。
下一瞬,宁轻鸿就跟背后长眼睛一样,他对视线敏感到极点,漫不经心地转眸过来,瞧见少年天子正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一副想叫住他,又踌躇的模样。
只会呆呆地看着人,其余什么事都不会做了。
过了很久,乌憬才发现,宁轻鸿好似没有动,没有招手让他过去,也没有无声对他说“过来”。
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神无波无澜地看着他,像在等着他自己走过去。
乌憬不由自主地跟着宁轻鸿的目光这么做了,等来到人跟前,才想不通自己刚刚怎么傻乎乎地就走过来了。
宁轻鸿抬起指尖,他眼神很冷,乌憬忍不住闭上眼,下一瞬,才察觉到自己脸侧的垂落下的乌发被人绕到了耳后。
宁轻鸿似乎多余说一个字,只用眼神淡淡询问着,乌憬不出声,他便打算收回手了。
只是下一刻,连乌憬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就用手蜷住了宁轻鸿探过来的指尖。
宁轻鸿又顿下来,静静垂下眸看着人。
乌憬抿了下唇,绞尽脑汁地开始想他要说些什么,“……哥哥跟乌乌一起吃饭?”他语速有些温吞。
宁轻鸿吐出三个字,言简意赅,“自己吃。”
乌憬睁大眼,不敢置信。
他心下忿忿,要是平时,宁轻鸿应该不会拒绝他的,乌憬想了想,又是试探,又带着点直觉地说,“乌乌要哥哥喂?”
他感受到宁轻鸿被他圈住的指尖微微顿了顿,乌憬又很小心地放下手,准备乖乖地等着人牵自己走。
很好,没感受到收回手的阻力。
说对了。
第34章 药膳 这样……喂?
拂尘见千岁爷当真动身往膳厅去,险些没躬下来感恩陛下这几句话,只要备了膳就好办了,主子多多少少都会吃两口的。
不然每日只光喝药膳,千岁爷不觉得,可叫人看着就是遭罪。
想着,拂尘低声吩咐了身后的太监一句,让宫人再煎碗药过来,话音刚落,就见主子突然停了下来,侧眸轻声说了什么。
乌憬正在发呆,他跟在宁轻鸿身后,被牵着走,前面的人一停,他也没刹住脚,“啪”地撞上人后背时,才愣愣地抬起头看向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突然停下了。
宁轻鸿回身瞧了一眼。
乌憬一手捂着脑袋,有些心虚地眨了下眼,下一瞬,被人牵住的手就被抬起。
宁轻鸿用牵着他的那只手,微微屈指,也不出声,只用手背在乌憬额角轻轻碰了一下,眼神淡淡的,动作却似在敲打着什么。
却比直接说出口更令乌憬有些不自在,有一种,他是个被不耐烦的大人正照看着的小孩。
虽然他是在装傻,但他走路不看路,以至于撞到别人身上却是真的。
敲打完,宁轻鸿又放下手,继续朝膳厅不疾不徐地去。
乌憬却在他后头,忍不住地仰起脸去看着他,眼神又好奇又迷茫。
拂尘一眼就能瞧出千岁爷的状态不对,无非是宁轻鸿的情绪露于言表,叫人辨识分明。
乌憬虽然迟钝,但也隐隐看得出这人好像哪里不太对,变得跟之前对比起来怪怪的,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下只凭着直觉去观察着宁轻鸿。
像是个对事事都有些顿感,但对情绪敏锐的小动物,不敢试探,只能笨拙地用眼睛去看。
等到了膳厅,宁轻鸿落座后,乌憬熟门熟路地坐到了他的旁边,他昨天吃了午膳过后,一直到现在,可就一滴水一粒米都不曾吃过了。
不比旁边那位一日未进食,耐力强得不像个人的,乌憬饿得都不行了,早就忘了方才想着些什么了,眼巴巴地看着桌上那些香喷喷的早膳小点。
等宫人用银针都试了一遍,再一道一道都用公筷试了一点,一一验过去后,拂尘才开始布膳施菜,端了碗筷过来。
乌憬的眼睛都快黏在他的手上了。
下一瞬,就眼睁睁地看着拂尘只上了一副碗筷在宁轻鸿的面前,随后端了两碗乌漆麻黑的什么东西过来,放至桌上,等着晾凉。
“爷,这是方才让御书房作出来的药膳,后一碗是重新煎的药。”
“奴才为您布膳。”
拂尘显然晓得主子平日里的口味,挑得都是素净少油腥的菜,放到千岁爷碗中,他不是没感觉到天子的视线,但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陛下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得出口,殊不知千岁爷应了后的后果,可怜见的。
整面八仙桌上,只有宁轻鸿身前放着碗筷,乌憬巴巴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了好一会儿,发现拂尘布完膳后就低眉退了下去。
就知道是故意不给他呈的了。
乌憬有些茫然,瞧见一旁的人已经端起药膳的勺子,垂眼目不斜视地舀起一勺,喝了起来,这药膳看着乌漆麻黑的,但宁轻鸿吃得时候却面无表情,看上去并不难吃。
他吞吞口水。
为什么不让他吃饭?
乌憬恹恹的,巴巴地看着宁轻鸿碗里的药膳,馋得都想扑上去了。
看上去很好喝的样子。
乌憬绞尽脑汁,难不成是他说让宁轻鸿喂自己,所以……他扯了扯人的袖角,“哥哥?乌乌吃?”
宁轻鸿手中的瓷勺磕碰在碗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低低“嗯?”了一声,似笑非笑,“不让你吃了吗?”
乌憬茫然,又看了看宁轻鸿身前的碗筷,决定还是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少年天子踌躇地站起身,走到坐着的宁轻鸿身旁,因为对方的发间还带着湿,过近的距离总让乌憬觉得他闻见了宁轻鸿刚泡完热汤子,身上的皂角香。
好歹不是那什么浮金靥了。
乌憬乖乖站在他手旁,手里还拽着人袖角不放,因为宁轻鸿那身鹤补红袍是披在身上的,他只微微收了收手指头,那身衣裳就顺着那个方向,从肩滑落了下去。
少年微微睁大眼,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慌慌张张又手忙脚乱地伸手扶住那件衣裳。
宁轻鸿静静掀眸看他,他右手端着那瓷勺,搭在桌边的左手去不紧不慢地按住乌憬做坏事的那只手,指尖只搭着腕骨,没有动作。
他神色闲适,表情很淡,一个字都没说,但又像在说些什么。
乌憬探出手,很小心很小心地绕过去,把宁轻鸿右肩上滑落的衣袍提了起来,不等他松一口气,缩回去。
就隐隐感觉到宁轻鸿瞧着他的视线。
虽然是从下往上的,但主动权在谁的身上,都心知肚明。
他就像在等着什么。
乌憬猜不透,也猜不准。
他脑子晕得很,先前宁轻鸿把话摊在他面前讲,让他听话地跟着去做,他都有些不太懂。
更不用说现在就这么瞧着他一言不发,
等着他自己去猜。
也不知到底是猜中了会不会得到奖赏,
猜错了会不会受到惩罚。
太过恶劣。
乌憬搭在他左肩的手被按住,去扶他右肩衣裳的手也停住,晕乎乎又迷茫地同人僵持着,总算支撑不住,另一手也落下去,搭在人肩上。
一个近乎他在投怀送抱的姿势。
从宁轻鸿的面上看不出半分拒绝,或者说,这是他默许的,所以乌憬才能一步一步的,小动物探寻自己地盘一样,靠近到这一步。
乌憬的神色太过迷茫了,茫然到有些可怜的地步,但又分外地令人赏心悦目。
他吞吞吐吐,像是试探又在猜测着什么,“哥哥?”
宁轻鸿又“嗯?”了一声。
乌憬抿抿唇,“哥哥喂乌乌?”他问完,又补充了一下,“这样……喂?”
从他从座椅上到现在,明明宁轻鸿话少得只有几个字,除了搭了一下他的手,就没有动作过,像是处在了弱势一方。
可乌憬从头至尾,却都有种自己正在被人牵着走的错觉。
少年天子晕乎乎地塌下腰,埋着脑袋,
坐在了人怀里。
他比宁轻鸿矮得多,现在虽面对面地坐在人腿上,也只稍稍同人平视着,因为看上去好像从刚刚开始到现在的每一步都是他主动的,乌憬比先前被宁轻鸿主动从龙椅抱起来,昨夜跪坐在那张春椅上,被人放着大型抱枕拥着睡了整整一夜时,都要不好意思得多。
只觉着自己都没那么饿了,每呼吸出的一口气好似都在发烫。
乌憬都不敢回想自己做了些什么,只是在宁轻鸿总算开口问他“想吃什么?”时,才好了许多。
他要专注干饭!
不要再想了!
乌憬干脆利落地道,“要吃哥哥吃的!”
宁轻鸿那碗药膳才被他喝了一半,听罢,竟顿了顿,又问了一遍,“当真?”
乌憬巴巴地点点头。
一定很好吃。
没有办法,宁轻鸿现下在他眼里,已经成为吃的喝的住的用的无一不奢靡的大贪官了。
当然,除了桌面上的那碗药之外。
宁轻鸿似笑非笑,“竟然要了,那便全都喝完。”他不紧不慢地抬起一勺,放在乌憬嘴边,放话,“吃吧。”
乌憬却隐隐觉得不对了,怎么他闻着味道怪怪的,他刚刚以为是中药的味道来着,但现下也没有了他反悔的余地。
宁轻鸿见他不张嘴,微微抬抬指尖,抵在乌憬唇缝上,顺着还在闭合的唇间,就要往下倒。
怕洒在身上,乌憬只好连忙张开口。
药膳甫一入口,就让乌憬皱起了整张小脸,并不同中药的味道那般苦,但就是,很腥,很腻,很怪的味道。
根本不能理解宁轻鸿怎么做到面无表情地喝下去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勺就又到了他的嘴边。
宁轻鸿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
乌憬要躲,那勺子就顺着他的唇缝追去,他不肯张口,宁轻鸿就直接往下倒去,为了不弄成一片脏,他只能张开口,往下喝去。
他整张脸都苦巴巴地皱起来了。
一勺又一勺,剩下的小半碗药膳都进了乌憬的肚,但很显然,这碗药膳虽然难喝,效果却是显著的。
乌憬细细感受了一下。
他饿久后有些低血糖的感受已经完全不见了,补足了气血,虽然还是有些饿,但不用吃饭,应该也能维持身体的营养。
但……人怎么能用这种奇怪的药膳当成一日三餐?
一碗药膳两个人吃,当然是不够分的。
拂尘识相地又上前布了些膳,强迫自己低眉垂首,不去看两位主子,只恭敬地向千岁爷问道,“爷,可还要再上一碗药膳?”
“只是里头的那些物什难得,有些太医院拿不出来的,还得派人回府中库房去取,颇费时辰。”
“爷若是不想久等,不若同陛下一起用一下早膳?”
那碗药膳天还未亮时,想着千岁爷今晨会歇在养心殿用早膳,昨夜睡前就提前吩咐好,让人备着,爷一醒就去熬好端上来。
虽说味道不好,但都是大补之物。
光是里头那千年人参片就价值千金,更别说剩下的了。
宁轻鸿静静瞧了眼还在闭着眼,皱着张脸的少年天子,挥了下指尖,示意拂尘布完膳退下。
瞧见主子应了,拂尘才落下一颗心,继续装作自己瞎了双眼似的,没瞧见千岁爷一筷一筷喂着陛下的场面。
宁轻鸿不紧不慢地吃了片刻,等乌憬缓过来后,才将剩下的喂给人。
乌憬刚睁开眼,就自然而然地张唇含入了那筷尖,吃了两下,才后知后觉,他们正共用同一碗筷。
只是宁轻鸿用筷时,玉筷并不会入口,只慢条斯理地吃下夹住的菜,同恨不得一口咬下的乌憬截然不同。
慢慢的,乌憬也有些不好意思让自己的口水沾到筷子上了。
虽然宁轻鸿不介意,但是……
但是他介意啊!
好不容易早膳用完,乌憬第一次用这个姿势,漱口净面,等宫人将铜盆端下去后,宁轻鸿也将药吃下。
一应洗漱完,乌憬又被抱去了御书房,同人坐在那张熟悉的春椅上。
熟悉的浮金靥又重新燃起。
刚吃饱不久的乌憬又有些犯困了。
拂尘端来今日上奏的折子,慢慢在一旁念着,听得乌憬更加昏昏欲睡,往往念完一整本,宁轻鸿才会吐出几个字。
不知念了多久,这些折子才统共被端了下去。
乌憬才庆幸耳边的“嗡嗡嗡”总算消失了,下一瞬,又换了新的人禀报上新的事上来。
“主子,内阁大臣们方才在小朝会的议事都被记录在册。”又一乌憬没见过的探子跪地呈上。
若是千岁爷不在,小朝会自然会有内卫府的人监听,宁轻鸿只接过来,并未翻开,搁在了案桌上,惜字如金,“说要事。”
探子道,“最为重要之事是明年春闱的主考官,诸位大臣都在商议让谁顶上后,推出了一应人选,有张大学士,也有黄大人……等,不过因为并不急,都在等主子开口。”
宁轻鸿语调缓慢,却语出惊人,“让左相去。”
短短几字,不禁让探子惊骇反问,“这……”他迅速道,“内阁的大人们都等着这次春闱过后,挑一些合眼缘的学子,等这些人入了朝,便都能成为主子的助力,届时清理朝堂上左相一脉的人时,也能有人顶上空缺。”
若是让左相当主考官,岂不是将这些学子拱手相让?壮大左相一党?
宁轻鸿言简意赅,“其余人仍安排我们的人。”
探子不解,“主子,这是为何?”
乌憬不想让自己睡着,也勉强支楞起来偷听着,只是他听得晕乎乎的,并不懂朝堂形势,有些云里雾里。
宁轻鸿阖着眸,缓声道,“世家倾轧,总要有人出头。”
此时世家稍稍安分下来,不过是因年前的那场宫变,这次春闱,众方人马都盯着,左相身后是江南的学士,更站着诸多的寒门学子。
他不想让左相一党壮大,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世家子弟买官入朝。
可一方强一方弱,日后若不想瞧见养虎为患的局面,不若就在最开始,给这头虎重重一击。
内卫府跟内阁虽不能做出手之人,但借势而为,还是做得到的。
探子思绪过后,又不解,“这……左相未必瞧不出来我们在逼他同世家作对,世家肯定会拿左相一党出气,若是他不肯——”
宁轻鸿一语定之,“他会去的。”
“万千寒门学子都盯着他,他若不去,届时不必我们出手,天下人也会指着左相的脊梁骨骂。”宁轻鸿似笑非笑,轻声道,“瞧,自诩清廉的左相,也不过如此。”
“他怕了,他屈服了。”
探子不寒而栗,跪伏不敢出声。
宁轻鸿阖上眸,“他若真不肯,到时策反他底下的门客,总会有人愿意做此事。”
“届时令其拖左相下水,再将人灭口。”他一字一句,冷下语气,“死无对证,其余人自然也就信了。”
宁轻鸿感受到怀里的人似乎搂紧了他的脖颈,快将脸肉都埋进他的肩骨处,他抬起手指,轻轻探进少年天子身后的乌发中。
冰凉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按住人的后颈骨。
乌憬被冰得颤了一下,他就搂着宁轻鸿,坐在他的身上,靠得他如此之近。
在宁轻鸿怀里瑟缩地发着颤。
宁轻鸿却只揉捏他那块颈肉。
乌憬感受不到一丝安抚之意,只觉着那冰凉的手指慢慢地打着转,对方的呼吸几乎近在咫尺。
明明知晓自己的手冰,却只惫懒地阖上眼,并不在意,或者说分不出精力放在心上去在意了。
甚至连说出口的话都不带遮掩,明明白白地叫人看出其中的戾气。
探子又问,“可要告诉内阁的大人们?”
宁轻鸿,“提一声,免得那群蠢货盯着这一亩三分地犯浑。”
探子再次应“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等探子离去,候在殿外的拂尘才重新端着热茶上来,一旁伺候的宫人早在他念折子时就全被赶了下去。
等拂尘无声上了茶后,再退下,整个殿内就只剩乌憬跟宁轻鸿二人在。
少年天子听话得很,他乖乖地趴在人怀里,装作自己是人形抱枕,动都不带动一下。
他隐隐发现宁轻鸿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话变得很少,也没笑着同他“乌乌、乌乌”地喊了,最让人不能忽略的一点,是仿佛时时刻刻都没什么精力。
看上去是在犯困,但实际上又是醒着的。
整个人阴晴不定的,乌憬也不敢出声吵他,除了想上厕所的时候,会偷偷小声地跟宁轻鸿说自己要去小房间,得到一声淡淡的回应后,就自己爬下来,小跑地去处理完,再小跑回去。
忙里偷闲地蹲在案桌边吃两口点心,喝几口清茶,跑过来跑过去,跑过去跑过来,然后再爬回去,乖乖地重新趴回宁轻鸿怀里。
乌憬已经对这个姿势格外熟练了,不用宁轻鸿开口,就搂着人脖颈,埋着脸安静下来。
催眠自己只是个别人心情不好时的大型玩偶。
午膳也跟早膳时差不多,除了他跟在宁轻鸿身后,被牵着走时,会发现宁轻鸿会无缘无故地停下来,静静看着远处的风景出神。
一行人也被迫停了下来,但无人敢上前催促。
乌憬也只好安静下来,他扒拉着宁轻鸿重新换上的常服,顺着他的视线张望了几眼,却什么都瞧不出来,看不出哪里特别。
但对方就是可以出神很久。
他跟着站了快两刻钟,腿都酸了,才忍不住累,扯扯人的袖子催促。
身后的拂尘几乎都要跪下来了,却见千岁爷只是淡淡瞧了天子一眼,就继续朝膳厅走去,于是他猛然松下一口气。
一直到了入夜,宁轻鸿也是在养心殿歇下的。
寝殿内宫灯一一点起,浮金靥也一刻不停地燃着,乌憬只着件里衣,装作很忙似的,去翻着被宫人拿下来,放到案桌上的木盒。
里面装满了宁轻鸿送过来的物什。
乌憬有些纠结地拿出两个布老虎,其中一个之前被他拿过去跟御花园的小狗丢着玩,之前沾满了灰尘跟小狗口水,虽然被宫人又洗干净了。
但是……
他总觉得宁轻鸿是喜欢干净的人,可能还有一点洁癖,他脸上、手上脏了都会用帕子给他擦。
之前让他脱衣服好腻害也是因为他身上脏兮兮的。
乌憬把那只被弄脏的布老虎放回去,就抱了一个出来,然后踌躇地站在原地,不敢过去。
他第一次清醒地跟宁轻鸿同榻入眠,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之前一次是他发了热,还有一次是他早早就睡了过去。
而且醒来的时候,还是安安分分的,他睡在里面,宁轻鸿睡在外侧。
等下不会也要抱着睡吧?
乌憬原地纠结着。
乌憬偷偷掀开帘子,瞧见宁轻鸿正站在榻前,因为才从浴池回来,身上只系着一织金锦的裘衣。
拂尘正在为其解着裘衣,等主子自己卸下头上的玉冠后,才捧着退下。
宁轻鸿微微侧身,精准无比地看向藏在帘子后面偷看的少年天子。
乌憬霎时手忙脚乱地放下帘子,好一会儿,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走回来。
他又想起燕荷送给自己的那个小木盒,还在他的床榻底下藏着呢,宁轻鸿应该是对自己没有什么想法的吧?
他只是个布老虎而已。
乌憬催眠自己,他抱着自己的布老虎,慢吞吞地爬上床。
宁轻鸿正在把床榻边的灯熄了,灯一熄,屏风后守夜的宫人也纷纷将殿内点着的宫灯熄灭。
明亮缓慢地转变成昏暗,
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
乌憬正给自己做着心理准备,等宁轻鸿躺下来,他就粘过去,很简单的!
等听到身边的响声静止后,乌憬才抱着布老虎翻了个身,下一瞬,就在夜色中感受到身旁人刚沐浴完后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