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木绣球暂时还顽强地在沈烬手底下活着,顾屿忍不住朝它投去一道赞许的目光,随后腾出一只手拉沈烬回室内:“给你带了很多东西,还有好吃的。今晚我有好几个菜想自己做给学长吃。”
多少年了,回到家他还是喜欢一口一个学长地叫,一点没有在外时成熟的样子。
此刻他东西堆了满手,就像个出门打猎归来的小猎人,在炫耀自己的战绩。
可沈烬却欲言又止地接过顾屿塞来的小礼物,根本不敢告诉顾屿,下午邻居叫他去打游戏,他已经在那边吃过了。
他以为只需要告诉陈姨他吃过了就可以,却疏忽了他骄傲的小猎人会亲自来找他邀功。
完蛋。沈烬眼睁睁看着顾屿系上兔子图案的围裙,最终还是接受了自己待会儿要被撑死的命运。
所有共同走过的季节里,沈烬最喜欢夏天。
他喜欢夏日里的天际澄澈和繁花盛开,更喜欢那极为充足的日照时长,每当他走在夜晚时分却看到天光大亮,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灿烂美好的。
常有人调侃G省四季如夏,沈烬喜欢这儿,就像喜欢每一个长得似乎永远不会完结的夏天。
某个平常的夜晚,他匆匆从城北赶回家,想着把刚买的小蛋糕给顾屿,却见对方坐在喷泉边,正仰头独自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
那个身影如往常般沉默安静,沈烬便站在远处,并未过去打扰对方。
直到夜风吹起沁人脾肺的花香,顾屿才回过神发现他的身影,赶紧起身朝他走来。
他迎上去牵住顾屿的手,问:“在想陆叔叔?”
对方顿了一下,轻声回答:“嗯,今天有颗星星很亮。”
城市的夜晚是不常能看到星星的,沈烬回头望一眼天空,发觉只有一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就像那双他只在照片上看过的温柔眼眸。
风轻轻吹过,他扣紧顾屿手心想说些什么,对方却了然于心揉揉他头发,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手中的小蛋糕上:“学长给我买的?”
沈烬回过神,赶紧将小蛋糕递给顾屿:“这家店新开的,听说很好吃,我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
“嗯?”顾屿假装警觉起来,“我记漏了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今晚是不是得睡沙发了?”
“谁敢让小顾总睡沙发,我第一个护驾。”花香再一次明显起来,沈烬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牵着他回室内,“不是特殊日子就不能给你买小蛋糕了?”
alpha发亮的眼睛望着他,溢满了笑意:“那我能不能许个愿?”
沈烬点点头,当场翻了根蜡烛出来想点上,却暴露了自己兜里还揣着打火机——顾屿果然一眼抓住重点,立刻严肃起来:“又抽烟?”
“……真没抽,不知道什么时候顺手从战队揣走的。”
沈烬早就把烟戒得差不多了,顶多应酬的时候抽一根,所以整个人都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他转身想跑,顾屿却吹灭蜡烛说了句“许愿学长马上求饶”就一把捞起他,按开了上楼的电梯门。
到半夜一点,沈烬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发觉顾屿正看着自己。
夜风如诉,沈烬不知是疑惑还是心疼,伸手摸了摸顾屿瘦削的脸:“怎么没睡觉?”
“想多看学长一会儿。”顾屿沉眸握住他手腕,将他拥入怀中,“几十年好短,我想许愿永远和学长在一起。”
沈烬被堵在alpha胸膛前,听见了一阵阵动人而有力的心跳。
“不短。”沈烬想靠近那心跳,如同靠近此生最珍贵的东西,“遇见你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没有浪费。”
月光皎皎,他仰起头看顾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地问对方,还记不记得十年前一起渡过的第一个情人节,他曾说自己有好几个问题想问。
“记得。”顾屿也有些疑惑,“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最后一个问题我没问。”沈烬捻了捻顾屿眼角,轻笑起来,“你猜猜?”
顾屿明显猜不到,沈烬便告诉他:“当时我想问……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面前的人微微愣住,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就知道。”沈烬往他怀里钻了钻,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住他,“答案都这么明显了。”
顾屿懵了一会儿回过神,脑海里有无数回忆闪过。
“高中一块打架淋雨那天?”
“还是送巧克力给学长那次?虽然不小心过期了——”
“不然是初三那年,身高超过学长的时候?”
他胡乱猜了许多,只不过一提到身高,沈烬的脚就差蹬到他膝盖上了:“给你腿打断信不信?”
两人像年少时一样打闹起来,沈烬被顾屿摁住双手压在床上动弹不得,气得只能发出被亲之前的最后一声反抗:“这辈子都不告诉你了——”
十几岁那个夏末,沈烬在考场上漫不经心地等待交卷,午后阳光斜擦着树影照进来,从他的发丝跃向身旁那个少年漂亮的睫毛。
早在进考场那会儿他就发现了,坐在他旁边的人长着一双与年龄不符的忧郁眼睛,黯淡得似乎看不到周遭的一切。
几天前,沈烬刚入校认识的同桌就告诉他,他们年级有个叫顾屿的人长得很好看,随随便便就是级草水平,还问沈烬见过没有。
沈烬没见过,心里还有点叛逆时期的骄傲:哼,庸俗。
考场上很安静,因为是入学摸底测试,全年级的座号都是打乱排的,沈烬难眠开始好奇身旁的少年是哪班的,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认识,又该怎么认识……光线再度跳跃,沈烬想着想着竟然紧张起来,甚至忍不住悄悄偏头,看了对方一眼。
他的眼睛和别人都不一样。那一刻沈烬为这个少年打抱不平:那个叫顾屿的,肯定没他好看,我……我还是更喜欢他一点。
可是他为什么看起来很难过?
片刻,沈烬便微红了耳朵收回目光,紧张地想:题也不难,要是,要是他能开心点,笑一笑就好了。
那时,年少的沈烬并不知道有一天这个笑容会为他而存在,疲倦得趴在桌边睡去的顾屿也并不知道,于这个冰冷世间,自己已经有了新的牵挂。
从此,这便是只照亮他的那束天光,也是独属于他的,永不结束的盛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