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憬琛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苏淮能感觉到他的手很僵硬,目光落在他脸上,嘴唇也紧张地抿了抿。
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又觉得他应该是蒙着眼睛没有安全感,于是改口,“可以。”
周憬琛闻言,握住他的手。
“可以……”又是犹豫迟疑的声音。
话还没说完,苏淮直接将他另外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可以。”
他声音不自觉放大,有些虚张声势。
两个人终于顺利地在舞池中间动了起来,虽然动作都有些僵硬。
似乎被周憬琛传染了紧张,苏淮也莫名有些别扭,耳边回想着周憬琛那句“可以牵手吗”,注意力总是忍不住放在两人交叠握在一起的手上。
他们……在牵手吗?明明只是跳舞而已。
苏淮觉得室内的空调似乎开得有些高,两只贴着的手出来一层薄汗,面上也有点热意。
“为什么一周都没来学校?”苏淮已经适应了周憬琛的节奏,分出心来问他。
“生病了,淋雨又碰上易感期,信息素不太稳定,去医院了。”周憬琛回答得很平静。
他跟苏淮说话的时候,头总是会低下来,虽然眼睛蒙着布条,却也像是在看着他。
“今天早上,为什么躲我?”一个疑惑解除了,还有另外一个。
周憬琛喉结滚了滚,嘴唇抿了一下,没有说话。
“没有躲你。”周憬琛否认,喉结上下滚了滚,却不敢再解释更多,怕那个梦又趁机而入,怕自己的越界心思露馅,怕自己又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
“你为什么来找我跳舞?”他转移话题,内心冒出些不切实际的、隐秘的期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蒙着眼睛,他的嗅觉变得异常灵敏,在和安心苓说话的时候,他在杂乱的空气中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熟悉的味道,离他很近。他那时候就在想,苏淮应该是来找他的。
可是好久他都没有上前,他只好莽撞地拽住他的手腕,让他留在自己身边。他不想他去找别人,不想他和别人跳舞。
“没有。”苏淮看着他蒙着眼睛的脸。明明看不清他的眼睛,却仿佛可以透过那条黑布看到他的眼神,是热切的、探寻的。
于是他又否认了一次,像是强调,“我没有找你跳舞。”
“你东西落我家了,我来把东西还给你而已。”
音乐停下,手掌被放了一枚质感坚硬冰冷的东西。
周憬琛扯下蒙住眼睛上的黑色布条,有些失落地看向手中写着自己名字的银色校牌,冰冷触感和手心另一个人贴在上面的余热相矛盾。
灯光亮起,他抬头环视周围,没能看见那个想要找到身影,却和隔着人群的一道阴鸷目光对上。
第20章 做了你爱吃的菜
学校里的日子无聊,却过得很快。寒假第一天,苏淮窝在被子里,可乐在房间里窜来窜去,最后又趴在他床边。
他在床上玩手机,刷到新闻说宁城今年会迎来历史上最冷的一个冬天,还会降雪。
在苏淮的记忆里,宁城还没下过雪。他有些怕冷,但是又很期待下雪。
从床上起来,在徐姨的唠叨中吃完了早饭,然后出门,准备带可乐去做一个常规体检。
在宠物医院碰到了周憬琛,他抱着一只橘色小猫,似乎也是来做体检。
苏淮不是第一次在这家宠物医院碰见周憬琛,上一次他似乎是带猫来做手术,是一只黑白相间的猫。
“你的猫?”苏淮看着他怀里的猫,问道。
那只猫窝在他的怀里,看起来很乖。
“不是,是小区里的流浪猫。”
可乐在做体检,苏淮有些无聊,“我可以抱一下它吗?”
那只橘色的小猫一点也不像流浪猫,有些微胖,看起来很可爱。
周憬琛点头,小心翼翼地把猫递到他手中,身体也靠他很近。
苏淮接过猫,在周憬琛靠近自己的时候,闻道一股熟悉的味道,和自己的沐浴露味道一模一样。
苏淮用的那款沐浴露很小众,他看了周憬琛一眼,没想到他也喜欢这种味道。
从宠物医院出来之后,两人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苏淮看着周憬琛,突然想起自己有套校服还在周憬琛那里。
“对了,我的衣服,你怎么一直不还给我?”
周憬琛低下头,声音里带着点抱歉的意思,“忘了。”
“那送你吧,反正我穿着也大了。”
周憬琛抬起头,看向苏淮的眼睛里全是开心,“谢谢。”
苏淮看着周憬琛,觉得他好像很轻易就能开心起来。又看着那只全身心都依赖在周憬琛怀里的流浪猫,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周憬琛现在在宁城无依无靠,是不是别人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感激得不行,就像路边的流浪猫和曾经小小一只在学校附近跑来跑去的可乐一样。
这样怪异的想法涌上片刻,又被苏淮甩在脑后,最后又把原因归结为冬天实在是个让人多愁善感又容易心软的季节。
除夕那天,苏其筠的车出现在小区门口。苏淮正准备出去遛狗,被一个保镖走上前拦住,随后引着走向那辆黑色的公务车。
后座的苏其筠看着苏淮,一张脸平静无波澜。似乎在无声告诉苏淮,要么乖乖走过去,要么被保镖押过来。
苏淮朝车边走过去,车门却半天拉不开,直到公寓里打扫卫生的徐阿姨急匆匆下来将可乐领走,苏淮才被允许上车。
因为辛月对狗毛过敏,苏其筠便可以细致周到到这种地步,完全不顾他的感受。
上了车,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车子在道路上匀速行驶,穿过城市的流光和霓虹。
下车时,苏其筠终于开口,还是像命令一样的语气,“大过年的,要好好说话,不要做出出格的举动。”
苏淮没应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苏其筠的眼中,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不可控的危险分子,好像每句话都能够轻易破坏一切,每个行为都让人难以理解继而引发动荡。
苏淮跟在苏其筠身后,不理解地看着他笔挺的背影,既然都这样认为了,干嘛还要把自己带回来吃饭。
从大门走进,穿过花园的长廊,到处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进到客厅,苏洺正踩着凳子在落地窗上贴福字,万芝和辛月担忧地站在苏洺的身侧,手撑在椅子上,帮他稳住。
“小心点。”
“欸,慢点!”
被关怀声环绕地苏洺脸上挂着笑,不时回头问,“可以了吗?”
不远处的苏海伸出双手比划着,不时纠正着位置。三代同堂的场景,其乐融融。
可惜这副画面被自己的到来打破,辛月和万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僵硬片刻后,辛月赶忙挂着亲切的笑容迎上来,“其筠和小淮回来了。”
苏海目光冷冷扫过自己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身便往餐厅走。万芝仍旧维持着体面的微笑,看着苏海的背影,拍了排苏洺的肩膀,“小洺,快去哄哄你爷爷,他最喜欢你了。”
苏洺朝着苏海跑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老人家便发出了爽朗的笑容,慈爱地摸着孙子的脑袋。
苏其筠走在苏淮身侧,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叫阿姨做了你爱吃的菜和甜点。”
声音很轻,有点若有若无的关心,像是从前林未玥还在时的那个苏其筠,突然又变回来了片刻,在除夕这天温柔地对他说了句话。
不知道怎么的,苏淮突然觉得委屈和难过,眼睛一热,又低头掩饰。
入座后,精致华丽的菜铺满了整张桌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已经很久没有一家人一起吃过饭了,上一次和其筠坐在一桌吃饭的那个除夕夜,他还为了一个不值的人和我摔杯子大吵呢。”苏海浑厚的声音传来,极少出现表情的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笑里藏刀的话语让饭桌上的人动作皆是一顿。
他看着苏其筠,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和苏其筠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的威严。
万芝将筷子放在桌子上,力度不小,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好的,你还要翻这些旧账做什么,其筠不是已经知道错了吗?!”
“哼?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怎么不肯跟我道一句歉,知道错了怎么让我的宝贝孙子没有爸爸似的在外边待了那么多年,知道错了怎么今天还把这个小孽障带回来吃饭?!”
“爸!”苏其筠出声制止,面上有些愠怒。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饭还没吃几口,场面就已经混乱不堪了。苏海对当年苏其筠挑战他上位者威严的一切行为耿耿于怀,并重新翻出来一一为苏其筠重新定罪,语气霸道,不容反驳,。
万芝一边劝苏海不要在这样的日子提这些,一边又忍不住袒护自己的儿子,开口为苏其筠争辩,随后又指责丈夫专制冷酷,指责苏淮的妈妈当初对苏其筠百般勾引,才让苏其筠为那种货色和家里闹翻。
辛月则更是手忙脚乱,一边安抚暴怒的公公,一会儿抱住忍不住掉泪的婆婆,最后还要小心观察苏其筠的脸色。
苏其筠脸色铁青地坐在座位上,每次开口,话说了不到半句,就会被苏海打断。
争吵、谩骂和互相指责的声音就像除夕夜里一根被点燃的爆竹,微细的火光点燃了引线,便一节复一节的炸开,难以止熄。
苏淮听着那两个老人话里对自己母亲的不满、怨恨,麻木地吃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甜点,从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甜的东西就会好起来。
可是今天,他把面前甜腻的桂花糕塞进嘴里,却一点用没有,胸口闷痛,胃里也越来越难受。
对面的苏洺也不顾场面的混乱,他用刀叉分解着盘子里的烤鸡,沿着骨架一点一点将皮、肉、骨分离,嘴角挂着事不关己的恬淡笑容。
苏淮的目光落在他因为手上动作时不时露出来的一截手腕,那里又多出了一些新的伤痕,新鲜的红色疤痕和沉旧的深色疤痕交错,有些可怖。苏淮的目光变得有些哀伤,他想不通为什么一切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应该把错误归结到谁的头上。
苏洺却在他痛苦的神情和目光中绽放出更大的笑容,微微张开嘴,没有发出声音。
苏淮从他明显的口型中,知道他说了什么词语。他说的是“婊子”。
是万芝和苏海口中骂出来的话。在他们口中,他的母亲万恶不赦,卑劣低贱又心计有手段。而苏其筠,在这些难听的污蔑声中,没有替自己的母亲说过半句话。
苏淮捏着筷子的手指泛青,身体微微颤抖。
原本因为苏其筠那句状似关心的柔软话语,因为餐桌上有许多最爱吃的甜点摆在最靠近他的地方,他想着无论发生什么,他会安静地好好吃完这顿饭。
但是好像还是做不到。酒杯摔在地上,和瓷砖碰撞出刺耳又尖锐的声音,混乱的争吵声停止片刻。
他的目光扫过苏洺愈发肆意的笑容,扫过苏其筠疲惫失望的面容,又对上苏海鹤万芝怨恨的眼神。
“苏淮!”苏其筠呵斥的声音响起,苏淮听出了责备和不满的意思。
“我吃好了,先走了。”
苏淮说完后便转身,身形直挺,垂在身侧的手却微微发抖。安静片刻,身后餐厅传来更加激烈的争吵声。
即便他脚步再快,也无法甩掉苏海的怒吼,“你看见没,这就是你和那个贱人生的没教养的东西!”
不知是谁掀翻了桌布,更多餐盘、杯子落在地上的声音炸开,引发了几声尖锐的惊呼。
苏淮大步从餐厅和满屋坠饰营造出的喜庆氛围中走出去,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背后,整个宁山别墅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中。
直到单薄身影融进了浓郁暗沉的夜色中,苏淮疲惫地蹲下身,看着天上零散的星星,眼眶微酸。
好好一个除夕夜,却偏偏是这样。如果妈妈还在的话,一定会很快乐、很美好的吧。
小区公园的僻静小道上,苏淮牵着可乐散步。江风湿寒,吹得人由内到外得冷。
徐阿姨要回家和家人一起过年,为可乐准备了吃食后就离开了,大抵是觉得苏淮要在宁山别墅过年,家里只有一些之前采购的食材,没什么吃的。
他回家时,只觉得家里冷清又空荡,让人有些待不下去。呆坐了片刻,拉着可乐出来散步,街道和公园里也几乎没什么人。
可乐开心地在路上晃悠,一会儿围着树绕圈,一会儿在草丛里乱扒。苏淮几乎是被可乐牵引着往前走,走了没多长时间,肚子发出了一串奇怪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夜色。
好在周围没什么人,苏淮揉了揉肚子,拉着可乐往旁边的长椅方向走过去,他走得又饿又冷又累,偏偏可乐吃得肚子饱饱,精神状态和体力好得不行。
苏淮在椅子上坐着,目光没有焦点地停留在周围灯火明亮的居民楼,身影在惨淡月色下显得寂寥。
可乐围着椅子转来转去,一会儿绕着小树转来转去,一会儿在他脚边往他身上蹭。苏淮把可乐抱到身上,得到了一个温暖、足够成为这个寒冷夜晚慰藉的拥抱。
可乐像往常一样蹭着他的脖子,舔他的脸颊,圆溜溜的眼睛给人一种不太聪明的感觉,但是满眼热切地望着他。
苏淮忍不住轻叹了口气,然后笑了一下,摸着可乐的耳朵,“我只要有你就好了,对吧可乐?”
可乐“汪”了几声,再冷清的夜色中回应苏淮。
他轻轻笑着,目光望着居民楼那些小小窗口投射出的温馨热闹、阖家团圆的节日氛围,不可避免地有些落寞。
回家时,隔着层层路灯看见小区楼下站着一个高大笔直的身影,正抬着头,不知道是在看哪里。
苏淮朝周憬琛走近,还没近身,可乐就已经窜到他脚边,摇着尾巴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它咬周憬琛的裤脚,引得周憬琛赶紧回头。
看见苏淮的那一刻,周憬琛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和莫名其妙,难以涌常理解释。
苏淮看见周憬琛,本来想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动了动嘴,却没有开口。他看着周憬琛,只觉得自己和周憬琛还真是同病相怜,这么热闹温暖的节日里,他们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走近后,他看着周憬琛的眼睛,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安,那双眼睛好像总是很纯粹的望着他,不会笑里藏刀,不会晦暗不明,没什么要费尽心思才能弄懂的情绪,也没有直白的讨厌和怨恨。
和他逃离的宁山别墅、掠过的各种名利场上见过的眼睛都不一样,没有那么多杂质,是好看又简单的一双眼。
而这样一双眼,每次都是亮晶晶地看着他,像是很需要他似的。
“你站在这里,是准备喝西北风吗?”苏淮眼睛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边说着边从他身边经过,脚步没有停留。
他看到周憬琛时,就注意到他乱糟糟的头发和微红的鼻尖,不知道是在冷风里吹了多久。
周憬琛看着苏淮的背影,摇头,“不是。”他站在这里的目的很简单,但说出来又有些奇怪。
周憬琛看了手机里的天气预报,今晚会下雪,是初雪。他原本想,如果天气预报足够准,而他今晚又能够幸运一些,能在楼下见到苏淮的话,他也许可以一起和苏淮看到宁城的初雪。
宁韵在国外治疗的那段日子,某一次下雪时,精神状态很差的宁韵望着窗外的大雪发呆,脸上出现了周憬琛极少见过的笑容,平和又幸福的模样。只是不过片刻,她的笑容便凝滞在脸上,显得十分苦涩。她突然转过头,突然对周憬琛说,“要在初雪那天,去见你自己想要见的人。”
那天周憬琛并不理解宁韵,只是将她伸出来的手又盖进被子里,问她想不想吃点什么。后来再次回到宁城的时候,他才明白,宁韵在医院最后意识清醒的那几个小时,居然带着巨大的、难以释怀的遗憾。
周憬琛从来不信这些浪漫的传言,可大概是宁韵曾经这样嘱咐过他,也可能是害怕会像宁韵一样留下遗憾。总之,他小心又期待,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匆匆跑了过来。
苏淮走了几步,看见周憬琛还在原地,一副发呆的模样。
“过来。”是说给周憬琛听的,眼睛却看着身后走得很慢的可乐。
周憬琛回神时听见苏淮的话,刚刚因回忆而暗下去的眸子又再度亮起来,闪着些许欣喜的光。他一把抱起在花坛边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可乐,三步两步追上停留在原地的苏淮,将可乐的头送到他面前,声音轻快,“它来了。”
苏淮面色一贯的冷,眼睛里的情绪却温和许多。看了一眼周憬琛和他怀里的可乐一眼,没说话。脚步不动声色地放慢了些,两人并肩走近电梯。
一片安静中,苏淮不争气的肚子再次叫了起来,耳朵一下子变成微红的颜色。被周憬琛探究的目光看着,干脆破罐子破摔,声音不自觉变大,理直气壮中似乎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看什么,肚子饿不行吗?”
“行的。”周憬琛向来有问必答,转而又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没吃晚饭吗?”
虽说是除夕夜,但是对于他们这种没有家的人来说,不过就是一顿普通的晚饭。
可乐在周憬琛怀里很不安分,爪子乱蹭,周憬琛抱不住它,只好蹲下来把它放在地上。
“吃了一点,”苏淮低着头,脑海里又冒出一小时前那个不愉快的晚餐,神色微微黯淡了些,“没吃好。”
周憬琛抬头,只能看见苏淮被纤长睫毛挡住的不知道什么情绪的眼睛。他靠近苏淮,几乎贴在他腿边,抬头问他,“那你想吃什么吗?”
苏淮低垂的眼睛正好对上周憬琛关切的目光,四目相对,又下意识回避。
周憬琛一脸真诚地对苏淮说,“我可以给你做。”
即便再迟钝,见过得多了,也能拥有轻易分辨出真心与虚伪的能力。因为苏其筠,苏淮知道,至亲之人的关心也可以是装出来的。因为苏洺,苏淮明白一个人对一个人的关心,可以是不怀好意的,是嘲讽又刻薄的。因为林司源,苏淮又懂得,有些关心是有所图谋的,带着让人反感的目的,接受一分,迟早要被索取十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很讨厌被人关心,即便是那些带着善意的关心,他也防备又警惕。可是被人关心,确实是一件让人觉得温暖的事情,无论表面怎样表现出拒绝、反感,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却永远不会骗人。
苏淮觉得周憬琛真是他遇见的最奇怪的一个人,无论是小时候作为标准模范生的他莫名其妙帮自己打架,还是长大后一次次原因不明的朝自己靠近、关心自己,都没有明确的动机和目的,也不需要自己回馈什么。
他一直以为自己讨厌周憬琛,但现在看来,似乎只是自己在与周憬琛的相处中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对alpha的偏见。作为一个alpha,周憬琛却没有那种目中无人的自大,也不会用性别观念审视他的beta身份。抛开一切,周憬琛好像是一个奇怪固执又善良的人。
也是今天晚上,唯一一个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人。
苏淮沉默一会儿,电梯门打开后,他往前走了一步,极小声地道,“谢谢你,周憬琛。”
周憬琛大约是没听清,只听见自己的名字,以为苏淮在叫他,从后面大步走到和苏淮齐肩的位置,“嗯,我在。”
第22章 你之前答应过的
一回生二回熟。周憬琛跟在苏淮身后,轻车熟路地换了鞋,解掉可乐脖子上的狗绳,往厨房走去。
进厨房的时候,苏淮本来想跟进去帮忙,周憬琛却转身拦住他,“不用了,我来就行。”
苏淮在门口顿住脚步,原本因为周憬琛毫不犹豫的拒绝有些生气,仔细一想,自己可能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坐在沙发上随便挑了一部电影,看了一半的功夫,周憬琛就开始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招呼苏淮过去吃饭。
食材有限,周憬琛只做了一些简单的家常菜,但每一道被端出来的时候,都是色香俱全。
“你饿吗?”苏淮没动筷子,问周憬琛。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想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吃饭。
周憬琛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摆在他面前,摇了摇头。
苏淮不死心,又问了句,“真的不饿?”
周憬琛又点头。
苏淮喜欢周憬琛在他面前的诚实,但有时候又实在讨厌他完全听不懂暗示。
“你坐下来,陪我一起吃。”只好将话说得明明白白,但脸皮又薄得过分,于是白皙的皮肤透出些粉红。
他从小就是不会请求不会服软、不会明确表达自己喜欢什么的别扭性格,明明是一句应该态度放软的请求,脱口而出成了一句语气有些僵硬的命令。
苏淮心里对自己有些气恼,知道不该是这样说话,但是碍于面子,也没有勇气再开口重新说一遍。
随便了。周憬琛爱吃不吃,他自己一个人吃更好,更清静。
端起碗,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没想到味道也出奇地不错。苏淮在心里暗自赞赏,周憬琛还挺贤惠。
“好。”周憬琛顿了一会儿才应下,拉开椅子坐下的过程,目光一直看向偏着头不看自己的苏淮,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眼里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苏淮口味清淡,喜好甜口,周憬琛做的菜居然都很合他的口味。大概是苏淮实在很饿,觉得周憬琛的手艺比今晚宁山别墅请的那些五星级酒店的大厨还要好一些。
两人一起坐下吃饭,没怎么说话,但是苏淮今天糟糕的心情却随着食物一点一点填满空荡的胃而变得好起来。
周憬琛给他做了饭,礼尚往来的话,他也想为周憬琛做点什么,作为回报。
“你有没有什么想让我帮你做的事情?”
苏淮觉得只要是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的,看在这顿饭的面子上,他可以满足周憬琛提出的任何愿望。
周憬琛在苏淮吃完后,帮他一起收拾碗筷,闻言后手上动作放缓,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我想让你陪我去看灯展。”大约一分钟后,他回答。
苏淮有些出乎意料,这个要求比他想象中要简单容易许多。
“只有这个吗?”苏淮心里疑惑又惊讶,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用坚定的口吻继续引导,“只要你说,我就会做到。”
“嗯,只有这个。”周憬琛也再次应道。刚刚小区楼下和电梯里有附近一个景区灯展的宣传海报,他注意到苏淮经过的时候看了好几眼。
他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如果有,那就是——他想让苏淮开心,想陪苏淮一起做他想做的事情。
苏淮本以为周憬琛有可能是不太好意思,可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周憬琛好像真的没什么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的,明明自己可以给他更多别的有用的东西,也有能力满足他更大一点的愿望,他却只是让自己去陪他看灯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