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弘济静坐着没有低头,只是目光朝下瞧了瞧,没有拿起文件,明摆着是不愿意配合警察的安排。
他的漠视在季彻面前掀不起任何情绪风浪,季彻轻呵了一声,缓声慢述:“警方联合三甲医院专家及卫健委同志重新复盘了人民医院这半年的死亡案例,结合‘天使互助会’上与‘天使’有交流的帖子,锁定了近二十起异常死亡案例。这位老人就是其中一个。”
“经调查发现,老人儿子陈某发帖的内容与事实情况并不相符。陈某好赌嗜赌,为了赌博欠了不少外债,高利贷催到了他家门口,要挟陈某三天内不还钱就剁了他的手,陈某找父亲借钱遭拒,大吵了一架,把老人家气到中风。随后不知悔改,拿走了父亲的银行卡,取钱补自己的窟窿,奈何还是没有还完,于是陈某打起了父亲房子的主意。”
季彻注意到柳弘济不敢置信地皱了皱眉,示意他看看那份文件,“警方找到陈某的时候,他正窝在自己家里,登着澳门买马的界面。我们把人带回警局,出示了街坊见过高利贷上门讨钱这件事的证词,与银行提供的账单流水、取款监控等证据,嫌疑人陈某对捏造事实、谋害生父一事供认不讳。”
季彻简明扼要地说完陈某的案子,转向陆销又指了个方向。
陆销乐意被季彻驱使,二话不说地推着柳弘济前行。
“女,34岁,丈夫发帖称妻子是高龄产妇,意外流产后得了抑郁症,想尽各种办法寻短见,进了好几次医院,他觉得妻子这样太痛苦了,所以想请‘天使’帮忙,让她平静地离开。被带回警局后,丈夫主动承认是他觉得妻子这样跟疯子似的很讨厌,还不如等她死了,再找个年轻的。”
“他,男,42岁,告诉你的是肝癌晚期,不想让家人负担自己的医药费,其实是想利用你。他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妻子,准备在死后,让妻子敲诈医院和你,借机得到赔偿金。这件事之所以没有传开,是因为他的妻子觉得这样不好,没有主动报警是想留给丈夫最后的体面。”
“……”
季彻手里的文件越来越少,不管柳弘济看不看,全都摞在了他的腿上。
跟着季彻的指示,陆销继续推着柳弘济前行,他们走到了陵园一角,这个位子有些偏,墓碑看着也比其他人的小,碑上贴着的照片来自一个四岁的孩子。
陆销注视着照片里的孩子,沉声说:“这孩子是两个月前走的,生前我见过。当时我的同事全身烧伤住在烧伤科病房,我们去探望时,无意中看见这孩子半个身子被缠着绷带,却不哭不闹地坐在床上,见到我们的时候还会奶声奶气地喊叔叔。问了以后才知道,是家长照顾得不小心,将热水壶放在矮处。孩子因为好奇,把水壶拽了下来,滚烫的热水直接浇到了孩子身上,事发后父母也没有及时就医,用土方子给孩子敷药,至少伤口感染了才来医院。”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小孩眼睛大大的,很是明亮,笑起来还有很好看小梨涡,会对病房里的人打招呼,换药的时候没忍住疼哭了,但在结束时还是会对护士说谢谢。
后来听说那孩子还是因为感染的问题不幸离开了,老欧和他们几个还因此遗憾过。
“这孩子死于感染性休克,责任医师认为她的伤还有康复的可能,就算恶化也不会这么快,觉得事情有蹊跷。但其父母表示不会追究院方责任,想让孩子早点入土为安,转世投胎。”
季彻说着,从文件夹中抽出了最后一份文件,“但是柳弘济,你应该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母亲当时又怀孕了吧。夫妻俩觉得孩子就算救回来了,一个女孩子体表有40%的烫伤疤痕,越长大这个伤痕就会越明显,将来肯定很难看,以后嫁人都不好找亲家,所以才想放弃。”
“不管是你还是那对夫妻,你们有谁问过孩子的意见?她那么坚强,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你这个‘天使’却做了什么?”季彻紧盯着柳弘济发出质问,将最后一份文件放在了柳弘济腿上。
这些文件只是警方手里的一部分,因为这几位死者都安葬在这个陵园,与家属沟通后征得同意了,才把柳弘济带到了这里。
柳弘济难以置信地瞪目,明明只是几叠薄薄的档案,却好像有千斤重压在他的身上,令他喘不过气来。
“不可能。”柳弘济坚信自己不会出错,戴着手铐的双手抓起两份文件确认警方所说的是否有错。
文件记录着警方核实案件的过程与部分证据,以及被抹去姓名的证人证词,与季彻所述无差。
“不可能,我明明是帮了他们……”柳弘济的手逐渐颤抖,胸口憋着一股气汇聚成团,堵得他近乎窒息。
陆销捡起从柳弘济膝盖上话落的文件,轻掸去上面的尘灰,居高临下地看着昔日朋友,话语带着浓浓的遗憾,“柳弘济,你看到的永远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作为医生你本该治病救人,却因为困在自己的阴影里就去左右别人的生死,从医生成为刽子手,你怎么敢说自己是天使?”
柳弘济咬紧牙关,屏息嘴硬道:“不,我没有错,我是在帮他们。没有人比医生更清楚生病的痛苦,我让他们生命的尽头平静地离开,难道不对吗?”
陆销一把抓起柳弘济的左手,指着他肘窝的针眼,质问:“这样就不痛苦吗?被毒|品麻痹神经,无法求助不能动弹,只能慢慢等死的感觉,难道就更好受吗?”
陆销调整轮椅的方向,让柳弘济看到更多的墓碑,“看着他们。他们因为你遭受了额外的痛苦,你现在也经历过了,还觉得自己没有错?明明有的人还有生的希望,明明有的人还想活着,你问过他们的意见吗?你不是天使,也没有人能凌驾众生之上。”
柳弘济双手攥紧,恍惚间看到了那些病患从墓碑里走出来,他慌忙地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前方。他企图逃离这里,可手铐和束带将他牢牢地绑在轮椅上,逼迫他不得不面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我没错!我没错。我、我真的……错了吗?”
第92章 演戏
柳弘济掩面久久无话, 随着释然地仰头叹了一口气,再没有挣扎的意愿,靠着椅背闷声说:“八年前我还在国外进修的时候, 参加了一场有关人体激素的研讨会,在会上我认识了一个人,我们聊得很愉快。我不想看着病人痛苦离世, 他也觉得一个人在病痛中安详的死去是一件好事,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开始着手研发一种能够抑制他人痛感神经,提高愉悦程度的药物。”
诉说着, 他的表情逐渐悲痛与委屈,抬首注视着面前的警察, 语气诚恳地说:“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研究医疗试剂, 没有想往毒|品的方向发展, 如果不是你们告诉我那东西是毒|品,我恐怕会一直被蒙在鼓里。陆销, 请你相信我,其他我都认了,可我真的没有参与制|毒|贩|毒!”
陆销审视着柳弘济,神情缓和了许多,顺势询问:“是啊,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多少有点了解,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更应该配合警方。所以告诉我, 你现在和毒贩还有没有联系?用什么办法联系的?老实交代,我也好和帮你争取宽大处理, 对不对?”
不远处的警员听到陆副队似乎轻信了柳弘济的话,想上前提醒,却注意到一旁的季警官对他默默摇了摇头,警员瞬即反应过来陆副队这是故意的。
柳弘济踩着陆销给的台阶走下,真诚地回答道:“联系是有的,不过我是通过一家叫做寻野农家乐的店,找他们的店主徐文徐武两兄弟,让他们帮忙传消息。”
“传什么消息?”陆销问。
柳弘济回答:“给我这些试剂的人让我帮忙记录不同人的起效时间和心率变化,做医学数据参考,我就是用这些数据和那个人换试剂的。”
毒|品对病人的效果和普通人的效果差异巨大,Nott要这个数据做什么?
陆销挑了挑眉,问:“那你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吗?”
柳弘济摇头答:“不知道。”
“还有其他能告诉我们的吗,你目前提供的线索可能不太够。”陆销看着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装作自己在很努力地帮柳弘济想办法。
柳弘济愧疚地垂下头,“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一低头就看见膝盖上的文件,终是没忍住泪水,面对着自己造下的罪孽致歉,“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
季彻唇线平齐,总觉得哪里有说不上来的奇怪,回首看向驻守在陵园门口的警员,见对方摇头示意没有动静,季彻更觉察不对劲,冷声制止了柳弘济的哀哭,问:“你为什么叫我红绳?你既然知道我的这个名字,不可能不知道给病人的东西是毒|品。和你有联系的人,是不是Nott?”
哽咽的哭声骤停,柳弘济的悲伤收放自如,发出沙哑怪异的笑声:“呵呵。”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泪水未干,却挂上了肆意的笑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的身份。Nott没少和我提起你,他说他挺想你的。”
陆销顾不上吃味,因为他品出了其他异常。柳弘济能拿到完成度这么高的“Evil”,说明他在贩|毒团伙中的地位要高于钱德隆、贾忠、李家平等人,所以之前他认为把柳弘济带出来,毒|贩必然有所行动,可现在陵园风平浪静。
但这也佐证了另一件事,柳弘济落到警察手里,在毒|贩的计划中是必然发生的。
柳弘济先是卖惨装可怜,被拆穿后立即露出真面目,也就是说他一直很清楚调查自己的不是什么派出所民警,而是缉毒警察。
可是柳弘济必然出现的理由是什么?配合他们演戏的目的是什么?
陆销沉思良久,倏地抬眸质问:“你刚才其实就说了两件事,一个是中间联系人徐家两兄弟,另一个说自己是被误导,不知道手里的东西是毒|品。现在看来,后者显然是假话,那么徐家两兄弟呢?”
柳弘济微笑:“你猜啊,陆警官不是很聪明吗?我相信你们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答案的。”
“所以农家乐是陷阱,你故意在包里放线索,引导我们走进圈套!”陆销恍然大悟,怒气上头地一把抓住了柳弘济的衣领,“你做了什么!”
季彻连忙掏出电话打给留在警局的谈竹,“喂,谈警官,你在办公室吗?”
谈竹:“在啊?怎么了?”
“高警官和胡警官回来了吗?”季彻语速加快。
谈竹伸长脖子,往对面的位置看了一眼,回复道:“没有啊,他们昨天傍晚走的,到现在没回来,我以为他们出任务去了。是出事了吗?”
季警官不会无缘无故地问高小柏和胡衡的下落,谈竹敏感地意识到了有问题。
季彻拧眉,当即表示:“马上锁定他们的位置,让队里其他人出去找,一定要把人带回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谈竹虽然还没问出原因,但已经有所行动,调动队里剩余警力出发找人。
她快速敲击键盘,试图寻找高小柏和胡衡的位置,却迟迟无法锁定,在对讲机中呼叫了两人数次,都没有得到回应,她的情绪愈发慌张:“找不到!季警官,怎么办啊!”
季彻也跟着有了急色,“继续找,不能放弃,有线索了第一时间通知我和你们副队。”
谈竹:“好。”
他们的对话全都落进了陆销的耳朵里,他怒瞪着柳弘济,再次质问:“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你看看外面的动静,还不明白吗?你现在落到警察手里,Nott他们根本没打算来救你,配合警方才是对你自己最有利的!”
柳弘济面色从容地欣赏着陆销的慌乱,可不论对方怎么问,他都微笑不语。
陆销紧咬牙关,怒声喊来警员:“把他带回警局,让林诺好好审,我就不信什么都问不出来!”
“是!”警员从没看见陆副队发这么大的火,连忙接手柳弘济的轮椅,把人退出陵园,带上警车回警局。
陆销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双手插兜,微微歪头对身边的季彻说:“我记得你父亲的墓碑也在这里,顺道去看看吧。”
季彻转头看向陆销,见他已经恢复常色,仿佛不久前狰狞的模样是他看错了。
他问道:“徐家两兄弟有问题,高小柏和胡衡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你不着急吗?”
陆销抽出手,抬腕看了眼时间,“急,但鱼还没咬钩,我们暂时还不能动。”
季彻的呼吸沉重,也看向了陵园的出口,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说他们会相信吗?”
“不知道,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陆销一字一顿,眼神坚毅。
季彻移开目光,朝陵园后方望去,“陪我去看看他吧。”
“你等等我。”陆销话落,快步跑向自己的车,打开后备箱取出一捧菊花递给季彻,“我们走吧。”
陵园深处静谧非常,碑林笔直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仿若他们依旧伫立这里。
两人并肩走进烈士陵园,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他们循声望去,见一位老奶奶正弯着腰,在每个墓碑前都放上了一颗又大又红的苹果。
“奶奶,你在做什么?”季彻上前躬身询问。
老奶奶的耳朵不好,直到季彻靠近才发现有人来了,她的笑容灿烂,从框里拿去两颗苹果擦了擦,递给了也来探望的两个年轻人,说:“你们也尝尝,这果子可甜了!”
“谢谢。”季彻有些受宠若惊,但考虑到老奶奶可能没听到他刚才的话,于是再问了一遍,“奶奶,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为什么给每个墓碑都放了苹果?”
老奶奶看向旁边的墓碑,慈爱地轻抚着上面的名字,笑着说:“我的儿子也是一名警察,十六年前牺牲了。领导说因为不方便,所以没有给我儿子立碑,怕坏人在我扫墓的时候找上我,说我要是被他们报复了,我儿子一定会不安心的。”
老奶奶说着,脚步蹒跚着走向了下一个墓碑,从框里又拿出一颗苹果放下,“我不知道我的儿子在哪里,也不想找了。因为这里的每个孩子,都是我的儿子。”
人活着一世,总会惦念着什么,这些已经长眠的孩子生前心里牢记着老百姓,她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就是这些孩子替他们这些人冲锋陷阵。所以她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到底安葬在哪里的,因为他们其实都一样。
季彻郑重地向老奶奶鞠了一躬,“谢谢。”
老奶奶摆手回绝,“瞧你这孩子,哪用这么客气。”
季彻笑着看向角落的墓碑,碑前也放了一颗苹果。他缓步走向了它,弯腰将手里的花放在苹果旁边。
这个烈士陵园中,有部分墓碑没有名字,没有照片,他父亲的碑就是其中一个。
“我好像没有正式和你谈过我的父亲。”季彻注视着墓碑,对身旁的陆销说。
陆销轻应了一声,其实季彻父亲的事,他从季阿姨口中听到了一些,但他还是想听季彻说。
“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大人说父亲的职业是护林员,因为制止偷猎的人,才不幸遇难。但我发现前来送殡的叔叔们丧服底下穿的是警服,所以我一直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我父亲的碑是我以前偷偷跟着我妈过来才知道的,从那时起我就隐约猜到我爸的职业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伟大。”
季彻蹲下|身轻抚着墓碑,似乎透过这块冰冷的石头,看到了只见过几次面的父亲。
陆销也跟着蹲下,轻声问:“那后来,你是怎么知道叔叔是缉毒警的?”
季彻转头看向陆销,“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被外派去江龙市协助调查时遇到的杜局吗?”
第93章 使命
“五年前, 江龙市?是那个入室抢劫,女主人被惊醒后,歹徒残忍杀害一家五口, 连夜逃离江林前往江龙的案子?”
因为这个案子过于残忍,陆销对此印象十分深刻,季彻一提, 他马上就记起来了。
见季彻点头,陆销紧接着问:“我记得嫌疑人落网后,你没和我们一起回去,突然说要去拜访前辈。原来, 那位前辈是杜局?”
季彻颔首应声:“没想到你还记得。”
苍松沿途驻守这里的亡魂,撒下的阴影乍一看好似人形, 两人有意避开地上的树影, 顶着烈焰慢行。
季彻回忆着过往, 平缓地说:“其实入警后,我就知道我爸的职业了, 但他当年经历过什么,我一无所知,可我又不知道该去问谁,直到去江龙市协查时遇到了杜局。我记得他,他曾在我爸的葬礼上出现过。为了了解真相,我私下找到了杜局,发现他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他说我的父亲是在当年对霍良罡的围捕行动中牺牲的。”
陆销微怔, 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 “所以你五年前接受卧底任务,其实还有你父亲的缘故?”
季彻坦然地回答道:“是, 我爸没做完的事,我想替他完成。”
除了作为人民警察的使命,他也始终谨记自己还身为人子。
陆销见季彻神色认真,也跟着颔首附和:“你说得对,先辈们没有完成的使命,我们作为晚辈定当尽心竭力。”
但拔钉破冰不是季彻一个人的责任,他和其他奋战在一线的缉毒警察同样愿意承担。
“嗡嗡——”
陆销话音才落,就感到口袋里手机发出震动,拿出手机将来电提醒也给季彻看了一眼后,才接听道:“喂,我是陆销。”
电话那头的人背景音嘈杂,隐约还有救护车经过的鸣笛声,“陆销,胡衡受了伤,已经送去医院了。”
陆销拿着手机的手攥紧,沉重地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你们继续盯着。”
季彻没有打扰陆销接电话,默默抬手指向陵园门口,示意他们现在就出发赶去医院看看。
可他才走两步,突然觉察自己的手机也有来电震动,看清打给自己的人是谁后,将屏幕转向陆销给他看了一眼,旋即走到一边接听电话,“喂,谈警官。”
“季警官,副队在你旁边吗?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一直是占线,麻烦你也和他说一声,赶紧来人民医院一趟。”谈竹疾跑着,说话间时不时穿插几声“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听着似乎正在从人群中穿过。
陆销言简意赅地结束了电话,缓步走到季彻身边,默默摇头暗示。
季彻瞬即意会陆销的意思,佯装惊愕地回应道:“怎么了?谁出事了?”
谈竹急声:“有人找到胡衡了,他现在人在医院抢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手里一直攥着什么东西,护士掰都掰不开,我怀疑是胡衡想给我们传递什么信息。季警官,你们还是快点来一趟吧!”
季彻当即应声:“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
他之前并不清楚陆销和杨队的打算,只是大概猜到他们准备假意俯低,意在降低对方警惕心,但在前不久明白了柳弘济的意图后,他瞬间想通了警方的计划。
因此他也赞同陆销之前的说法,这个计划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
两人默契地相视颔首,慌张着神色大步跑出了陵园,上车奔向医院。
频闪的灯光晃眼,躺在担架上被推进抢救室的胡衡紧紧皱着眉,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张餐桌上。
坐在对面的高小柏朝后厨瞧了眼后,似乎看到了什么,瞬间变了脸色,收回目光举杯和胡衡碰了一下,“小福,哥哥我是看着你一路过来的,你说自己没多大本事,什么都比不过别人。你小柏哥也这么觉得的!”
他畅笑了一声,在胡衡恼怒前赶紧补充道:“但是小福啊,你是咱们队里年纪最小的,暂时的落后不代表你永远都是这样。哥哥们都觉得你很勇敢,做事也有主见,只是缺少了一点经验。哥哥相信你只要好好干下去,早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
说至末尾,顾及到场合不适宜,他没有继续下去。
“你怎么突然聊这些?”胡衡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想到高小柏是往后厨看了一眼后才这样的,想转头一探究竟。
便听高小柏小声制止:“别看,继续吃饭。”
“怎……”胡衡刚想问到底怎么了,忽感桌子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扯自己。
他暗瞥了一眼高小柏,注意到他的手此刻就在桌子下面,于是默默在桌下回应了高小柏。
紧接着他就感到有什么柔软却皱巴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
胡衡轻轻揉了揉,反应过来手里的是他们刚才摸过菌菇后擦手的纸。
他对此惑然,高小柏怎么这个时候把证据给他?
高小柏面不改色地夹了片松茸送进嘴里,低声说:“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等会我喊三二一,你马上跑,千万别回头,一定要把证据带回去。”
胡衡惊诧,他们刚才表现得明明没有出错,徐武看起来也像是相信了的样子,他们为什么还是暴露了。
“你确定没看错?”
高小柏紧抿着唇,时刻留意着后厨的动静,低声解释:“我刚才听到徐武的手机发出短信提示音,他看到短信后就进了后厨,然后我就偷看到徐文正从小窗口盯着我们,看起来别有用心。小福,记住我说的话,带着证据往外跑,不要回头,更不要管我,明白吗?”
“不行,我做不到。”胡衡紧攥着高小柏塞给他的纸团,说什么都不愿意就这么放弃自己的同伴。
高小柏将盘子里最后一块肉夹给胡衡,“全都留下的话,谁把证据送回去?放心吧,你小柏哥不会有事的。别忘了,副队叮嘱过的,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他的话越说越急,因是余光注意到徐家两兄弟已经从后厨出来了,正在朝他们走来。
胡衡默默摸向藏在腰后的枪,却注意到高小柏朝他摇了摇头。
高小柏缓缓放下筷子,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果汁,放在了桌上,轻声数道:“三。”
“二。”
时下已经入夜,农家乐里的客人就剩他们这一桌。
徐武不再假装和善,手里的菜单和点单本不见,双手揣着兜朝他们走来,他身后跟着的徐文连伪装都觉得没有必要,手里明晃晃地持着剁肉刀。
徐武的双手从口袋抽出,两支甩棍顺势甩出,阔步冲了过来。
在两人逼近的瞬间,高小柏捧起滚烫的菌菇火锅朝领头的徐武身上砸,紧接着掀翻了餐桌,冲着胡衡高声:“跑!”
把证据带回去!
这句话如罡风一般驱动着胡衡的双腿,用尽全力冲出餐馆,上车企图逃离这里,可他上了车才发现他们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剪断了引擎线。
他不敢耽搁时间,不敢回头,连忙下车跑进密林隐藏身形。
他的身前是一片漆黑,身后是杂乱的打砸声与痛击血肉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