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了?”厉觉转头,时启的脸被水汽蒸得透着粉色,头发湿漉漉的,鼻尖也有点红,脖颈细瘦白皙,浑身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橙子味道,他正要开口,便打了个喷嚏。
“你不该把伞给我。”厉觉懊恼道,“原本你身体就不好,还淋了雨,我给你买感冒药去,你平时吃什么药?”
“你赶快洗澡去吧。”时启挥挥手,不甚在意道,“我没事,倒是你……”
“我皮糙肉厚,能有什么事。”厉觉不甚在意,打算随便穿件衣服出去买药,时启连忙阻止道,“真没事,你赶快去吧!万一感冒了还得照顾你!”
厉觉只得进了浴室,嘴角的弧度却忍不住越扬越高。
他没想到,时启居然会把仅有的一把雨伞给他,看到伞的那一刻,厉觉只觉得他的耳中“嗡——”地一声,困扰心中的疑虑和担忧,全部因为时启的举动而消散了。
浴室里仍然弥漫着温和的水蒸气,余韵里带着甜橙与牛奶的味道,在皮肤上形成一层无形的雾。
橙子味……果然很好闻。
厉觉是丝毫没感觉到冷,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燃烧了,心情艳阳高照,比他拿了比赛冠军还要高兴。
哪怕是输了比赛……时启还是在乎他的。
等厉觉出来时,时启正坐在他桌前看书,厉觉走过去,见时启头发还湿润着,微微皱眉:“怎么不吹头发?”
他取来吹风机,他是从来不用这玩意的,但此刻却无师自通,打开热风,给时启吹头发。
时启不冷不淡地“嗯”了声,厉觉却还在兴头上,没有感觉到时启的不对,他小心地给时启吹发,一会问一句“这样感觉怎么样”,简直比托尼老师还专业。
时启低着头看书,颈骨突出,他的黑发在自己手下逐渐变得柔顺而有光泽,厉觉第一次发现,给别人吹头发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当然,这个人也只能是时启。如果换成张明,厉觉肯定得把吹风机给砸了。
头发吹完,厉觉把吹风机放在一旁,轻咳一声,正要开口,却见时启抬头,黑润眼珠直直盯着他看,厉觉那一刻,差点把自己要说的话给忘了。
“……怎么了?”厉觉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色令智昏。
“这是什么?”时启扬起手里的书,封皮上写着几个大字:
《如何对付绿茶+腹黑情敌》
厉觉:“……”
厉觉说:“这是张明的吧?”
他突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是吗?”时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这上面还做了笔记呢,也是张明写的?”
“比如这个……倘若对方表现出对你的好感,却迟迟不说出口,那么你可以选择暂时冷落对方,让对方不知所措,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让对方想方设法得到你的关注。”时启念道,似笑非笑道,“这也是张明勾的?”
厉觉冷汗直下:“……是吧,没想到他还做笔记了。”
“是就是吧。”时启把书丢到一旁,歪过头看着厉觉,“那你澡也洗了,现在可以离开了。”
厉觉脑袋一片空白:“去哪?”
“回你自己家啊。”时启奇怪地说,“你最近不是都回家住吗?现在天色也晚了,你要是再不走,就到门禁时间,走不掉了。”
厉觉这才意识到,从刚才开始不太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时启生气了。
“我不回去了。”厉觉说,“前两天有点事……现在事情已经办完了。”
“哦……”时启点头,“你不走,那我走吧。”
时启起身,厉觉心头一慌,“外面这么大的雨,你去哪?”
“这几天,孟夏深邀请我去他的宿舍住来着,说有个舍友热闹一点。”时启说。
厉觉脸色立刻变了:“不行!……我不是在吗?”
“可是你想住就住,不想住就走了,把这儿当快捷酒店呢?”时启说,“我还是想要一个室友。”
厉觉:“……我没有!”他急道,“真的只是回家办点事而已,时启,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那你不回我的短信,不接我的电话,又该怎么说?”时启说,“不会是手机欠费没看到吧?”
厉觉一时语塞,最后叹口气:“我承认,那段时间,是在生你的气……”
“我觉得,在你心里,我一点位置都没有,除了许渺,方殊流,就连云湛都比我重要。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你想起我,上次输了比赛,很没面子,而且……”厉觉顿了顿,似乎经历了长久的思想挣扎,“我的身份……也不太好。”
“之前,的确是我做错了,我承认。”厉觉抬起头,眼眶居然有些发红,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时启,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你觉得我是在乎身份的人吗?”时启道,“你从来没和我说起过这些……我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导致我完全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又为什么对我生气。”
他认真地说:“如果要重新开始,就让我了解你吧。”
厉觉郑重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时启却偏过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弄得眼里都是雾气。
厉觉立刻紧张道:“我还是先去给你买药吧。”
系统:“亲爱的玩家,请您过一个体质~”
时启暗叹一声,果然是躲不过啊,随手一骰。
系统:“体质80,判定失败。由于淋了雨,你有些感冒,过一会就会开始发烧。”
时启:“……”
现在的他,对于这种结果好像一点都不会意外了。
不生病才奇怪。
“你还是先去买药吧。”时启对这种事情已经有些经验了,“记得买点退烧药。”
厉觉打着伞离开了。时启则躺在床上,裹紧了小被子。
思绪逐渐昏沉,手机却响了起来,时启本想挂掉,但看了下来电人,犹豫一下,接了起来。
“阿启,晚上好。”许渺温和的声音传进耳中,时启强打起精神,回了一声。
“明日你要去厉家宴会吗?”许渺问,“我也拿到了请柬,我们可以一起去。”
时启感觉自己已经有点发热了,他一手按在额头上,一边艰难地思考。
……这场宴会,好像是需要一个伴的。
时启说:“好。”
“阿启?”许渺说,“你的声音不太对劲,是感冒了吗?”
时启没想到许渺那么敏锐,连忙说:“没有啊。”
许渺沉默了一瞬,道:“真没事?”
“真没事。”时启说,但是再说就容易露馅,于是他找了个由头,把电话挂了。
时启缩在被子里,神志不清,身体逐渐变烫,时启忍不住想把被子掀开,却被另一个人按住,在他额头上碰了碰。
“好像有点严重。”那人声音很凉,很淡,像是千年不化冰山上的皑皑白雪,“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这个声音……好像不是厉觉啊。时启隐约地想着。
时启想睁开眼睛,但他的眼皮无比沉重,就连身体也失去了控制权,动一动手指都费劲。
“怎么刚回宿舍就生病了,厉觉没好好管你吗?”那人的声音在耳畔忽远忽近,但他的皮肤很凉,时启忍不住拉住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如果他不管你的话,”那人眼中神色不明,轻轻叹了口气,道,“那就换个舍友好了。”
外面雨势越来越大, 厉觉买药回来,刚打开门,发现宿舍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云湛站在时启床一侧, 在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水壶里添水,见厉觉进来,一抹余光都没分给他。
厉觉把干干净净的塑料袋放到桌子上, 他背上全湿了,一路上把袋子抱在怀里跑回来的。他抬头看了眼床上,时启似乎还在睡觉, 才走到云湛旁边, 压低声音,极为不爽道:“你来干什么?”
厉觉向来对谁都是这种态度, 管他是什么身份,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更何况厉觉最近总算是发现了,云湛和他的心思一样,都喜欢时启。既然是竞争对手, 他自然也不会给人好脸色看。
“这话该我问你。”云湛侧过头,眼中闪动着冰冷摄人的光芒, “时启发高烧, 你这个当室友的都不知道管管?”
“我?”厉觉被云湛这话问得一愣,险些气笑了, 这种自居男朋友的指责语气是怎么回事,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说, “不劳你费心, 我没放着时启不管,刚给他买药去了, 能把那壶给我么?”
厉觉这态度,也算是忍气吞声了,这要是他爸看到,估计都不相信,厉觉可是那种被人踹到内伤都不会服软的人。
壶里刚倒的水,厉觉插上电烧,随后道:“时启还在睡着呢,我觉得咱俩都别争,等他病好了再说。”
云湛低头翻找厉觉买的东西,从里面拿出一盒:“这个,给他吃,一天三次,早晚饭后服用,还有这个,每天吃一次,饭前吃。其他的药,都别给他乱吃。”
厉觉可谓是把药店里有的感冒药和退烧药消炎药全都买了一遍,他自己是不怎么生病的,对这些东西也不了解,只得道:“好。”
“时启的体质比一般人都要特殊,如果你仅仅是因为那场比赛输了,和他赌气,你就完全没有资格呆在他身边。”云湛表情纹丝不动,冷冷道,“再发生一次,我会考虑让时启搬走。”
厉觉的表情在那一霎那变了。
云湛道:“我不是许渺,如果我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准备好完全的方案,厉觉,如果你不相信,大可以一试。”
厉觉紧抿着唇,突然一笑,一字一顿道:“我不会给你机会的,放心吧。”
云湛离开后,水烧开了,厉觉往杯里倒了杯,又找了个盆,倒满凉水,把杯子放进去降温。捣鼓了半天,水总算温了。厉觉拿着药和被子,小心翼翼地上了时启的床。
时启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碎发挡住眉眼,皱着眉毛,像是有点痛苦,脸颊因为高烧而显出脆弱红晕,他微微张着嘴,厉觉靠近时,便感觉他的呼吸炽热。
“时启?醒醒。”厉觉轻声道,又察觉到这个办法好像没办法叫醒他。
厉觉手里还拿了个温度计,他伸手,探了下时启额头,烫得要命,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当即顾不得别的,手臂穿过时启的脖子,把他扶起来,时启被这一动静吵醒,终于半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很黑,却无神,没有焦点。
他的嘴唇干涩,都裂开了。厉觉用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哄着时启:“喝点水,然后吃药吧,好不好?”
时启似乎没听到他的声音,过了十几秒,眼神才摇摇晃晃地移到杯子上,几不可闻地发出了一声“嗯”。
厉觉真没想到时启会烧得这么严重,看到时启连手都动不了,他心中只剩懊悔,恨不得立刻穿越回去,把那个闹别扭的自己打死。
为什么要和时启冷战?明明时启什么也没做错。
为什么要等时启认错?明明他才是那个应该认错的人。
厉觉在家呆着的几天里,着实是深沉思考过一番人生,以及他活了十八年都没认真思考过的问题。
他真的就甘心做一辈子被人耻笑的私生子吗?浑浑噩噩地过完这一生,也不顾忌自己已经少得可怜的名声,让自己的朋友和爱人都抬不起头来。
厉觉年少时,也因为这种事情而痛苦过,但之后发现,仅靠自己的力量是完全没办法改变事实的,于是他开始自暴自弃,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结果遇到时启之后,前几天的事情狠狠把他拍醒了。
他不想输,任何时候,他都不想输。
厉天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
然后厉觉在家看了一天的金融管理类书籍,险些看吐。
“对不起,对不起……”厉觉抹了把脸,“我没想和你冷战,这几天我都没好好睡觉,因为明天的事情……”
时启只觉得头晕目眩,厉觉在他耳边说什么都跟蚊子飞似的,他昏昏沉沉,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没怪你,水呢。”
厉觉顿时噤声,连忙把水递到他唇边,但他从来没给人喂过水,这方面的经验几乎为零,时启吃了药,喝了一点,把杯子推开,厉觉一时不差,水晃出来些,溅到时启的胸前。
“……”时启见厉觉恨不得给自己一榔头,咬牙切齿的表情,却突然觉得很好笑,恢复了些精神,“又不是多大点事,你也不用这么自责。我睡衣在衣柜里,你应该知道吧。”
厉觉忙不迭给时启找睡衣,免得湿趴趴的难受,一阵兵荒马乱后,总算给时启换好了衣服。
……虽然这期间,不小心看到时启白皙纤瘦的脊背,以及修长柔韧的大腿,但厉觉的表情始终很严肃,仿佛并不是在换衣服,而是在做一项人类伟大事业。
时启心想难得见厉觉这么正经严肃,正想逗他玩,忽地一愣。
“厉觉,你……”
厉觉仍然保持着那副认真严肃的表情:“怎么?”
“……你流鼻血了。”时启狐疑地说,“你上火了?”
厉觉表情一僵。
明明都是淋雨,一个人着凉,一个人上火,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
之后,时启又埋在被子里睡得昏天黑地,厉觉则也勉强窝在他床上,义正言辞要时刻看着他,免得再烧起来没人发现。
时启再次醒来,是饿醒的,他睁开眼睛,屋里一片漆黑,他身上一身汗,趴在厉觉的身上睡,被子则盖在他的背上。
厉觉胸口一起一伏,呼吸平稳,似乎也睡着了。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厉觉的衣服睡得乱七八糟,胸膛半敞着,比他还要热。时启觉得有点奇怪,但厉觉一向体温都比较高,便也没怎么在意。
时启感觉精神好多了,他看了眼面板,上面的字样是健康。
烧退了。
现在是晚上九点钟,食堂早已关门。
厉觉应该也没吃晚饭吧。
黯淡的光线自厉觉深刻的眉骨和鼻梁线划过,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凶狠表情,睡着了倒是人畜无害,还挺帅。
时启先下床,去浴室洗了个澡,冲掉了一身的疲惫,他隐约记得,在自己发烧的时候,有另一个来过,但怎么也不记得是谁了。
不过许渺给他打过电话,也许是他呢。
时启从浴室出来,厉觉放在桌上的手机在震,时启看了眼,对床上人喊:“厉觉!起床啦,张明找你!”
“嗯……嗯?”厉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嗡嗡,头痛欲裂,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时启喊他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膜,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厉觉下了床,时启一开始没觉出奇怪,直到厉觉接了手机:“嗯……嗯……嗯……”
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头一垂,手机哐当掉在地上。厉觉整个人都往地上栽。
时启吓了一跳,赶紧把即将头着地摔成智障的厉觉扶正:“你怎么了?”
时启刚洗过澡,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非常清新的果香味,厉觉眯着眼睛盯着他看,看得时启心里有点发毛,厉觉才拧着眉毛,一脸痛苦,说:“热。”
“啊?”时启傻眼,“你不会被我传染了吧。”
“什么?”厉觉抬头,眼神呆滞。
时启:“……”
正好体温计还在,时启给厉觉用了,厉觉嘴里念叨着什么,时启一顿“好好好是是是”把人糊弄过去,先把人弄上了床。
时启怀疑,厉觉生病很可能是因为在雨里奔跑,又不穿衣服,后来厉觉出去买药,好像也就穿了件薄薄的T恤,全仗着自己身体素质好,没想到还是中招了。
都是自己那把伞害的。
时启扶额。
“喝水。”时启说,厉觉却扭过头,一直念叨着什么,时启贴近厉觉的嘴唇,才听到他说“对不起,时启,我不该赌气……”。
时启现在哪还有生气的心情?只剩下哭笑不得和心软了。
厉觉发烧起来可太严重了,吃了药,体温反而越来越高,简直快变成燃烧的火炉了,那张脸也通红,摸一下都烫手。时启摸了一下,吓了一跳,正要收回手,给厉觉打点水降温,厉觉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你还在怪我吗……”厉觉以哀求的口吻说,手心烫得几乎能把人灼伤。
“没有的事。”时启说,“今天就原谅你了,我去给你打点水擦一下吧,真变成傻子可怎么办呐。”
厉觉则始终看着时启,让时启忽然想起了以前他家楼下的一只野狗,毛色脏污,眼睛却始终盯着他,像是在等他带自己回家。
“真原谅你了。”时启胡乱揉了揉厉觉的头发,这家伙寸头的时候头发硬,变长点倒是还挺好摸的。
时启好说歹说,厉觉终于放手,时启立刻去打了盆水,一边感叹世事无常人生多艰,一边解开了他睡衣上的扣子,露出大片精壮麦色的胸膛,肌肉轮廓明显,而且……
厉觉的胸好大啊!不对,应该说是胸肌……这到底怎么练的?
时启也就敢趁厉觉神志不清的时候好奇地研究一下他的身体了。
但摸着摸着,又觉得有点愧疚。
厉觉在他发烧的时候,可是好好照顾他了,自己现在怎么能趁他不省人事就占他便宜呢?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厉觉则完全没发现自己在被占便宜,反而觉得凉凉的很舒服,等时启终于红着脸收手的时候,他睁开眼睛,拉住时启的胳膊,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时启猝不及防,直接撞进了厉觉的怀里。
“凉快……”厉觉喟叹道。
时启的体温一直都比平常人要低些,高烧的厉觉便更是不肯撒手,时启半边脸都被他蹭热了,挣扎着要起来,却只觉一阵天翻地覆,厉觉居然将他按在了身下。
随后,用侧脸贴了贴他的脸,满足地不动了。
时启简直要抓狂了:“厉觉!你给我起来!”
时启中途点了个粥,反正两人都生病了,也只能吃这个了。然而粥送到的时候,厉觉还不肯起来,时启简直没办法,感觉像是一条大狗在冲自己没有底线地撒娇。
“先……起来一下好吗?你好重,快把我压死了……”时启崩溃道。
厉觉却贴了贴他的脸,似乎有点迷茫:“你是谁?”
时启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我是时启啊。”
“时启……”厉觉低低地重复,“时启都不理我了,我做错事了,他怎么还会理我呢?”
“他原谅你了!”时启说,“谁撒谎谁是小狗!这样行吗?”
厉觉似乎听懂了,翻了个身,让时启起身了。
时启简直是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去,可又不能拿病人怎么办,最后只得恶狠狠地戳了戳厉觉胸膛:“等你清醒了,再和你说!”
外面雨还是很大,时启一出门,险些被冻死,又加了件厚外套,才跑到宿舍楼下取外卖。
厉觉却是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埋着头睡觉,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见是时启,又把头埋下来。
“吃饭了。”时启把粥打开,他点的是碧云轩的粥,这家店的食材和用料都非常天然,当然价格也不是一般地昂贵,不是有钱就能买上的。
不过五大家族的人,都有这个权利享受。
厉觉缓缓抬头,像个机器人一般,时启担心地探了下他的体温:“还难受吗?”
“好多了。”厉觉声音低沉,还有些沙哑。
刚才那药果然很有效果,不光是对时启,对厉觉也很有效。
时启呼出一口气:“刚才张明给你打电话,你还记得吗?”
厉觉一手揉了揉太阳穴:“不太记得了……等会再说。”
厉觉睡衣扣子没系,就这么大喇喇地敞开着,腹肌线条若隐若现,时启咳了两声,说:“你先把扣子扣上吧,免得再着凉。”
“唔。”厉觉抬手,还未扣上一颗,突然道,“这是你给我解的?”
“想给你降温来着……”时启说。
“哦。”厉觉看着眼前的粥,“我说刚才怎么有人对我摸来摸去的。”
“……”时启涨红了脸,“谁摸你了!说得好像很好摸似的!”
“不好摸吗?”厉觉现在好像突然又精神起来了,冲时启道,“那你还看得这么入神。”
“谁看你了!赶快吃饭!”时启怒吼道,“不要自作多情啊!”
“好好好,”厉觉忙不迭道,“你没看。”
“你小时候,是不是也经常被打啊?”时启咬着牙,真诚地问,“也太讨打了吧!”
“以前么?”厉觉舀起一勺粥,似乎陷入了沉思,“小时候因为太瘦弱,经常被同学欺负,但那时候打架打不赢——营养不良,班上同学都比我高。”
时启还真想象不到厉觉小时候“瘦弱”的样子。
“后来,被认回厉家之后……倒是没人敢打我了。”厉觉嘴角浮现出一抹有些古怪的嘲讽意味,“但是班上经常有人和我表白,就是看上我的钱了,后来,有个男生说老师找我,结果走到走廊,突然要强吻我……我当时什么都没想,等回过神的时候,那个男生已经被我打进了医院。”
时启一怔,缓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厉觉,厉觉却是像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继续说:“之后,厉家家主就让我道歉,他完全不听我的解释……当然我也知道是为什么,怕我给厉家抹黑了,我当然没道歉,他就给我上“家法”,当着厉家所有人的面,抽了我五十鞭子,一个月才能下床走动。”
“从那之后,我看到和我告白的男生,就忍不住想起那一幕……也许还得加上青春期躁动,我动不动就生气,心里的暴躁无从发泄……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厉觉说,“都是真的,我以前,就是个魔鬼,没人敢惹我,因为一旦让我不爽了,他就该遭殃了。”
半晌沉默,一室寂静。
厉觉垂下眼,眼底光彩一点一点消失。
或许,只有在这种神智恍惚,情绪不受控制的时候,他才能将这段过往心平气和地讲出来,讲给另一个人听。
可是……
他害怕看到那人眼中的厌恶,不屑,甚至是愤怒。
他以为他从小到大就没怕过什么,他连亲生父亲都敢反抗,就算恶名远扬又算得了什么?大家即便是唾骂他,憎恶他,对他的生活也起不了一丝影响。
这是他以为的。
但当他叙述这件事情之后,时间却变得格外漫长磨人起来,他不敢看时启,心里却忍不住预料时启的反应,在这种死寂般的折磨里,那个瘦弱的少年蹲在不知名角落里嘶吼大哭。
“除了那个人之外,你打过别人吗?”时启忽然问。
“有很多。”厉觉麻木地说,“之前打过我的人,我都挨个报复了回去。”
“打人的确是不对的。”时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厉觉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他试图开口解释,可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硬块牢牢堵住,他的嗓子卡得生疼,像是已经失去了功效的老旧磁带,再也无法正常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