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这话听着像是打趣,却又让周君之更是羞耻。他一时间低着头,也不敢去看南宫观主的眼神,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南宫观主看着他的眼底,似有什么留恋和惋惜,像是追溯时光般的回忆在流淌。
“君之啊——”,南宫观主语重心长道:“你在乾元观修行二十余载,论武功心法、伦理道义自然是无人能比,我也相信君之定然能成长为武功大乘之人,可继承乾元观之大统。但修道亦是修心,并非要泯灭人伦常理。你的道理懂得多了,我也不用同你细讲,但君之要记得,有些时候,遵循本心,亦是一种修行。”
周君之没想到南宫观主会同他说这些,一时间有些怔愣,心中却也不免反复琢磨起南宫观主的话来。倒是南宫观主已经乏了,也不想再同周君之说什么长篇大论,起身摆了摆手,便让周君之来送自己回去休息了。
第二十五章
乾元观要选亲传弟子的事情很快便传开了,不管是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这可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难怪观中弟子们兴奋,却只有沈毓真的反应似乎是平平,除了每天日常练剑修行,还是喜欢捯饬他那些瓶瓶罐罐。
沈毓真的柜子里有一堆瓶瓶罐罐,他也不让别人碰,出门的时候也会把柜子锁好,别人便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久而久之,反而也不好奇了,任由他捣鼓——谁还没有点个人爱好呢?
亲传弟子的选拔分为两个阶段,一个是文试一个是武试。文试顾名思义就是考验弟子们的文化水平,包括乾元观的经文典故、符箓法阵等等,根据内外门弟子的差距,自然也有两个考场。
文试的时间在下月初八,公布的日期在下月十二,文试通过后再进行武试。武试的时间在下月廿二,中间可用作准备的时间还是很充分的。
没有人不想成为乾元观亲传弟子,因此这段时间大家都非常用功。这倒是显得沈毓真有些悠闲了。他看起来丝毫不紧张,反而还有时间溜出去去找周君之。
不过有些意外的是,周君之并不在这里。
他的住所没有人,看守的弟子说大师兄前些日子出去了,去了哪里并不清楚,只说是南宫观主的安排,至于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他们自然也不清楚了。
看着禁闭的院门,沈毓真难免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实际上,他心里远没有面上看来那么轻松。
乾元观七载修行,虽然有周君之的另眼相看,但沈毓真并不觉得自己的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更何况他更担心周君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会做出什么自己难以预料的事情。
他并不怀疑周君之的解决能力,他只是担心周君之的性格会让他吃亏。
只是如今周君之受命并不知晓去了哪里,沈毓真就算去寻,估计也不会有结果。他心中纷乱不静,哪怕是背诵经文也无法安心,半夜里睡不着觉,便只能跑去山巅练剑。
但实际上,沈毓真自己也觉得很惊奇。此前多少年,他对于周君之也都是默默关注,偶尔远远在人群中看他一眼,总是妄想着某一天或许会同他有所交集。而如今真的有所交集了,情感却像是洪水一般,拦都拦不住。
虽然他知道这样并不对,虽然他几次想要克制,可总有那么几个瞬间,让他忍不住,他情不自禁,他心绪难安。
以至于他午夜梦回的时候,便总是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团鲜红的火焰,看见周君之的身影在梦中陨落,又或者——看到他被歹人裹挟着,转身走入一团黑暗里。
梦里他看着周君之冰冷的眸子,比那歹人的奸笑更刺眼。
于是他会从梦里惊醒,看着窗外冷冷的月光,叹一口气,心想,还好是梦。
可是他还是不知道周君之去了哪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文试那一天,甚至在进入考场的时候,他都在幻想周君之会不会来这边帮忙看场。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看到周君之。
失落,让文试都变得索然无味。
文试具体分为上下午两场,共要进行一天。在沈毓真看来,这当真是最难熬的一天之一,以至于他甚至都不太记得自己写了什么,符箓是如画的,阵法是如何摆的。等到了黄昏将至,看着倦鸟归巢的时候,他才恍惚回了点神来。
这要是考砸了可如何是好?
沈毓真小小担心了这么一瞬,但转眼却又提着剑,踏月去山间练剑了。
十二日,成绩公布,沈毓真毫无疑问通过了文试阶段,接下来便要准备十天后的武试了。
说是武试,却也并非一对一的比武,而是将弟子们分散在乾元观的后山上。这乾元观的后山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密林,林中分布错综复杂,且传闻还有野兽出没。早些年据说有贼人想要来乾元观偷盗,却不小心走进了后山密林,此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当真是一片吃人不吐骨头的黑森林。
阴暗恐怖的传说固然吓人,不过乾元观也并不会让自己的弟子们出事。届时,几位长老和如今的几位亲传弟子,都会在后山严阵以待,时刻关注弟子们的进度,如遇突发情况,定然也会立即出手相助。
武试也要进行一天,相比起文试的上下场,武试便没有场次了。弟子们要在后山经过十二个时辰,得胜的标准便是抢夺提前放置在后山中的五件法器。在武试结束的钟声敲响时,谁最终拥有这五件法器或这法器中的一件,便可拜入观主或某位长老门下,成为亲传弟子。
也就是说,武试最终选拔的亲传弟子,最少一人最多五人。
名额虽不少,可对于通过文试的上百弟子来说,依旧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其中除了过硬的武学,恐怕运气也是占了不小的成分。
这激动人心的武试,让乾元观中这几日都弥漫着热烈的气氛。可在沈毓真看来,他却似乎并没有那么感兴趣。好像亲传弟子对他的吸引力并不大,又或者说,参加这次亲传弟子的选拔,只是他需要完成的“任务”——甚至这几日,他还嫌吵闹,换了个更清净的地方练剑。
这便是周君之回来的时候,听人说起的事情。
皇宫一趟,周君之没想到能如此大费周章。皇宫中确实还有红莲教的残党,他们此前似乎没有想到周君之能杀个回马枪,因此周君之此次在皇宫中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落进了监视的蜜罐子中一般,步步维艰。
周君之明白,若是不能摆脱他们的视线,自然什么都查不到。因此这一趟下来,可谓是在宫中斗智斗勇,甚至几次不得不出手相逼,这才让他查到了一些确凿的证据。回来同南宫观主复命。
而当他一复完命,便打探起了沈毓真的情况。
选拔亲传弟子自然也是他这个大师兄该关心的事情,虽然此前他也有一些长老们收徒的经历,可如今却并不一样。到底是如何不一样,恐怕是因为,这一次多了一个沈毓真。
他知道,作为大师兄,自己本不应该对任何弟子有偏袒。可他现在说到这些弟子们,脑子里最先想到的还是沈毓真。因此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托人去询问沈毓真的情况。
文试的环节他并不担心,果然沈毓真也如他所想顺利通过。只是武试当前,好像沈毓真的状态却并不好。
他确实来找过周君之,自然,在听说周君之受命外出后便也离开了。只是他对待文试时的态度便已是漫不经心,如今更是显得散漫随意,好像武试也提不起兴趣似的。
这可让周君之有些担心。他是看好沈毓真的,如果沈毓真不能在最后的武试里面取得好成绩,那样的话可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后天便是武试了,周君之将自己收拾妥当,又去后山检查了一遍准备情况,离开时已是月色高悬。虽然他刚刚看过后山的准备妥当,可他心中还是不安。想起问询来的,沈毓真最近会练剑的地方,他便没有往自己的住所回去休息,转而运起轻功往那处寻去了。
今日月色透亮,山间更是少见的无风。明月如洗,落在松下便是一片清澈的白色,映着山间那个舞动的人影,好似一副水墨画似的静逸。
周君之远远见着沈毓真一个人在松下练剑。他那一招一式,以乾元观的基础武学为主,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哄人玩意,看起来朴实而真诚,却又招招带着凌厉的剑气,浑厚的内力更是喷薄而出。那明晃晃的剑,更像是要将月光割裂似的,带着一股骇人的杀气,让人不敢上前,却又格外痴迷。
周君之并未上前打扰,直到沈毓真练完这一套,提剑吐息调整的时候,他才缓缓从后面走了上来,淡淡道:“你心不静,练剑也没有什么效果。”
这话像是月光似的轻飘飘照进沈毓真心里,却让沈毓真猛然一惊,像是倏然发现了月光的抚照,仓皇间像是不可置信一般转过头去。
周君之正迎着月光站在他身后。
他身上穿着乾元观内门弟子的华丽服饰,衣角的珍珠宝石在月光里闪亮。但再名贵的珠宝却也比不过沈毓真本人。他像是天宫来的仙子,带着与世独立的清冷与美艳落在这里,眸子里的目光却又是炽热的,让他整个人都鲜活了七分。
这一眼,沈毓真便觉得心跳漏了半拍似的,恍惚好久才挤出一点话来,欣喜道:“大师兄?你怎么寻来这里了?!”
看着沈毓真这一脸的欣喜之色,周君之又觉得他像是小孩子一样好笑,忍不住摇了摇头,道:“也不知道是谁不好好准备,这些天都在做些什么呢?后天就是武试了,现在心里面想着什么?”
他这么一开口,便是对沈毓真这些天了如指掌了。沈毓真顿时怔了一下,没想到周君之会这么清楚,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笑了笑,道:“我也没想什么,只不过——”
“想着的都是大师兄罢了。”
第二十六章
沈毓真这话让周君之顿时一愣,当即觉得心头一空,心跳却逐渐猛烈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烫人的情话,偏偏周君之又觉得甜蜜而幼稚,他甚至比羞涩的脸红更早地笑出了声,道:“几日不见,沈师弟倒是会说玩笑话。”
沈毓真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才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在说什么似的,眼神顿时闪躲起来。他甚至仓皇地后退了小半步,浑身都不自然地紧绷了,忙又告罪道:“大师兄……唐突了……”
瞧着沈毓真这别扭的模样,周君之倒是并不在意,反而心情愉悦似的,道:“我这些日子不在,你可有好好学习和练功?文试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武试在即,你再这样不心静,可是要出大差错。”
周君之本就是来提点他的,如今见了面,这些话自然不能少说。可他发现,自己这一开口,沈毓真脸上的表情便显得更失落了。他像是什么见到了主人的小动物,摇着尾巴去讨赏,却被主人无情打发了似的,甚至连耳朵都要垂下来,好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
“沈师弟!”这让周君之不觉又严肃起来,声音都高了几分。
沈毓真顿时知道自己失态了,他激灵了一瞬,像是被师兄教导的小孩似的,又慌忙接话道:“是!我听着师兄教诲呢!”
瞧着他这般态度,周君之反而更不放心了。他皱了皱眉,不免又道:“沈师弟基础扎实,武功也不错,一点就透,可是习武的好苗子。某在观主面前也多有提点你,你若是不好好应对,可是要在观主和长老面前丢脸的。”
周君之这话自然是说得重一点,可这话落在沈毓真耳朵里却像是变了味儿似的,以至于沈毓真甚至都没有抓到重点似的,反而露出一点欣喜的表情,道:“师兄在观主面前是怎么说我的!?”
他好奇,又带着一点欣喜,又像是等着听夸赞的小动物。周君之瞧着他这般模样,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口舌也是白费,心中不免有些恼怒了,顿时也没给沈毓真什么好脸色,冷着脸喝了一声“跪下”。
沈毓真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猛地听见周君之这么一喝,顿时一脸错愕地愣在原地。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说错了什么话,惶恐间自然也不明白周君之为何忽然如此严厉。因此她没有动,甚至还想说些什么好话哄哄周君之。只是话没出口,就见着周君之眉心一簇,更是严厉地喝了他一声“跪下”。
沈毓真当即明白自己是当真把周君之惹恼了,他抿了抿嘴唇,知道多说无益,这时候便不再反驳,应着周君之的话语别扭地跪了下去。
只是这身影看着还多少有些倔强的不服气。
看着跪在面前的沈毓真,周君之心中的懊恼也消了几分。只是沈毓真今天实在不在状态,他懊恼又生气自然要给这个师弟一点教训。因此他也并未解释,而是沉着嗓音装着严肃冷漠的劲儿,道:“把《道德经》背一遍。”
这么一说,沈毓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君之,似乎不明白周君之为什么要他背这个。可他看过去一眼,却只瞧着周君之面色冷漠严肃,当时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沈毓真便知道自己今天恐怕是没法蒙混过关的,虽说心中有些委屈,眼下却也不得不听周君之的话了。
因此他只能撇撇嘴,很是无奈却也乖顺地张口背诵起来。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
《道德经》是每一个乾元观弟子都有背的滚瓜烂熟的典籍,对沈毓真来说,背诵《道德经》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他背得心不在焉,虽说没有过错的地方,听着却多提不起劲。别说参悟其中伦理,恐怕眼下就是在应付周君之的惩罚。
周君之自然也听得出沈毓真的态度,默默听着沈毓真背了七、八章,便不免也是叹了口气,道了声“别背了。”
沈毓真得令,当即闭嘴,仿佛多一个字都不会再背了一样。只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地瞧着周君之,像是要将周君之的影子沉在目光酿成的酒里似的。
直面着这样炽热的目光,周君之也不免心动心软。刚刚那些强装出来的严肃似乎也要土崩瓦解了一半,周君之再开口,声音却已经软下去不少,道:“知道为什么要你背么?我看了你的文试成绩,虽说通过,却也只是勉强,里面有太多不该出现的小错误。我知道你基础扎实,这实在不该。”
“眼下武试当前,你若是还不能心静,届时考场上要面对几百人,其中还有不少内门弟子。若是出了差错该如何应对?乾元观鲜少有这样的机会收亲传弟子,你这一辈子恐怕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因为自己的不专心、粗心大意而错失良机,难道甘愿要当一辈子外门弟子?过几年恐怕又要山下大招,到时候你年岁渐长,又如何能同那些新收的年轻弟子比较呢?”
周君之这话不免有些苦口婆心,一番下来倒是让沈毓真脸上玩闹一般的表情有所收敛了起来。他像是才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又像是终于明白了周君之的用意,一时间眸底颜色复杂,半晌愣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周君之瞧见他沉默不语了,知道他心中定然也透亮了不少,想来刚刚这番话,沈毓真当也是听进去了,自己也算是没有白来这一趟。
心中安定,周君之不免也松了一口气,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沈毓真,他也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只是道:“后天便是武试了,你还有时间好好想想。”言罢又抬眸看了看眼前的月光和松柏,道:“时候不早,你心若不静,练剑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早些休息的好。”言罢,便也不再继续打扰他,说了句“我先回去了”,打算离开了。
“师兄!”沈毓真却忽然一个激灵,有些仓皇的唤了他一声,却又像是想起了刚刚周君之的教导,这一声挽留也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了。
周君之却并没有残忍离开,而是反而像是回应了内心压抑的期待似的,他顺从地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沈毓真。
大约是因为激动,沈毓真已经站了起来,只是他虽然站起来,却又不敢动,像是害怕再被受罚的小动物似的,有些委屈又有些小心翼翼地瞧着周君之。直到看到周君之停下来又瞧着他,沈毓真才试探性地开口,斟酌道:“师兄深夜至此……只是想同我说这个吗?”
他似乎还抱着一点不切实际的期待,期待周君之给他想要的答案。
听着沈毓真这么问,周君之平静的心湖中不可谓波涛汹涌,只是哪怕如何激动,眼下也并不适合。因此他只能强装镇定,只是淡淡一笑,道:“你若是还想同我说什么话,等赢了武试之后再说吧,沈师弟。”
若是沈毓真赢了武试,那便是另一种身份,同周君之的关系,也与现在截然不同了!
虽只是短短一句话,却仿佛比之前周君之的千言万语都管用似的。他的眼中顿时像是点亮了千万星辰一般,仿佛心中重新燃烧起了熊熊烈火,带着令人亢奋的热情。他没有再留周君之,而是恭敬地行了礼,道:“是,谨遵师兄教诲!”
瞧着沈毓真眼下的模样,周君之便知道他的态度已经端正了,心中欣喜又有些期待,他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再叮嘱他早些休息,便兀自转身离开了。
只是沈毓真还站在那里没有动,他像是在回味周君之的话,又像是看着那仙人一般的身影久久留恋。半晌,直到再也看不到周君之的身影时,他才像是回过神一般。只是他眨眨眼,眸中并未有倦意,也没有要回去休息的意思,反而拾起了地上的剑,重新挥舞起来。
这一招一式,比之刚刚更加果断坚毅,仿佛要将月光都斩断一般,令这山间的风声都更加凛冽起来。
不过一天的时间,武试的时间很快就到。清晨天刚亮,所有通过了文试的弟子们,便已经在后山的入口前集合了。
观主和长老们都在,面对着这群跃跃欲试的年轻弟子们,长老宣布了武试的要求和细节。最后,伴随着初升朝阳的第一缕阳光,一声锣鼓响起,预示着武试时间的开始。
早就按捺不住的年轻弟子们,在听到锣鼓声时,顿时如同一支支离弦箭一般冲进后山的山林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可对于沈毓真来说,他的动作却满了几分。
他试图在几位亲传弟子中寻找到周君之的身影,可是很遗憾,他并没有寻到。
虽说亲传弟子也会进入后山维持秩序,可以周君之的身份,同观主坐在这里等待结果才应该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偏偏这最应该出现的人,现在却没有半个身影。
在确定了这里确实没有周君之后,沈毓真才终于慢吞吞地进入了后山的林地。
他来得晚了些,此刻大部分弟子们早就没了身影。只是空旷的森林,让沈毓真心中有些不安。这不安并非是不见周君之的身影,实际上,他大约已经猜到了周君之去干了什么,又去了哪里。
更何况眼下情况复杂,若是周君之有些什么三长两短……
沈毓真不敢想象,不过他也没有时间再做这些无用的猜想。
树冠颤动,风声猎猎,不过片刻,几个人影便已经落在了他的面前。
当真是开局不利啊。沈毓真心中哀叹一声,无奈地想到。
树影摇晃,很快几个身影便落了下来,将沈毓真团团环绕了起来。
这些人皆穿着乾元观内门弟子的服饰,沈毓真虽然未曾见过他们,可是看着他们一个个面目可憎的模样,仿佛跟沈毓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沈毓真快速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尽可能地回想自己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些人。可无论他如何回想,却都想不起这些人的模样。无奈,他只好暂时放低自己的攻击性,恭敬又谦虚道:“几位师兄,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如今武试刚刚开始,沈毓真可不想上来就耗损过多体力。若是再引发冲突受了伤,那便更加得不偿失了。
可偏偏眼前这几位并没有想放过沈毓真的意思,瞧着沈毓真的恭敬也全然不理会。他们其中一人甚至用明晃晃的剑指着沈毓真,咬牙切齿一般道:“没错!就是他!”
这便更加让沈毓真摸不着头脑了。他顿了顿,又恭敬道:“几位师兄为何如此对我?我并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事,引得几位师兄不快。是不是几位师兄认错了人,有什么误会?”内门弟子看外门弟子不爽,借着武试的时候打一架出出气,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可沈毓真这样的态度却让这几个内门弟子更加嚣张起来,其中一人甚至不满地啐了一口,道:“误会?你是叫沈毓真吧?”
沈毓真怔了怔,顿时明白这几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当即提起了心中的戒备,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应了一声“是”。
“这就没错了”,那人恶狠狠地瞪着沈毓真,又道:“不过一个外门的杂碎,风头倒是除了不少啊。”
这话让沈毓真一皱眉,不免追问道:“师兄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那人冷笑一声,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不记得了吗?师弟倒是好记性。也不知道这几日给大师兄灌了什么迷魂汤,甚至引得大师兄深夜去见你。师弟,可真是年轻气盛,魅力无限啊。”
这冷嘲热讽的,顿时让沈毓真明白了是什么事情。想来那日与周君之夜会的事情传到了这些内门弟子的耳朵里,这些内门弟子可都是皇亲国戚,向来自持身份高贵,从不把外门弟子放在眼里。更何况这乾元观亲传弟子的名声叫得好听,相比起外门弟子,本就是内门弟子的他们原应更有机会成为亲传弟子。
可偏偏他们也同样敬仰的大师兄周君之,却去关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不仅深夜前去,甚至此前还同这外门弟子一道进了宫处理事情。之后又听说两人晚归……
周君之向来循规蹈矩,定然是被这不要脸的外门弟子带坏了!
他们的祖父辈都是官场里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血性中就带着猜疑的成分,如此凭空怀疑并相信一个外门弟子惹是生非,都是完全合理的事情。
沈毓真一听他们这么说,瞬间便明白了他们寻来的缘由。知道自己这遭定然逃不过了,他沉了口气,镇定道:“几位师兄当真是误会了!在下对大师兄只有敬仰之情,并无非分之想。对亲传弟子的位子,也从未有过肖想!”
这本是解释的话,落在这些内门弟子耳朵里却变了味道。那其中一个弟子听闻,顿时瞪大了眼睛怒道:“非分之想?!你这个不要脸的杂种还想有什么非分之想?!”
沈毓真心中顿时咯噔一声,顿觉自己说错了话,忙又解释道:“师兄误会了,我对大师兄只有师兄弟之间的敬仰之情,并无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