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轻响,换来了一旁的陆哲坐起身来。
“学长?”
陆哲小声喊道,
“游星野?”
游星野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拿脑袋蹭了蹭枕头。
确认他已经熟睡后,陆哲才轻手轻脚地穿上拖鞋走出房间,一路下楼来到了门口的电闸箱,手动将主闸推了上去。
“滴——”
浴室里的照明灯忽而重新开启。
其实压根就没有什么电压过载跳闸的事情。
家中断电的罪魁祸首是陆哲,是他手动拉了电闸。
回房间后,陆哲轻声启动了空调。
久违的凉风徐徐吹来时,游星野才终于微微展开眉心。
睡前陆哲还不忘帮他重新掖好了被子。
第二天游星野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时,已经日上三竿。
陆哲早已经出门上班去了,游星野睡眼朦胧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半天才缓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正躺在陆哲的床上后,他一个打挺坐了起来——昨晚睡着时他还老老实实地挂在床边,今早起来发现自己却几乎是横在床中间。
游星野都不敢细想,该不会是陆哲还躺在床上的时候,自己就直接这样四仰八叉地横过来了吧……
他昨晚睡得太熟了,枕着属于陆哲的檀木香,不可自制地就梦到了些陈年往事。
他和陆哲是在大学认识的。
陆哲刚入学时就已经小有名气,因为他曾经在两年前热播过的一个偶像剧里演过男主角的“高中时期”。
虽然出场镜头不多,但当时就收获了不少热度和喜爱。可在娱乐圈内搜索他的名字时又会发现查无此人,连演员表上用的都是随口起的一个化名。
因为陆哲的父母并没打算让他进入演艺圈工作,他当初进入剧组也只是因为暑假时被当场记的舅舅拉去帮忙,谁知一眼就被导演相中。
不过他那张脸还是非常有辨识度的。一进入大学就受到了万众瞩目。
游星野初印象里一直认为,陆哲和他这种阴暗孤僻的透明人应该是两条完全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所以陆哲突然加上他的微信时,游星野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得罪到了他。
斟酌了半天之后,游星野决定暂时先不通过他的申请,并且小心翼翼地给他回了个礼貌的问号。
陆哲那边许久再没动静,就在游星野以为他是手滑加错了好友的时候,陆哲直接面对面找到了他。
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他的课表,居然直接去教室门口等着他下课。
看到陆哲的那瞬间,游星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反思自己过去几个月的所作所为——他并没有冒犯过陆哲吧?难道升入大学了还会遇到霸凌事件吗?
陆哲见他顿住脚步想调头逃跑,便主动走到了他面前,
“学长,你好呀。我叫陆哲。”
“……你好。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想请学长一起吃午饭。”
陆哲笑道。
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干净又散逸,骨相俊挺分明,笑起来时眼角又堆起风情。
游星野轻轻挪开目光,“我们不熟吧?”
“我们都是话剧团的呀,”
陆哲顿了顿,“我是今年刚加入的新生,学长可能没注意到过我。”
游星野心想怎么可能没注意到你。剧团的团长见到陆哲就像捡到宝了一样,发动全团的干事干部要想方设法把陆哲给拉进剧团里去,恨不得直接钦定他为下个剧场的男主演。
“可我们之前连话都没有说过,为什么……突然要请我吃午饭?”
“唔,非要说的话,是关于剧团有些事想向学长你咨询下,”
陆哲随口胡编道,“还有选课相关的事,也想问问学长有没有什么建议,因为大家都说有些老师的课选了会导致大学生活生不如死。”
“那好吧。”
游星野这下才算是勉强答应。大一新生入学后找大二大三的前辈索求建议或经验分享也是经常的事。
陆哲还打算帮游星野拿包,被他拒绝了。陆哲又提出说要去校外的一家高档餐厅,也被拒绝了。最终在游星野的坚持下,两个人一起站在了学校食堂的窗口前排队打饭。
陆哲看了眼人满为患的用餐区,提议道,
“要不学长你先去占位置吧。你要吃什么我帮你打。”
游星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先拎着两个人包在角落找了张空桌。
没想到陆哲还挺有礼貌的,没有他想象中那种盛气凌人的距离感。他暗暗想着。不过要是想了解剧团的话……他虽然大二留任升为了干部,但其实一直在做的都是幕后后勤工作,陆哲想问的问题应该是和上台演出相关的吧?
正考虑着这件事的时候,游星野一抬头,刚好看见了剧团里的老前辈,上一届的男主演正端着餐盘在到处找位置。
他灵机一动,招起了手:
“师兄,你不介意的话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被叫住的师兄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看了圈周围实在没有空位,才缓缓在游星野身旁坐下。
等陆哲端着两个人的餐,拎着两杯奶茶回来时,正巧看见游星野和师兄在聊天。
这和他想要的可不一样。
他想单独和游星野吃饭的。
“学长,”
陆哲被迫只能坐在游星野的对面,轻飘飘地瞥了师兄一眼,“请问这位是?”
“是剧团的资深前辈,陈乾师兄。”游星野好心地帮他俩互相介绍,“你不是说有些关于剧团的问题想咨询吗?陈师兄懂得比我更多。”
陆哲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一边低头挑出饭菜里面的花椒,一边状似无辜道,
“可我只买了两人份的奶茶,没有准备陈师兄的份。陈师兄你不会介意的吧?”
“要不把我的给陈师兄喝……”
游星野主动客气地推过了奶茶,虽然一杯饮料对他们而言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总感觉现在的气氛怪怪的,而且毕竟是他拉陈乾过来的,加上人家又是前辈。
谁知陆哲居然摁住了他的手,
“这是我特地买来给你的,也要转送给别人吗?”
游星野:“……”这只是一杯奶茶而已吧??
陈乾并非是个迟钝的人,再摸不着头脑也能看出陆哲对自己的驱逐意味,反正他也只是路过想蹭个位置吃饭而已,见游星野面露为难,他自觉起身端起了盘子:
“我刚想起来马上要去开个会,快迟到了。星野,今天就不多聊了。”
游星野点了点头。
陈乾礼貌性地和他俩打了招呼后便自觉地到另一层楼新寻座位去了。
陆哲撑着脸,目送着陈乾离开后,眼尾才又擒起笑意,
“陈师兄和学长很熟吗?他可以直接叫你‘星野’哎。”
“他只是叫谁都习惯性这样叫,显得很亲切而已。”
游星野顿了顿,“你不是想了解剧团的事吗?是为了你我才主动叫他过来坐的。”
“嗯……”
陆哲微眯起眼睛,像是下巴被人挠蹭到舒心的猫,“可我只想听学长你说话呀。”
“哎……只听我说话?这是什么意思?”
“我接近你,是认真地想和你处好关系,”
陆哲笑了起来,通透干净,
“学长在我眼里和别人不一样,是很有吸引力的存在。”
“……”
游星野的耳朵忽然变得滚烫起来。
他赶忙垂下眼睫去拨弄餐盘里的米粒,大脑则在震惊的嗡鸣声中艰难消化着现在的情况。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有吸引力。
从小到大,因为很多原因,他在集体中一直都是被孤立的存在,几乎没有交到过朋友。中学时同班同学和他的交谈甚至还没有学校门口拦住他问他要手机号的小混混和他说的话多。
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能吸引到陆哲。
“学长?你和我一起吃饭一直在发呆的话,我会觉得很受挫的。”
陆哲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扫了扫,
“为什么心不在焉呢?难道还在想刚刚的那个师兄?”
没等游星野回答,他自己倒先委屈起来了:“看来师兄就是比师弟要更讨人喜欢呢。”
“这是什么谬论……”
“那学长和我聊聊天吧。”
陆哲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我也打算加入话剧团。学长你在哪个组工作啊?我想和学长一起参加学生活动。”
“我在道具组。”
“道具组?是负责准备演出服装的部门吗?”
“差不多,还有一些表演道具什么的。”
“这么有意思啊。那学长的手很巧咯?”
“比一般人巧一点,”
游星野解释道,
“我父亲是……手工匠人。小时候跟着他学过一些,所以比较有经验。”
他的爷爷有一家皮鞋店,他们家传承下来的手艺就是手作皮鞋。
在游星野出生前,他的爷爷就去世了,店铺便传给了他爸爸,父母刚结婚时,他们家还算得上是富裕家庭,可是游星野出生后,时代飞速变化发展,人们对手作皮鞋的需求也渐渐淡了下去。
二十年前一双定制的纯手工皮鞋能卖上千块,想定制还要排单预约。二十年后的今天一切逐渐开始被大工厂取代,他们家一个月却可能只能接到两三单,萧条时甚至好几个月都遇不上一位客人。
游星野的爸爸是个艺术家。他不仅会制鞋,还会弹琴,会画画。
鞋店的生意冷淡下来后,家庭渐渐维持不住那个门面,就在他们家快要入不敷出时,游星野的爸爸找到了一个赚钱的机会。
是朋友介绍的,说是联合了几位很有声望的画家,要一起办画展。
那个朋友来到他们家里,咂吧着往年的陈茶,手指一伸,悠悠道,“只要画展成功举办,咱们每个人都能分这个数。”
游星野的爸爸眼睛一亮。
朋友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嘛,现在大家正在想办法筹资,没钱的话画展压根也办不起来。唉,咱们搞艺术的,最怕一个穷字了。”
意思就是希望他们家也能出点钱。
游爸爸考虑了一晚上,第二天锁上了守了三十多年的老店,把门面变卖出去,折成了现金。
那一年正赶上游星野上小学,在画展举办前夕,游爸爸眼里流淌着亮堂的光,他一边擦拭着画框,一边拍着游星野的脑袋说,星野啊,等下周爸爸就给你买个新书包。
就买最新款那个带奥特曼的。
游星野点了点头,还悄悄做了个自己背着奥特曼书包,被同学们羡慕的美梦。
可是他一直没能等到那个新书包。
画展没有办成。爸爸的朋友卷着钱跑路,消失得无影无踪,从其他人那里筹来的资金也都记在了游爸爸的头上。
游星野家里不仅是入不敷出,甚至直接变成了砸锅卖铁。
一家三口连房子都卖了出去,辗转搬进了某个亲戚家的一间车库。
游星野被没钱两个字压得快要喘不过气的学生生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最初因为他长得白净,又写得一手好字,班上的同学们都还喜欢拉着他一起玩。
可随着年级慢慢升高,渐渐就有人发现了问题。
比如游星野从来没有换过书包,冬天只有一件外套,放学了会悄悄去捡别人懒得削扔掉的铅笔头……
游爸爸不好意思在家游手好闲,便拎上工具箱坐在街头给人擦皮鞋,边擦还会边推销自己做皮鞋的手艺:纯手工,能定制,一双只要两千三。
他给很多人擦过鞋,但几乎没人会对他口中的手工鞋感兴趣。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几千块能立马在商场里买到一双好牌子的皮鞋,没人会花这个价去一个连门面都没有的小黑作坊等上一个多月,等来一双没有名牌标签的鞋子。
同行也有人改用劣质些的材料,手工结合机器一起作业,但游爸爸不愿意。
他说这门手艺是他们游家的风骨。
是宁可每天低头给人擦鞋也要保住的风骨。
有一次游爸爸正在给客人家的孩子擦鞋,正巧碰上了游星野来喊他回家吃饭,游星野和那个孩子对视了许久都没说出话来——两个人是同班同学。
从那之后,学校里游星野的标签渐渐就变成了“擦鞋匠的儿子”、“穷小子”,而他出于节俭去捡别人扔掉的铅笔头的事也随之衍生出了“他会偷同学文具”的版本。
除了流言蜚语和偏见,拮据的生活也让他越来越难以和同龄人有共同的话题。同学们聊的漫画,一起吃的零食,晚会上表演的才艺……那些他都一窍不通。
他会的只有爸爸教给他的手艺,一门很难赚到钱,没有任何展示性,并且被他暗暗讨厌着的手艺。
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如果他的爸爸不会这门手艺,而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上班族就好了。出租车司机,银行柜员,酒店服务员……哪一个都比现在好。
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从来没有把这伤人的话说给父母听过。
熬到中学,游星野的窘迫和阴郁就变得更明显了。
每天的伙食费只有几块钱,又刚好是长身体的时候,他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只能依靠在面藕里加维生素片来保证身体的健康。
他变得很瘦,脸色也经常是苍白的。这种情况直到升入大学才有所好转,因为他申请到了学校发放的助学金。
虽然不多,但至少他终于敢在食堂里多打一份荤菜了。
不过就算有助学金,在大学里游星野还是没有交到朋友。
大家都有各自的爱好,摄影,跳舞,品茶……这些无一都需要更多的花销,就算不加入各种社团,单单是和舍友们单纯出去聚个餐吃个饭,平摊到每个人的头上都要大几十块钱,这些游星野统统承担不起。
为了避免扫兴,也为了避免不小心戳到他的痛处,同学也好室友也好,渐渐就都疏远了游星野。
而只有陆哲这个在人群中依旧熠熠闪着光的人,会毫无顾忌的逆潮而涌,义无反顾地向他走来。
一起吃过一顿午饭后,陆哲就自顾自地视自己为游星野最好的朋友。
他仗着自己大一课少,经常站在教室门口接游星野下课,厚脸皮地跟着游星野一起去食堂,陪游星野一起吃八块钱一大份的盖浇饭。
他还会积极地去抢学校发放的免费电影票,每天都在朋友圈集赞好能带游星野一起去吃免费的冰淇淋,陪游星野一起穿丑爆了的免费文化衫——当然他穿上倒也并不难看。
甚至陆哲还加入了话剧团的道具组,无论团长怎么劝他都不愿意当男主演,非要黏着游星野,和他在后台一起缝缝补补做道具。
陆哲手笨,也矜贵,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给游星野打下手。
一次汇演前,剧团内别的成员都出去聚餐了,只有游星野还留在器材室里赶工一件演员要穿的戏服。
陆哲自然是留下来陪他,如往常一般撑着脸,坐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游星野做手工。
“团长不是说道具服都已经合格了,不用再改了吗?”陆哲问。
“可是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游星野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能做的也不多,既然做了,就想做到最好。”
“那学长的想法是什么?我陪着你一起改。”
“我想在女主演的裙摆上缝几簇立体的叶子,”
游星野比划道,“但是需要金色的叶子,材料包里只有绿的或者红的。不知道现在染色的话来不来得及晾干。”
“金色树叶的话,”
陆哲站起身来,下巴点了点窗外:“图书馆后面不就有一片银杏树林吗?现在刚好是树叶变黄的季节。”
游星野还在脑海中描绘着把银杏叶缝上衣裙的效果,陆哲就已经拉着他大步走出了学生活动中心,
“学长你呢,老是呆在阴暗的房间里是会长出蘑菇来的,”
他一本正经道,
“所以从今天开始,到期末周之前,我们每天都出来散散步吧?”
“说得像是退休的老太爷约着出来锻炼身体一样。”
“要是等我们退休了还能一起散步那就最好不过了。”
陆哲笑弯了眼睛。
他们在银杏林里捡了一大堆树叶,多到手上抱不下,游星野就把外套脱下来当大麻袋给全部兜住。
初秋的白昼还拉得很长,天气干爽而温暖,为了逗游星野玩,陆哲捧起一把落叶往半空中撒去,澄金色的叶片就像浪沫一样,腾起,旋转,最后又落了二人满身。
藏在图书馆背后的隐秘树荫下,铺满了金色的,蓬松的雪,两个人就用这踩起来会咔嚓作响的雪打起了雪仗。
直至有云层涌来遮掩住了悬挂在西向的太阳。一滴浑浊的雨砸在了游星野纤长的眼睫上。
他愣了一下,随即有更多的雨砸向他们的肩头和脖颈。
“糟糕,要下暴雨了。”
陆哲很快也反应了过来——他怎么给忘了,天气预报都提前预告过今天傍晚会有雷阵雨。
秋风刮过,叶片簌簌作响,风声中已经缀满了湿润的雨汽。
两个人就算拔腿就跑也快不过垂丝般连成线的大雨,更何况游星野还要护住怀里的那一兜落叶。
图书馆在学校的西南角,宿舍楼则在最东边,冒雨跑回去的话只有被淋成落汤鸡的份。
陆哲一面脱下外套罩在二人头顶,一面问道,“先找个地方躲雨?但愿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去那边器材室等着吧,我有钥匙。”
游星野指向不远处一座偏僻的独栋建筑。那里最初是学校体育部的器材活动室,后来被送给了学生们当仓库使用,剧团里大大小小的道具平日都堆积在那里。
“好。”
陆哲点了点头,刚要迈出步子就见游星野加快了步伐,状似无意地走离了他用外套搭建的避雨棚。
他挑了挑眉,轻描淡写地伸出手把游星野勾了回来,
“学长,你离我那么远是想淋雨吗?”
“你……”
游星野微垂着眼睫,躲避开他的目光,“你里面就穿了件短袖,万一冻到了怎么办?还是赶快把外套穿好……”
“反正都已经湿透了,
陆哲不由分说地抽出一只手来摁住了游星野的肩膀,“学长不和我靠得近一点的话,我的外套就白湿了。”
“……那我们走快点吧。”
游星野只能紧贴着陆哲,在淅淅沥沥的水汽之中,陆哲身上那股清透的木香也随着凉意渐渐蔓延开来,和后来再见面时不同,学生时期的这股香味还不见凛冽深邃,更多的是一股淡淡的奶檀香。
游星野心猿意马地,悄悄吸了吸鼻翼。
陆哲正专心带着他避开路面上大大小小的水洼,游星野还以为他没有发现,谁知二人抵达器材室门口,在狭窄的屋檐下等着游星野拿钥匙开门时,陆哲才缓缓开口:
“学长喜欢我身上的味道?”
游星野闻言心虚地缩了下肩膀。
他想装作没听清糊弄过去,于是加快了手上开门的动作。偏偏器材室太久没人光顾,锁芯像是生锈了一样难以转动。
陆哲悄无声息地凑近了些,他自身后微微俯身,蒲公英一样的鼻息轻轻扫在游星野的脖侧,
“你……你在干嘛?”
“在闻学长的味道。”
游星野僵硬地愣在原地,停下了手中转动钥匙的动作。
他其实很害怕被人靠得太近的。
小时候因为家里条件不好,能换的衣服不多,洗澡洗头也都用的最便宜的“臭皂”,他很怕自己闻起来会有异味。
但那天不知道出于什么情绪,他居然大着胆子问陆哲,
“那我…闻起来怎么样?”
陆哲眼底流淌着点点笑意:“是秋天的味道。”
“秋天的味道?这是什么形容…秋天哪里有味道……?”
“这个要学长自己体会,”
陆哲顿了顿,补充道,“反正我很喜欢秋天。”
大门终于被打开,游星野摸黑找到了墙壁上已经盖了层灰的电灯开关,不出意料,因为太久没用,灯已经打不开了。
好在天还没完全黑下去,虽然外面已经电闪雷鸣,但透过窗户还是能渗进来几许光线。
陆哲站在门口拧着衣服上的雨水,游星野这才发觉他大半个肩膀都已经被淋透,
“我记得仓库里好像有往年的文化衫,可以拿来当毛巾用,你不介意的话最好先换上吧?湿衣服黏在身上容易着凉。”
游星野说着已经在储物架上翻箱倒柜了起来,还真的找到了往年没发完的院衫。
“陆哲,你要穿什么码?”
“XL的就行。”
“唔,加大码好像只有大红色的了,喏——”
他一转头,差点毫无准备地直接撞进陆哲怀里。
储物架之间的距离很窄,两个人站在一起只能被迫贴得很近。
“我看上面箱子放得不稳,怕砸到你。”
陆哲解释道,胳膊越过游星野,把架子最顶层的储物箱往里推了推。
游星野“喔”了一声,把衣服递给陆哲。
他没想到陆哲居然直接站在原地就掀起了上衣,要当着他的面换衣服。
游星野见状连忙别开了脑袋,相比之下陆哲就显得非常坦然自若,甚至还“恬不知耻”地把脱下来的湿衣服递给了游星野,让他帮忙拿着。
游星野刚接过衣服,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了一阵窸窣。
是巡逻的保安打着伞在检查四处有没有漏雨的情况。
彼时陆哲还光着上半身,正在摸着黑分辨文化衫的正反面,眼看着保安就要拿着手电筒照进来,游星野脑子一热,忽而就一把拽过了陆哲。
二人蹲在了储物间的角落。
手电筒发出的光柱在屋内来回扫了好几圈,游星野拎起陆哲那件外套罩在了两人头顶。
“为什么要躲起来?”陆哲小声问。
“严格来说进器材室是要提前登记的,”游星野向他解释道,“被保安抓到的话又要解释半天。”
而且陆哲还衣冠不整,两个人又没有开灯,谁知道被抓出去还解不解释得清楚。
光线还在天花板上不断扫射,因为是有些年头的老建筑,保安需要认真地检查。
陆哲已经趁此机会套上了T恤衫,正想说自己脚都要蹲麻了的时候,一束冷光直直地打在了二人罩在身上的外套上。
他们藏在角落,受窗户角度限制,保安只能看见二人被衣服遮盖住的脑袋顶,还以为是什么装杂物的麻袋,所以光线只在他们身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钟。
而在这眨眼间的几秒钟之间,游星野却紧张得大气不敢喘一口,眼睛不停地眨动着,像是受惊的小动物。
这一切都印在陆哲浓墨般的眼底。
于是在保安挪开手电筒,视线再次变得黑暗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欺身上去,薄唇轻轻触碰到了游星野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