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老师!老师你听我说!”
七嘴八舌的声音让头发花白的老师回过头,那是一位老演员了,她此时拿枯槁地手理了理头发,眼泪决堤而出。
“孩子们......”
低沉的音乐起来,宋涵的眼泪无声地滑到下巴。
他能熟练地掌控自己的泪腺,但在这样直接有音效的环境里,加上集体不间断的感情喷涌,情绪的共鸣快速地奔向高.潮。
在这一刻,他看着那位老演员颤抖的双手,听着耳畔旁人的啜泣,他深深地被代入到了这个环境之中,仿佛一切都是真的,他就是被这位老师带出大山的孩子,他敬佩这位老师的人格,他深陷其中。
灯光暗去,掌声如潮。
上台谢幕时,按顺序宋涵站在舞台的最边缘,他微微转身揉了一把眼睛,以为没有人会看见,但一回头,就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张邈远。
张邈远笑着向他挥了挥手,然后又同所有人鼓起了掌。
舞台座位如同漩涡,让他们隔着层层人群,宋涵站在漩涡的中心,看不清张邈远具体的眼神,却能拨开所有掌声,独听到张邈远手掌分开又合拢的声响。似是为盛大宴会的欢呼。
陌生的环境有这样熟悉的气息,宋涵心里有一丝柔软,他浅笑,同全体人员拉住手,集体鞠躬致谢。
张邈远好像买了全天的票,下午演《李太白》的时候他也坐在最后一排,宋涵藏在后门偷偷地看他,但张邈远聚精会神地只看着台上。
宋涵也就看向舞台。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舞台正中挂着的孔明灯。那是张邈远挂上去的灯。
灯下,那位饰演李太白的老师台词功底了得,对着仆人大喊一声:
“拿剑来!”
那声喊,带着长袖一掷,似乎是甩在宋涵脸上的,让他怔住了。
下午的演出谢幕后,宋涵掏出手机定了一场《李太白》的票,刚想给张邈远发消息,张邈远却先发过来了。
[张邈远:我在剧院门口等你,我结工资了,一百块,我请你吃饭。]
宋涵不禁莞尔,和他爸妈打了招呼说今晚估计会晚点才回家,然后就跑出了剧院。
剧院外,张邈远靠在一棵树上看手机,手臂上竟然还贴着那个创口贴。
宋涵走过去一把给他撕了:“皮肤要透气,不能天天贴着。”
张邈远伸手去抢:“贴的好好的。”
把创口贴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宋涵掏出一个新的:“给你给你。”
张邈远说:“这上面没字。”
宋涵笑了:“行吧,我写我写。”
“那这次要个‘酷’字。”张邈远讨价还价。
宋涵瞅着他还怪委屈的,就应了,“好好好。”
我要分手!
张邈远两天的工资只有一百块,宋涵想着该吃啥才够的时候,张邈远说,还是吃烧烤。
宋涵心想那也不够啊,他们本地烧烤贵死了好嘛,但他没说,只是在心里算了算账。
他排练费一天100,演出费一天200,加上张邈远的100……
够!还绰绰有余!
“去!”宋涵斩钉截铁。
这两天是晚上下雨,白天天气还成,靠近江的地方有风,河滩边的烧烤店生意很好,两个人拣了个位置坐,宋涵破天荒地点了两杯啤酒。
麦芽色的液体从下往上冒着白色的气泡,张邈远说:“破戒了?”
宋涵摇了摇身子:“就这一次,你要走了嘛,要吃就吃个全套。”
张邈远笑道:“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吹着江风,撸着串儿,宋涵心情好极了,他抿了口酒,靠在藤椅上,舒坦地伸了一下脚。
“你知道吗,以前夏天,我和我男......和他回来看我爸妈的时候,我就很想和他来这里吃烧烤,但从来没来过。”
啤酒张邈远也就抿了抿,然后他依旧喝着牛奶:“哦?因为他的身份不方便来这种地方?”
宋涵笑了:“他只是不吃这些东西罢了。”
张邈远喝了一大口牛奶,放下盒子,眼睛带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不吃这些东西的。”
宋涵愣了一下,诚实地摇头:“我确实没想过,你干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都不出人意料。”
“哎。”张邈远也靠在了藤椅上,“果然啊,心大的人没人关心。”
宋涵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脚:“你说得我好没良心。”
张邈远佯装不满地哼了一声,但还是真诚道:“不过偶尔吃吃也不会怎样不是吗?还挺有味道的。”
宋涵怕他这话是一语双关,没敢接,只是端起酒杯又和他碰了一个。
这回两个人默契地各喝了一大口。麦子发酵出的酒水清苦,带着冰镇过的凉爽,洗涮了两个人微热的咽喉。
结账的时候果然钱不够,两个人消费140,张邈远掏出手机要付多余的钱,宋涵递了一百过去。
“这是我昨天排练的工资,也不能总让你破费。”宋涵又揶揄道,“你看你这一下就把两天的辛苦钱花光了,心疼吧。”
张邈远收回手机,很认真地说:“我赚的钱就应该给我喜欢的人花,什么账户密码,通通给他,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看我又没有孩子,我爸妈也不需要我的钱,我不给他花,我死了就得给我弟弟或者我弟弟的孩子,我辛苦赚的钱凭什么给他们花。”
宋涵挺无语又蛮吃惊的:“你看看圈子里那些情侣夫妻,为钱微博撕架打官司的不在少数,你这种思想就很危险,就不怕别人卷你钱跑路?”
张邈远问:“你会卷你爱人的钱跑路吗?”
宋涵回答:“当然不会。”
张邈远点点头:“这不就结了。”
宋涵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冥想中被服务员抽走了手里的钱。
结完账,两个人就沿着江边的临江花园走,T市论经济不如S市发达,但这样的差距恰到好处地烘托出生活气息,傍晚的江边满是遛娃跳广场舞的人群,热闹非凡。
在一棵大榕树下,一群叔叔阿姨跳着交际舞,音响的音质虽然一般,但听着并不吵杂,宋涵走过去坐在一旁的石墩子上看。
张邈远也看着跳舞的人群:“你明天的表演好像要跳华尔兹是吧?”
宋涵的眼球随着一位阿姨抬手的动作升高:“嗯,和他们练过了,我老踩搭档脚,怪难为情的,我这会儿试图再耳濡目染一下。”
为什么叔叔阿姨跳得都比他好。
正试图开启写轮眼,张邈远突然说:“我教你吧,我会。”
宋涵嘲笑他:“你还记得你上次吹笛子的事儿吗?”
“那不是专业不对口嘛。”张邈远辩解着,“这回是真的,我出国总得学到点东西吧。”
宋涵似信非信,张邈远却还是微微弯腰,向他伸出了手。
“临别一曲,以此践行。”
大概是张邈远的脸长得太俊朗刚毅,身材健美结实,即使他只穿着普通的短袖长裤,竟然也带出一股西装革履的绅士气质。
宋涵有短暂的冒出一丝欣赏,很快又浑身起鸡皮疙瘩。
什么就临别一曲啊,风萧萧兮易水寒啊?难道今天他们得一拍两散?
但他确实要走了,过了今夜,就在明天。
宋涵站起来:“先说,我能踩到你哭。”
张邈远很自然地扶住他的腰:“行啊,我都好久没听过自己哭了,让我听听是什么样的。”
身后那只手搭得很轻,每个手指都很安分,宋涵却把那只手抽了出来,憋着笑:“既然是你要教学,应该是我来搂你。”
没想到张邈远说:“无所谓,来吧。”
他们俩的个头男女角色倒过来还挺诡异的,两个人混在一群叔叔阿姨里,右手握在一起,宋涵搂住张邈远的肩胛骨,张邈远的左手搭在宋涵的肩上。
“基础步伐学过吗?”
“学过了。”
“好,听我的。”
张邈远看起来和心猿意马没有任何联系,他垂下眼眸看着宋涵的脚:“预备步,123456。”
他的动作很慢,宋涵就跟着走。
“123———右转向前三步。”
“223———向右旋步。”
两个人都没有看对方,而是都看着脚上的动作,张邈远步伐从容,宋涵就显得十分笨拙。
记忆出偏差的时候踩到了张邈远的脚,宋涵还来不及说话,张邈远先道:“别怕,别想,继续。”
“后退———侧行追步———很好———没事,继续。”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邈远的步子比女生大,还是他的教学步骤太细致,亦或者说,他不觉得被踩有多痛,在这样的细致和包容里,宋涵渐渐找到些关窍。
其实他台上要跳到那曲舞不过是主角们的背景板,时长也不过两分钟,也许在别人看来,一两百一天的演出配不上这样认真去练习,但宋涵不觉得,而且张邈远还要给他这个学习的机会。他愿意好好把握。
天色还未暗,两人转了一个圈后,两侧的路灯亮了起来。
和他们擦肩而过的阿姨里有人买了路边的栀子花别在胸口,舞步生风里,吹来四溢的花香。
“现在你不看脚下,别怕踩到人。”张邈远说,“只想着动作,身体自然一点。”
宋涵收回闻花香的心思,嗯了一声,抬起头来。
对视的那一刻,两个人似乎能从对方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但没有奇怪的目光,一切都那么自然。
123,223。右转,追步,侧身。
一气呵成。
“哇哦。”宋涵难以置信。
最后一个旋转之后,两个人的步伐自然而然慢了下来,然后轻摇收尾,放开了彼此。
张邈远鼓掌:“你很有天赋。”
宋涵感觉自己搭着张邈远肩的手臂有点酸,他毕竟太高了,却还是笑着第一次恭维了他:“老师教得好嘛。”
张邈远咧嘴笑,自信点头。
这时两位阿姨围过来,满眼赞赏:“小伙子你跳得好棒啊,和我跳一个怎么样?你跳慢三还是快三?我都可以的。”
广场舞的交谊舞张邈远大概不太会,但他没有拒绝,爽朗地答应。
宋涵就坐到一旁等他,一群叔叔阿姨里,就张邈远高了一个头出来,他面容亲和地搂着一位系着红纱巾的阿姨,时不时还和阿姨说一两句话。
宋涵掏出手机为张邈远和阿姨拍了一张照片。
刚按下快门键,下拉消息提示栏就晃了一下。
宋涵点开微信。
[。:[图片]]
那是一张日出的照片。
宋涵看着那个鸡蛋黄般的太阳,想起的却是张邈远说他们骑行时在瀑布旁看到的日出,然后他才看到照片里还有一个剪影。
提高手机亮度一看,李淇风。
他们去看日出了啊。
哦,不对,是他太先入为主了,这个时间的话,这其实是日落吧。
哎,日出日落都挺像的,也不太分得清。但无所谓了,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好像从他决定和李淇风分手那一刻,他就已经和李淇风一刀两断了。
没有失落,没有愤怒,也没有解脱的快感,就好像吃了一餐并没有很喜欢却也能填饱肚子的饭菜,就那样吧。
只是他还需要洗碗,把最后的事做完,才能继续做下一顿饭。
[卖火柴的小男孩:很漂亮。]
过了两分钟。
[。:^-^]
这个颜文字表情把宋涵逗笑了,好像在对方回复他的一瞬间,他,李淇风,对方,张邈远,他们四个人形成了一个种诡异的和平局面。
熄掉手机,宋涵抬头看张邈远,他还在跳,自信从容,说说笑笑。
宋涵想,自己没有花多少时间,并且也没有很悲伤地就度过本来应该很煎熬的日子,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张邈远他也说不清了。
之前张邈远说,他觉得他们的缘分比他说的长,问他怎么看。他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而现在,宋涵不得不去想,他要和李淇风分手了,如果他以后真的和张邈远在一起了,这会不会就是他以后的生活。
上班,下班,吃饭,散步,在公园跳一曲舞。
好像也不错。
这一刻,他也不得不发现,他那天决定要和李淇风提分手,不单单是因为自己的父母———也许遇见张邈远就是他的幸运,他是个不错的人,自己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又拍了一张露着张邈远脸的广场舞大全景,宋涵发了个朋友圈:
我老了也要来这里跳广场舞。
张邈远第二天走了,走的时候留下了一整盒棒棒糖。
宋涵本来计划在话剧院做十五天群演然后回S市,但中途微博上看到李淇风在上节目不得空,于是他继续他的群演日常,只是这越演他越来劲,不知不觉就做了整整一个月。
白天排练演出,晚上回去琢磨《溺闭》的剧本,充实得不行,仿佛一口气补回了几年的空虚。
月底似乎才记起还有李淇风这么个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问他人在哪里,接电话的却是殴阳箐。
“淇风睡着了,他倒时差。”殴阳箐说,“我们现在在国外,参加电影节,之前拍的电影入围了。”
宋涵想这不扯犊子嘛,早知道他先回S市守株待兔把人逮住提分手了。
“行吧。”宋涵只有按下不表,“我下月要进组,也没时间见他了,回来了你让他给我打电话。”
他这么说,殴阳箐也不问他急不急,只说:“好的,我会转达的。”
收了线,宋涵真是捶胸顿足,后悔莫及。
也不是不能电话里提分手,但按他对李淇风的了解,一通电话是不能立刻分手的。
他和李淇风也还有一些经济需要切割,比如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李淇风送他父母的房子,店倒是他自己的,但还有一些股份,收藏,乱七八糟的,在一起这么多年,不可能经济上不彼此共用。他不是要占李淇风多大便宜,只是要断那就快刀斩乱麻,藕断丝连很麻烦。
他们这段感情悄悄开始,悄悄度过,也只有悄悄结束,不能为外人所知。必须一击而中,他都做好大吵一架的准备了。
结果李淇风出轨就算了,他怎么能出国?!
烦死了啊,他要分手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快分了快分了
最终宋涵没回S市就直接去了《溺闭》的剧组。
他没回去张邈远也没问什么,就说有空去给他探班,没空就算了。
这话不知真假,但《溺闭》这部戏的主投资方是一个主流影视APP,连联合出品都与创达无关,宋涵是不太信张邈远这回还能空降片场的。
结果张邈远是没空降,空降的是林萌。
到剧组的第一天,宋涵见到林萌的瞬间,第一反应是张邈远不会真的混进来了吧,就听林萌说:“张董派我来给你做助理。”
虽然进剧组可以雇临时助理,但这事张邈远给安排,就显得好意过头了,宋涵真怕张邈远是觉得他上位在即,已经准备跨步过界了。
转头他就给张邈远发微信:[你让林萌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说完宋涵怕他听不进去,又补充了一条:[再说她一个女孩子给我做助理也不合适。]
[张邈远:好的,明白。]
当天晚上林萌真的就走了。
第二天来了一个叫王幡的男生,兴高采烈地说:“你好,我是你的新助理!”
宋涵嘴角抽搐地问:“你哪家公司的?”
“创达呀。”小伙子精神矍铄,“我走的时候上头说跟着你以后很有前途,我可太荣幸了!”
宋涵:“......”
宋涵掏出手机。
[卖火柴的小男孩:熊猫头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jpg]
隔了好几分钟,宋涵怀疑张邈远是去搜表情包了。
[张邈远:熊猫头我发誓中国人不骗中国人.jpg]
[张邈远:这个可以吗,你不喜欢我还有人选,我挑了好几个。]
宋涵真的是被无语到了,不过张邈远一副坚定不移的样子,宋涵也就放弃了扯皮。
[卖火柴的小男孩:行吧,那我自己给他开工资。]
[张邈远:你怎么开?直接转账?你要偷税漏税?信不信我举报你。]
[卖火柴的小男孩:……]
[卖火柴的小男孩:我四十米的砍刀已经拿在手上了,我允许你先跑一米。]
[张邈远:熊猫头那又怎么样.jpg]
宋涵刚要发“熊猫头打耳光”的表情包,张邈远的微信又来了。
[张邈远: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身边还是得有人,你一个人在剧组上戏下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抑郁了怎么办?]
宋涵想我这性格能抑郁?男朋友出轨我都没抑郁好吧。
结果张邈远又说:[王幡性格和你挺合适的,你们应该没有什么磨合期。你就不必麻烦了,用吧,挺好的。]
[张邈远: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这回我不能随时来看你了,好好照顾自己,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你能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话让宋涵心底有些安宁,又觉得有些忐忑,但他什么都不打算问,有些事不问最好,问了就显得刻意了。
[卖火柴的小男孩:行吧,你都这么说了,那人我就用了。]
[张邈远:对嘛,大家都是男人,斤斤计较没意思。]
宋涵想张邈远的斤斤计较真是薛定谔的斤斤啊,他睚眦必报的时候怎么不说别斤斤计较。
他心里正笑着吐槽,张邈远又来了一条。
[张邈远:冲鸭.jpg]
《溺闭》这部戏的尺度也决定了它是一部网剧。故事主人翁是一个在校学习优秀,却频频遭遇校园暴力的少年,他在挣脱和自救中最终一步步做出错误的选择,幡然醒悟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溺闭于这一片无声涨起的黑暗潮水之中。
它涉及很多可能不过审的东西,校园暴力,老师包庇,家长失责,学校制度,社会保障,单是剧本就看得宋涵很压抑,宋涵能很肯定,这是一部好剧,如果没有太大的意外,这戏即使不爆,也能成为一部口碑之作。
剧本围读的时候,汪鑫文导演站在人群中间,拿着喇叭大声道:“这次编剧会一直跟着剧组,有不明白的,就和我还有编剧提,我们的围读不会只有这一次,希望大家好好啃剧本,而且每次的围读大家都必须参与,我希望开机之后大家能用最好的状态去演绎自己的角色,明白吗?”
一群人说明白。宋涵翻着他那个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的剧本,一股压力压在心头。
压力其实从进这个剧组的瞬间宋涵就有了,就这一群人,全是实力派演员。
这里面最小的主演得是江瞳,虽然宋涵几乎没关注过他,但他能做汪鑫文导演的男一,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宋涵正想着,江瞳就坐了过来,小声道:“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上次一别后,竟然这么快又遇见了。”
宋涵侧头去看,只见江瞳一张秀气俊逸的脸,他笑着,温润干净,眉目如画。先不说演技,就他这青春的长相,也实打实适合这个剧的男一。
其实上次遇见的事宋涵就没记住,本来两个人就没什么交集,此时被对方寒暄,宋涵也只得调出一些大脑的记忆储存:“我也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金星奖的最佳男配提名是吗?”
“对啊,我们坐一排。”江瞳点头,“那次你没拿奖,真的很可惜。”
宋涵笑道:“不值一提,能入围都是运气。”
见他打着官腔江瞳也就笑笑,清澈的眼神里看起来没有一丝窘态。两人正儿八经地对了一会儿戏,又归于原位。
宋涵饰演的角色是江瞳的老师,在学校里,他们一对一的戏份很多,以前江瞳如何宋涵不知道,但和江瞳对戏这几句话的功夫,宋涵就发现江瞳的台词功底很扎实,他不由感叹这剧组真刺激啊,就江瞳这样小他一两岁的都这么给力,他也得一丝不苟才行。
事实上更刺激。
开机的第二天,宋涵和江瞳对上了戏。
宋涵饰演的角色叫胡慧中,26岁,是男主许清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剧情是胡慧中上课,江瞳饰演的许清被点名上黑板默写课文。
许清是一个性格敏感多疑的人,自从被校园暴力后他仿佛有被害妄想症,他的成绩很好,但一笔字实在是烂,所以在被要求当众默写的过程中江瞳要表现出怀疑和怨念,宋涵则要在这一个情节中表现出第一次发现许清的异常而产生的额外关注。
汪鑫文导演很严格,美术组布景的时候连黑板擦都沾满了粉笔灰,细节处处到位,上镜前宋涵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穿了灰白条纹的衬衫,沾着粉笔灰的西装裤,头发状态自然蓬松,又给自己手上沾了些粉笔灰。
宋涵这个做法汪鑫文表示认可,他
喜欢这样琢磨人物的演员。
“第四场零三号镜头,第一条!”
Action!
宋涵拿着课本走进教室,他没有看台下,而是低头看着课本,两只手抬起来搓着手指上的粉笔灰。
“早自习有些人浑水摸鱼别当我没看见。”宋涵的眼皮微抬,扫了一眼台下,又收回目光,“现在把书放下去,拿练习本,马上开始默写。”
台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宋涵放下手,目光扫了一圈,喊道:“方豪,上来。”
饰演方豪的特约垂头丧气上了台。
宋涵低下头,目光正落在值日表上,上面有许清的名字,他便随意道:“许清。”
却没人站起来。
灯光组在窗外模拟了太阳的光线,阳光刚刚擦到江瞳课桌的边缘,却没有照到他的身上,他低头不知道写着什么,头也不抬。
宋涵用手指敲了敲讲台边缘,“噔噔噔”的,语气也不生气。毕竟许清是一个优等生,老师一般都偏爱这样的学生。
“许清。”宋涵又喊了一声,甚至面带浅笑,“上来默写。”
江瞳并没有很惊慌地抬起头,而是手里的笔停顿了一秒,把最后几个字写完,才慢慢站起来,他看向宋涵,眨了下眼。
很是人畜无害。宋涵对他做了个招手的动作,又低下头去,一边挽袖口一边看教材。
江瞳慢步上了讲台,他捡了一个粉笔盒外的粉笔头,站在黑板前盯着黑板。
宋涵审视着台下的学生:“《赤壁赋》第一段,写吧。”
默写的这段镜头主要是给江瞳的,宋涵当然也不能闲着,他翻着教案,时不时又看看台下,当摄像机的轨迹退到讲台侧边的时候,宋涵就开始转身看黑板上的两名学生。
他第一眼就落在江瞳的字上,那一瞬间宋涵心里是真诧异。
江瞳这字———是真他妈丑!
横七竖八,跟被刺勾过的似的。
而这诧异还包括另一方面,那就是江瞳在全方位地把握人物细节。他见过江瞳写在剧本上的名字,他有一笔清秀的字。
但宋涵知道按设定他是江瞳的语文老师,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字丑,所以他得表现出习惯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