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生怕下一瞬,一眨眼间,他就不见了一样。
“汝可归去。”噎鸣的声音好像闷雷隆隆作响,在这片虚无之中越来越远。
当李南落醒来之时,只见天色白昼,旭日初升,房间里半明半暗的,周围一片死寂,伸到窗棂的花枝开得正好,却非上回所见的粉白,而是一片丁香色,冷香袭人。
房里的模样,总算和先前醒来所见一样,红玉床前,一个人影不知等待了多久,见他睁开眼,握着他的手一下用力,捏紧了他,仿佛是担心所见不真,一双眼睛牢牢盯着。
“南落——”夜苍穹喊的很轻,试探似的,声音竟有一些沙哑,就像许久不曾说话,陡然开口那样。
李南落躺着,视线相对,在他脸上巡了一圈,这个一贯气定神闲的大妖既然是天神了,为何竟显得很是憔悴?
“你是丢了魂吗?这模样,失魂落魄的……”他回握了他的手,扬起唇来笑。
夜苍穹始终屏息,此时才确信眼前之人是真的醒了,这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哑声说道:“可不就是丢了魂,你就是我的魂,我以为我又把你弄丢了。”
这一次却好像连抱紧他都不敢,小心翼翼地看了他,那眼神叫李南落的心口都发起疼来。
眼眶忽然潮湿,他一下坐起来,抱紧了夜苍穹,“阿夜,你的过去,你还记得多少?”
“如今又来问?我说过,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夜苍穹拍着他的背脊,心满意足的搂着。
可李南落想问个明白,他忽然说道:“噎鸣给我看了,陆吾选的路,原来你是为了我——”
背着身,李南落看不到夜苍穹的表情,可话一出口,拍抚在他背上的手就停了。
“那个家伙,要他多嘴!”
李南落退后一些,便见到夜苍穹面上发红,他别过头去,不想叫李南落看见,这件事他本来就不打算让他知道。
这猫儿,竟在这事上如此傲娇,越是重要的,他竟越是不说。
“问你当年你为何突然散去神魂妖魄,为何要吃这些苦头,你不告诉我,不愿叫我知道,平日里,你一点小事都要嚷出来,要我知道你的好,怎么到了这种时候,这样的事上,你竟能瞒得住?竟能不让我知晓你对我的心——”
夜苍穹的指尖点在他的唇上,“这不是用来邀功的,更不是为了还你的情,是我自己愿意,与你何干,哪怕你忘了我,我们没有在一起,那也是我自己选的路,我不想让你觉得亏欠我什么。”
李南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中激荡,根本压不住,好似在寒冷的冬天喝了一碗热的,浑身都被暖了起来,暖意上涌到眼睛里,他用力忍住。
眼中带着湿意,摇头嘲笑他,“还说我傻,我看你这个天神也傻得很,为何偏要做个妖,成了妖再来找我?你既明白我的心意,为何当时不说?”
“可那时我是陆吾,陆吾是不懂情的,天神本来也无情。”
没有爱欲之神,如何言爱?
天神天生无情,陆吾的本心从来不乱。
他可以淡然处决作乱的妖物,可以在谈笑之间灭去一个与他亲近的妖族,因为该族以人为食,律令判定他们当诛。
下手之时,他丝毫没有动容。
掌管律令,约束妖物,这是他身为掌令该做的,陆吾便是律令,严苛之名无妖不知,闻之胆寒。
可偏偏,在面对凤储之时,陆吾觉得少了什么,他想要给他一些与众不同的,可偏偏,他给不出。
这种想要回应什么,却无法伸出手的感觉,叫陆吾感到心口发胀,胀到发痛,有什么想要汹涌而出,可胸中一片空无。
人类的情感如此丰沛,妖物自在如此肆意,可天神,有的只是天道。
每看到凤储一眼,那种疼就明晰一分。
和神魂被抽离的痛楚不同,那种疼丝丝蔓蔓,不知不觉,便缠绕进了心里,好像心窝里被什么绊住了,自此有了牵挂。
“还是做个妖好,想怎样就怎样,等遇见你,就更好了。”夜苍穹搂着李南落的腰,就站在床边说话。
“是那鸾鸟叫我们遇上的。”李南落觉得此事颇为嘲讽。
“那冒牌货知道我是谁,也知你身上有我的魂血,他希望你快些长成,能容纳炎火之力,这才想着法子要我跟着你,教你妖力,这件事上,倒是要谢谢他。”夜苍穹说起过去,一双手还牢牢抱着怀里的人。
然后他退开一些,上下打量,好好的将李南落看了一遍,确认他无恙,见他目光有神,唇边含笑的样子,确是已经融合了炎火之力,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这回真的等得叫人心焦,你再不醒来,这些可就不知要留到哪里去了……”说话间,夜苍穹扯了扯李南落的衣襟。
银白长发之下,已经被换了一身赫赤色的春衫,摸到薄薄衣料,李南落不禁意外的挑眉,“我这回是睡了多少时日?”
“上回还是冬末,如今已是初夏,你说多少时日?”夜苍穹有些委屈,鼻尖蹭了过去,李南落的颈边一阵轻痒。
虚空之中的时间与人世不同?李南落恍然,怪不得夜苍穹是这般神情,好像被丢弃的猫儿似的。
他摸了摸颈子,柔软的衣料贴着,还是有些刺痒。
说话间走到镜前,松开衣衫,看见颈边红痕,便是这些吻印磨到了衣襟。
再松开一些,却见那斑驳红痕一直到胸口,还在延伸往下,好似拿笔点了朵朵梅瓣,不知多少个印子层层叠叠。
深红叠着浅红,浅色的便是前几日的,深色的必是近日才留下。
都不用问,目光一转,往后看了夜苍穹一眼。
他走到镜子前这几步,夜苍穹一直跟着他,一步不离,双手就搭在他腰上,下巴也蹭了过来,鼻尖贴了颈子,嘴唇轻碰。
旭日高升,正照进大片光亮来,李南落的胸膛便在白日光线下,肌理起伏,犹如玉琢,白若生光,那几点红印照在镜中,看在夜苍穹眼中,只觉得喉头发紧。
“小南落……”他的鼻息发热,不住轻蹭,“你是不是真的好了?”
他的意思李南落知道,被他这么蹭来蹭去,耳畔呼吸如此灼热,身后紧贴着他的部分,哪里有了变化,他哪会不知道。
“真的好了。”他低笑回答,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哑的,溢出了浓浓的情念。
夜苍穹在镜中望着他,目光暗沉,不等他动手,李南落已经拉着他走到床边,夜苍穹自不用他多说,一使力便将他压到了床上。
“真的好了?要知道……一会儿你若是受不住叫了停,我怕是停不下来的。”往下注视的兽瞳成了一片墨金,夜苍穹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扯开自己的衣襟,用叫人发颤的声调这么说着。
第238章 变本加厉
天色还亮, 方才醒来,李南落就被抵在床上,外面有玹琴的脚步声, 他听到房里隐约有两人对话, 欣喜之下却踌躇不敢靠近。
枝头鸟鸣,夏日熏风, 梵花香浓, 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一刻, 哪里还去顾忌时辰如何,夜苍穹解了衣裳,宽阔的背脊挡住了光, 在李南落的身上落下一大片暗影。
黑发的夜苍穹,从他的角度看过去, 那种惊心动魄的妖异俊美成了另一种叫人敬畏的威重, 朝下望来的目光,像火一样烧在李南落的身上。
他们有那么多过往, 虽是互许了情意,可如今加上了那些过往,仿佛一切又都不同了。
他是李南落,也是凤储, 可他脱口而出的还是那一声“阿夜”, 被人奉为天神的男人笑了, 目光又暗了几分。
红玉床上人影纠缠, 夜苍穹果然如他先前所说,按住李南落把他定在床上, 不容他有半点退却。
哪怕一时受不住也不准他后退。
“那会儿跟着我上阵对敌,你什么都不怕, 连命都可以不要,如今我是你的了,怎么还躲呢……怕我吗……怕我吃了你不成……”夜苍穹克制着说话的声音带着喘,他含着李南落的耳垂。
舌尖发烫,在他耳朵上呼出一阵湿热,他的话直往耳朵里钻,那股热气熏得李南落脑中一片空白,腰上直打抖。
“你只吃过李南落,还未吃过凤储,陆吾大人——”挑了眉,半眯着眼,他仰头望着,银发红唇,李南落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夜苍穹眸色一暗,猛地又压了过来。
距离上一回两人如此亲密他已不记得有多久,如今两个人都与原先不同,倒似重新又相认了一回似的,好像第一次那样,都有些激动。
夏日窗格上都换成了碧纱,映照的满室清凉,床帐内却一片火热,李南落身上除了里头的单衣,便是一层素纱。
素纱衣乃冰蚕丝所织就,薄如蝉翼,单衣触之如丝缎,就挂在他的臂弯上,银白长发如瀑,他仰了头,汗水从鬓角往后流淌,又被夜苍穹的唇吻了去。
李南落被托起来,抱住了夜苍穹的脖子,夜苍穹不容他退却,先前便将他按在床头,如今更是,哪怕他真的容不下他了,也被牢牢的定在他怀里,边是拍抚安慰,边是哄着他。
“小南落,凤储,乖啊……”夜苍穹的声音里有陆吾的威严,却咬着他的锁骨,又舔着耳垂,道:“我身形变了,你不习惯也是有的,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不难受了,乖啊,信我——”
事到如今即便不信还能如何,李南落满面涨红,抓着夜苍穹的背脊,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他咬得狠,夜苍穹却似毫无感觉似的,甚至可能感觉还不错,托着他的手捏得更紧了,就用那尊贵凛然的样子,用充满爱欲的眼神看着他。
李南落如今带了凤储的记忆,记起过往,哪里受得住被他这么看,他搂着夜苍穹的背脊,几乎攀不住他。
在常人之中李南落已算是身材高大颀长,可在如今的夜苍穹怀里,竟被他轻易抱住,整个人便如陷在他怀里那般。
“阿夜——”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他仰着头喘气。
“小凤凰,小南落,我的主人……咱们不急,不急啊。”记起了自己是如何艰难才得到怀中之人,夜苍穹又是怜惜,又想狠狠地弄他,口中胡乱叫着。
李南落的两件衣裳松到腰上,整个人往后仰着,紧绷的像一张弓,夜苍穹就抱着他哄着他,等他缓过来,堂堂掌令在他耳边不住呢喃,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却说着叫人脸红的话,还问他这样是不是舒爽了,那样好不好。
李南落没想到陆吾是这样的,还是夜苍穹更变本加厉了,他整个人被汗水浸透。
已经足够张狂的大猫妖,如今更无法无天起来,以往李南落还能用主子的身份约束一二,有所回敬,现下却根本连反击的力气都没有。
夜苍穹不断地索取,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承袭了千年的执念,一旦得偿所愿,所倾注的热情就如洪流那般,汹涌而来,叫他毫无招架之力。
他在洪流之中只能攀附住夜苍穹,身上早就没了力气,夜苍穹还不放过他,怕他嗓子叫坏了,还好心地给他喂过一回水。
像蜜水似的,嘴对嘴地喂过来,却比蜜水更清润,也不知是什么,舌头抵着舌头,又纠缠了一番,喘着气放开,李南落只觉得身上又有了力气,混沌的神智也恢复了,两人歇了片刻,夜苍穹的手又搭了过来。
“你如今可没有发情期了吧……”身上困顿,他拽着夜苍穹的黑发。
“怎会没有。”夜苍穹的手在他汗湿的颈后摩挲,“见了你便会有。”说完一翻身,将他架起坐在自己腰上。
李南落记忆中便只剩下那一日午后的阳光,红玉床自是不会响动的,可暖玉生香,两人在床榻上胡天胡地,汗也不知淌了多少,还有那些不好说的东西,竟没在红玉床上留下半点痕迹,反倒是弥散出一股异香来。
香味愈浓,情愈浓,待李南落都忍不住嘶喊起来,双目发红含了泪,夜苍穹才放过了他,最后那一刻,却见一双焰翅陡然张开。
李南落肩头垂着半湿银发,双唇微张,看着身后扬起的焰翅,眼睛里映照了火焰的颜色,还有夜苍穹灼灼的目光。
“如今可信了吗,你便是凤储。”他把他拥到怀里,翅膀上抖落的焰羽落在红玉床上,渐渐消散。
“我知道我是,如此说来我也能化成凤鸟的模样了?”从人到半妖,如今却成了凤皇,李南落的感觉连自己也说不上来,好像一切理当如此。
“那是自然,你本该和我翱翔在九天之上的。”夜苍穹一手把李南落拉到自己怀里,枕在他手臂上。
“当年你用了一张面甲,遮住了自己半边面孔,那么冷的一张脸,见了我却会笑,还以为自己低了头我就瞧不见了。”他回忆往昔,嘴角忍不住上翘。
一只手在李南落的发间不住抚着他的发,来回穿梭,“还好你用面甲遮了,否则岂不叫烛龙那家伙瞧见。”
“烛龙?他对凤储……他对我……”李南落诧异,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点别的意思来。
夜苍穹冷哼,也不管身上什么都没穿,屈起腿跷着,“他是个没脑子的东西,以为那假货是你,捧着哄了这么些年,如今被我压在天牢底下,知道真相,我若是他,索性一头撞死算了。”
凤储那般姿态威仪,不知多少小妖倾慕,引来多少大妖驻足,可他全然不知,一双眼睛只看着他们的掌令。
夜苍穹的话说到这份上,李南落才意识到过去他真的错漏了许多细节,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倒也无须在意。
他的态度叫夜苍穹高兴了,捏了捏他的臀,带他起身洗漱,想将他新造的浴池给他用上,李南落被抓着手腕站起来,腿上竟然一软。
再看天色,醒来只是还是清晨,这会儿竟已是午后,眼看着洗完了便该用晚膳,他的表情便复杂起来。
以后要是每回都这样,岂不是一天什么都不用做了……
“以后不如一同回穹楼,那地方被假货糟蹋了,正需要好好休整,在那里不管我们几天不出门,都不会有人敢多说一个字。”夜苍穹笑得特别贴心,一把将李南落抱起来。
“走不动了,那我替你洗,好不好?”一面说着已经往后面走去。
新的浴池自然好,李南落几乎想不起这里是在人世之间,夜苍穹将最近的变化都一一告诉了他,听闻几国都偃旗息鼓,李南落慢慢松了口气。
“哪怕我是凤储,但我也是李南落,朝堂的事也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国师也好,明王也罢,不过是虚名。”他靠在池边躺着,枕着夜苍穹的胸膛。
“华胥国如今需要休养生息,只可惜了那些将士的性命,我本说过要带他们一同回家。”这是他最放不下的事,“一诺千金,可我未能做到。”
他语声沉沉如同叹息,银发在水中如水银一般流动,被夜苍穹捧在手里,“烈士英魂,不会就此消散,你无法带他们的人回家,却可引渡亡魂,以免他们成了孤魂野鬼,魑魅魍魉。”
“我可以做到?”李南落坐直了身,水汽在他脸上蒙着细雾,他的一双眼睛发亮,有些恍悟,“凤为祥瑞,我几乎忘了,当年是如何在人间与人类交好,”
“你在人世的名声一直很好,你一直是这样,长得好,心也善,只偏偏喜欢冷着一张脸,对谁都是冷情的模样,对我也要装。”说话间,夜苍穹似是想起如今的李南落也有几分当年的样子,不禁点了点他。
“凤储的心意不敢对陆吾显露,李南落却不曾对阿夜隐瞒。”捏住夜苍穹虚点的手指,他轻吻了他的指尖。
想到他曾经为了他经受过什么,李南落就觉得当年夜苍穹的不告而别不值一提,他只是因为魂魄不全,考虑不周,而他等他的那几年,和陆吾辗转千年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是你一直在等我——”才出口的话还是被夜苍穹的手指点住了。
“你看,所以我才不愿让你知晓,我已说过那是我自己选的路,是我自己愿意的,与你无干。”指节贴了李南落的颈侧,在他耳后蹭着,他认真和他对视。
“何况我也都不记得了,那些时候自己也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苦。”他捏了他的手放到心口,忽然倾身过去。
“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用别的方式回报我?下回,下回我们这样……让我……好不好?”咬着耳朵说的话,在水流声里化作了热气蒸腾。
李南落的掌心下面是一阵阵心跳,看夜苍穹那一本正经想要胡作非为的样子,耳边几乎烧起来,却还是答应了。
两个人几乎在房里待了一天,玹琴猜到他们王爷醒了,可还是守着门不敢打扰,直到两个人都神清气爽地站在门前。
夜苍穹带着李南落看他院中的变化,一面吩咐传膳。
初夏,到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天气不凉不热,李南落这次醒来,涅槃犹如重生,见了什么都与过去有所不同,何况是眼前美景。
他索性叫玹琴将吃的摆到外面,夜苍穹挥手之间在梵花树下架起一个白玉台面似的圆桌来。
第239章 凤佑华胥(完)
树上梵花开的极盛, 浅淡丁香紫,被那一点落日余晖照得透光,花瓣好似多了一圈金红色的边, 散发着幽幽冷香。
几朵开好的落下花瓣来, 就落在没有一丝瑕疵的玉色莹白上,微风和煦, 坐对夕阳, 玹琴摆上酒菜, 看着院子里草木,坐在梵花树下,李南落坐下忍不住徐徐吸了口气, 对着身旁夜苍穹露出笑意来。
“喜欢吗?”夜苍穹抓着他的手,在他掌心捏了捏。
另一只手为李南落布菜, 不忘告诉他, “这株梵花本来在天宫之上,见了人世百态, 也想下凡尘。”
“花妖?花仙?”李南落想起噎鸣所言,抬首看了一眼,“妖也好仙也好,都无妨, 只是下了凡尘未必能体会人间真情。”
“她愿意, 便走自己选的路, 不会后悔的。”就像说他自己, 夜苍穹取了一朵梵花来,放在李南落眼前。
柔嫩至极的浅紫, 这是梵花在夏季的颜色,李南落手里托着这瓣花, 依稀之间仿佛听见玉鸣似的笑声。
“花妖也好,花仙也罢,旁人怎么看都不重要,既选了这条路,想要凡间走一遭,无论结果如何,都是甘愿的。”夜苍穹举起酒盏来。
听说这是玹琴攒的梵花,上一季开的,才酿的酒,也不知用的什么仙法,这样酿出酒来,李南落看着夜苍穹把酒杯递到自己手里。
“我等你,寻你,也是甘愿的。”杯子递过来,手却没有收回,夜苍穹身形变了,整个人都高大了一圈,伸出手来,就把李南落的手整个包裹在掌心里。
背后金轮隐隐约约,一头黑发的夜苍穹,琥珀色的眼睛又盯了他瞧,那眼神和原先一样,又好像不一样,李南落竟不能与他相对,还未喝酒,脸上就已经发热。
夜苍穹似是有所察觉,低笑起来,笑得李南落一口喝了酒,解释道:“如今见了你,又像陆吾又像阿夜。”
“不习惯了?”夜苍穹俯身过来,鼻尖贴了耳朵轻轻磨蹭,低声笑道:“让我多疼你几回就好了。”
什么多几回?多什么几回?怎么个疼法?李南落垂眸轻咳几声,把自己的酒盏塞到夜苍穹手里,“喝你的酒。”
梵花酒,香气独特,酒不醉人,可夜苍穹和李南落似是都醉了,就在院子里喝酒吃菜,玹琴捧着珍珠细米煮出来的米饭,简直感动得想掉眼泪。
两位大人终于能吃上饭了,他没白煮啊!
李南落如今不再是人类之躯,米饭也可以不用,可看见玹琴那潸然欲泣的样子,还是用了一碗,还好好夸了夸他。
玹琴连忙把近日来想要上门拜访的帖子给扛了出来,整整一大箱,李南落这才知道,自己沉睡这些时日,非但没叫人把他给忘了,相国府还成了整个华胥最热闹的地方。
魏吴央就差说要把这里当成仙宫供起来了,连即将登基的新君魏无雍都为了他往后延了登基大典,朝中大臣,还能不送帖子求见吗?
沈寒三也来求见过,带着沈绮珺,二人自然是因为担心他,可那时候正值李南落涅槃的关键时期,玹琴一个也没放行,
如今也该给他们报个平安了,于是李南落先让玹琴跑一趟,去沈家医馆知会一声,再到宫里给魏无雍通个信。
其实宫里早在第一时间得了信,毕竟院子里有了人走动,明王醒来,府中的小妖们,哪怕不通人情,也知道要好好伺候,买些吃的用的,就算大人们不用,那也是该准备的。
上门送菜蔬的,打理花木的,走动的人多了,消息自然就漏了出去,魏无雍很快就亲自登门了。
可他来得不巧,被玹琴给拦住了,“两位大人不在。”
“不在?他们还能去哪儿?”总不会去夏栖国善后?去关心雷泽国谁登基了?这绝不可能。
玹琴用看傻子似的同情眼神看着他,“大人去了穹楼。”大人虽然是生在华胥国,可大人也是凤皇啊。
魏无雍一下子恍然,但那是他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只能作罢,毕竟他也不敢宣召自己的国师进宫晋见,开玩笑,那是谁跪谁呢?
已经不是归梧栖,如今该叫穹楼。
穹楼之内的变化翻天覆地,烛龙和朱厌被压在了被夜苍穹震碎的天牢底下,与其说是天牢,不如说是一座山。
一座天牢碎石堆成的山,山石依然高耸入云,穹楼之内,原本被关押的人类和妖物都已经逃离,他们本就是因为各种原因被鸾鸟给关在这里的,还是烛龙给抓来的。
如今烛龙知道原来那是个冒牌货,李南落才是凤储,一只独目圆睁着,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他险些就害死了真正的凤储!
他还有什么资格自诩对凤储用了心?烛龙被压在山下,一声不吭了。
朱厌倒是个爽快的性子,错了就是错了,不过百年而已,算不得什么,等他出来又可以找夜苍穹干架,如今他恢复了陆吾的记忆和能力,打起来岂不是更爽快?
大善啊!
大妖被压在山下,小妖们有些本来也就是为利所图听候差遣,有些年纪大的,却是以前就在穹楼的,如今迎回正主,正是高兴的时候。
掌令在位,凤皇在侧,穹楼上下都被好好整顿了一番,而那一株桃花树,在桃花阁中静静开了花,花枝摇曳,粉白如雪。
李南落去看了花,花妖有人形之姿,却已不记得过往,只在他现身之时摇曳起来,开了满树的桃花。
开满枝头的桃花多到如同下雪,纷纷扬扬的花瓣,欢喜地朝着李南落迎去,好像想要将他抱紧那样,花枝不住地延展。
在花枝碰到他之前,夜苍穹就先伸手将他揽到怀里,冷哼一声,“下回该一把火把这棵树点了才干脆。”
说是这么说,李南落相信他不会这么做,“南宫如今已经不记得了,这你也要醋?这么小气了。”