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切都没关系。
再来一次就好了。
“没关系……”
薄吟翻手向上木然看着手心里剩下的一颗喜糖, 红色的糖纸包裹着,上面用色油写了一个“囍”字,白皙的手心处是细碎的伤口, 他怀中抱着少年的惊鸿剑,抬起眼眸看向平静如铜镜的湖面,河灯飘得越来越远, 狐妖的红眸所视只有一片模糊不清的影子。
有什么东西藏在他的眼睛前方化作屏障,水润的凉意打在薄吟的手背上, 他轻轻地眨了下眼,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落下来,狐妖用尾巴擦去染在惊鸿剑上的水渍,侧脸靠着剑柄闭上眼睛,就像是执剑的人在抚摸他的脸颊。
没关系。
薄吟低声道:“没关系, 我还有很多次机会,一次一次来试就好。”
他不愿强迫他的小少年为此去改变什么,上一世他无能为力,换来小仙尊孤独惨死在北境荒原, 他悔恨, 绝望, 他在天地之间失去了他最爱的小仙尊,沉睡百年,游离四方梦境,看着他爱的少年一次又一次地死在自己的眼前。
“你不爱他就把他还给我!”
“为什么不挽留?!为什么不说话?!”
“他哭了!你没有看见吗?!”
“……”
寒打血雨,风碎枯木。
薄吟意识清醒地看着自己的年轻爱人落寞难过, 他的泪水含在眼睛里, 像是一洼清澈的泉水,薄吟努力想控制身体, 他想回头,想转身,想抬起手给少年擦去眼睛下方的眼泪,大殿中烛火明明灭灭,最后他也没能回头再看一眼,大雨下了一整夜,吹哑了檐上的风铃,熄灭了那一百零八盏棺木外的长明灯。
这一世,他用谎言打开了少年纯净的心扉,他不再仅仅是一只派不上用场的狐妖,他用百年修到七尾,无数次依靠幻术死而复生,杀掉妖尊自行上位,他想要做一个有用的,能够为小仙尊开路,能完全护得住他的人,可所有谎言都有报应,以谎言开始,就注定以谎言结束。
容枝说。
——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可他不会回来了,像上一次那样,他等在河边一整夜,看着河灯慢慢沉下去,再到第二日夜晚月上柳梢头,远处黑漆漆的河水中央仅有一艘红绡画舫,内里有婉转歌声传唱到岸边,薄吟跟着曲调念少年的名字,他轻轻地哼了两句曾经听过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两句调子。
容枝说想听他唱,他便一直记着。
薄吟白衣一袭胜似雪,眉眼如玉,他低头吻了吻剑柄,低垂着眼眸坐在岸边,任由风吹河水打湿他单薄的衣裳。
他在想重来一世,他明明是想要爱小仙尊的,假如他死能叫容枝成仙,薄吟毫不犹豫会为他奉献一切,可卑劣的心思促使他从一开始就说了谎,为了亲近小仙尊,他杜撰救命之恩的事,为了叫小仙尊依赖他,他故意爬上容枝的床,看着少年眼眸中一点点地有了他的影子,薄吟心脏颤抖无法遏制。
明明是要宠爱他的,明明是再也不想叫他难过叫他孤寂的,可最后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他大抵能猜测出来小少年并不属于这里,但历经五世——加上前生,共六世情缘,怎样的一块千年寒冰,也该被暖化了,待他好,待他赤诚,谎言全部打碎,可是再想回头时却已来不及。
薄吟明明不想要这样的容枝,可种种迹象都表明,假如他用这样的方法,也只能得到这样的容枝,如果从一开始就是死局,薄吟宁愿自己没有遇见过小仙尊,没有感受过少年的纯真和赤诚,没有陪他走过漫长的五世人间。
如果注定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结果,他宁愿死在不被小仙尊所知的任何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也好过一次又一次的痛苦离别。
但好在,他还有机会。
回溯时光,一切重来,释天诀他还能找,他还能再等上一百年,他还能再次用新的方式认识他的小少年,盖过一切惨烈和谎言,换作漫山遍野最美的桃花。
薄吟明知少年仙尊不会再回来了,可他依旧在这里乖乖等待,上一世他等待多久,这一世就等待多久,少年的剑被他搂在怀中,分量不重,可他却像是拥抱着那个红衣烈烈的小仙尊那般珍视。
天地间叹作痴儿,薄吟只痴他最心爱的容枝,心系五世都难以忘怀,少年腰间骨哨是他切断了自己的手指所化,容枝腕上青玉镯子是他带进陵墓的那枚碎了又修复好,反反复复摩挲在指尖的苍崀玉佩,少年留他一身白衣胜雪,薄吟就身着白裳行走世间。
当日不觉心悸难言,如今绵延望月,早已不得心中之念。
夜色凉如水,天空中片片雪花飘落下来,映照在薄吟单薄的白衣上融化,今年的雪下得早了些,京城中的百姓还没来得及生起暖炉,冬天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到了,短短两个时辰,白日里还热闹非凡的街道一片冷清,大雪如鹅毛般铺在地面上,落入河水中央,薄吟拂去惊鸿剑上雪花,看着河面上洋洋洒洒的白色沉默不语。
幻术成雪,幻术成花。
天色渐清,身后有小孩子偷跑出来嬉笑打闹的声音,他们抓起地上碎雪团成小球互相投掷着,在原本平整的雪地里踩出凌乱的脚印,家中妇人拿着扫帚出来扫出一片干净的空地,叫喊着小孩子回家去吃饭,冬天的第一场雪,或许应该吃饺子?
薄吟想起来他前世与容枝过的第一个冬天,少年不甚忌口,也不辟谷,被他的强硬地师兄用绒衣围了一圈,勒令不许他出去乱跑,怕少年受了冻再害病,小仙尊阳奉阴违,后面偷偷跑出来把外衣扔到了雪地中,环抱着手中的小狐狸,从后山的山门带着他出去了。
红衣少年神采飞扬,他抱着狐狸在雪地里奔跑,有些气喘吁吁,脸上的薄红不知是冻得还是热的,小巧的鼻尖上一抹绯红,狐狸用尾巴包裹住少年的颈子,用爪子拢紧容枝的衣服。
“这是第一场雪。”
他听见少年贴在他耳边高兴道:“第一场雪应该吃饺子!我带你去!”
他们随意找了一个小饭馆坐下来,,容枝将他包裹在衣袖中,店家老板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肉饺,白色雾气散在容枝的脸颊上,一片湿润水意。
少年拿着筷子夹了一只饺子尝了一口,悄悄地在桌子底下喂给他吃,薄吟那时候有些想笑,狐妖一向都是吃生肉,从来没吃过人间的这些饭菜,可跟着这位小仙尊,他几乎要把所有好吃的全都尝遍了,向来有容枝一口,就有狐狸一口。
他们一人一妖分完了那碗饺子,狐狸没吃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来,但看见小仙尊吃的高兴,他自然也高兴,红衣少年对他说:“还有元宵节,下一次我带你下山来吃芝麻陷儿的汤圆。”
薄吟没想出来汤圆长什么样子,只是用狐耳蹭干净了少年脸颊上的水汽,容枝惊呼一声按下他的脑袋,将狐狸藏在袖子下面,吃饭的客人好奇地看过来,少年一咬牙,抱着他起身就跑了。
木桌子上只留下一锭银子。
那时候很好,很好,只是后来一切都被意外打破,少年仙尊不再意气风发,他成为了浮云山所通缉要捉拿的妖术修士,为所有修仙者所不齿,裘无息步步紧逼,姜云明赶尽杀绝,少年仙尊生前孤寂,死后也独身一人,睡着了冰天雪地的北境荒原。
“我爱你,”薄吟站起来,手指捻住一枚晶莹剔透的雪花,温柔地轻声道:“我爱你,所以我们重新来过吧。”
他可以无数次纠错,无数次改变,将自己改造成小仙尊最喜欢的模样,如果注定他只能得到一种样子的容枝,那么他可以变成千万种模样的薄吟。
新的开始,他要完美的结局。
浮云山的容小仙尊失踪了,就在他生辰的前三天。
裘无息是小半个月后才发觉少年已经出去玩了太久,到现在还没回来的,他的生辰礼物堆了一整屋子,清屿宗的大小姐柳明珠送来了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全都一股脑儿地塞在包裹里,想找容枝时却找不见人,问了孟长云,只说小仙尊贪玩,下山去了。
后来裘无息派人去人间寻找他们的容小仙尊,却全都无功而返,堂前的长明灯尚还亮着,跳动的火焰像是容枝灼热的生命,这至少证明他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十一月中旬,裘无息收到了一封信,他坐在九方台从那只海东青的爪下拿过竹简打开来,上面只有短短四个字:重新来过。
这是薄吟写的,他想既然要重新来过,那么为了他爱的少年,从头开始,他也可以救一次裘无息,没有无生境的那件事,没有裘无息的那双腿,小仙尊不会失掉天真烂漫,成为后来那副孤独孑然一身的样子——所以,为了容枝,他也甘愿将裘无息救下来。
薄吟来到北境极地,漫天雪花寸寸冷进骨子里,越往里走灵力散得越多,释天诀在极地中心的冰层下方,埋藏在一颗巨大的冰球里,他上一世是偶然得到,但既然能得到,薄吟也相信自己可以再次找见。
他用仅存的灵力在万里雪原中炸出了一个深坑,狐妖浑身浴血,脸部已经几乎伤痕累累,他在冰雪大坑中寻找,找不到就继续深入地底,直到所有灵力用尽,狐妖重回失明将死的状态,他用幻术暗示自己尚且还活着,用手指一寸寸地将那些冰雪挖出来,十指上冻出了裂口,原本白皙的指尖上全是血淋淋的冰块,但他没有停止。
如果能重新来过,如果能换回一个好的结局……
“我愿意永不超生。”
皎皎白衣上沾满污血,薄吟灵力散尽,他的手指冻得僵硬,气喘吁吁躺在深入地底的雪层中,想要稍稍休息上那么一时片刻,狐妖靠着身旁的冰层,怀中护着爱人的惊鸿长剑,他咬紧了牙齿,正想继续寻找的时候,冰层上方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狐妖仰头去看,那抹红色灼伤了他的眼睛,心中思念的少年从头顶一跃而下来到他的身边,伸出手指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水,温声问道:“小狐狸,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呀?”
薄吟轻轻愣住,他慢慢抬起手指,想握住少年的手,眼前的一切太过于不真实,以至于他甚至感受到了少年贴近他时的体温。
可下一刻,他看见了自己手指上糜烂的血肉,狼狈不堪地将手指藏在了身后。
少年俯身问他:“我叫你在河边等我,你为什么不等?我回去找了你好久。”
薄吟嘴唇微微蠕动,道:“对不起。”
少年皱起秀眉,轻声斥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要是乱动地方叫我找不到,我就不要你了。”
薄吟已经流不出眼泪,他哽咽道:“对不起。”
少年轻哼了一声:“你只会说对不起吗?”
薄吟紧紧咬着舌尖,怕眼前这是一场迷离幻觉,少年用双手捧起他的脸瞧了瞧,嫌弃道:“好脏呀,你弄成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带你回去?”
薄吟道:“……我可以跟着你走。”
少年看向他,道:“你才三尾,要是等着你走,要耽搁好长时间。”
三尾……
薄吟轻轻眨了下眼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一刻少年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心,高兴道:“你看见没有,我打败姜云明了!他修九重,我也修九重,才没有不如他呢!”
薄吟抬手摸了摸额心,道:“小仙尊比所有人都要厉害。”
少年坐在他的身边,支着下巴问他:“所以你这是在干什么?挖洞冬眠吗?难不成狐狸也要冬眠?”
红衣少年垂眸思索,末了低声抱怨道:“你要是冬眠去了,谁陪我啊?”
薄吟凑近他,将耳朵贴在少年胸口,道:“狐妖不冬眠,薄吟陪你,我们去玩吧,好不好?”
少年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来什么事,他指了指天空,道:“上一次答应你要吃汤圆,正好快要元宵节了!走,我们去吃!”
他说着将狐妖从地上拽起来,薄吟正打算抱着少年飞身上去,却见眼前容枝摸了摸他的耳朵,道:“你化形呀,你不化形我怎么抱你?”
薄吟在少年怀中化为原型,他靠在容枝的怀中,用狐耳贴着少年跳动的心脏,低声道:“回家,我们回家。”
回家吧。
第120章 容枝X薄吟 番外一
深夜两点钟, 城市中心矗立的六角总部大厦灯火通明,七十三楼顶层从落地窗往外看,只能隐约看得见地上的汽车像蚂蚁一样缓缓移动, 头顶繁星璀璨,天朗气清。
容枝喝了口手中的咖啡,站在窗户前和人打电话, 电话那边是早年已经退休的s任务者,现在在世界各地游玩的前辈沈明烛, 是第一个在时空管理局中跨两个部门做任务的先锋,后来赚到了花十辈子也花不完的钱后,立刻向总部递了辞呈。
“你辞呈交了没呢?”
青年声音带着笑意,他躺在躺椅上手里捏着高脚杯,说道:“你退休了来我这边玩玩, 老是做任务信息量把脑子都要撑爆了,需要多放松放松心情。”
容枝微微叹了口气,道:“还没交。”
沈明烛喝了口红酒,问他:“三天了总部还没给你结算?这效率还比不上十年前我在的时候呢!压榨员工倒是挺有一套, 幸好我趁早跑路。”
容枝沉默了一会儿,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从任务世界快速赶回来的时候,主系统已经在进行结算,可最后结算出来的积分叫人目瞪口呆,两个数据,天差地别, 容枝能想得到, 这估计是他做了两轮任务,系统记录数据的时候把这两段分隔开了, 回去的时候,傅眠还问他这次任务是不是特别难,怎么去那么久?
容枝挑着一些重点把薄吟干出来的那些事简单给沈明烛讲了一遍,他回身搁下手里的咖啡,又回到窗户前,道:“主系统不知道按哪个数据来结算,那边正吵着呢。”
“哟,”沈明烛轻笑了一声,道:“真稀奇,我做任务这么多年就差外星人没见过了,可还没遇到过这种事。”
容枝也跟着他笑了笑,道:“两个数据一个不及格一个满分,谁能想到这都是我去做的?他们怀疑数据真实性也情有可原,让他们吵吧,我得去写辞呈了。”
沈明烛吹了个口哨,问道:“白皎那个死疯子又给你使什么绊子了?”
容枝讶异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白皎这个人,十五岁进入时空管理局白月光部门,容枝算是他的前辈,就算不拘于那些前后辈的礼貌,那至少也该叫一声哥,尊敬一点儿也不废什么心思,可白皎初见容枝就锋芒毕露,拍桌上案在容枝给新手讲解任务者注意事项的时候撩了椅子就走,一点儿也不给面子,最后潦草被罚了几万块钱,到现在也没有安分。
三天前容枝从任务世界回来,去查总数据的时候,在楼道里偶遇了刚接到一项新任务的白皎,他穿着一件露臂短袖,黑色外衣搭在肩膀上,嘴里咬着一根五毛钱的荔枝味儿棒棒糖——关于容枝为什么知道是荔枝味儿,是因为白皎看见他的时候轻轻愣了一下,然后把糖从嘴里拿出来径直扔进了旁边的瓷板地上,淡色的糖果咕噜咕噜滚到墙角,白皎一头凌乱白毛,模样拽得像是要在总部就和容枝干一架。
快退休的他不至于和一个年纪轻轻的新人针锋相对,容枝绕过他想要穿过楼道,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只手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白皎看着他,向他挑了下眉:“好久不见,容……前辈。”
容枝从一开始就很好奇,他到底和白皎有什么仇什么怨,值得这个人在休息的时候还能分出心思来关注他的任务做成了什么样,他刚回来还没得到数据,白皎就已经从主系统那里看完了他任务的全程,比他自己都要关注自己的任务。
什么神经病?
此刻这个人按着他的肩膀,容枝抬手想直接扭断他的手腕,叫他好好长个记性,下一秒却听见白皎笑道:“看见你还好好活着,我真欣慰。”
“怎么?想我了吗?怎么这副惊讶的样子?”
容枝冷脸用力掐住他的手腕筋脉,白皎疼得发出一声淡淡的气音,他退后半步,容枝顺势松开了他的手,扫了一眼他过分凌乱的头发,目光转向他手里团吧团吧几乎捏成一个乱七八糟的纸球的任务单,笑道:“看见你没死,我确实还挺惊讶的。”
“哎呀,前辈真开不起玩笑。”
白皎自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他抱臂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对着容枝道:“我看见你的数据了,好像有点失误呢,怎么?你做任务终于力不从心,打算要退休享受生活了吗?”
容枝早就预料到了这次任务的结果,无非是“不及格”和“及格”两种选择,虽说他早已经赚到了普通人八辈子也没法挣到的钱,可以往许多次任务评分,他从来没有下过A,这次任务特殊,容枝还是挺要脸的,他不想叫别人看见自己最后一个任务是C还是D,白皎这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他所有数据看完了。
可往往最难招架的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而是白皎这种笑嘻嘻地说话,背地里使阴招的,容枝没有要跟他在这里吵架的意思,放了他的手转身就要走,白皎却在他身后开口道:“你那只狐狸……挺可爱的。”
容枝闭了闭眸,沉声道:“你要是觉得他可爱,不如向总部申请进入我的任务世界,体验一把撸狐狸毛的感觉。”
白皎脸色凝滞了一瞬间,轻轻地“啧”了一声,容枝以为他还有什么话想说,侧身等了几秒钟,却见白皎抬步径直离开了,走之前还把墙角的那根荔枝味儿棒棒糖捡了起来。
“什么神经病?”
沈明烛听完容枝的口述,不禁失笑道:“这样的人你别招惹他,都快退休了犯不着和他斗什么,以后自然有人能治他。”
有没有人能治他,容枝不知道,可白皎提到了薄吟,倒叫他心里多想了一些事情,释天诀回溯时光,总部算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数据,这至少证明薄吟大约不是第一次使用释天诀,但第一次使用的动机和他找寻释天诀的事,薄吟一个字也没有讲,在河边他咬死了就是第一次使用释天诀,薄吟可能撒谎,但中心数据库不会说谎。
“明烛哥,我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沈明烛闻言坐正了身体,拿着电话道:“你问。”
容枝想了想,问道:“假如在一个世界观中,有一种法器可以做到回溯时光而使用者不回溯,接连使用多次,会有什么后果?”
沈明烛在脑子里想了想他曾经遇到的情况,回答道:“那要看使用者是谁了,任务者使用不影响世界法则,但假如是世界中某角色使用……”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角色使用的话,受世界法则限制,后果非常严重,低则认不清现实,精神错乱,高则被时光回溯时的乱流绞成粉末,永无来生。”
容枝沉默了很久,他坐下来叹了口气,手指捏紧了眉心,沈明烛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把酒杯里的红酒一口喝完,笑着问道:“怎么?这五个任务你对谁起心思了?”
“算不上是起心思,”容枝抓了把头发,道:“但假如我不去阻止他的话,他一定会多次使用通天法器的,到时候世界可能会崩塌。”
沈明烛道:“要不了这么严重。”
曾经那几个男人在小世界里闹翻了天不是也没出事?沈明烛对此接受良好。
“要是真担心他,不如回任务世界看一看,做个心理医生劝劝他,给他留个念想什么的……额……念想不是指孩子啊,不要乱搞。”
“他不能生!”
容枝咬牙,道:“回头我申请一下,回去看看,他要是能自己想开就不会有我什么事了。”
沈明烛琢磨了一下:“我记得我那时候做任务的时候,他们都是可以生的,怎么?你的不能吗?任务改革这么严重的吗?我2G网?”
容枝:“……不能。”
薄吟大概是没有这个功能的……吧?
浮云山外被孟长云设立了一个极其复杂难解的阵法,早年是为了抵御外敌,后面是为了防止容枝一个不注意就下山跑去胡闹,每次容小仙尊要下山,裘无息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只说:“你自己解了那阵法,爱去哪玩去哪玩。”
还是冯燕清心疼他,偷偷给他解了阵把小少年放出去了,后来他下山去玩,几乎都是这么个法子,这就导致现在容枝站在浮云山境外,看着眼前的阵法没有丝毫头绪,剑术是精进了,可解阵这种东西还是要交给真正擅长的人,孟长云设的阵可不是谁都能解的。
薄吟原本站在他的身后给少年挡着飘过来的小雪,看见这种情况下意识上前一步,抬手还没幻化出短刀,就被容枝一巴掌把他的手拍了下去。
“你还想不想活着了?再用你那个破幻术就滚回北境去等死,都多余了我去找你。”
薄吟眼睫轻颤,总觉得少年的脾气有些变了,以前是娇纵,喜欢闹脾气,闹起来不哄个十天半月绝对得不到一个好脸色,如今态度却有些强硬,像是真的像小仙尊所说——他长大了。
“算了算了,”容枝摆了摆手,道:“不回去看师兄了,我给留一些东西叫他们知道我还好好活着就行了。”
薄吟看着他,问道:“留什么?”
容枝摸到手腕上的青玉镯子。
薄吟道:“这青玉难得,跟了你三世,舍出去不忍心。”
容枝摘下腰间骨哨刚看了一眼。
薄吟道:“这骨哨是我断指骨而成的法器,不想给他们留,主人。”
容枝无奈看向他:“那你说,留什么?”
薄吟微微一笑,道:“主人自行决定就好。”
容枝:“……”
他摸了摸腰间的惊鸿剑,叹了口气道:“不如把这把剑留给师兄们?”
薄吟想了想,诚实道:“说不定裘无息会用这把剑立一个剑冢给你,年年祭拜,也算是念想了。”
容枝:“你会不会说话?”
薄吟伸手捧住少年脸颊,探出耳朵来轻轻贴了贴他的脸,容枝没好气地把他的脸推开,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叫我给师兄留东西。”
薄吟被推开一点儿,转而又笑着凑近半步用手臂搂住少年的腰身,道:“怎么会?主人想留什么便留什么,薄吟没有异议。”
你没有异议?碰到和你相关的东西你异议可大了!
这狐狸完全就是在表明,假如他想留骨哨或者玉镯子,他也不会阻止,但一定会悄悄在心里难过,狐狸尾巴蜷在他的腰间,轻轻磨蹭着,容枝考虑了片刻,道:“留下裘师兄给我的那枚剑穗吧,再加一封信,他看了会知道的。”
狐妖贴着他的脸,闻言道:“这个可以。”
容枝用骨哨召出了一只自远方而来的海东青,把写好的信和那枚剑穗缠在一起,叫这只猎鹰送往浮云山的九方台去,猎鹰围绕着少年转了两圈,在薄吟脸色明显沉下来之前,长长嘶鸣一声,冲向了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