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松图木—— by盛星斗

作者:盛星斗  录入:12-25

不等裴缜感到疑惑,便见余不行忽然受不了般攥着拳头猛地往前走了一步,旁边的人慌乱地将他拉住,李老三涨红了脸喊道:“你道歉,快说你错了!说呀,求杨二少饶了你!”
裴缜心头猛地一跳,也不知哪里来的预感,他的脊背唰地冒起一层冷汗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不远处的霖河岸边看去——
越过人群前面大片刺眼的空地,他看到霖河起伏荡漾的水,一瞬极致的寂静之后,他耳边轰然响起巨大水花在河面上炸开的声响,李老三等人的声音蓦地消失了,不知错觉与否,他清晰地听到河里的成南濒死绝望的喘息,还有他自己狂怒如雷的心跳。
刚开始时成南还能听到李老三他们的喊话,强烈的恐惧与窒息感中,隔着珍贵而不可即的空气,他听到他们让他向杨二少道歉,说自己错了。他害怕极了,却又拽着点不该有的可悲的疑惑,他做错了什么呢?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树下发呆,连杨升一伙人什么时候走来的都不知道,迎面一脚过来的时候他连眼都没来得及抬,便被重重踹进了河里。冰冷的河水瞬间呛进喉管,惊惶间他的两只手胡乱挣扎,好不容易抓到岸边垂在水面上的一根桃树枝,脸刚露出水面,没等咳出呛得喉咙剧痛的水,一只大手便从岸边伸过来,残酷地摁在他的头顶,毫不留情地将他再次摁进水里。
成南徒劳地抓着那根细瘦的枝条,隔着河水听到岸边人快活的大笑,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被溺死时,那只手终于松开,让他浮出水面得到几口可怜的空气。直到这时他才看清了那张噩梦中常出现的脸,几年过去,当年驾马踩碎成南几根肋骨的杨二少眉眼间乖戾更甚。
碾死成南对杨升而言和踩死蚂蚁一样简单,他蹲在岸边,挑着眉伸手在成南的脸上拍了拍,轻佻又恶意至极,大笑道:“裴缜那小子不是常跟你一起吗,怎么,闹掰了呀,喊他来救你啊哈哈哈哈哈!”
成南不知道这事和裴缜有什么关系,杨升也不给他机会想明白,恶魔般的手再度伸到他的头顶,将他摁进冰冷的河水里。求生的意志让成南不停地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开那只遮天盖日的手,他听到乞丐们的喊叫,让他求杨二少开恩。他终于不再想自己有什么错,张嘴想要求饶,然而河水无情地灌进来,将每一个字都硬生生地抵回去,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反复几次浮出水面又被摁回水下,杨升像是在玩一场游戏,与旁边他带来的人共同陷入一场恶劣的狂欢。
终于,他抓住成南的头发,将他一把从水下拽出来,睨着他苍白冰冷的脸,开恩道:“这样吧,你骂几句裴缜,骂得我听高兴了,我就放了你。”
成南的神智已不太清醒,无意识地低声喃喃“我错了”,半晌才微微撩开眼皮,有些迷茫地看向杨升。远处的乞丐们仍在声嘶力竭地让他求饶,成南的神色渐渐清明了些,然后,他在杨升阴毒而期待的视线中,沉默地闭上了嘴。
哗——杨升怒火中烧,骂骂咧咧着将成南再次狠狠摁进水里,他被激怒得厉害,这回真存了让这叫花子死的心,许久也没松手。
成南的挣扎渐弱,他没了力气,耳边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他意识到了死亡的逐渐来临,这让他觉得很害怕,没有人能来救他,余不行和李老三都没办法,他蠕动着嘴唇,绝望地喊了声“爷爷”,可崔瘸子更不能来救他,他早就死了……河底的绿色深邃神秘,成南闭上眼,松开了手里始终抓着的树枝。
嘭——头顶上的力道猛地消失,两声紧挨着的落水声响后是杨升的人狂怒的叫嚣,细细的桃树枝梢刚脱离成南张开的手,下一刻便有一只手破水而来,代替树枝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掌心。
天塌地拽中,终于有了一道托着他向上的力。
裴缜抱着成南浮出水面,来不及从河里上来,他掐着成南的下巴让他张开嘴呼吸,贴着他冰冷的脸不停地喊他的名字,然而没用,裴缜的手不停地抖,却又力道极大地将成南托得很稳。他抱着成南匆忙往河边来,上岸的时候不小心顶到成南腹部,身上的人呛咳一声,搂着他的脖子呕出了几口水,这才终于有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裴缜坐在岸边,两只腿还浸在水里,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成南的背,喊着“成南”“成南”,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南南”“南南”。成南间续地又吐了几次水,终于在裴缜一声声的呼唤中睁开了眼,他从裴缜肩上哆嗦着直起身子,不认识般盯着他怔怔看了许久。
裴缜任他看,旁边被他一脚踹进河里的杨升正被人手忙脚乱地往岸上拉,裴缜心里恨不得把他剁了喂河里的鱼,这会儿却没空理会他,只是顶着成南的视线,伸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水渍,安抚道:“我是裴缜啊,不认识我了吗?”
成南的嗓子被河水给灼坏了,沙哑得几乎令人听不清,喃喃道:“裴缜?”
裴缜应了一声,拍着他的背轻声道:“我在呢,不害怕了。”
成南的眼神终于渐渐清明起来,迅速地红成一片,他咬了下牙,似是想忍住什么,然而眼睛一眨,眼泪蓦地滚落下来。
裴缜瞬时有些慌了,刚想开口哄,成南喉底压着的呜咽便如河水决堤般倾泻而出,天光朗朗,人群喧嚣,他在这样好的阳光下窒息,在这样多的人群前溺亡,只有裴缜,只有裴缜向他伸出了手。
成南搂着裴缜的脖子,放声大哭,他哭得那样伤心,几乎是要哭尽这十多年来所有小叫花子理所应当承受的委屈与懦弱。

第28章 转折
杨升也已被手下人从河里拉上来,原本跋扈的少爷眨眼间成了只褪毛的鸡,华贵张扬的衣裳狼狈沉重地挂在身上,杨升恶狠狠地甩开周围人给他擦水的手,猛地抹了一把脸,抬步就要朝裴缜过去讨要说法。
裴缜的脸贴着成南湿漉漉的头发,轻声安慰着他,视线却从成南背上掠过去,刀一样落在杨升身上。杨升的脚步一顿,裴缜的眼睛里没什么温度,两人视线对上,杨升心里竟蓦地泛起一股寒意。
旁边的人适时拉住他,小声地劝他算了。杨家虽是在霖川城中势大,想干什么没人敢拦,但裴缜和霖川城里其他的人不一样,即便裴铭书已经辞了宰相之职,但官场上关系错综复杂,西疆还有一个裴铭疆,无论从哪方面说裴家人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杨升咬牙愤恨地盯了裴缜半晌,忽然松开拳头,很怪异地笑了一下,扔下两句更怪异的话:“就让你再得意这一回,反正也没多久了。”
他从周围人手里一把扯过干衣裳,冷笑着走了。
裴缜蹙起眉,不知道杨升的话什么意思,然而终究没什么头绪,怀里的成南又哭得厉害,裴缜听得心都要碎了,最后只草草地想,许是杨升觉得丢了面子,放狠话之后要找他报复罢了。
这倒是好,杨升不来找他,他之后也要去找杨升好好算算这笔账,然而眼前最重要的事还是先安慰被吓坏了的小叫花子。
也不知哭了多久,成南才终于止住眼泪。哭完了他倒又觉得不好意思了,还有许多叫花子没走,团团围在边上看着他俩,成南不敢抬头,埋在裴缜肩膀上当乌龟,一动也不敢动,只偶尔控制不住地抽噎一下。
裴缜高高吊起的心直到这时才慢慢落下去。
虽已是夏天,但两人浑身湿透地坐在河边吹风仍不是什么好事。得赶紧去换上干衣裳,裴缜想。
然而成南抱他实在是太紧了,这样的姿势裴缜站不起来,站起来了也没法走路。他于是抓着成南的胳膊想将人先推开一点,谁知刚动作,成南便受到惊吓般一哆嗦,将他抱得更用力,整个人都贴在裴缜身上。
裴缜不合时宜地感到了些甜蜜,又有点无奈,小声笑道:“你这样我没法站起来,凉风吹久了会生病的。”
他跟成南打商量:“这样,你先松开一点点,我站起来就背你。”
成南不吭声,裴缜又说了许久,他才终于松开了环着裴缜的胳膊,两只红肿的眼皮恹恹地垂着,抿着嘴唇也不看人,可怜得要命。裴缜说话算话,撑着地面麻利地站起来,背过身扯住成南将人稳稳托到背上,还主动地帮成南将耷拉着的两只胳膊又环起来抱在自己的脖子上。
成南乖乖地又将脸埋回裴缜的肩膀上,继续当乌龟,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余不行在这时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衣裳脱下来,盖在了成南发抖的身上。他伸手在成南脑袋上揉了两下,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成南没动弹,只是手指微微用力抓着了余不行的衣裳边,裴缜抬步要走的时候,他才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道:“碗。”
裴缜这才想起来自己差些忘了小叫花子的大宝贝,刚低头要找,断了好几根指头的手端着那碗伸到了他面前。成南被踹下河时他的鲤鱼碗也掉在地上弄脏了,方才他哭的时候,李老三将碗捡起来,蹲在河边上帮他洗净了,这会儿碗边上还带着点未干透的水。
裴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顿了片刻后,说:“多谢。”
李老三笑着摆了摆手,这天他身上没了那惯有的谄媚,竟显出几分世事沉淀的苍凉来:“有什么好谢的。”
裴缜没再多说什么,背着成南朝庙里走去,阳光大剌剌地裹在他们身上,将原本滴水的衣裳渐渐蒸成了潮湿,黏糊糊地贴在人身上。
裴缜耸了下成南趴着的那侧肩膀,喊他道:“行啦,他们看不见了,出来吧。”
成南这才终于抬起脸来,他哭得太狠了,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反倒是将睫毛泡得又黑又亮。裴缜向后看了一眼,心里有点酸,脸上却扯了个轻松的笑,问道:“怎么了,生他们的气呀?”
成南摇了摇头,他的嗓子还哑着,听起来又乖又可怜:“不生气。”
他趴在裴缜的肩上,看着街上的人,眼圈红红的:“就是有点难受。”
成南没说谎,他为什么要生余不行他们的气呢,面对着杨二少,他们一群叫花子能怎么样?他们是最低贱的叫花子,被欺负了也什么都不能做,这早就知道的事实却在今天让成南有些难过,为他自己,也为了余不行、李老三他们。
他抿了抿唇,又小声地说道:“丢人。”
裴缜啧了一声,不认同他的话:“有什么好丢人的,那混蛋才该觉得丢脸。”
成南没再吭声,其实这会儿面对着裴缜他也觉得不好意思,先不说被人一脚踹进湖里的事儿,就方才抱着裴缜那一顿哭也够让他臊上好一阵的,可现下他趴在裴缜背上,丢的人早被裴缜看光了,再臊也没用,索性就将自己赤裸裸地摊开了,而且,或是因为在河里想起了崔瘸子,他心里酸不溜秋地发空,抱着裴缜不想松开。
过了一会儿,他抽了下鼻子,问裴缜:“我是不是很沉啊,要不你放我下来吧。”
小叫花子是不轻,但背上沉甸甸的重量让裴缜觉得心安,他违心地说:“不沉。”又快速嘟囔了一句:“我喜欢背着你。”
成南没听清,问:“什么?”
裴缜含混地“啊”了一声敷衍过去,成南也没追问,搂着他的脖子轻着声音告余不行的状:“余不行老说我沉,有次我腿伤了走不了路,他背了我很短一段路,还怪我说把他的腰压伤了。”
他带着鼻音咕咕哝哝地说话,轻得像撒娇,裴缜呼吸都悬了起来,脚步像是踩在云上,强装镇定道:“以后我背你。”
成南突然沉默,许久之后他收紧环着裴缜脖子的手臂,冰凉的脸贴住他的颈侧,小声道:“谢谢你,裴缜。”
一直到庙里裴缜的心还飘在天上,他直觉自己和成南的关系又进了一大步,恨不得立马跑回府找到裴谨再次筹谋一番,却又舍不得和成南分开。
他催着成南快些换掉湿衣裳,自己却没跟着进去,十分纯情地背过身去在庙门口坐下了。大家都是男子,成南向来不避讳,抱着裴缜睡觉的事都没少干,这天ЙàΝf不知怎么竟也没说什么,红着脸轻着动作快速换干净衣裳。
庙外的树上已是有知了蛰伏,唧唧喳喳的聒噪,大白天的庙里却清静极了,窸窸窣窣的小动静都一清二楚,裴缜板板正正地坐在门槛上,忍不住伸手扒了两下耳朵,阳光将它们晒得又红又热。
安静在这时忽然变得灼人起来,裴缜背对着成南努力想话说,开口却有些结巴:“那个,你愿、愿不愿意……”
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成南听到了没有,裴缜一紧张,下意识地就回头去看,剩下的半句“和我回府里”堵在嗓子里,瞬时没声了。
成南被吓一跳,手忙脚乱地系衣带,系完了才反应过来,有些着恼地想,又不是小姑娘,看看有什么大不了!做贼的才心虚,成南为了力证自己心不虚,强装坦荡,故意又慢又细致地整他的破烂衣裳。
裴缜有些移不开视线,连忙在心里恶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强逼着自己看向别的地方。
金子般的阳光越过他洒进庙里,将一切都映得亮堂,包括成南颈间挂着的黑绳,还有尾端缀着的那块在半空中慢悠悠晃的木头。裴缜的视线在上面不经意掠过,又被刀抵住般猛地顿住,死死地盯回去。
那祥云状的木头在阳光下红得沉稳又妖异,上面勾着天然而生的云松文理。
裴缜的脸在一瞬间涌上血色,又在下一瞬变得煞白。

第29章 别再见面了
那天裴缜离开后就再也没来找过成南,他像先前一样消失了,甚至比哪一次都要更久。
乞丐们也不再抓着成南问裴缜的去向,那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成南被杨升摁在河里差点淹死却什么都没做,许是在心底也扎了根刺,见着成南连话都少了许多,开玩笑也总是有几分不自然,余不行叫阿团的次数都少了。
其他人不问了,成南自己反倒翻来覆去地想个不停。
他不敢再靠霖河太近,怕遇到杨升又被踹进水里,便找那些偏僻的小胡同蹲着。他有的是时间,从早到晚地靠在墙边上,一边要饭一边想裴缜遇到了什么事,干嘛那么久都不再来找他。
最后那次见面的时候裴缜是有些奇怪,当时成南把衣裳穿好后,正要把不小心滑出来的吊坠塞回衣襟里面,原本在庙门口坐得好好的裴缜却一下站起来,扑到他身边一把攥住了他脖子里挂着的那块木头。
裴缜的脸色白得要命,语气又急又狠,问他这东西哪里来的。
成南从没见过他这样,一时被吓懵了,呆呆地答,爷爷捡到他的时候这东西就在他身上挂着,崔瘸子说这或许是他亲身父母给他留的信物,让他挂在脖子里不能丢了,后来又猜说他父母可能有仇家,大咧咧露在外面也不好,让他藏好了不要随便给别人看。
成南从小就听话,爷爷说什么他信什么,即便崔瘸子死了多年,他也并不想找那什么所谓的生身父母,却还是乖乖将这木头贴身带着。
说罢了他有些紧张地问裴缜:“你认识它?”
裴缜喘息粗重得厉害,抓着木头的那只手用力得骨节泛白,身上无意识地发着抖。成南被绳子勒得后脖颈疼,他不安地喊裴缜:“裴缜,你怎么了?”
裴缜的视线从木头缓缓移到成南脸上,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每个字都沙哑不堪,他死死盯着成南,像是期待,又像是恐惧:“你受过致死的伤吗?”
成南下意识地摇头,眼见着裴缜的眼睛猛地一亮,他又慌忙点头。眼前的裴缜让他有点害怕,话也说得乱:“我、我不知道,之前被马踩断过骨头,吐了很多血,不过躺了十几天就好了……也从山上掉下来过,但也没死,还有……”
裴缜的眼神在他的话里一点点黯淡下去,他垂下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木头,然后松开了手。成南脖颈里被勒紧的绳子猛地一松,那块木头轻轻地落回到他胸前,却又好似前所未有地重。
成南有些懵懂地低头去看,再抬起来时裴缜已经走了,原本灿烂的阳光被云层遮住,周围倏然阴暗下来,成南忽然打了个寒噤。
成南不知道裴缜突然间受了什么刺激,略微有些不安,却也没太往心上放,毕竟裴缜过去没少莫名其妙地不理人,成南以为这次也是一样,想着等明天裴缜再来的时候问问他便好了。
然而第二天裴缜并没有来,之后一连多日都没再出现。
成南的烦闷一日赛一日重,那天的事也被一遍遍重新翻出来想,但始终没有丝毫头绪,不知道身上的那块木头究竟是怎么招惹了裴缜,甚至在梦里都是抓着裴缜问他干嘛不来找自己了,醒来的时候常觉得怪难受。
终于有一天,成南忍不了了,去找余不行求助。
余不行正坐在一棵大槐树下乘凉,天热了,他的衣裳不好好穿,扯开领口露出一大片健硕的膀子。成南看不惯他这模样,噫了一声,说:“你干嘛这样,路上还有姑娘家呢,把衣裳穿好了。”
余不行被小孩教训一通也没恼,笑嘻嘻地骂了一声,真乖乖把衣裳穿好了,再回头的时候发现成南一脸神秘,拉着他面向土墙,压低声音悄悄道:“我给你看个宝贝。”
余不行惊了一下,屏气凝神地看着成南手伸进脖子里拽出来了他那块破木头,还真的似的左右环顾,像怕人看见。
“切,”余不行大失所望,“你这破木头有什么好看的,还宝贝呢,害不害臊!”
成南连忙又把他拽回去,两人头抵着头将木头遮住,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这木头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裴缜闹的那一出之后,成南心里莫名有些打鼓,一时不敢轻易让它暴露。
他把那天在庙里和裴缜之间的事都告诉了余不行,说完之后余不行再看那木头的眼神果然也添了几分异样,两人凑在一起,将木头翻过来盖过去看了好几遍,除了是块木头其余什么也看不出来。
余不行挠头:“你从小就带着,能有什么奇怪的?”
两人面面相觑,都是一样的没头绪。成南把那木头又塞回衣裳里面,和余不行一块坐在槐树底下发愁,不知道还能找谁去问。
大槐树不远处支着一个茶摊,有人在那喝茶,靠边桌上坐着两个男子,一边饮茶一边闲聊着家国大事。成南本来没听,直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传入耳朵,他才凝了注意。
那两人正在说西疆战场,裴铭疆带兵出征数月,连收多城,将昌阗军打得节节败退,眼见着收复失地在望,前几日大军却在揭罗城受到埋伏,死伤惨重,还不知要怎样收场。
一人叹道:“我看这回裴将军凶多吉少,即便能活着回京,也少不了降罪。”
另一人压低声音:“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毕竟在昌阗当了那么多年俘虏,背地里是不……”
旁边的人连忙止住他:“这可不是乱说的话。”
两人心照不宣地换了话题,不再提西疆战场的事。
成南戳了一下余不行,说:“我认识他们说的人。”
“谁?”余不行一直在想木头的事,没怎么听那两人的谈话。
“那个大将军。”
余不行刚要笑他吹牛,便听成南说:“裴缜跟我说的,那人是他大伯。”
他拧着眉一副忧虑的模样,余不行向那喝茶的二人看了眼,又回过头摸了一把成南的脑袋:“什么将军不将军,战场不战场的,咱们见不着,也跟咱没关系,别想了。”
成南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说:“我去找裴缜。”
成南心里有了另外的猜想,裴缜或许不是因为那天的事才不来找他,而是被西疆战场的失利绊住了脚。成南想直接去找裴缜问个明白,而且如果真是因为裴铭疆,裴缜现在说不准正伤心,这样一想,也不知怎么,成南更想快些见到他。
但他无论如何不敢直接去敲裴府的大门,还和先前一样,坐在裴府对面的街边上等着裴缜出来。这一等就又是好几天过去,中间下了两场小雨,地上湿漉漉的潮,没等太阳将路面的水晒净,成南终于看到裴缜从裴府里出来。
他这次还是陪着裴老太太出门,裴谨却不在。扶着老太太上了马车,裴缜跟着想要上去时,成南从街对面跑了过来,粗着喘息喊住他:“裴缜!”
裴缜一怔,没动作,直到成南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他才将视线淡淡地落在成南身上。多日不见,他看起来清瘦不少,眉眼还是熟悉的俊朗,神色却冷淡得让成南觉得有点陌生。
“有什么事吗?”他问成南。
一句话砸得成南有点无措,他抿了抿唇,强撑着笑问裴缜:“你怎么这么久没来找我呀?”
“哦,”裴缜简短地回复,“忙。”
他疏离的态度让成南满腔的话不知再怎样说下去,只能紧张地用拇指用力抠着食指,两人一时陷入沉默,直到马车上的裴老太太唤了声裴缜的名字,裴缜才又开口,说:“我先走了。”
成南“哦”了一声,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以免挡着马车的路。
裴缜转身要上车,手扶住车壁又停下动作,顿了片刻,他哑声说:“咱们别再见面了。”
成南愣愣地看着他,像是没听懂,裴缜看过来,眼底有些发红,他轻着声音,明明白白地告诉成南:“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和你做朋友了。”
马车辘辘走远,碾过水洼在地面留下两条长长的车辙印,成南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马车越来越远,周围人来人往喧闹万分,他却只能听到耳中尖锐又空旷的长鸣,还有裴缜那句“我不想再和你做朋友了”。

第30章 等死在那!
成南在裴府门口站了许久后才转身离开,半路一个乞丐与他迎面撞上,被他气冲冲的模样吓了一跳,追着问发生了什么事。成南不吭声,攥着拳头吭哧吭哧地往前走,半晌他猛地停下,在旁边乞丐疑惑的视线中回过身去,冲着来时的路怒腾腾地喊了一句:“不当就不当,谁稀罕!”
说罢也不解释,抬步又吭哧吭哧地走了。
叫花子白天一般不离热闹的地儿太远,不然要不着东西,但成南这天实在不想见人,专找那些没人的小道走,走到太阳落了半边山,他才终于觉得累了,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气仍是捋不顺,他泄愤般将石头边长的几蓬草薅得乱七八糟,心底觉得自己受了裴缜的愚弄。明明是裴缜最先说要做朋友的,现在却也是他先说不做了,好的时候天天来找他,赶都赶不走,不好了就面都难见一次,冷淡得像是根本不认识。
成南越想越气,往后一摊身子,索性直接躺在了身后的大石头上。头顶红云欲燃,铺了半边天,几只鸟接连飞过,像是几个黑色的小点,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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