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寒无见站起来,“他回哪里去?”
“寒府宅子啊。陛下已经赦免了寒氏,旧宅自然也应该还回来,不是这个道理吗?我听说寒相也快到了,您没收到信吗?”他安抚寒无见,“您放心着在宫里,陛下把一切都安排妥帖了,您就好好享福吧。您不会想出宫吧?小公子还会进来看您的。”
寒无见不是想出宫,他只是担心风言风语会让景行听到。景行知道了该作何感想?
还有父亲的信。如果父亲可以写信,却独独没有给他写,这说明了什么?父亲已经知道了?
寒无见捏了捏自己的指腹定心,与小夏子道:“你还能出宫吗?”
“当然能了。怎么了?您有事嘱咐奴才去办吗?”
“我想听听宫外的消息,比如关于昨天陛下……和特使的事。我想知道。”
夏知一口答应了,还说要带那个宫女如梦来见他。
谢兰因正在暗牢里提审犯人,并不他主提审,他只是过来看看,偶尔问一两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打断罪犯很可能已经习惯的受罪程序,对答案不知可否,然后随意挥手表示继续。
他来这里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不那么显而易见的原因,总有那么几位直性子的掌管拟诏的爱卿不得他意,他不喜欢内阁这个回还往复的规矩太久了,尤其是在他画下的“敕”被驳回来的时候。
在不动声色换掉几位给事中后这种情况有所改善,但并不多。于是他索性带他们来暗牢议事,随便看看,叫他们想好了再作定夺。
一位侍郎微上前一步,尽量忽视耳旁惨不忍睹的叫声,专心致志方才在御书房门外被截断的话题:“陛下,中州之军不易再立,这地域辽阔,其中根系太难细究。”
“这个您不必担心,我派了专人过去。”谢兰因在册子上化掉中州的事,表示这事不再议。他本来想让顾影过去的,最后还是叫顾且去了,合乎情理些,他也不喜欢顾且待在京城,如果顾且在,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同意他和寒无见的婚事。
另一位大人定定心,问:“可……这军费维持……”
谢兰因最讨厌他这种想说不敢说硬要流露言外之意的语调,他道:“律令规定的十五税一连一半都未曾拿到,上两年拿的是四十税一。”
大臣为难道:“这前几年又是灾情又是战乱,好容易恢复些,自然是要修生养息。”
“一百石还交不上三石,这不是修生养息,这是给我皇叔送地呢。”谢兰因冷笑一声,“你们各自下辖多少田地当真当我不了解吗?”
其他人一听冷汗都下来了,谢辞这两年是嚣张了很多,但是买地这种事,其实比起谢兰因他父亲谢庭还是小巫见大巫了。如今田地自然是到了谢兰因手里,再加上他从王府带出的刺探情报的影卫,势力不得不叫人害怕。
田地问题太复杂,他不能在这里随便谈,只是给个提醒,压他们一头,“这个事就这么办,左相那边拟了旨,朕不想再看一遍。还有一件事,”他翻了一页,“你们在这里知道就行了,立后,大赦天下,婚典的日子交给礼部去选,但一定要叫我看。听清楚了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谢兰因抬眼看了他们,很不耐烦。他们不敢再问什么,陛下要娶一个男人,还是昔日“声名显赫”的寒无见,他们有异议,但不敢说出来。谢兰因明显是想把这份诏书混在其他提案里一起钤印,而且事先和他们打好招呼。谢兰因对政事亲力亲为到了此种程度,叫人乍舌。
“……是。”几个人陆陆续续地低首称是。
谢兰因这才笑了。
几个人从阴郁血腥的暗牢走出,有种重见天日的放松感。
一位官员小声议论:“这真的是……鬼迷心窍,也不怕叫人笑话。把我等当什么人了?他当日明明说好了娶南周公主,如今说悔就悔,甚至公然否认自己当初的话……就为了一个罪该万死的男人。”
他词不达意,但其他人都了然地尴尬地笑了笑,不肯再多说,只恐身边都是耳目。
顾影从暗牢深处出来,同陛下行礼。谢兰因看上去比平素有耐性得多,正在玩弄一本表册,后一页写的都是寒无见的名字。
顾影出声提醒:“陛下,事情了了。”
谢兰因把思绪抽出来,看了一眼顾影,谢兰因心情不错,居然冲顾影笑了一下,问他:“影,我这门亲事你觉得怎么样?”
“属下不敢妄议。”
谢兰因站起来,“说实话,这些年来其实我一直当自己是你不称职的哥哥,父亲把你安插在我身边,想让你取代林琅做我真正的得力助手。他好像成功了,又好像没有,父亲和老师曾经想教你一些东西,但你除了杀人,什么都没学会。我们的命运始终因为奇怪的巧合粘合在一起,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还是拿你作自己人看的,所以我在这个态度上问你,你说真心话,我和寒无见,你觉得好,还是不好?”
顾影道:“好。”
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内侍进来,是夏知的人,他朝谢兰因深深俯身,像憋急了一口气道:“参见陛下,寒公子这边找您来了。”
谢兰因神情变了:“他现在找我做什么?”
“是,是听说了那个刘当家的死的事,好像。”
谢兰因露出困惑的表情,于是内侍小声提醒他:“刘二牛。”
顾影也明白了,刘二牛曾经欺侮过寒无见。但谢兰因做的有些过火,他株连了三族。
对谢兰因来说就根本不算过火,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处理得非常果断,否则简直浪费时间。但他知道这种参私的事寒无见是无法理解的,他心地太优柔寡断了。肯定也有人跟他乱说了什么。
谢兰因刚想走出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袖子看了一眼,半边臂膀沾了血,刑讯时候沾上的,他见大臣的时候不屑换衣服。
顾影也看到了,道:“陛下不若先叫寒大人偏殿等候,您去换套衣服,花不了一炷香时间。”
谢兰因瞥了他一眼,抽出顾影佩剑对着自己臂膀划了一道口子,干脆利落果断,鲜血汩汩涌了出来。
小内侍吓到了:“陛下!”
“闭嘴。”谢兰因瞪了他一眼,又志得意满地看了不明就里的顾影一眼,把剑插回了他的剑鞘。
谢兰因走出去,顾影跟上。他们没多久碰上了这边来的寒无见,后者皱着眉头,神情带着劝诫的意思,很不安宁。但都在看清谢兰因半边流血的手臂时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顾影:学会了。
第137章 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寒无见捉住他的袖子,焦急道,“怎么受伤了?太医呢?”
谢兰因捂住自己的伤口,笑:“没事,不是什么大事。刚刚突然闯入一个黑衣刺客,现下已经跑了,招式太快,跑的也快,连禁军都没有惊动。”
寒无见又要求了一遍“传太医”,他似乎要自己去叫,又舍不得离开他,于是折返回来,拿出一块干净手帕,按住了还在渗血的伤口。
“什么时辰伤的,抹毒了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用的什么兵器?”寒无见说着看了后面默默跟着的顾影一眼,问他,“你有看清吗?他用的是不是剑?”
顾影不会撒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答。谢兰因捂住头,往寒无见身上倾倒,“你说的对,头有些晕。”
寒无见更急了,但在发现谢兰因一个劲用手拢他抱他后,发现了端倪:“好了好了,我知道没毒了。”
谢兰因于是站好,道:“有一点点晕,可能忙了一天了。叫我休息休息就好。你怎么来了,日子挑好了吗?”
“我不是来说婚事的。”他露出语重心长的模样,但又有些不忍心,只是徒添自己的痛苦烦恼,“我有其他事问你。”
他们去了附近收拾妥帖的宫殿,叫太医过来了一遭,谢兰因觉得这是小事,寒无见坚持如此,他只得听话。
等到其他人都下去,寒无见问他:“你这伤口伤的太明显。你这是武艺退后了吗?”
谢兰因道:“当时情况太复杂,我没有看清。”
“怎么复杂?”
“有人报你来了,我一时走神,怕那人伤你。你今天怎么特意来寻我?宫里头不开心吗?我叫人带剑给你好不好,御花园的柳树你就放过他吧。”
寒无见闻言笑了笑,宫中无故不得带剑。谢兰因确太偏爱他。他登时有些无话可说,他默默坐到谢兰因身边,摸了摸他的手:“你当真要同我成亲么。”
谢兰因惊讶:“我们不是已经成了吗,你说这个好没意思。”
谢兰因又若有所思道,“你不要太在意别人的非议,我做什么他们都会非议的,何必在意愚人目光?你是担心父母之命吗?我不觉得寒叔父不会同意这种事,他是个很明事理的人,什么世面没见过,不是吗?”
寒无见笑了笑,不言语,父亲知道南风欢好,但他只会觉得这种事上不了台面。
“疼吗,”寒无见问他,“还是太累?我好像什么也帮不了你。事事亲力亲为确实叫人累。你有没有想过不揽这么多事?”
“累是真的,但熬过这段时间就行了。你知道,凡事都先理出一个思绪,如果不先把各种事都亲自了解探底,我会感到不安。”
谢兰因不喜欢地方势力过大,他已经在尽量收权。谢兰因是有野心的人,但他的方法太不留情面了,寒无见道:“兰因,我真的很不放心。”
谢兰因拥住寒无见的肩膀,和他一起仰面倒在床榻上,道:“对不起。我以后不做那么无理的事了。你知道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我同样不许叫人欺辱你。我也许做的过火了,我以后听你的话不这样做了。是有谁找到了你向你施压吗?”
谢兰因是怀疑有大臣找了寒无见,就谢兰因架空内阁议事权等事同他理论,寒无见不站什么政派,但他也知道不能叫一个君王太过独断,谢兰因登上那个位置后越来越逾矩,无视祖制,然而没人敢对他说三道四。所以他们试图通过寒无见来说服他。
但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寒无见深受前朝鄙夷,在他同谢兰因关系公开之前他一直是以俘虏的身份备受谈论,人们会以为他和谢兰因做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交易,几乎没有人愿意同他建交。
谢兰因同他的关系一遭肯定,性质转变得突然,他同谢兰因的关系太有违人伦,太龌龊,无人不对他鄙夷,更别提联系了。
寒无见是从小夏子哪里听见的,后者随口说了一句,寒无见当时在百无聊赖地煮粥,他听说谢兰因总不喜欢吃饭,在盛碗时候听见夏知和旁人说的,夏知带着夸耀的语气,似乎谢兰因动辄杀伐流血十里的行为多么值得称赞。
寒无见直接被烫到了。
谢兰因执起他的手,小心地抚摸:“不想说就算了。但是这个要跟我说,被什么烫到了?他们说你在给我煮粥?”
“我只会煮那个。”寒无见笑,“可惜打翻了。所以烫到了。”
“没事,反正日子还长。你这个叫太医看过吗?”
“没那么娇气。”寒无见道,“冷水浸一下就好。”
谢兰因指了指自己的胳膊:“你倒是有好几面。”
“我是真觉得没什么大事。我没有你那么讳疾忌医。”
“好吧,”谢兰因沉声道,“我以后不会再做让你不安的事情了,”他起身专注地盯住寒无见的眼睛,“你要开心一点,我不想你不开心。你高兴我才高兴,你上次在宫外给我写信,你好像还快活一点。你现在能不能继续给我写信?你要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事,你就在信里问我,我都听你的。我以后有不好说的,也这样写给你,写在信上的东西我们都不说谎,互相体谅。你觉得这个方法怎么样?”
寒无见搂住他:“嗯?好啊。我哪里不开心?你知道我其实还是很开心的,也许不够表露。完全是因为我很……”
“担忧。”谢兰因接过他的话,“你老是担心这个,忧心那个。这是你的天性,你就应该去好好看看喜服。你看好了来告诉我好吗?我想跟你去看,但是走不开。就当我第一次给你下命令好不好。”
“那好吧,”寒无见苦笑,“无见遵命。”
谢兰因同寒无见去紫阳宫歇息,夏知正在廊外候着,他一早听到消息寒无见去找谢兰因,而且是因为自己白天“闯的祸”,他感到非常煎熬,一个下午都去挑那姓蒋的错了,通过折磨人来宽慰自己。
所幸谢兰因同寒无见回宫时候脸色并没有什么不虞,夏知才松一口气,知道寒无见并没有轻易把自己供出去。寒无见是聪明又细心的主。
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清清嗓子打打拂尘,他叫人献茶,跟寒无见同谢兰因——主要是与寒无见禀事,告诉他寒景行来找过一次,但因不见他人所以回去了。后面还有一个宫女也在求面见,因等不着人所以在宫人房舍候着,非得了寒无见本人令,不敢走开。
谢兰因听见寒景行来过,也插了一嘴,道:“我也听见他过来了,所以没叫侍卫拦他。但是我白天在南殿那边,所以不得空见他,只叫人赏了一些过去。”
寒无见听见道:“这怎么好,这样只会惯得他不讲礼数。内宫他想进就进来了?”
“可以啊。”谢兰因道,“你想见他难道还要等许久不成?他是你侄子,他随时想进就能进。如果他不是你侄子那就不行了。”谢兰因笑,“而且我之前远远看见他,有那么好几分像你,就是眉目还没长开,你这么喜欢他,我自然是也要多少表示一下。”
寒无见无奈,他对自己长相没几分了解,不过似乎很多人都这么说,那景行可能与自己是当真很像了。
“也许是亲缘关系吧。”寒无见道,“我同他父亲毕竟是胞兄弟。”
夏知还在心里掂量“宫女”的事,不得不主动去插话:“这也是。不过我之前也有见过寒府二公子的,无缺公子倒与我们寒大人不太相似。不止我一个人如此觉着……”
谢兰因听见这茬想起来,与寒无见道:“你父亲快到了,就这两日的事情,你知道吗?”
“嗯。”寒无见扯了下嘴角,他当然不知道了。寒祁之不给他写信,快到了也不托一个传信的人,他的自由肯定没有受到太大限制,他恐怕还要限制母亲和二哥无缺的,不许他们传一点消息过来。
谢兰因遂点点头,他是从护送人那里接来的消息,其他并不多想,只道:“一切都安排妥帖了,只等他们来。你觉得备下接风洗尘的宴席如何?你放心,不会弄太大动静,只表一表态。而且以拜见我父亲老师的名义。”
寒无见还是摇了摇头,道:“你略一表态就行了,我父亲很不容易拉不下脸,宴席接风洗尘就算了,别折煞他老人家。”他很可能给谢兰因难堪,就算是以谢庭的名义也无济于事,何况这京中各种流言他定时已经一路听得七七八八了。
谢兰因约莫懂了,顺遂地听了,低声道:“那到时我私下跟你去看他。”
寒无见点点头。
“至于景行,”话题绕回,寒无见坚持,“他还是得讲些规矩,不然乱了套。”谢兰因满口答应。
夏知这才得进一步提示:“陛下,大人,那这个宫女,您是今日还得空见吗,我好去打发她。”他主要是向着寒无见问。
“什么宫女?”谢兰因抬了一下眼睛,好像不太喜欢他这个话。
“回陛下,”小夏子道,“她是昔日云儿姑姑的妹妹,托寒大人照顾,她本来得了病,现已经好了,赶来求见报恩的。”
“我不需要她报什么恩。”寒无见看了一眼谢兰因,道,“我与她姐姐有愧,我是对不起她姐姐。她来见我我反到更不安。拿点赏放她走吧。”
谢兰因若有所思,“哦,那个宫女。我记起来了,那多少见一面吧。为什么不呢?小夏子,去把她叫过来。”
寒无见闻言又看了谢兰因一眼,谢兰因冲他浅浅笑了,小心捉住他的手,在手心摩挲。
一个宫女进来了,年纪尚小,约莫只有十几岁,穿着新制的粉色宫衣,应该是小夏子给她新办的。她弓着身子进来,模样端正,神态有些畏怯,眼睛盯着地板,离得老远就跪下了。
寒无见还没开口,谢兰因先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双头按地,磕了一个头,头就此挨着地板:“奴,奴婢如梦,溪户人氏,今,今在……”
“溪户人?”谢兰因笑了一声,偏头问寒无见,密语一般,“你觉得溪户怎么样,那边好玩吗?”
“我没去过,”寒无见含笑,“之前驻军在邻近,听说民风朴实。”
“那么大一地方,不见得人都淳朴。”谢兰因跟他道,然后继续回来一本正经地问如梦,“你以为如何?”
如梦紧张得简直不能好好说话:“陛、陛下说得对。”
谢兰因直率得笑了,寒无见底下拽了一下他,示意他别老给人压力。谢兰因立刻不笑了,端出了一副君王从容的架子,声音平稳道:“你跪上来些。”
如梦已经怕的站不起来,索性跪着爬过来,谢兰因仍然想笑,被寒无见捏了一下手。
谢兰因于是敷衍性地微笑了一下,像戴了张不合时宜的假面具,他道:“把头抬起来。”
如梦战战兢兢地把头抬起,谢兰因看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那个叫云儿的侍女究竟长的什么样了,遂转头小声且不无遗憾地同寒无见道:“好了,我问完了,就这样,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我帮你问还是你自己问?”
寒无见道:“我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要你帮我问?”寒无见想用嘲弄的语气责怪他,但话一出口反而全然没有这个意思,寒无见严厉不起来,两个人像在调情。寒无见更懊恼了。
谢兰因倔强道:“那你自己问,我不说话了。”
这么莫名正式的场合,寒无见不好与她详谈她姐姐的事,便问她:“你身体可好?”
“多谢,多谢大人记挂。奴婢好多了已经。”
如梦年纪小,还没见过什么世面,怕得眼睛都湿了,规规矩矩给寒无见磕了一个头,她进来时候不敢看上头,但还是认出了哪位是寒将军,气质谦和得多。夏公公说寒将军人好说话的不行,她刚开始还未信。
“那就好。”
寒无见又问了些当差的事,周身情况,都是大略了解,谢兰因看出他不自在,遂站起来与寒无见道:“我再去御书房看看,稍晚些回来。”
“这么晚还去?”寒无见松开他的手。
谢兰因冲他笑了一下,走了出去。如梦偷偷瞥着他的靴子从自己身旁走过,好容易松口气。
寒无见走下来隔着袖子扶起她,笑道:“是不是叫你受惊了?他没有什么恶意。”
如梦这才更受惊了,她站起来,慌忙摆手,“不、不是……”她又想跪下,被寒无见扶住,“不用跪我,我对不住你姐姐,答应过要照看你,只不过跟我也许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光鲜,我有时感觉自己都无法保全。所以你还是去一个平稳的地方。”
寒无见把话挑开说了,她只觉脸烫发热,努力点头,寒无见见她极其紧张,不打算继续为难她,便道:“你是个好姑娘,在宫里只要心术一直是正的,不出什么大错,我努力让你早些年出宫嫁好人家,其他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排。你有什么困难需要都可以找我,也许我可以帮得上一些。我说清楚了吗?”
如梦点点头,寒无见抿唇,叫夏知送她离开。临了,她忽然鼓起勇气又同寒无见道:“大人,谢谢您,您是个好人,我姐姐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您的!”
寒无见被她这番虽幼稚但情深意切的话逗笑了,道:“好了,多谢你。”
夏知亲自送如梦回去,一边走一边和她絮絮叨叨地低语:“你这,他这,这怎么回事,昨天不还练的好好的,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呢?”
“公公你就饶了我吧。”如梦道,“我不敢的,我觉得就算求着寒将军留我也不中用,而且……太叫人没脸了。”
“还脸什么脸的,”他戳了戳自己的脸皮,“我告你我这张反正是早就没要了,要脸的都活不长久。你以后要是想当站前头的姑姑,那可不能光靠熬。我怎么听着寒大人意思要早些送你出宫?他也忒小气了。”
如梦讶道:“这怎么说是小气,寒大人这么好一人,待我都极好。”
“他是挺好一人,就是有点缺心眼。他还想让我去管花房呢,因为觉着我不能老在陛下面前晃,所以也不叫我当他管事的。你说他什么鬼道理。”
“寒大人不留我是为我好。他说他自身难保。他为什么这么说,陛下不喜欢他了吗?宫里头都传遍了,说陛下可喜欢他了,什么都给他送。我瞧着陛下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没邱姑姑说的那么恐怖。”
“你别瞧着陛下今天老在笑,他在寒大人这边时候每次都笑得跟个什么一样。一转脸整个人更阎罗殿里的一样。等他动不动就诛你九族的时候你就知道他多可怕了,杀人跟玩似的。”
如梦绞着手帕思索着。
她是和姐姐进的宫,认识的人很少,她身体也不好,因为水土问题生了好几次大病,耗费了姐姐好些银钱。姐姐又在一次遇刺里丧生,她也因此得了一位贵人的照看。如果不是宫里传遍了陛下要同寒将军成婚,她还以为是要自己做妾室……不过就算仅仅是侍奉他,以侍女的身份,她也是甘愿的,只是求个正经主子的依靠。
夏公公也是前些日子她才认识的,那时她病得快死了,幸得他搭救才捡回一条命,还差点被扔去乱葬岗。
她所不了解的是夏知当时得了寒无见嘱托找她,没有花费什么精力,但却并不打算真的救济她,反而想自己私吞银钱。却在看到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改变了主意。
可能是两个人年纪相仿,夏知略大一些,却已经十分老成。遭人践踏的柔弱小宫女激起了他的恻隐之心,或者叫他想起了故乡什么妹妹也说不定。
不过直到近期公公才告诉她,救济她的银钱“是一位贵人给的”,因为自己的钱“为了救那位贵人尽失了”,暗示她可以当成就是自己救济的她。
夏知还告诉了她姐姐嘱咐寒无见照顾她的事,所以今天带她过来,就是要她接着这层关系踩一个梯子往上爬,好歹留在寒无见身边当个体面大宫女。但是寒无见出乎意料地没要。夏知除了对如梦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还有对寒无见的埋怨。
夏知略一停,道:“你说的也是。既然寒大人自己都察觉到了,我也想的是这么个理:这盛宠总有到头的一天,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今朝还在逗你笑明天说不定就叫你哭了。我想寒大人不敢留你在身边,恐怕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