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后来一路不说话,板着脸,仿佛下一秒就会把怀里的人丢出去。即便如此,商昀秀还是要把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脸上。
他猜不透这个人,就如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肯听话让他抱着,为什么不敢说决绝的话了,为什么心里一阵柔软温热。
“你有火有气尽管冲我来,自残个什么劲儿?就算你指着鼻子骂我不是人,我能少块肉还是怎么样?”二爷终于低头看一眼他,外表看着还是可怜兮兮,于是连话都不舍得说得太重。
他把人往身上搂了搂,委婉地骂道:“怎么瞧你就怎么蠢笨,像个自作聪明的小呆子。”
商昀秀点头:“二爷骂得好。”
眼眶湿湿润润,泛着一圈粉红,商昀秀并不是有意装柔弱,听到他数落自己,第一反应是认真听着。可这样的表情看在二爷眼中,如同委屈地说:你凶我。
凶不能,骂不行,傅荣卿自己费力找到的祖宗,今天活该要供着。
傅二爷说话的声儿放软了些,“实在不知道怎么为自己出气,你现在也骂我两句,我好好听着,不回嘴。”
“你以为我在做什么?”商昀秀丢了裹在手上的手帕,抬手自然而然环着他的脖颈,不管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也不管四隆巷来来往往多少人,他圈着傅荣卿的脖颈几乎贴在他耳边,嘲道“以为……你以为我要自杀?”
二爷又被气着了,一点不客气,用额头把人从面门顶开,“别问我,我管不起你。”
“放我下来。”
“不放。管不起,但我能欺负你!”
商昀秀蹙眉,笑了一声,“你就是以为我要自杀。”他放松神经,头隐隐作痛,干巴巴悬着一点也不好受。他微微偏过来,枕着二爷的肩,继续道:“二爷怎么找过来的,这里巷子深,不好找。”
傅荣卿不理他。
商昀秀轻轻吸了一口气,心里的涟漪基本压下去了,说:“二爷,你我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就算是脱光睡过了也代表不了什么,何况我们什么都没做过。你看到了,我离开了祥乐汇,已经失去利用价值,逢场作戏没用了,二爷不用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二爷等来一辆车,把这无情无义的话翻来覆去想了个遍,坐上车才道:“什么利用,价值,逢场作戏?说这好些屁话,你就不怕我扔你下河,随你死活。”
“扔吧。”商昀秀一丁点怕的意思都没有,坐得端正,将脸别到另一边,浑身透着风轻云淡和对这些事的漠不关心。
二爷本身就又慌又气,凶道:“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扔下河,随便我死活。”商昀秀不卑不亢,无力也有的是力,他只是看着狼狈,满身都是骨气。
“啧,顶嘴?”二爷气得一时干沉默,没几秒又啧一声,实在是气不过了,掐着商昀秀的腰把人圈回怀里困着,两人离得这样近,共享呼吸的地步了。
二爷说:“这么会顶嘴,没收嘴巴!”
商昀秀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唇瓣被傅荣卿咬了一口,接着便是湿热绵密地吻。
这一刹那,商昀秀的心悬在了虎齿间,他极力压制一丝丝,一缕缕呼之欲出的惊悸和心潮。可是莫名的,一股被温柔紧攥在手心的羞赧不受控制地蔓延。
他就算步履蹒跚,也淌进这片黏腻的溽热里,亲吻的感觉是熟悉和陌生的交替。换气的间隙,商昀秀抬起双臂裹着他的脖颈,意犹未尽地呢喃傅荣卿这个名字。
看似如梦如痴,其实商昀秀懂了浅尝辄止,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论模棱两可的关系还是莫名滋生的感情,都要点到即止。
傅荣卿却是热烈,一路吻到他额前的白纱布上,动作更轻,声音都透着疼爱。以前他做什么都想着要赢,可碰到商昀秀偶尔也愿服服软,跟小孩争什么强好胜什么?
“秀秀,秀秀乖……”
第26章 刚才打疼没?
病房外站着两名保镖,脊背绷直负手而立,神情冷肃,只光看着就觉得不好惹。
同层走廊的另一头,参天古树落在露台的阴影底下,傅荣卿靠着走廊的扶手,指尖夹着燃了大半的香烟,烟灰蓄起长长一截,火星子越来越弱。
唐轶一半身子在烈阳下,一般笼在树荫里,微眯着眼交代今天上午的事。
“警察数的时候我看到了,大概四五个弹壳,从血量来看对方可能没命了,而且门口一路到巷口的血迹有被清理过的痕迹,除了福祥以外,还有人在替商老板善后。”
傅荣卿蹙眉望着楼底下久久不肯离开的警察,手上的烟雾圈圈淡淡,快烫着手了才想起弹烟灰。警署的人到底是怎么想到找来他这所医院的?
二爷到四隆巷那会儿眼尖看到正上车的福祥,这才没问路直接找到了商昀秀,也怪福祥身上大片的血,吓得他心慌,生怕商昀秀有事。
回想起推门进去的画面,傅荣卿整颗心都紧紧地揪在了一起,他实在不能把这么血腥的画面和温文又儒雅的秀秀联系到一起。
不是怕,是...不可思议。
傅荣卿了然,说:“不用猜,人肯定没了。不是去打听了吗?有没有点收获?”
唐轶从裤兜掏半天,拿出一张黑白照,递过去,说:“就是这人,老赌徒,常年混迹在四隆巷,不工作没收入也没固定住所,靠坑蒙拐骗过日子。”他一下还想不起那个名字,“杨…杨什么来着,反正姓杨。”
照片年代久远,男人头上戴着‘月满酒楼’字样的西洋厨帽,右下角的拍摄日期磨损严重,不过这种相纸早六七年淘汰不产了。傅荣卿正反都琢磨过后把相片还给唐轶,说:“月满酒楼这个饭店名字有点耳熟。”
“是祥乐汇的前身,以前不温不火,改了名字就越来越好了。”唐轶对这个饭店也不怎么了解,揣好照片说:“这人以前在月满楼当厨师,听说就当了小半年,之后离开平阳去了外地,一年才回来,扎在四隆巷混吃等死。”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事无巨细再加上有照片,谁这么活菩萨?
“有个卖葱油饼的老头,我把他的饼都买了,他带我去这赌鬼家里给我看照片,还跟我说了这些。”唐轶干笑两声,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自己其实也觉得蹊跷,得来得太顺利了……
老头诓他?不能够吧,老头说得很真挚啊。
“又是葱油饼。”傅荣卿意味不明地笑,“肖庭川也叫我来找葱油饼,原来就我不知道啊。”他收敛了笑,正言厉色道:“把这个卖葱油饼的老头请来,我亲自问!”
“是。”唐轶向来风风火火扭头就要走,人都下了半层楼梯了,折身回来,“爷,那个人是死是活,具体在哪或许还要您亲自问问商老板,葱油饼老头没说,福祥我也没找到。”
傅荣卿闷闷嗯一声,入口的烟有点苦,还是原来的牌子,怎么抽都不对味儿,索性摁灭了抛进垃圾桶。女护士轻手轻脚来,停在走廊和露台的交接处不动,傅荣卿丢了烟抬眼正好看到,示意她过来。
护士:“二爷,商老板醒了,他不让换药,一定要出去。”
“嗯,你忙你的,我过去看看。”傅荣卿回头看了一眼商昀秀所在的病房,似急着要过去了,对唐轶道:“葱油饼老头的事儿先放一放,”他看一眼腕上的表,估摸了个时间,“再过一个半小时,你去码头堵肖庭川,警署那个被盗的案子,问问他结果到底查出来没。”
“得嘞。”唐轶东跑西窜一整天,伸了个懒腰好心提醒道:“爷,报纸上林小姐那事儿老爷太太都知道了,盼您回去说明白,您尽快。”
“知道了。”傅荣卿随口应一声,边走边掸身上的烟灰。
两名保镖见他过来,不约而同低头等吩咐,二爷手落在门把手上,声音有意放轻了些,“去楼下守,这层今天谁都不准放上来,警察也不行。”
“是。”
凉风灌进本就阴凉的走廊,傅荣卿激地嘶了一声,进去顺手摁上房门。商昀秀站在二楼窗边,身上的条纹病服被风灌地满当当的,听见声音也不为所动。
不过躺了一晚上而已,就瘦了这么好些。二爷大步过去,没关窗,圈着腰把人抱回来,“风这么大,不冷啊你?”
傅荣卿坐在病床上,商昀秀则坐在他怀里,神情恹恹低着头。
“护士说秀秀不肯换药?”傅荣卿明知故问,一只手把床头柜的医用托盘拿过来搁在床上,说:“我来给你换,这两天空气闷,不换伤口容易化脓。”
商昀秀于是一把扯了头上的纱布扔在地上,后脑传来一股刺痛,惹得他鼻尖发酸。
见状,傅荣卿拿纱布的手动作一顿,接着松开了他,无奈又严肃道:“你想怎么样?哪里不痛快你说。”
“让门口的保镖走开,我要出去。”商昀秀侧脸过来盯着他,神情前所未有的决绝,“你凭什么关着我?”
眼神里带了恨和疏离,傅二爷看了别提多心酸。要不是个病秧子,他会立刻揪着人教训一顿。
气氛并没有僵持多久,二爷好脾气地继续手上动作,“乖一点,再闹我就捆你手脚,到时候你哭死我也不给松。”
“我说我要出去!”商昀秀其实并不想和他硬碰硬,傅荣卿就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但是今天他必须要出去,有必须出去的理由……
“去哪?顶着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想去哪?”傅荣卿莫名气得很,捏着下巴把他的头偏过来。
磕碰到的地方在后脑勺,有一小块头发连着头皮连根拔起,原本养了几天都结痂了,被商昀秀刚才那一下又撕开,此刻正流着血,染湿了一圈头发。
傅荣卿换药全程板着脸,缠了四五圈纱布,打好结后抓起商昀秀的手咬了一口。商昀秀躲闪不及,咬疼了,蜷着五指闷着不说话。
“哪里不听话就咬哪里,打不得我还咬不得了?”
商昀秀陈述道:“傅荣卿,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希望你明白,你是你我是我,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事,更不喜欢你这样自作主张。我说我要出去,你能不能把话听进去?”
傅荣卿揪他过来,“我自作主张?”他把人按在腿上,拉下裤头抡圆了就是一巴掌,“老子他妈今天就是要多管闲事,怎么样?”
“傅荣卿!”商昀秀挣扎着要起来,啪啪又挨了几巴掌,疼得发麻。
“楼下全他妈是警察,你想去哪?信不信你前脚出这个门,后脚就有一堆警察揪着你不放,嗯?”
“疼……”商昀秀缩了缩腿,反手挡着。
傅荣卿扒开他的手,被打过的地方起红了,这一巴掌才没再拍下去。二爷提上他的裤子,几乎是丢在床上的,“哪都别想去,脑袋一天不好,就老实给我躺着!”
他怕自己做出更过分的事,站起身准备出去冷静。商昀秀不许,踉跄几步挡在他面前,傅荣卿如果走了,今天他就真的别想出去。
“你……”商昀秀红着眼眶,话音略略沙哑,“傅荣卿,你一定要我从楼上跳下去才肯罢休吗?”
“啧…”傅荣卿大步过去锁死了窗,折回来恐吓道:“敢跳我还抽你。”
“傅荣卿…”商昀秀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于是试探性地伸手拥着他的腰,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胸口,服软道:“你别走,陪我,好不好?”
傅荣卿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态度转变也就几秒的工夫,心都要被他可怜化了,打横把人抱着换了间没窗的病房搁在床上。
商昀秀环着他的脖颈把人拉下来,抱着不松开。傅荣卿自然顺着他,看了这张委屈脸好久,问:“刚才打疼没?”
商昀秀:“嗯。”
傅荣卿蹙眉,大掌贴着臀轻轻地揉,温声哄:“动手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可你自己回忆一下,你刚才那样欠不欠揍?”
“嗯。”商昀秀点点下巴,认真听着。
“下次有事儿能好好地说吗?”
商昀秀还是点下巴:“能。”
“好,这就对了。”傅荣卿有一瞬间的怀疑到底是谁哄谁,反正他的心情好点了,拥着商昀秀躺到饭点,吃完就亲手喂药,寸步不离陪着人。
“想什么呢?”傅荣卿用下巴压着他的肩,闻到时淡时浓的药香,这些中西混合的药味秀秀并不爱,让喝的时候总是皱着眉,但胜在乖巧听话,不爱也愿咽下肚。
“头疼。”商昀秀将脸偏过来,垂眸正是二爷波光粼粼的一双眼睛。他挣身踩着地,让开傅荣卿重新躺回床上,背对着他,扯上酒精混合药味的素白被子。
二爷跟着他躺下,没抢他的被子,就这么默默陪了十来分钟。接着翻身连着被子一起把商昀秀笼进怀里,“我有好多事都想问问你,能问吗?”
商昀秀一动不动,要不是还在呼吸,二爷会以为抱着的只是一团软乎乎,冰凉凉的被子。
他知道秀秀在听,所以才挪开压在他的腰上的手臂枕在头下,自顾自说:“怎么不在祥乐汇了,洪锦文难道真打算把那楼交给洪齐柏打理?”
竟然是问这个……
“他已经把我赶出来了。”商昀秀回得轻描淡写,话里头没有一丝一毫的郁怒。他稍微一抬下巴,被子从脸上滑下来,半开窗帘外的光亮他似乎不太能适应,垂下眼睫避了避,仍旧无济于事。
这不愿面对的光束,和不愿面对的人,他一个都躲不掉。
“赶出来?”傅荣卿哪里肯信,追问道:“因为报纸那事儿洪锦文才辞退了你?”
商昀秀并不在乎辞不辞退这件事,缩着双手团在胸口,嗅着被褥上恶人的药味儿,说道:“这件事和二爷无关,即便不是这次也会是下次。洪老板早就想把我赶出来了,他有自己的儿子,不需要我。”
“那你今天哭…是因为这件事?”傅荣卿知道不是,就是故意这么提一嘴。
“不是。”商昀秀敷衍道:“二爷眼花了,我从来没有哭过。”
“二爷认真问你,是不是受了委屈?”傅荣卿凑过去看他,后来索性钻进被窝,贴着他问:“脑袋怎么磕的,我给你换药都手抖,谁他妈这么欺负你?”
“摔的。”商昀秀差不多要将脑袋上的口子忘了,第一次帮他包扎的医生说,再磕严重点就要成瘫痪了,幸亏他命大,运气好。
傅荣卿问:“什么时候?”
第27章 咄咄逼人
问到这里商昀秀回答得就不太积极了,二爷的好奇心被他勾得不行,又问了一遍。
“你要亲自送宋先生回去那天。”商昀秀闭着眼,听不出丝毫别的情绪,“那天我看到了报纸,最后一个看到,洪齐柏踹了我一脚,磕坏了桌椅。”
“洪齐柏敢踹你!”傅荣卿攒眉,脑子里有了画面,这个仇也已经重重记上了。
“我想是我不对,那天我就不该去芙蓉楼。”话到这里商昀秀便觉得傅荣卿像现在这样抱着他也是不对的。
他把傅荣卿和宋灵聿的关系,自然而然划到廖先生和肖警官那样彼此相濡以沫,岁月静好的一类里。所以现在是千般万般的不对。
他接着说:“我在这方面实在笨拙,如果当时你和我说想和宋先生单独相处,你和我说明白一点,哪怕不说,别请我去我就能懂的。那么多种方式,你偏偏选择模棱两可说介绍朋友,我以为真的只是朋友……”
沉淀了几天,商昀秀忽然能够形容出那天的感觉了。心是酸的,疼痛从小腹一路蔓延到鼻尖,喉咙里像插着一把锋利的刀刃,呼气吸气都有点痛。
这种酸软疼闷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傅荣卿可以是花心少爷,可以随心所欲,也可以想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前提是不要给他‘非你不可’的假信号。
就像商昀秀自己说的,关于爱情他还实在稚嫩,像是咿呀学语的孩童,若告诉他一加一等于三,他就是会信,并且毫不怀疑地把这个答案记在心里。
奈何,傅少爷好像并不在乎一加一等于几。
这就是商昀秀吐露不出口的酸涩,和不想有瓜葛的铁证。但好像并不能真地怪罪傅荣卿,商昀秀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他缺了好多的爱,傅荣卿不经意间填补了这个空缺。于是,错的人又变成了商昀秀自己。
商昀秀轻叹一口气,掀开被子的同时,也把傅荣卿搭在他身上的手一并掀开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猜二爷想问的不是这些。”
他坐在病床另一侧的长沙发上,坐得疏远,脸上没了乖巧,也不见任性,戴上了‘商老板’的假面。
“我杀杨垒是因为私仇,我想二爷应该也不会关心具体缘由。另外关于洪锦文,我知道的并不比二爷多多少,不管怎么样,我始终是个外人,那些关于名利,地位的事他从来不会让我插手。”
“嗯。”傅荣卿单手撑着脑袋,歪歪靠在病床上看他,心情复杂,所以就不想说这些事儿,“我不问这些,我现在想问的是你,”
“问我?”商昀秀摇摇头,“我实在无趣,这些年为了得到洪锦文的重视一心往上爬,可是二爷也看到了,我白费好几年光阴。”他点点脑袋上的纱布,“这是我拿到的回报。”
“不是这个,”傅荣卿点明了说:“这些生意上的事儿我等你脑袋上的伤好了再说,今天我们只说你。”
“下边的警察和杨垒呢?您也不问?”
“这个也等你伤好再说。”
商昀秀不懂他,稀里糊涂地点头,“那二爷请说。”
“那天你在想什么?我要你说最真实的想法。”
“什么?”商昀秀还是糊涂。
“我晾着你只顾着和宋灵聿说话,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傅荣卿翻身坐在他面前,没了往常的不正经,也没有轻浮地对他动手动脚,绅士有度,仿佛现在这个人才是他真正的脾性,理性尊重,成熟和耐心。
商昀秀说:“没有。”
傅荣卿不信:“我昨天找了你很久,不,是这几天一直都在找,最想问的只有这一个,你到底怎么看我,和我对你的态度。”
商昀秀被他问住了,心又乱又慌,假意头疼,扶着额头一面的纱布,垂下眼睫闭口不肯答话。
傅荣卿并不着急,一言不发等他的答案。
这个的问题现在问出口时间不对,商昀秀在心里这样想。
自从没了爹娘,他便活得浑噩不堪,认得最清的就是自己这颗一心报仇雪恨的心,后来横冲直撞进来一个傅荣卿,他肯大方承认这份愈来愈烈的爱意,奈何时机就是不对,他愿意承认,却已经不愿意接受了。
从见到宋先生那天起,商昀秀就打定主意,不幻想,不争取,不要求,他什么都不要了。
“怎么看待?”商昀秀仿佛经过认真的思考,最后淡然地笑:“我把二爷当最尊贵的客人,当商业伙伴,甚至偶尔也当当知己。二爷在各个方面几乎碾压我,我总想离你近一些,近朱者赤,说不定有一天我也能学到一星半点有用的本领,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嗯。”
“放屁!”
商昀秀没再看他,悬在胸口的心脏不允许他对视,他一定会露怯,会躲闪,会感到难过。
“好,你跟我拐弯抹角是吧?”傅荣卿索性直白地问:“你只要回答我喜欢还是不喜欢,看着我回答。”
商昀秀看着他,“不喜欢,从来都没有喜欢。不知道二爷怎么生出的错觉,我很抱歉。”
“不喜欢肯定是爱。”
“没有爱。”商昀秀纠正他。
“不喜欢就试着喜欢,没有爱就马上培养,缺什么现在马上补什么,”傅荣卿蛮不讲理,一字一顿道:“爱不爱你都是我的!”
“你这是何苦?”商昀秀不理解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二爷从来没被拒绝过,所以不甘心?”
“商昀秀!”傅荣卿把不高兴挂在了脸上,抱着手臂凶巴巴地警告他,“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再扯这些没用的,我还抽你屁股!”
商昀秀看着他,袖子里的手收拢,掐紧。他知道傅荣卿想听什么,同时也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我觉得二爷很好,宋先生也好,你们坐在一起特别登对,让人赏心悦目。”
“什么?”
这显然更不是二爷想要听的,气得眉头颦蹙,一把钳住胡说八道的主人,动作不算粗鲁,拉到病床上,特意用一只手护着那颗有伤的脑袋,“来,给我再说一遍,谁和谁登对,谁又和谁赏心悦目!”
“疼。”商昀秀皱着脸,不疼也装作痛苦的模样,眼眶湿润,滑了两行泪。
傅荣卿手足无措,手放得更松了。商昀秀抽了抽被他抓着的胳膊,说:“傅少爷为什么要咄咄逼人,何况我身上有伤……”
“对,你是有伤。”二爷一颗一颗解开病患的衣扣,俯下吻在他的胸口。
才碰到,商昀秀呼吸一急,捏着他后脖领的衣料把人往外拽。他越推,二爷越要张嘴咬他,“我不信你没感觉,商昀秀,我不信。”
“傅荣卿,等……”
商昀秀咽下唾液,裤子被他撕下来。傅荣卿恶劣地捏着他的软肋,蒙头在他颈侧问:“商昀秀回答我,没感觉吗?”
商昀秀在发抖,又慌又怕,怎么会没有……
“不要…傅荣卿,不要这样…”商昀秀让不开他,被揉得心脏一惊一乍,耳边也是,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却让他听见了千军万马碾压上来。能挤出的眼泪都化作了热汗,他好热,热得喘不过气,热得心悸不止。
商昀秀准备开口服软时,身上的重量突然没了,可紧接着软肋包裹在一腔致命的温热里。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助,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提心吊胆。
傅荣卿真是个混蛋,浑不讲理的浪荡人。商昀秀恨他,受制于他,沉沦于他。
他的手指没入傅荣卿的发间,不敢使劲儿。这件事荒唐又别扭,他终究是俗人,他想要,即便哭得胸口闷痛还是想要。
二爷故意把人欺负哭了,望着流不完的泪眼别提多满足,他用拇指抹干净嘴角上的湿热,笑道:“嘴再怎么硬,哭的时候也还不是可怜兮兮的?”
商昀秀还缓过来,贴着额头的发尽数汗湿了,心脏的跳动仿佛是贴在耳边的,与呼吸同出同进。
现在这样复杂的情绪里还混杂着大部分的羞愤。与其恨傅荣卿,商昀秀更想抬手给自己一巴掌。他喜欢这个人,又一次确定是喜欢……
傅荣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探头过来,商昀秀感受到了扑面的呼吸,扭头几乎贴着了傅荣卿的鼻尖。他知道对方可能会亲下来时缩回了下巴,半张脸都藏在被子底下。
“我在你身上要的不仅仅是这些,等你伤好就知道了。”
不用伤好,他现在就知道。
“傅荣卿,”商昀秀思绪神游,厌世半晌,平静道:“我想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